次日,赵弘润早早地便起了床。
今日的他,心情很好。
因为六王叔赵元俼昨夜已明确向他保证,刑部尚书周焉遇害这件事,与这位六叔无关。
这让赵弘润着实松了口气。
要知道在赵弘润的心目中,这位六王叔的地位比他在垂拱殿的父皇更高,倘若刑部尚书周焉一案果真牵扯到这位六叔,说得难听点,倘若是这位六王叔下的手,赵弘润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理。
好在六王叔仍然是他记忆中的六王叔,未有什么改变。
另外,还机缘巧合得知了一些六王叔曾经的糗事,比如说,如今阅女无数的六王叔,十几二十年前实际上是一个腼腆的少年,这种强烈的反差,每次想到赵弘润就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宗卫穆青迈步跑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只木盒。
“殿下,安陵来信了。”
一边说着这话,穆青一边打开木盒,将其中一封书信递给赵弘润。
赵弘润双眉一挑,毫不意外地接过了书信。
在安陵,他并没有什么书信往来的朋友,但是却有一位堪称不打不相识的长辈,即他的三叔公赵来峪。
这位长辈,曾经是宗府的宗正,在宗府执掌大权二十余年,因此,赵弘润觉得这位老爷子肯定知道洪德二年大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在前几日的时候,赵弘润便派人给安陵的三叔公赵来峪写了一封信,询问这件事。
“唔?”
赵弘润拆开书信瞅了两眼,眉头便顿时皱了起来。
因为那位三叔公在信中明确指出,洪德二年大梁发生的动荡,他是清楚的,但他不能透露给赵弘润。
并且,赵来峪在信中反复叮嘱赵弘润莫要插手此事,甚至隐晦地提醒,这桩事是他父皇魏天子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提起的逆鳞。
“……”
通篇看完了书信,赵弘润皱着眉头将书信在油灯点燃,丢入火盆中烧毁。
原工部尚书曹稚、兵部尚书李鬻、六王叔、三叔公……
事实上,有不少人知晓洪德二年大梁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出于种种原因,没有人敢提起,更没有人透露给他。
“连三叔公那里的线索也断了……”
赵弘润忧心忡忡地在殿内来回踱步。
不可否认,他的确有几分聪颖才智,可问题是,他所知道的线索实在太少了,纵使他想追查刑部尚书周焉遇害一案,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于法,亦或是杀之给尚书周焉报仇,也苦于没有丝毫头绪。
“还有什么地方能找到线索呢?”
赵弘润暗自嘀咕道。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眼中绽放几丝光彩。
他欣喜地说道:“穆青,叫上卫骄他们,随本王去一个地方,那里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是!”
而与此同时,在垂拱殿的后殿,魏天子正端着一杯茶,听着大太监童宪的种种汇报。
“……陛下,昨夜晚上,当怡王爷在城内豪绅崔氏府上赴宴时,肃王殿下曾在其府上等候,叔侄二人在马车里聊了许久。”
“老六?……那么晚,弘润那劣子去找老六做什么?”
魏天子抚着手中的茶盏,眯着眼睛问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童宪低了低头,摇头说道:“当时肃王殿下周围有商水青鸦严密保护,老奴手底下的人怕引起误会,因此没敢过于靠近……”
“哦……”魏天子应了一声,眯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此,童宪在旁低声说道:“陛下是否在担心,六王爷会不会向肃王殿下透露什么?”
“老六?呵,只要玉珑还在,他就没有这个胆子忤逆朕……”
瞧了一眼童宪,魏天子淡淡问道:“你怎么想?”
“老奴认为六王爷不会向肃王殿下透露,陛下您知道的,六王爷没有子嗣,一直以来都将肃王殿下视为……”说到这里,童宪偷偷瞧了一眼为天子的表情,见他没有发怒的迹象,这才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老奴以为,六王爷亦不会希望肃王殿下牵扯到那件事中。”
“唔……”
点点头,魏天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见此,童宪又说道:“不过六王爷那边……好似的确是有一批人。”
“无妨。”魏天子淡淡说道:“老六不会忤逆朕,相比之下,那些余孽……给朕找到他们,死活不论。”
“是,陛下。”童宪低声应道。
忽然,魏天子开口问道:“对了,弘润那劣子的商水青鸦,实力如何?”
“相当了不得。”童宪布满褶皱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夸赞道:“当初老奴手底下的人去试探过,五个人对五个人,占不到便宜……说起来,商水青鸦人人都有的袖箭,那可真是一件利器。”
听闻此言,魏天子眼中露出几许自豪之色,挥挥手说道:“既然是利器,叫宫造局也仿造一些装备于你内侍监的人,不过,休要被弘润知晓,你知道,那小子拗起来,朕可是都会感到头疼呐……”
“陛下放心。”童宪欠了欠身子,笑着说道:“商水青鸦的头目,似乎也猜到了老奴手底下的人究竟是什么人,至今为止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唔,那就好。”魏天子点了点头。
这时,有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走入后殿,在童宪耳边低语了几句。
魏天子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喝了口茶水。
“你先退下吧。”童宪将那名小太监遣退,随即欠身对魏天子说道:“陛下,刚刚得到的消息,肃王殿下带着其宗卫们,去了翰林署。正如陛下所料,肃王殿下在打编史文献的主意……”
“那劣子,也只剩下这一条路了……朕吩咐你的,你可办成了?”
魏天子嘴角扬起几分笑容,可能是因为每每走在他那个聪颖过人的儿子面前而感到愉悦。
听闻此言,童宪欠了欠身子,恭敬地说道:“陛下放心,肃王殿下绝对不会在翰林署的编史文献中找到任何有关于洪德二年那桩事的记载……”
“很好。”魏天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随即,他又皱了皱眉,带着几分担忧说道:“不过,这终归不是一个办法……童宪啊,叫大理寺结案。”
童宪眼中露出几许惊讶,但是随即,他便低了低头,欠身应道:“是,陛下。”
与此同时,正如内侍监所打探到的消息,赵弘润的确带着宗卫们来到了翰林署。
翰林署,亦或称之为翰林院,这是礼部辖下一个颇为特殊的司署,负责培养人才、修书撰史、起草诏书等种种事项,是朝廷中有名的“清贵”之地。
说白了,这是一个门槛极高、声誉也极高,但却没啥油水可捞的朝廷衙门。
这里非但是士子的集中地,也是朝中老臣养老的去处之一,位高权低,不过却堪称是魏国士子心目中的圣地。
一名士子,有没有入职过翰林署,并不怎么影响他在朝中的发展,但是,却直接影响到此名士子在士林的地位、声誉;反过来说,倘若有一名官员不曾入过翰林署,哪怕他当上一部尚书,翰林署内的清贵士子、官员,也不会真心实意地容纳他。
用赵弘润的话来说,这里集中了魏国最清高、最倔强、最桀骜不逊的读书人,全是一些顽固不化的硬骨头士子。
因此,翰林署在赵弘润心目中那份“最不想接触的司署”名单中,仅排在“御史监”之下。
可想而知他有多么讨厌这个地方。
不过讨厌归讨厌,来到这里,赵弘润亦难免勾起了一些回忆。
尤其是当他正巧撞见一名熟悉的撰史小吏的时候。
“肃……肃王殿下……”
可能是没想到事隔多年,会再次遇到某位肃王殿下,那名撰史小吏在稍稍一愣后,赶忙向赵弘润行礼,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赵弘润被其六王兄赵弘昭拉到雅风诗会时,所结识的原中书令何相叙的嫡孙,何昕贤。
一看到此人,赵弘润的面色就沉了下来,原有的好心情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毕竟当年,正是这小子一开始喜欢上玉珑公主,还请求赵弘润给他牵线搭桥,可没想到最终,这小子却又临阵退缩,害得赵弘润与玉珑公主在城外吹了一宿的冷风不算,还让玉珑公主因此伤心了好一阵子。
鉴于这种种,赵弘润岂会给他好脸色看?
不得不说,看着何昕贤笑脸相迎,赵弘润真恨不得给这家伙一拳。
不过想想还是作罢了,一来是那件事都过去了,二来嘛,何家当时可能也是受到了魏天子的警告,否则何昕贤不至于当时那么快就成婚,至于其三嘛,赵弘润觉得当时自己也有些幼稚,将事情想地太简单了。
因此,赵弘润吐了口气,与何昕贤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何公子,最近过得好么?”
“肃王殿下……”何昕贤颇有些动容,毕竟曾几何时,他一直觉得自己会被这位肃王殿下所记恨。
“还、还好。”何昕贤点点头,随即,他为了掩饰心中的尴尬,岔开话题问道:“肃王殿下今日来到我翰林署,不知所为何事?”
赵弘润想了想,遂如实说道:“本王想查一查撰史文献……”
听闻此言,何昕贤连忙说道:“若是肃王殿下不弃,卑职愿为殿下带路。”
赵弘润看了一眼何昕贤,知道对方是想缓和因当年之事而导致的恶劣关系,亦不否决,毕竟何昕贤是翰林署的撰史小吏,比他更了解编史文献。
“那就有劳何公子了。”
“不敢……肃王殿下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