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洮君魏忌……本王听说过你。”
就当临洮君魏忌与姜鄙瞅着赵弘润不知该如何开口作为开场白时,赵弘润率先开口,笑吟吟地说道:“陇西的英雄,阻遏诸羌的名将。”
“实不敢当。”临洮君魏忌拱了拱手,丝毫没有因为赵弘润的年纪以及身高就轻视他,毕竟他已经从将军封夙的口中,得知了不少这位肃王殿下的事迹。
“您便是赵氏魏国的肃王,赵润殿下?”
而此时,赵弘润则暗自打量着临洮君魏忌。
毕竟在六王叔赵元俼对他讲述的陇西轶事中,临洮君魏忌那可是一位难得的逸才,甚至于,六王叔还对此人做出了“不逊景舍、屈平”的高度评价。
景舍、屈平,那是何等人物?那是楚国的三天柱之二,是在前一阵子四国伐楚战役时,堪称挽救了楚国的英雄。
当然,那场战役的楚国英雄还有上将军项末、项娈,新阳君项培、邸阳君熊商等等,但毫不夸张地说,若当时少了景舍与屈平,楚国所蒙受的损失,肯定要比如今多得多。
就单单说寿陵君景舍,正是因为此人的存在,使得赵弘润最终没能攻克巨阳县,只能沿着口水放弃巨阳君熊鲤那庞大的财富,这件事赵弘润至今仍耿耿于怀。
而临洮君魏忌,此人在六王叔赵元俼口中,居然是能媲美寿陵君景舍的帅才,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赵弘润对这位陇西魏氏的邑君另眼相看。
只不过,临洮君魏忌的形象让赵弘润有些失望。
因为临洮君魏忌看起来一点也不霸气,脸庞消瘦而且苍白,微微皱起的眉宇间,仿佛夹着诸多的烦恼,倒是一双颇为有神的眼睛看似有些睿智,除此之外,唯一出彩的就是他嘴唇上那两撇小胡子。
“……这是一位儒将。不过怎么感觉那么忧郁呢……”
“正是本王。”赵弘润脸上露出几分颇有贵族特色的和蔼微笑,和颜悦色地问道:“不知魏忌大人托封将军求见本王,所为何事?”
见赵弘润开门见山地问起此事,临洮君魏忌面色一正,不失礼仪地拱手说道:“敝人希望肃王殿下退兵。”
“哈!”赵弘润轻笑一声,正要开口,却听临洮君魏忌抢先说道:“作为请肃王殿下退兵的条件,魏忌愿召集魏氏十二支,与肃王商谈和睦共处的协议。”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赵弘润,低声说道:“肃王原定昨日讨伐我魏氏,但却在今日黄昏才抵达衍县,想来安城已经肃王攻破,君父亦被肃王所擒,那么肃王应该也已得知,有些事,纵使是君父也不好擅做主张,唯有召开‘族老会议’。”
“……”赵弘润深深看了一眼临洮君魏忌。
不得不说,临洮君魏忌说到他心中的痛处:他怎么也没想到,陇西魏氏的君父,权利居然比他魏国的魏天子小那么多,以至于擒贼先擒王的战术几乎没能起到什么效果。
想了想,赵弘润故意说道:“唾手可得的东西,本王又何必多费口舌?”
听了这话,姜鄙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忍不住在旁插嘴道:“小娃儿,你的口气不小啊。”
“放肆!”宗卫长卫骄愤色喝道。
“你是何人?”赵弘润挥了挥手,示意卫骄等宗卫们稍安勿躁,同时用目光打量着姜鄙。
不得不说,全身肌肉爆棚的姜鄙,看起来极有威慑力。
“鄙人,姜鄙!”在临洮君魏忌颇有些担心的注视下,姜鄙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脸上露出几许惊讶,点点头说道:“原来是陇西的名将姜鄙……久仰。”
见赵弘润朝自己拱手行礼,姜鄙大感惊讶,心中的敌意消散了不少,他忍不住问道:“你听说过我?”
“当然。”赵弘润笑呵呵地说道:“本王的六叔曾出访过陇西,他曾告诉过我,陇西若无姜鄙,怕是十年前,秦军就可以横行于陇西了……”
“不敢当不敢当……”姜鄙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脸上却露出了笑容,看向赵弘润的眼神也愈发的和善。
瞧见这一幕,临洮君魏忌暗自松了口气,他生怕姜鄙与这位肃王互生矛盾,以至于节外生枝,然而就目前来看,这位赵氏魏国的肃王,无论是他魏忌、还是对姜鄙,都充满好感,这让临洮君魏忌暗暗庆幸。
不过话虽如此,为防再有什么变故,临洮君魏忌还是将已偏离的话题又兜了回来:“肃王知道秦国,想来对我陇西的状况亦有所了解……敝人以为,魏氏与赵氏同出一枝,不该同室操戈,应当携手联合,遏制秦国的势头!……秦国,绝不会因为吞并了一个陇西而停止扩张,倘若赵氏不提早做足准备,待秦国锐士攻到门前,悔之晚矣。”
听闻此言,赵弘润似笑非笑地看着临洮君魏忌道:“魏忌大人如何就能肯定,我大魏必须与魏氏携手合作,才能遏制秦国呢?……本王这话不是针对谁,本王只是觉得,就如今的陇西魏氏,倘若魏秦开战,充其量不过是战场上的添头,不足以影响胜负。”
临洮君魏忌与姜鄙闻言面色一变,毕竟赵弘润这话,分明就是瞧不起陇西魏氏如今硕果仅存的那些兵力。
“小娃儿,虽说你方才夸赞了鄙人,可你这话,鄙人依旧是听得心头火起……”姜鄙不满地说道。
见此,赵弘润看了一眼姜鄙,缓缓说道:“单看姜鄙大人高大魁梧的身姿,本王就知道姜鄙大人是一位勇冠三军的猛将,然而在中原,单凭匹夫之勇扭转战局的猛将的年代,早已结束了,如今的战争,拼的是士卒的训练度,精良的武器装备,凌驾于人力之上的战争兵器,以及,不至于会被前线军队所费粮饷所拖垮的国家经济……”说罢,赵弘润从战马一侧的箭囊中取出一支弩矢,丢给姜鄙,语气莫名地说道:“时代不同了,姜鄙大人。”
“……”姜鄙接住赵弘润抛来的那支弩矢,仔细瞅了两眼,只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因为那支弩矢通体由精铁打造,非但矢镞锋利,矢杆上亦有放血槽与倒刺,哪怕姜鄙并不清楚这些设计的作用,亦能凭着武人的直觉感觉到一个事实:纵使是他,也挨不了几下像这样的弩矢。
他转头望向四面八方的鄢陵军与商水军士卒,发现这些魏兵中,有着不少弩兵。
“赵氏魏国……比想象的还要强啊……”
捻着手中的那一支弩矢,陇西名将姜鄙仿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般,沉默着不再说话。
临洮君魏忌看着姜鄙默默叹了口气,随即转头望向赵弘润,正色说道:“肃王殿下说得没错,我陇西的确不比当年,然而,这并不表示我陇西魏氏就无足轻重……没有人,比我魏氏更了解秦国。若是肃王自忖有九分把握战胜秦国,那么,我魏氏能够为赵氏增添那最后一分胜算,就凭我陇西与秦国打了那么多年……分则两害、合则两利,这个道理,相信肃王殿下能够明白。”
赵弘润深深看了一眼临洮君魏忌,随即徐徐问道:“合……怎么合?”
临洮君魏忌一听,当即说道:“我魏氏只求自保,绝无非分之想……已失去了陇西故国的我魏氏,如今只需要赵氏一丝丝的善意……”
“事实上,我赵氏已经给过贵方足够的善意……”
“不,肃王殿下,敝人所说的,是真正的、愿意接纳我魏氏的善意,而不是,似欲擒故纵般的算计……”临洮君魏忌意有所指地说道:“可叹我魏氏有不少人未曾看穿这一点,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陷阱。”
“什么?”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
临洮君魏忌微微一笑,摇摇头说道:“没什么……总之,这件事是我魏氏理亏,希望肃王殿下能看在魏赵同宗的份上,网开一面,停止争戈,双方回到桌上再详谈此事……反正贵方的目的已经达到,再者亦碍于种种原因不好对我魏氏赶尽杀绝,不是吗?既然如此,何不平心静气地商议?”
“目的达到?难道说……”
赵弘润皱了皱眉头,捏着鼻梁思忖了半晌,随即目视着临洮君魏忌,徐徐点了点头:“希望此次,别让本王失望。”
临洮君魏忌闻言拱了拱手,正色说道:“不管其余十一支如何考虑,我临洮魏氏,会像守卫陇西一般守卫赵氏魏国……不,是守卫大魏,无论族老会议的结果如何。”
听了这句等同于承诺的话,赵弘润脸上露出了笑容,郑重说道:“若如此,临洮魏氏便能获得我赵氏的友谊。”
次日,赵弘润下令商水军、鄢陵军、川北骑兵等几路兵马暂停讨伐陇西魏氏。
而与此同时,临洮君魏忌向密县、荥阳、巫沙以及衍县等诸县的陇西魏氏送出消息,邀请十二支魏氏到安城商议魏赵两氏的共处和议。
陇西姬姓魏氏与魏国姬性姓赵氏,真正意义上展开了首次的接触。
这场长达近半个月的闹剧,终于出现了结束的迹象。
然而,这真的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闹剧么?
不,它使一方人陷入了被动,使另外一方人得到了某种东西。
比如说,主导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