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南梁王是否是故意兵败于天门关这件事,其实赵弘润早已做过猜测。
因此,当弟弟赵弘宣提出这个假设时,赵弘润哂笑着摇了摇头,准备制止弟弟的无端揣测。
没想到,赵弘宣却神秘兮兮地说了句话,噎住了赵弘润正准备脱口而出的说辞。
“哥,你说南梁王他是不是故意的?我这边可是听说了一些事,一些关于南梁王的事……”
“什么事?”赵弘润疑惑地问道。
只见赵弘宣咽了咽唾沫,小声说道:“我听说,南梁王当初被父皇流放的时候,其妻曾为他先后诞下一子一女,可他害怕被父皇怀疑,为了自保,竟亲手溺死了刚刚出世的男婴,只敢养大后来出生的那个女婴……”
“……”
赵弘润看了一眼赵弘宣,没有说话。
其实这个小道消息,他曾经也听说过,并且,他能解释南梁王赵元佐为何会这么做:正如弟弟赵弘宣所言,南梁王赵元佐畏惧魏天子会对他赶尽杀绝,因此,自断子嗣,借此表明心迹。
要知道,一个没有子嗣的王室成员,对于目前在位的魏天子来说是没有威胁的。
毕竟人死如灯灭,一个人一旦死了,他在世上的一切只能传给他的子嗣,但南梁王赵元佐并没有子嗣,这意味着赵弘润这位三伯一旦过世,其所有的家业、成就、功绩皆烟消云散,不会对魏天子日后册立的新君造成什么威胁,不至于发生皇权倾斜的事。
再说赵弘润的六叔、怡王赵元俼在国内的人脉堪称举国无双,没有任何人的人脉能超过这位六叔,可魏天子对此视若无睹,依旧对赵元俼极为信任,这是为何?
因为赵元俼非但没有子嗣,他甚至没有成婚,根本不存在妻族。
他的家族,只有他一个人。
在这种情况下,魏天子对怡王赵元俼这位兄弟可谓是毫无掣肘,因为他知道,赵元俼若是日后过世了,他的遗产会留给赵弘润这个他视为干儿子般的侄子,而赵弘润则是魏天子的亲儿子。
因此,魏天子怎么可能限制赵元俼?后者对于他完全没有威胁。
相比之下,宗府宗正赵元俨有子嗣对不对?而他也被魏天子架空了对不对?
难道只是因为南梁王赵元佐是宗府宗正赵元俨推荐的,而前者却在紫宸殿中摆了魏天子一道?
说实话,那算什么摆一道?南梁王赵元佐支持皇五子庆王弘信成为储君,可庆王弘信说到底还是魏天子的儿子,有必要立马就架空赵元俨么?
只能说,因为在魏天子的潜意识中,赵元俨一直以来都是有一定威胁的,因此,当南梁王赵元佐在紫宸殿做了那样的事后,魏天子对赵元俨的疑心就一下子放大了。
否则,魏天子当初能够容忍东宫党与雍王党斗得如火如荼,怎么就不能容忍再多一个庆王党呢?
更何况,当初那件事后,南梁王赵元佐相安无事,反而是宗府宗正赵元俨被架空了权利?
道理很简单,因为在魏天子的思绪中,你没有子嗣,你就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不管你如今跳得多欢,可你最终还是要老死的,而一旦你死了,你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因此,不值得我冒着留下恶名的风险来针对你。
你南梁王赵元佐要兵权,好,给你,你带着兵跟韩国去打吧。打赢了,你的战功也是我在位时期的功绩,说到底你还是在为我效力。
要是你有什么不轨企图,那好,我第八个儿子手中掌着两倍于你的军队,要对付你绰绰有余。
等到你年迈无用了,我把你丢到闲职上,养着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功绩余荫你的子嗣,多好?
因此,在魏天子心中,南梁王赵元佐其实是没有什么威胁的。
但是此时此刻,赵弘宣却提出了一个假设。
“哥,我想说,因为父皇的关系,南梁王死了一个儿子,有没有可能他怀恨在心,故意要陷害哥你,让父皇也尝尝丧子之痛,这完全说得通啊。”
赵弘润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随即伸手在弟弟脑门弹了一下。
“哪听来的瞎说八道?”瞥了一眼赵弘宣,赵弘润没好气地说道:“这就是个巧合,南梁王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算到我进兵的日期……倘若他在我进兵上党郡境内后才战败,我倒是会怀疑他,可他战败的日期乃是十月初六,刚好与我攻陷皮牢关的日子一样,他又不是鬼神,哪能算得如此准确?”
这一句话,就说得赵弘宣哑口无言。
见此,赵弘润好奇问道:“小宣,你似乎并不信任南梁王?……事实上按照辈分,你我都得尊称他一声三伯。”
听闻此言,赵弘宣摇了摇头,说道:“倒也不是不信任,只是我有些担心……据说当年父皇继位的时候,南梁王是反对的,而且后来密谋造反,兵败后被流放,这一流放就流放了整整十七年……我不相信他一点怨气也无。”顿了顿,他皱着眉头说道:“尤其他亲手溺死了自己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想而知,南梁王的心肠是何等阴狠歹毒……我始终觉得,南梁王这次回到大梁,肯定有什么不轨企图。”
赵弘润知道弟弟与自己一样固执,晒笑着摇了摇头。
二人一边聊着这个话题,一边带着可怜兮兮的猎物返回魏丘军营。
回到营寨帅帐后,赵弘宣仍然觉得南梁王赵元佐不可信,提醒兄长日后要小心提防。
此时赵弘宣的幕僚周昪也在帐内,闻言笑着问道:“两位殿下要提防谁呀?”
赵弘宣对周昪很信任,二话不说便透露了实情,听得周昪微微一愣。
此时,赵弘润指了指周昪,无奈地说道:“搭上这么个固执的弟弟,我是没辙了,周先生,不,周参将,你来吧。”
没想到,周昪在听闻后沉思了片刻,皱眉说道:“事实上,在下觉得,桓王殿下说的没错,肃王殿下您应当提防一下。”
说罢,他见赵弘润露出惊愕表情,遂解释道:“对于这次的巧合,在下相信这是一个巧合,纵使南梁王再厉害,也推断不出肃王殿下何时会攻克皮牢关。因此,肃王殿下率军深入上党境内却被围困,这是确凿的巧合……只不过在那之后呢?韩将暴鸢为了围困肃王殿下,亲自出马,带着三万轻骑前往泫氏城。天门关少了三万骑兵,并且连主将暴鸢都不见了,南梁王居然视若无睹?他又不是瞎子?……在我看来,南梁王是一位出色的统帅,因此,他在攻打天门关时,势必会派细作深入太行山,监视天门关的一举一动。如何解释这些奸细,居然没有一个察觉到暴鸢率领三万骑兵离开?那是三万骑兵,不是三百骑!”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经周昪这么一说,他心中微微一愣之余,还真有些怀疑了。
毕竟正如周昪所说的,天门关的守将暴鸢,可是在十月二十日的时候就离开了天门关,并且带走了三万骑兵,然而天门外的北二军居然毫不知情?
这的确不太可能。
打个比方来说,倘若是他赵弘润进攻天门关,虽然主战场是在天门关,但赵弘润势必会向太行山派兵,派出青鸦众等斥候,监视天门关以及天门关背后高都盆地的风吹草动,如此一来,似暴鸢调走三万骑兵这种事,根本不可能瞒过太行山上那些斥候的耳目。
毕竟那是三万骑兵,不是三百骑,行动起来那是何等的声势浩大,怎么可能北二军居然连一点风声都察觉不到?
更何况,当时暴鸢是在惊悟到他肃王军可能在发鸩山、羊头山建好营寨,火急火燎带着三万骑兵赶去支援的,因此不像是会刻意地藏匿行动,很有可能是什么都没细做考虑,直接带着三万骑兵就离开了。
三万骑兵一同疾奔的动静,那种仿佛地震一般的动响,只要太行山上有北二军的眼线、细作,就不可能瞒过这些耳目。
而在这种情况下,南梁王赵元佐居然依旧按兵不动,完全不对天门关有所行动,这的确有点问题。
他好歹对天门关试探着做一番佯攻呀,看看暴鸢是否在关隘内,倘若暴鸢果真不在,岂不是可以顺势强攻天门关?
然而,南梁王赵元佐似乎是什么都没做。
这的确不像是一位擅战的统帅会做出的判断。
“……”
赵弘润沉思了片刻,随即便将这个疑惑暂时压在心底。
毕竟这只是一个猜测,就算南梁王赵元佐果真有借机陷害他的心思,他也没什么确凿的证据,无端端猜忌一路军队的统帅,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这里,赵弘润摇摇头说道:“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南梁王终归是我与小宣,而且如今在国内的地位不低,不可恶意揣测。”
周昪是识趣的人,见赵弘润这么说,点到为止,不再多说什么。
毕竟在他看来,眼前这位肃王殿下聪慧不会逊色于他,只要心中有了防备,倘若南梁王赵元佐果真是有借机陷害其的意图,相信日后这位肃王殿下也会有所防备。
洪德二十年年末,上党战场无论是魏军亦是韩军皆偃旗息鼓,不再用兵。
待等到次年开春时,韩国不出意料对上党郡派出援军,据赵弘润所得知的消息所言,长子城的北侧,泫氏城的东北,两地皆出现了不知名军队的踪迹。
种种迹象表明,韩国不甘心将上党郡拱手送还,准备重新将其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