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桃林魏营”差不多已经竣工,但赵弘润却并没有急着进攻南侧二十里外的“桃林秦营”,因为没有什么意义。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青鸦众已传回来情报,言武信侯公孙起在“华阴”至“桃林”这段长达一百五十里的狭长临河平原地形上,最起码建造了七座军营,倘若赵弘润采取按部就班式的进攻方式,那可真是天晓得何年何月才能通过这片平原。
更要紧的是,这座平原明摆着就是武信侯公孙起准备“白送”给魏军的,目的就是为了拖延魏军的时间。
想想也是,在进攻那七座军营前,魏军怎么说也得先建造一座军营吧?以赵弘润麾下的兵马人数来说,就地取材建造一座军营最快也得六七日,若是再考虑到获取木料的难易以及气候关系,建造军营的速度明显会大幅度降低,在这种情况下,倘若按照正常的战法去攻取秦军包括桃林在内的整整八座军营,最起码也得花费几个月的工夫。
更要紧的是,相信武信侯公孙起也不会每次都给魏军“预留”下建造军营的林木。
这种小伎俩赵弘润并不陌生:一开始放任魏军建造军营,而待等魏军过于深入之后,突然使出“竖壁清野”之策,让辛辛苦苦跋涉至下一座秦营前的魏军,连建造军营的木料都无法获得,从而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倘若到时候魏军选择撤退,那么秦军就有伺机追击的机会——一方是养足了力气的秦军,一方是刚刚抵达、身为疲惫的魏军,怎么想都是前者的胜算更高。
因此在赵弘润看来,虽然武信侯公孙起似乎摆明了要用八座军营来拖延魏军的脚步,但这其中,未尝没有陷阱——武信侯公孙起那是甘心处于被动的人么?秦将王戬那次足以令魏军提高警惕的偷袭,就足以证明武信侯公孙起其实也是一个进攻欲望非常强烈的人。
“要破解武信侯公孙起的计策,就只有一个办法……”
当日,赵弘润站在桃林魏营的帅帐外看着天空,心下暗暗说道。
回到帐内后,赵弘润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副设计草图,随即召来商水军的诸位将领,吩咐他们按照图纸上的设计,让士卒们打造一种工具。
同时,他又下令将军中所有的羊群全部宰杀,借助寒冷的天气制作成肉干。
至于那些羊皮羊毛,则让川雒联军的战士们帮忙制作成羊皮袄,充当魏军士卒御寒的冬衣。
除此之外,赵弘润还亲笔写了一封信,派青鸦众送到身在雒城的介子鸱手中,让后者想办法多运输一些粮草到前线。
就这样,相近半个月,肃王赵弘润麾下的魏军建成军营、且距离桃林秦营仅仅二十里的情况下,竟没有发动过一次进攻。
这种极其诡异的现象,让秦军主帅、武信侯公孙起感觉到强烈的危机感。
要知道,虽然武信侯公孙起并不清楚“河内战场”、“宋郡战场”那边的具体战况,但他多少能够猜到,此时魏国本土的战况应该是越来越不利,因此按理来说,魏公子姬润应该会率领军队疯狂进攻才对。
可是呢,魏公子润麾下的魏军,在整整半个月内都没有丝毫异动。
事有反常必为妖!
“……此子必然在酝酿着一项巨大的阴谋!”
纵使是向来稳重的武信侯公孙起,此刻也不禁有些紧张。
“来人,请王龁大人到帅帐来。”他吩咐帐外的士卒道。
片刻之后,秦将王龁便来到了帅帐,同行的还有秦少君与他的护卫彭重等人。
原来,武信侯公孙起将监视魏军动静的任务交给了王龁,而秦少君呢,则是因为在军营中无所事事,因此时常与王龁一同靠近“桃林魏营”查看情况。
或许他在幻想,能在远处近十万魏军当中见到他的好友魏公子润,虽然他至今都没想到,万一他俩当真见了面,究竟该说些什么。
“公孙大人。”
在见到武信侯公孙起后,王龁与秦少向前者拱手施礼,询问缘由。
公孙起遂问道:“王龁大人,最近魏公子润有何动静?”
王龁心说:我不是昨晚才跟你汇报过嘛?
不过既然公孙起问起,他自然要严肃回答:“暂无异动,魏军看样子暂不打算进攻我‘桃林军营’。”
“这不对……这不对……”武信侯公孙起在帐内来回踱着步,忽然转头问王龁道:“王龁大人,你说,魏军大肆屠宰他们军中的羊群,还在打造一种战车?”
“是的。”王龁点点头。
据他这几日对魏军的监视,魏军最近只忙着做两件事:其一,屠宰随军的羊群,取材料制成做肉干以及御寒的冬衣;其二,打造战车。
“魏军将所有的羊群都宰杀了?”武信侯公孙起问道。
王龁闻言点了点头。
听闻此言,武信侯公孙起迈步来到铺有行军地图的案几旁,皱着眉头审视着地图。
见他神情凝重,秦少君走上前,问道:“武信侯,有什么问题么?”
武信侯公孙起沉吟了一番,说道:“魏军屠宰羊群,制成肉干,在我看来,这很有可能是魏军在为‘奔袭’做准备……”
“奔袭?”秦少君愣了愣,吃惊地问道:“奔袭何地?难道我大秦本土?”
“只有这个解释了。”武信侯公孙起随口说了一句,目光却投向地图上他们秦国的新都咸阳。
他强烈怀疑,为了挽救魏国、逼秦国退出这场战事,那位魏公子润很有可能丧心病狂地率领兵马,千里奔袭攻打咸阳。
是的,承受着亡国威胁的那位魏天子润,做得出来这种破釜沉舟的决定。
忽然,武信侯公孙起问王龁道:“魏军打造了多少所谓的战车?”
“甚多,多不可数。”王龁回答道。
听闻此言,武信侯公孙起眯了眯眼睛,眼眸中闪过几丝了然之色,点点头说道:“这就对了,想来那些战车并非是为了攻打我‘桃林军营’而打造了,而是为了运输辎重……”说到这里,他眼眸中的神色变得凝重了许多,沉声说道:“原来如此,魏公子润在建成军营后,不攻我桃林营寨,那是因为他的战略中,攻略我军营寨毫无意义,他的目标,是我大秦本土!……他似乎有信心,将我军甩在后头。”
听了这话,秦少君与秦将王龁皆露出了震惊之色。
其中,王龁皱眉说道:“公孙大人,若魏军果真欲奔袭我大秦本土,那我军必须立即回撤……”
“回撤到何处?”武信侯公孙起看了一眼王龁,淡淡说道:“回撤到华阴?将沿途七座军营白白让给魏军?”
“当然不是,撤退时我军自然会烧却那几座军营……”王龁下意思解释了一下,却见公孙起摇了摇头,说道:“我本欲在此阻遏魏军至明年,倘若魏公子润耍了个花招,让我军自乱阵脚……”
他没有说下去,但相信秦少君与王龁都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让魏公子润毫无顾虑地通过这片平原?
不过明白归明白,有些事王龁必须提醒眼前这位武信侯:“公孙大人,若是魏公子润的军队果真侵入我大秦境内,这恐怕……”
武信侯公孙起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困惑地看着地图。
他不能理解一桩事:魏军明摆着是准备在冬季奔袭他秦国本土,可问题时,冬季时大雪纷飞,道路难行,魏军究竟凭仗什么通过这片平原?将他公孙起的军队抛在后头呢?
“难道是那‘战车’……有什么玄机?”
武信侯公孙起长长吐了口气,百思不得其解。
又过了几日,临近十一月,三川郡的气温迅速下降,继而,鹅毛飞雪从天空飘落,让一切都布上了一层银装。
而此时,魏军仍然没有丝毫动静,这种诡异的现象,让武信侯公孙起愈发警惕。
终于有一天,有十几艘魏国的运输船在函谷北侧的河岸靠岸,早已在那里准备就绪的魏军,将船上一袋袋的粮食运上他们的战车,随即用鞭子驱赶骏马,拉着马车扬长而去。
这一幕,让船只上的魏人官员们瞪大了眼睛,因为他们发现,那些在雪地上跑得飞快的战车,居然没有轮子……
“奉肃王殿下之命,且劳烦诸位将这几份设计图纸,按照标注送到各军以及大梁的冶造局。”商水军的大将军伍忌,将一叠厚厚设计图纸,拍在其中一名呆若木鸡的官员胸口,提醒道:“千万别误事,就指望着此物在严冬运输后勤粮草了。”
听闻此言,那官员神色一振,小心翼翼将那叠设计图捧在手中,好奇地念着图纸上那种酷似战车的物什的称呼——(马拉)雪橇战车。
半日后,伍忌率领着运粮的队伍返回桃林魏营,将这批粮食分给各千人队,随即,前往帅帐向赵弘润复命。
“肃王殿下,新到的粮食已分派下去。”
正在帐内烤着火的赵弘润闻言大喜,遂领着伍忌来到营寨辕门附近,只见此时,一辆辆马拉雪橇战车早已准备就绪。
只见赵弘润带着雀儿与卫骄等几名宗卫,登上一辆马拉雪橇声,随即挥手向前。
“出发!……目标,秦都咸阳!”
一声令下,数以万计的马拉雪橇战车,以飞快的速度掠过桃林秦营,朝着西侧茫茫雪海而去。
在经过桃林秦营的时候,赵弘润转头瞧向秦营方向,望着那些仿佛正目瞪口呆的秦兵,嘴角扬起几丝笑意。
“就此别过,武信侯公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