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下邽的西南方向,在约距离六十余里的地方,有一座秦城,因此城东有“临河”、西有“潼河”,故称临潼,是一座拥有着天然护城河的城县。
也正因为在这样,早在数百年前的古周国时期,临潼被誉为“丰镐(西安)”的门户,直到如今。
十一月初五的傍晚,肃王赵弘润率领半数兵马抵达了临潼一带,当负责在前方探查路况的青鸦众发现了“临潼”这座秦国城池后,赵弘润立马下令全军停止前进,以免惊动临潼的秦军。
“长途奔袭”最大的优势,在于“攻敌不备”,就好比白昼里魏军偷袭“下邽”,在守城秦军几乎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魏军不费摧灰之力,便将这座城池攻陷。
但倘若提前惊动了秦军、让秦军有了防备,亦或是没有在偷袭战中一举拿下城池,那么,魏军就会陷入被动的局面。
毕竟赵弘润麾下的魏军,没有携带任何辎重,只让士卒们带了几日口粮而已,倘若偷袭不能得手,那么,在没有投石车、云梯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魏军根本别想拿下已有防备的秦国城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赵弘润带着雀儿、卫骄以及几名青鸦众,站在临河东岸眺望远处的秦城“临潼”,脑海中思索着攻陷这座城池的办法。
转念之间,他便想出了一条计策:即让一队魏卒扮成从“下邽”败退的秦兵,在其设法混入临潼时,再让魏卒暴露于临潼秦军眼皮底下,让秦兵在惊恐之余,放松对那队魏卒假扮的秦兵的警惕心。
但最终,赵弘润还是放弃了这条计策,原因很简单:他麾下的魏卒,不会说秦国的方言。
在这种情况下,赵弘润唯有依靠随军的青鸦众。
他将随军的青鸦众们召集起来,吩咐他们在入夜后设法攀上临潼城的城墙,随后打开城门放入魏军。
青鸦众们依令而去。
当晚戌时前后,大约百余名青鸦众在临河的东岸聚集,其中一名青鸦众脱下身上的皮甲,从冰冷刺骨的河水游到了对岸。
而他的同伴们,则将他那皮甲用厚厚的羊皮毯包裹起来,绑上绳索,随即甩动绳索,借助抛力,抛到河对岸,让那名光着身子的青鸦众上了岸后,可以用羊皮毯擦干身体,穿上衣甲。
反复这个办法,百余名青鸦众悄无声息地度过了临河。
随后,青鸦众们留下十人协助魏军搭建浮桥,其余人则悄悄向临潼城潜近。
由于临潼地处这场战争的后方,而“下邽陷落”的消息也还未传到这里,因此,临潼的秦兵根本不知魏军的到来,他们甚至连巡逻的士卒都没有派出几支,这使得青鸦众们毫不费力地就潜到了临潼城下。
潜伏到临潼城下后,一名青鸦众取出了挂在腰后的抓钩,但被其队长鸦七十九制止了,因为抓钩上抛勾住城墙墙垛的过程,很有可能会引起秦兵的注意。
“用这个。”
在向同伴低声说了一句后,鸦七十九从腰间的囊袋中取出几个小物什,一种由铁打造的指套,以及一副底部有勾刺、仿佛鞋套般东西。
在其余青鸦众们恍然大悟的表情中,鸦七十九带上铁指套,穿上铁鞋套,用铁指套尖锐的前端,刺入城砖的缝隙,设法将比较松散的碎砖抠出来,用鞋底的铁刺刺入这些缝隙,借助这股力一点一点向上攀爬——这是冶造总署专门为青鸦众与黑鸦众打造的攀爬工具之一。(注:据说日本忍者也有这方面的技艺,叫做“拔石”。话说这居然也算忍术?大失所望。)
此时在临潼城墙上,三三两两的秦兵抱着长矛,聚在一起,缩在墙垛内侧,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城墙的外壁,有一群人正冒着寒风攀爬上来。
这也难怪,毕竟谁会想到魏军已攻到这里呢?毕竟临潼距离桃林相近四百里,可以说完全属于是大后方了。
忽然,一个脑袋从城墙外壁缓缓伸出,机警地扫了一眼城墙上,随即,这个脑袋的主人露出半个身体,看了一眼正巧在他身下这段墙垛避风的两名秦兵,心下暗暗一笑:何等薄弱的防备。
“嘿!”
暗自轻笑一声,鸦七十九将身体伏在墙垛上,左手轻轻点了点身下一名秦兵的头顶。
那名秦兵茫然地抬起头,就在这时,鸦七十九用手臂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同时手中的匕首飞快地割断了后者的咽喉。
“刷刷刷——”
十几道人影翻墙跳到城墙上,以雷霆之势,将城墙那些毫无防备的秦兵杀死。
可怜其中有一部分秦兵,在睡梦中稀里糊涂地死去。
“走!城门!”
在解决了这一段城墙上的秦兵后,鸦七十九打了几个手势。
而与此同时,在临河东岸,魏军们已在那十名青鸦众的帮助下,将浮桥搭建起来——搭建浮桥很简单,魏军只需将雪橇车上的那块用来当做挡板的木板取下来,用绳索捆绑串联即可,根本用不着再砍伐林木。
在浮桥搭建完成之后,魏军士卒迅速踏着浮桥过河。
而待等第一队魏军渡过临河,并迅速赶到临潼城下时,临潼城内已响起了代表敌袭的预警声,“铛铛铛铛”响个不停。
但好在青鸦众们已打开了城门,将抵达城外的魏军放入了城内。
当魏军控制了城门时,就意味着临潼已沦陷,毕竟这座城池的留守秦兵,怎么可能在近四五万魏军面前守住这座城池?
随着肃王赵弘润一声总攻的命令,源源不断的魏兵杀入临潼。
瞧着那些全副武装的商水军魏卒,亦或是穿着羊皮袄的川雒联盟战士,临潼秦军的将士们骇然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白日见鬼一般:魏军?!魏军不是在四百里外么?
由于仓促应战,再加上兵力悬殊,临潼秦军根本不是魏军的对手,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就失去了对于全城的掌握,只能向西边的潼水撤退。
然而,魏军死追不放,一路追击秦军至潼水,逼得数以千计的秦兵跳入潼水逃命。
待等到临近亥时时,魏军已全面占领了临潼。
见此,赵弘润一边下令士卒抓紧时间歇息,一边吩咐人手搜查城守府,希望能从城守府搜出秦国的地图。
片刻之后,宗卫吕牧将一封简略的秦国地图送到了赵弘润手中。
记得在攻陷下邽之后,魏军亦从下邽的城守府中搜出了一份秦国地图,只不过当时赵弘润决定分兵,遂将那份地图留给了商水军的副将翟璜,毕竟翟璜可没有他那种过目不忘的本领。
接过地图后,赵弘润仔细观阅,并与记忆在脑海中那份地图对照了一下。
说实话,这两份地图很相似,唯一的不同在于,从下邽所得的那份地图,上面绘着秦军的粮草运输路线,“泾阳”、“高陵”、“下邽”等等——这也正是魏军分兵后,商水军副将翟璜准备攻取的秦城路线。
而此刻从临潼夺取的这份秦国地图,却没有标注粮草运输路线,很显然,这只是因为临潼县并不负责前线秦军的粮食输运事宜。
除此以外,这两份秦国地图非常相似,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临潼往西南,即灞水,渡过灞桥,即是丰镐……丰镐之西北,即是秦国的新都,咸阳……”
就着火把的光亮,赵弘润手指缓缓在地图上移动,最终在“丰镐”停了下来。
依靠长途奔袭一鼓作气攻破秦国的王都咸阳,说实话不太现实,毕竟一个国家的都城,防备肯定森严,但是咸阳隔壁的丰镐,在赵弘润看来倒是可以争取一下。
想到这里,赵弘润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军在此城过夜,明日天亮,留下五千兵力驻守,其余随本王攻打丰镐!”
“遵令!”附近众商水军兵将应道。
其实此时,距离次日天明也只有约四个时辰而已。
次日,即十一月初六,肃王赵弘润留下五千兵力驻守临潼,率领其余约四万左右人马,再次启程前往灞水。
沿途,魏军碰到了不少冻毙在途中的秦兵的尸体。
很显然,这些都是临潼的秦军,昨晚他们被魏军逼下潼水后,或有一些人当时侥幸逃过一劫,但很可惜,这些人终究没能活命——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下,这些秦兵就算从潼水爬上岸,可拖着一副湿漉漉的身体,怎么可能存活下来?
这也是魏军见那些秦兵赶入潼水后就没有再追击的原因:这些秦兵,必死!
而在赵弘润率领军队攻向灞水的同时,在临潼城东的临河东岸,秦国下邽守将张瑭冒着严寒,终于赶到了这里。
然而此刻呈现在他眼中的临潼,城头上却飘扬着“魏”字旌旗。
“临潼沦陷了?”
喃喃自语着,秦将张瑭仿佛感觉有一柄巨锤击向胸口,让他感觉眼冒金星:短短十二个时辰内,竟陷落两座城池?
他转头望向西南方向,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惊惧。
“临潼陷落,丰镐亦守不住……而一旦丰镐沦陷,魏军即可兵临咸阳城下……”
想到这里,张瑭拨马朝着西侧飞奔,赶往丰镐预警是来不及了,他决定从另外一条路直奔咸阳,向咸阳禀报魏军入境的这件事。
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他秦国已沦陷数座城池,而咸阳却还不知魏军入境。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在于那个人……
“魏公子润!”
死死捏着缰绳,张瑭驾驭着战马朝着咸阳方向飞奔。
他首次如此忌惮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