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赵元佐,在此恭迎陛下。”
来到魏天子的玉辇前,南梁王赵元佐鞠躬深拜。
为魏天子驾车的马夫扫了一眼南梁王赵元佐,随即撩起了玉辇的帘子。
此人可不是一般的马夫,那可是三卫军总统领李钲,魏天子赵元偲曾经的宗卫长。同时,也是此次皇狩之事的总督治安统领,皇狩期间一切大小事务,都归这位无冕大将军管辖。
“南梁王平身。”
车帐撩起,玉辇内出现了魏天子的身影,他微笑着嘉誉着南梁王赵元佐:“南梁王此番出征北疆,劳苦功劳,待夏狩罢了回大梁之后,朕定有嘉奖。而在此之前,朕邀南梁王一同狩猎,不知南梁王可愿?”
“固所愿尔。”南梁王赵元佐低着头,看似恭顺地接受了魏天子的邀请。
魏天子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负责驾驭玉辇的李钲放下帘子,驾驭着玉辇缓缓前往中阳行宫。
从始至终,南梁王赵元佐皆站在道路一旁,静静地看着玉辇驶远。
忽然,他好似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瞧了一眼,正好看到赵弘润、赵弘宣兄弟二人,以及他们一行人的几辆马车。
“呵。”南梁王赵元佐朝着赵弘润、赵弘宣兄弟二人微微一笑,笑容中隐隐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
“这家伙……”赵弘宣面色更为阴沉,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对于南梁王赵元佐这个曾经对兄长赵弘润见死不救的三叔,赵弘宣心中异常厌恶,再加上双方彼此曾在天门关发生了一些摩擦,导致如今赵弘宣对南梁王赵元佐的厌恶,更在雍王弘誉之上。
毕竟在赵弘宣眼里,雍王弘誉虽然阴险,但并未做出对他兄长赵弘润不利的事,可南梁王赵元佐,当初可是真真切切,对他兄长赵弘润见死不救的。
“诶。”注意到了弟弟的举动,赵弘润反手拍了一下弟弟的手臂,示意他注意场合。
要知道此刻周围尽是大梁本地或外地的名流贵族,要是弟弟赵弘宣做出什么不智的举动,难免会落人口实。
毕竟再怎么说,南梁王赵元佐也是他们兄弟俩的三伯,是长辈,因此哪怕心中再有诸般不满,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得遮掩一番。
“哼!”在得到兄长的提醒之后,赵弘宣勉强按下心中的怒意,但仍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看着赵弘宣这模样,南梁王赵元佐不以为意,反而笑地更厉害了。
“玩得开心些。”
在桓王赵弘宣驾着马经过的时候,南梁王赵元佐似长辈叮嘱小辈般,淡笑着说了一句。
清楚可见,桓王赵弘宣回头看了一眼南梁王赵元佐,俊秀的面孔因为恼怒都看似有些扭曲了。
因为他本能地感觉,南梁王赵元佐这句看似平淡的话中,隐隐有种莫名的恶意。
倒是赵弘润,在驾马经过时皱着眉头瞧了几眼南梁王赵元佐,心中暗暗嘀咕:“玩得开心些”……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赵弘润感觉南梁王赵元佐这句话,仿佛有什么深意。
不过待他正要细细琢磨的时候,前面传来了弟弟赵弘宣的催促声,于是,他顾不得细想,一抖缰绳赶了上去。
看着赵弘润、赵弘宣兄弟二人离去的背影,南梁王赵元佐脸上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此时,他的目光瞥向那条如同长龙般的皇狩队伍中,待看到怡王赵元俼的身影时,他嘴角稍稍向上一扬,用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说道:“玩得开心些……这次皇狩,很有意思呐。”
可能是感觉到南梁王赵元佐的眼神,正与繇诸君赵胜谈聊的怡王赵元俼扭过头来看了南梁王赵元佐一眼。
二人的视线稍一接触,便迅速错开。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赵弘宣兄弟二人跟随着皇狩的大队伍,已经远远瞧见了“中阳行宫”的轮廓。
而在皇狩队伍前头的天子玉辇,已行驶到了“中阳行宫”的城墙外头。
在玉辇上,魏天子撩起帘帐,抬头瞥了一眼中阳行宫的外围城墙,随即淡淡说道:“朕,不喜此地。”
此时在玉辇上,坐着两位后妃,并非皇后或施氏,而是在宫内与世无争、但谁也不敢招惹她们的两位后妃——沈淑妃与乌贵嫔。
“陛下?”乌贵嫔小声疑惑地询问了一声,但是被沈淑妃轻轻摆手劝阻了。
沈淑妃很了解自己的男人,每当这个男人陷入沉思,且喃喃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时,她们只需在旁听着就好,听完就将其忘掉,日后也莫要提及。
“你们知道么?”魏天子看了一眼沈淑妃与乌贵嫔,用嘲讽的口吻说道:“曾经有个人,想在这里训练出一支不亚于魏武军的军队,更自己亲自披挂训练,可结果呢?才三个月工夫,他就放弃了……他愚蠢的念头,让朝廷耗费巨资建造了这座要塞般的军营,而到最后,他将这座要塞般的军营改建为了猎宫,带着所谓的‘阳武卫士’,驰骋猎场、自娱自乐……呵呵呵呵,朕不喜此地,但每次来到这里,朕心中就很痛快……两位爱妃可知为何?”
由于已经得到了沈淑妃的提醒,乌贵嫔这次没有再贸然插嘴,只是静静地听着。
果然,魏天子不等她们回答,便自顾自喃喃自语起来。
恐怕沈淑妃与乌贵嫔万万想不到,魏天子口中的“那个人”,即是他的父亲,先代魏国君王赵慷。
不错,这座坐落于中阳县东北三十余里处的“中阳行宫”,正是赵弘润的祖父、魏天子赵元偲的父亲,先代魏国君王赵慷在“魏韩上党战役”之后下令建造的。
在那场“魏韩上党战役”中,魏国惨败于韩国的铁骑,魏人的骄傲“魏武军”全军覆没,这对先代魏王赵慷亦是极其沉重的打击,毕竟,据说正是因为赵慷的盲目自大,认为魏武军无人可敌,贸然与韩国的新锐兵种“骑兵”交战,这才导致发生那场令举国魏人都感到悲痛的悲剧——当时魏军最强大的魏武军,驾驭着数千乘战车,统率着数万名英勇男儿,与韩国数万骑兵展开交锋,最终被韩国铁骑踏碎,全军覆没。
因此,事后赵慷不顾百官的劝阻,斥资建造“阳武城”,更亲自披挂,希望在这里再训练出一支军队,使魏武军重新复活,向韩国讨回“魏韩上党战役惨败”的耻辱。
遗憾的是,当时魏武军集中了魏国最出类拔萃的男儿,那时但凡是国内的武家子弟,皆立志投奔魏武军,这就导致魏武军全军覆没之后,魏国的军事人才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尽管赵慷提拔了一些将军协助训练新军“阳武军”,但最终,训练的成果并不能让赵慷感到满意。
于是乎,赵慷原本一腔热血被浇灭,又返回了大梁。
若干年之后,“阳武城”被改建为猎宫,称“中阳行宫”或“中阳猎宫”,而曾经被赵慷寄以厚望、希望能媲美魏武军的“阳武军”,也沦落为看守、管理中阳猎场的卫士。
每每来到这里,每每想到此事,魏天子赵元偲就忍不住想笑。
唯一遗憾的是,他想嘲笑的对象早已不在人世。
“哼!”
在冷哼一声后,魏天子吩咐充当马夫的三卫军总统领李钲:“进城!”
“是!”
李钲应了一声,驾驭着玉辇缓缓进入阳武城,或者说是,中阳行宫。
不得不说,这座已存在几十年的猎宫,之所以如今仍能保持原样,赵元偲每年都得从内侍监执掌的私库中拨出一大笔钱去修葺,但是赵元偲从不后悔。
因为每当他来到这里,他耳边仿佛都能回响起一些人恶毒的诅咒,正是这些恶毒的诅咒,激励着他,勉励地他,二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地在垂拱殿处理政务。
记得赵弘润曾经说过,倘若要在日复一日呆在垂拱殿那个狭隘的屋子里,终日批阅那些一辈子都批不完的奏章,他会发疯的,而事实上,魏天子赵元偲亦几度感到厌烦。
但每次想到那些恶毒的诅咒,赵元偲心中便再次充满了动力。
而相比较魏天子赵元偲在来到这座行宫的复杂心情,赵弘润、赵弘宣兄弟二人则是兴奋居多。
其中最兴奋的,还得时赵弘润。
因为在过去的几年,除了“楚暘城君熊拓率军进犯”等少数两年,其余几年魏天子都曾组织皇狩,但是很遗憾,赵弘润每次都无缘参与,要么是正在率军征战,要么就是在国外处理战后的收尾工作,以至于每次回到大梁后,只能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着那些参与者。
唯一一次可媲美皇狩的狩猎记忆,就是当年的“成皋合狩”,结果那次合狩,被一个叫做“比塔图”的羯角部落族长与一个叫做“桓虎”的韩国马贼给搅和了。
“这次,可要痛痛快快地玩一回。”
瞧着阳武城内巍峨耸立的行宫殿阁,赵弘润暗暗摩拳擦掌。
而与此同时,在大梁城内的大理寺监牢,拱卫司右指挥使童信,带着几名御卫来到了监牢,斥问监牢内的狱卒:“原吏部左侍郎郗绛,关押在何处?”
在不远处的监牢内,孙叞咕噜一下从草铺上翻身爬了起来,站在牢门旁仔细打量着拱卫司右指挥使童信一行人。
“这些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