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弘润提出了“七日限期”但在陇西魏氏人群中却几乎没有几个人引起重视时,在成皋关,陇西魏氏的名将临洮君魏忌,正在提见成皋军第一营营将军封夙。
是的,提见,因为此时此刻,陇西魏军早已接管了成皋关,以至于成皋关上,将军封夙麾下的成皋军第一营,皆被陇西魏军解除了武器装备、严密看守起来,包括将军封夙。
也正是这个原因,封夙对临洮君魏忌的印象相当差,使得前两次临洮君魏忌提见封夙时,封夙每每自顾自喝酒,一句废话也不与临洮君魏忌多讲,喝完就自请回监牢睡觉,顽固地让临洮君魏忌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是今日,临洮君魏忌说了一句话,终于让封夙的面色微微一变。
“……昨日,我查看了贵军的兵械库。”
“……”封夙正在饮酒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临洮君魏忌,轻蔑地冷笑了一声。
临洮君魏忌看得懂对方的眼神,那眼神仿佛是无声地控诉: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窃贼!
忘恩负义的窃贼……
临洮君魏忌无法反驳,毕竟在他们陇西魏氏初至成皋关时,面前那位叫做封夙的将军,曾带着关隘内的魏军列队恭迎,可他们陇西魏氏做了什么呢?趁人不备,骤然控制了这位封夙将军,将成皋关接管了过来。
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想到这里,临洮君魏忌心中更加苦涩,倘若有选择的话,他并不想那么做,但是他……怕。
惶恐、忐忑,毕竟他们陇西魏氏此番投奔的分家,那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分家,那是数百年前与陇西魏氏分道扬镳、如今已在中原建立起了一个强大的国家的分家。
谁敢保证这个分家是不是心存歹意?
想到这里,临洮君魏忌诚恳地对封夙说道:“某接管成皋关,绝非是为了窃为己有,我等只是为了自保……待等君父与贵方的魏天子达成协议后,魏忌自会将成皋关拱手奉还,请将军封夙大人放心。”
“将军封夙大人?”
封夙暗自嘀咕了一句这称呼,心中不禁感觉有些别扭。
这是陇西魏国与赵氏魏国的不同称呼习俗所导致的,陇西的人,在正式场合习惯将职爵摆在前头,然后加上全名,再加上一声大人作为尊敬,比如“繇诸君赵胜大人”、“临洮君魏忌大人”、“庶长侯聃大人”等等;而在赵氏魏国,一般则是姓氏或名字再加上职位,比如封夙,别人向来都是称呼他“封将军”、“夙将军”或者“封夙将军”,要么干脆就是“将军大人”,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封夙将军大人”这种奇怪的称呼。
“你以为你留下了退路?”端着酒盏,封夙淡淡地反问道。
临洮君魏忌微微一愣,不以为意地笑问道:“请将军封夙大人赐教。”
“就叫某封夙吧,我大魏不兴你们这种古怪的称呼。”说罢,封夙沉吟了一番,摇晃着杯中的酒水,淡淡说道:“我猜得到你为何要接管成皋关,因为成皋关是我大魏西边的‘门户’,你多半是想着,倘若我大魏容不下你们,你们仍可以从这扇门户离开,另投他处……”
临洮君魏忌沉默不语,的确,这是包括他以及姜鄙等陇西将领们在商议过后想出的办法。
“问题是,你们能去哪?”封夙抬起头来看着临洮君魏忌,冷笑着说道:“陇西已被秦国所占领,若有办法夺回来,你们就不会千里迢迢投奔我大魏……是看中了西边的三川之地么?哈哈哈哈,我劝你们想都别想,三川郡,那是肃王殿下的心血,若你等有意强插一脚,肃王殿下一声令下,整个三川郡的羯族人、羱族人、羝族人,都会视你们为敌,到时候,根本不需我大魏动手。”
临洮君魏忌沉默不语,事实上,他们的确曾垂涎过三川之地,毕竟那里土地肥沃、水源充足,非但地理环境比陇西还要优越,而且草原上还放牧着数之不尽的羊群。然而,在陇西魏氏从三川郡经过的时候,他们也注意到了这片土地上那强大的三川氏族。
甚至于,三川郡三大氏族之一的羯族,全程派数千骑兵尾随,看得出来,羯族人根本不信任这些陇西魏人。
常年在临洮与诸羌作战的临洮君魏忌一眼就能看出来,三川郡的羯族氏族,那是实力非常强大的氏族,不会比诸羌逊色多少。
若单单如此还则罢了,更关键的是,如今的三川郡,至少有一半三川氏族是臣服于赵氏魏国的,而另外一半,也在名义上接受了“三川郡的主权归属于赵氏魏国”的这件事,简单地说,若陇西魏氏想要强占这片土地,除了要与三川郡内的游牧民族为敌外,还要考虑赵氏魏国的态度,尤其是那位打下了三川郡的“肃王姬润”的态度。
或许前几日,临洮君魏忌还不至于如此在意,但是最近几日,当他发现成皋关守军的武器装备,明显比他们陇西魏军厉害许多时,他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这些在数百年前离开了陇西的赵氏魏人之后,早已比他们强大地太多了。
而最最让临洮君魏忌感到震惊的,还是成皋关上那数百架连弩,以及堆放在兵械库里的投石车。
由于成皋军士卒普遍视他们为敌,因此,临洮君魏忌暂时还没有办法亲眼目睹那些连弩的威力,可单单是瞅着那外形,他就清楚,这多半是极其可怕的兵器,否则,不至于会被安装在成皋关这种赵氏魏国的门户关隘上。
“我想见识一下,那些连弩……”临洮君魏忌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封夙闻言撇了撇嘴,脸上带着冷笑,他嘲讽道:“陇西魏氏本家,竟没有一个人懂得使用机关连弩么?”说罢,他见临洮君魏忌抬起头看着他,毫不畏惧地嘲讽道:“怎么?恼羞成怒了?嘿,老子可不怕。”
听着封夙的嘲讽,临洮君魏忌死死盯着前者半晌,忽而轻叹一口气,摇头说道:“封夙将军,魏忌断然不会对将军不利……因为你我不会是敌人。”
“这话说的……”封夙闻言嘲讽道:“本将军亲自将你等放入关内,可你们却趁机将本将军擒下,这还不算是敌对?”
听闻此言,临洮君魏忌正色说道:“此事错在魏忌,倘若封夙将军心中怨愤,敝人在此给将军赔罪。”说罢,跪坐的他推开身前的案几,拱手深鞠一躬,行了一个伏跪之礼。
“……”封夙惊地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临洮君魏忌在陇西魏氏的地位,封夙或多或少也清楚,那可是相当于魏国国内的封王级别,而且还是那种手握重兵的王爷,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大人物,居然会行如此大礼向他赔罪。
“封某可受不起魏忌大人如此重礼。”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封夙的语气却缓和了许多,至少已不再向之前那样充满火气。
见此,临洮君魏忌直起身来,正色说道:“陇西魏氏也好,赵氏魏国也罢,一笔写不出两个‘魏’字来,因此,魏忌与封夙将军不会变成敌人,而我陇西魏氏,也不会变成贵方的敌人。”
“……”封夙深深看了一眼临洮君魏忌,眼眸中的惊疑之色又退去了几分。
半晌后,他问道:“那谁才是你的敌人?”
“秦!”临洮君魏忌毫不犹豫地说道:“封夙将军未曾亲眼目睹过秦国的军队,因此你无法体会魏某当时的战栗……秦,那是一头饿兽,它不会因为吞下了陇西而停止,我有预感,过不了多久,那只饿兽就会出现在赵氏分家的门前……我希望,赵氏能与我魏氏联手,遏制住那头穷凶极恶的猛兽,这不单单只是为了我陇西魏氏,同样也是为了贵方。”说到这里,他强调补充了一句:“若不能精诚合作,难保赵氏不会在秦国虎狼之师面前,步上我陇西魏氏的后尘……拜托了,请先让魏忌大致了解友军的实力。”
封夙目不转睛地看着临洮君魏忌,随即,他将杯中的酒水一口饮下,站起身来淡淡说道:“我大魏从不畏惧战争!……若是有朝一日你口中的秦国果真敢引兵进犯,纵使没有你们陇西魏氏,我大魏一样可以尽歼来犯的敌军。不过……”舔了舔嘴唇,他似笑非笑地说道:“看在你方才那一番说辞的份上,姑且让你见识一下我大魏的战争兵器……可别吓破了胆呐。”
临洮君魏忌闻言一愣,随即轻笑道:“魏忌倒是希望能被吓一吓……”
“哼。”
封夙轻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