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赵弘润下令丰镐城内的商水军全部出动,回收弩矢。
对于这道命令,南门迟等将领难免抱持有怀疑态度,因为他们刚刚遭到了渭阳君嬴华亲自率领三千渭阳骑兵的偷袭,谁敢保证渭阳君嬴华不会去而复返,再次偷袭丰镐?
不过对此,赵弘润倒是十分笃定。
在他看来,通过秦军这次不算成功的偷袭,渭阳君嬴华多半已经意识到了一个道理:商水军是一支经验丰富、应变能力非常迅速的军队,在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纵使是依靠偷袭手段取得了初步的优势,但也很难将这份优势化为胜势。
简单地说就是,渭阳君嬴华十有八九不会再来偷袭了,因为没什么便宜可占,要知道今夜的夜袭,秦国渭阳骑兵折损了相近八百骑,而商水军的伤亡也在约一千人左右,伤亡比例几近一比一,这么亏的偷袭,相信渭阳君嬴华不会再来第二次。
除非渭阳君嬴华带来众多的黥面军,但遗憾的是,一旦黥面军参战,那么渭阳骑兵的速度也就变相被限制了,这样就给予了魏军充分的应对时间,起不到偷袭魏军的效果。
当然了,为了谨慎起见,赵弘润还是增派了暗哨,以免重蹈被渭阳君嬴华偷袭的事件。
次日,也就是十一月二十六日,渭阳君嬴华果然率领更多的黥面军前来攻打丰镐。
遗憾的是,由于昨晚赵弘润果断下令全部商水军离城回收弩矢,使得魏军回收了八成的弩矢,以至于渭阳君嬴华麾下的黥面军再一次付出了一万人的伤亡,却也没能攻陷丰镐。
临近黄昏时,渭阳君嬴华按照前几日那样撤退。
此后接连两日,渭阳君嬴华干脆连麾下的正规军都不外派了,顶多派出一支“督战队”,监视着黥面军每次对丰镐的疯狂进攻。
对于这种消耗战,魏军固然是深恶痛绝,而黥面军的士气亦是大打折扣,毕竟这几日算下来,黥面军的伤亡已达到了六万之巨,毫不夸张地说,丰镐城外遍地是秦国黥面军的尸体。
一直到十一月二十八日时,渭阳君嬴华再次倾巢而动,率领麾下军队再次前往丰镐。
但在这一次,渭阳君嬴华在攻打丰镐未果的情况下,在撤退时率领着正规军绕了一个圈子,趁着黄昏后的夜色,绕过丰镐,迂回到了灞桥——确切地说,是迂回到了灞桥东南的青泥谷。
灞桥,并非是一座城池的名字,它只是一座秦人建造的普通的石桥而已,而在桥梁的两端,秦国设有两个似驿站、似据点的建筑,原先这里各驻扎着一屯的秦兵,不过如今,桥梁两端的据点已被魏军占领。
好吧,灞桥其实并不重要,关键在于灞桥东南方向的青泥谷,这是一条通往蓝田的必经之路。
渭阳君嬴华偷偷摸摸将军队潜伏到青泥谷,就是为了伏击魏军。
那么,他要伏击的是哪路魏军呢?
他要伏击的,正是前一阵子围困蓝田的军队——三千人将陈庶所率领的约四千商水军,以及白方鸣所率领的万余砀山军步兵营,还有许多经峣关、从雒南盆谷翻越熊耳山过来的羯角骑兵,还有司马安那数万的奴隶。
正如肃王赵弘润所猜测的那样,渭阳君嬴华确实是一位作战方式与他非常相似的秦国上将,都希望自己把握战场的主动权。因此,在首次强行攻打丰镐的时候,渭阳君嬴华便想到了两日后的夜袭,也想好了后续的策略——一整套的战术。
首先,先用黥面军消耗魏军的弩矢,待魏军的弩矢消耗地差不多,不得不在夜晚离城池回收弩矢时,发动偷袭——虽然因为低估了商水军遭到偷袭时的应变速度的关系,导致渭阳君嬴华对丰镐的偷袭并不算成功,但他的目的却达到了:使丰镐魏军体会到了危机感。
在渭阳君嬴华看来,一旦丰镐的魏军产生了危机感,那么,对方必定会从其他地方调集兵马,毕竟魏军怎么也不可能将丰镐拱手还让给秦军。
因为丰镐距离咸阳仅四十余地,只要魏军继续占据着这种城池,秦国咸阳就会感觉非常难受。
既然魏军不会愿意如此轻易将丰镐拱手交还给秦国,那么,魏公子润就只能从其他地方调兵,增添驻守丰镐的魏军兵力。
至于调兵的地方,魏公子润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临潼,一个就是蓝田。
不过在反复思忖之后,渭阳君嬴华断定魏公子润会从蓝田调兵,因为临潼是联系丰镐与渭南下邽的城池,在他看来,只要魏公子润不犯傻,就不至于从临潼调集兵力——万一抽调了临潼的兵力,导致临潼县被秦军攻陷了呢?
那魏公子润麾下近十万军队,不是就被分割了?不是就连退路就没了么?
因此就正常来说,魏公子润自然而然会从蓝田县调兵,无论蓝田县是否已被魏军攻陷。
而渭阳君嬴华想要伏击的,就是这支从蓝田县增添丰镐的魏军,倘若这支魏军此刻还未攻陷蓝田的话,那么,他还能替死守蓝田县的阳泉君赢镹解围,一石二鸟。
而此时,正如渭阳君嬴华所预料的那样,在青泥谷内的青泥径,商水军的三千人将陈庶、砀山军的副将白方鸣,还有羯角骑兵的万夫长“察哈尔图”与“柯立丹”,正率领着各自的军队,沿着青泥径,向丰镐方向进发。
这些围困了蓝田数日的魏军突然离开,引起了阳泉君赢镹的注意。
不得不说,镇守蓝田县的秦将、阳泉君嬴华的确了不起,哪怕后路因为肃王赵弘润率军攻陷丰镐而被截断,使蓝田县成为了一座孤城,这位秦国上将仍旧凭借着手中那七八千的军队,死死守住蓝田,让白方鸣、陈庶等人屡次强攻城池都没能达成目的。
不过阳泉君赢镹自己也明白,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地拖延蓝田县被攻陷的日期,若得不到任何的增援,这座县城迟早还是会被魏军攻破的。
因此,他也早已做好了城破被擒、或战死沙场的心理准备。
可没想到的是,峰回路转,就在蓝田县的情况日渐危机时,忽然有一天,城外围困县城的魏军居然全部撤走了——或者说,是为了什么原因,必须尽快更加深入他秦国腹地。
“丰镐?……莫非是丰镐出现了什么变故?”
阳泉君赢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丰镐。
此时的他,早已推断出丰镐已被魏军攻破的事实,毕竟若非如此,咸阳方面怎么可能坐视魏军围困蓝田十几日呢?要知道,他可是派出了好几拨前往咸阳求援的信使,但至今都没有音讯。
在明知魏军已攻陷丰镐的情况下,围困蓝田的魏军突然反常地放弃围城,向丰镐方向奔进,这就只有两个可能:其一,王都咸阳与占领丰镐的魏军,即将在展开决战;其二,占领丰镐的魏军,出现了什么问题。
阳泉君赢镹倒是没有猜到渭阳君嬴华,他猜测,或许是武信侯公孙起的大军终于赶回了本土,以至于魏军如临大敌。
但无论情况究竟怎样,阳泉君赢镹皆认为,他必须趁着这次契机,率领军队追击秦军,尽可能地为咸阳方面创造优势条件。
而另一方面,渭阳君嬴华早已率领着麾下渭阳军,潜伏在青泥谷一带,就等着从蓝田方向赶来的魏军经过此地时,突然杀出。
不得不说,秦人的意志力与追逐胜利的欲望非常强烈,以至于纵使他们趴在青泥谷口两侧的山丘上,趴在雪地上,亦毫无怨言。
哪怕等了许久,四肢乃至全身都逐渐开始变得僵硬、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埋伏在山丘上的渭阳军士卒们,难免出现了些许私议,因为他们已经冻得受不了了,哪怕他们时不时取下水囊,一口一口灌下水囊里装盛的酒水驱寒。
忽然,山丘上连滚带爬地从远处奔来一名秦兵,来到渭阳君嬴华身侧,叩地抱拳低声说道:“嬴华大人,青泥径道中,三里之外发现增援丰镐的魏军!”
听闻此言,原本还有些忐忑的渭阳君嬴华,精神一振,当即下令全军士卒将水囊内装盛的酒水一口饮尽,借此驱走体内的寒气,舒筋活血,以投入即将来临的伏击战。
大约一刻时后,在渭阳君嬴华的视线内,果然出现了一支魏军,只见这支魏军毫无防范般地行走在青泥径道上,左一队、右一队,保护着中间那队马车。
那队马车,车板上似乎堆满了辎重,用布以及羊皮遮盖着,满满当当。
“来了!”
暗暗说了句,渭阳君嬴华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冰凉的战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支魏军从眼皮底下缓缓走出青泥谷。
突然,他站起身来,高呼一声:“杀——!”
话音刚落,埋伏在山谷两侧山丘上的渭阳军士卒们,纷纷从雪地中爬起,举着兵器朝着青泥径上的魏军杀了过去。
可能是猝不及防,这支魏军仿佛呆若木鸡,停下脚步一动也不动。
然而,就在渭阳军士卒即将杀到那支魏军面前时,忽然间,魏军辎重马车上的青布与羊皮被掀开了,显露出了端着弩具的魏军弩兵。
“那是……怎么可能?!”
瞧见魏军的变故,渭阳君嬴华面色顿变,心中已有不详的预感。
而就在此时,就听商水军三千人将陈庶哈哈大笑地喊道:“渭阳君嬴华,肃王殿下托我向你转达问候。”
说罢,他猛然一挥手。
“放箭!”
顿时间,在魏军队伍中,弩矢激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