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润,我欠你三条命。”
在山阳县的东城门楼上,燕王赵弘疆与举着酒盏,郑重地感谢道。
在他身旁,燕王妃孙氏与侧室李氏、孙氏三女,亦与丈夫一同举杯向赵弘润敬酒,感谢这位小叔及时率军赶来支援。
别看她们之前已下定决心了与丈夫一同殉国于山阳,但那是因为她们作为燕王赵弘疆的女人,不希望使自己的丈夫蒙羞、使自己的娘家蒙羞,可倘若有一线生机,她们又岂会愿意丢下儿女,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死去呢?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当得知小叔子赵弘润率领援军及时赶来山阳支援时,燕王妃孙氏与两位侧室姐妹,才会失声痛哭,喜极而泣。
听闻此言,赵弘润心中很是感慨。
在他的印象中,四嫂、燕王妃孙氏,以及侧室李氏、孙氏二女,这三位女子作为燕王赵弘疆的王妃与侧室,一直是非常低调的。
他还听说,当初燕王赵弘疆尚在已故的南燕大将军卫穆手底下担任副将时,提议在山阳组建一支新军,分担南燕军的压力。
然而当时,朝廷的财政非常吃紧,在燕王赵弘疆的运作下,虽然“山阳军”的番号是批准了,可军饷却需要这位四王兄自行筹集。
在这种情况下,燕王妃孙氏与侧室李氏、孙氏三女,变卖了华服、首饰,拿出私房钱支持自己的男人,更多番说服娘家外黄孙氏,给丈夫提供帮助。
可以说,燕王赵弘疆组建山阳军,燕王妃孙氏与侧室李氏、孙氏三女功不可没。
因为要养活一支军队,因此,燕王府的财政始终颇为吃紧,直到后来,因为“魏川贸易”的促成,朝廷的财力这才逐渐充盈起来,因此下拨了些粮饷给山阳军。
此后,燕王府的女人们,才总算有点闲钱给自己置备一些体面的华服与首饰,但也远远谈不上阔绰。
而今日出现在赵弘润面前的燕王妃孙氏与侧室李氏、孙氏三女,却穿着体面的华服、穿戴着首饰,一看她们这打扮,联想到方才此地城门楼处的火势,赵弘润顿时就明白了:倘若他率军晚到片刻,这三位可敬的女子,多半就会殉死于山阳,不使自己成为其丈夫的负累。
正因为这样,燕王赵弘疆才会郑重其事地感谢赵弘润,并说出“我欠你三条命”的重诺——他不是因为自己得救而感谢赵弘润,他感谢赵弘润的,是后者救下了三位从始至终支持着他的夫人。
事实上,不止燕王妃孙氏等三人有种死里逃生的喜悦,燕王赵弘疆更是心有余悸,因为就差那么一点,他就将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三位红颜知己,然后夫妇几人殉国于山阳城。
“四哥你言重了……三位嫂子也莫要如此。”赵弘润苦笑着摆了摆手。
喝下这杯酒,就意味着他默认了四哥四嫂欠下他重大恩情这件事,可赵弘润觉得,四哥四嫂坚守在山阳,为整个“北疆战场”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这可不是信口开河,要知道,正因为韩将剧辛没能尽早攻陷山阳,才使得河内剧辛与河东乐成这两股韩军未能汇合。否则,倘若韩将乐成与剧辛各自攻陷了河东郡与河内郡,将麾下军队驻扎于两郡的各处要道,秦魏联军可能再过几个月,都没办法迅速抵达河内,支援魏国本土。
毫不夸张地说,正是因为燕王赵弘疆率领山阳军拼死守住了山阳县,使河北的魏国领土不至于全部被韩军攻克,赵弘润率领的秦魏联军,才能顺利通过。
若日后赵弘润率领秦魏联军,支援南梁王赵元佐击退了韩军,那么整个“北疆战事”,燕王赵弘疆当居首功。
不是因为他的功勋最大,而是因为他做出了关键性的贡献:没有他,赵弘润就无法最快速度支援南梁王赵元佐。而以目前的战况来说,没有赵弘润的支援,南梁王赵元佐八九成要吃败仗。而一旦他吃败仗,韩军就会攻破大河天险,攻打到魏国梁郡,严重威胁到魏国的王都。
事实上,燕王赵弘疆此前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万般不肯将麾下军队迁出,否则,凭借他当时麾下两万两千兵力,只要能狠心撇下山阳的百姓,根本不会有丝毫危险,甚至于,连他的女人也险些无奈殉死。
因此,当燕王赵弘疆说出感激的话时,赵弘润反而觉得,是国家、是朝廷、是梁郡千千万万的人,欠了这位四王兄一个天大的人情,这位四王兄,无愧于其当初立下的誓言,在国家最为难的时候,仍坚守着国门,使韩军不至于占尽上风。
但最终,由于燕王赵弘疆夫妇几人的执意坚持,赵弘润还是接受这杯饮酒。
不过在接受了这杯敬酒后,他亦回敬了四哥四嫂一杯,借此表达心中的尊敬。
双方寒暄了几句后,宗卫高括迈步从城墙上走入楼内,对赵弘润拱手禀道:“殿下,呃……少君来了。”
“少君?”
燕王赵弘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正要开口询问眼前这位八弟,却看到八弟赵弘润的表情有些古怪。
约十几息后,楼外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与甲胄震动的声响,随即,秦少君领着一队秦军士卒来到了这里。
“……”
燕王赵弘疆微微皱了皱眉。
因为来人未经他与赵弘润允许就擅自闯入了进来,可奇怪的是,城楼他八弟赵弘润的宗卫们,却丝毫没有阻拦来人的意思,这让他心中暗暗惊诧。
作为山阳的主人,燕王赵弘疆站起身来,抱拳拱手说道:“敝人赵疆,不知阁下是……”
瞥了一眼仍坐在席中好似视若无睹的赵弘润,秦少君皱了皱眉,不过待目光投向赵弘疆时,她脸上却已露出了微笑,拱手还礼道:“魏公子疆的勇名,余素有耳闻,今日得见,果不愧是当世的豪杰!……余乃大秦少君,有礼了,公子疆。”
“公子疆?秦人?”
燕王赵弘疆有些转不过弯来,完全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秦国那可是他们魏国的敌人啊,记得前年,他八弟赵弘疆还在三川郡使二十万秦军全军覆没,而这次,据说八弟都率军打到秦国本土去了,很难想象秦国的少君居然会如此客客气气地与他打招呼。
因为从八弟赵弘润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头绪,燕王赵弘疆转头看向前者的宗卫长卫骄,见其丝毫没有流露敌意,便知这位“秦少君”并未是敌人,遂客气地招呼秦少君入席就坐。
他本意是叫人把案几摆放的位置调整一下,没想到秦少君却毫不在意地径直坐到了赵弘润的右侧,淡然说道:“不必麻烦了,余坐这里就可以了。”
“可……”
燕王赵弘疆看看秦少君、又看看赵弘润,心中着实纳闷:这位秦少君与他八弟赵弘润的关系,好到可以同坐一张案几?
要知道,并不是什么关系都能同席的,除非是亲属、挚友、夫妻等等。
可赵弘疆旁观赵弘润与秦少君的关系,怎么看也不像是至交啊。
更要紧的是,同席是分主次的,以左为尊、右为次,秦少君作为秦国的少君,若坐在他八弟赵弘润的右侧,万一引起秦人的误会怎么办?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魏人不懂礼数,羞辱秦少君呢。
“这不合适吧……”
赵弘疆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他身旁,燕王妃孙氏盯着秦少君,仿佛是看出了些什么,暗地里扯了扯丈夫的衣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只可惜,燕王赵弘疆没有领悟爱妻的提醒,皱皱眉说道:“什么叫做‘人家的事你别管’?你这女人,忒少见识!”
“到底是谁少见识啊!”
对于自己丈夫的迟钝,燕王妃孙氏又羞又气,只好在丈夫耳边又低声说了句。
也不晓得究竟是听到了什么,燕王赵弘疆顿时露出了惊骇莫名的眼神,睁大眼睛匪夷所思地盯着秦少君,让秦少君感觉颇为不适应。
好在燕王妃孙氏发现了丈夫的无礼举动,及时提醒了后者。
“咳。”
由于已从爱妻口中得知了一些猜测,燕王赵弘疆遂也不再纠结于坐席的问题,在咳嗽一声后,主动解围道:“敢问少君,贵国与我大魏,莫非已化解干戈?”
“是的。”微微有些脸红的秦少君,点点头解释道:“在贵国礼部尚书杜宥大人的促成下,我大秦与贵国已缔结盟约,此番,我大秦出兵二十万,协助贵国击退韩、楚的进攻……若贵国战况持续不利,在粮草足够的情况下,我大秦会持续增兵援助贵国!”
“果真?!”
燕王赵弘疆闻言大感惊喜,他知道自己不擅长政治、外交,也就不去过问结盟一事,仅单纯为了二十万秦军的支援而欣喜,毕竟这着实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兵力,或可扭转他魏国目前不利的战事。
更别说,秦少君还说只要有足够的粮食,秦国还将加大对魏国的出兵支援。
这对于目前如履薄冰般的魏国而言,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想到这里,他严肃地对赵弘润说道:“弘润,你的援军很及时,若再过些许日子,或韩军就将跨河攻打梁郡了……”
赵弘润闻言一愣,皱眉问道:“南梁王……”
仿佛是猜到了赵弘润的心思,燕王赵弘疆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南梁王麾下镇反军,已撤至原阳、南燕一带,据消息称,与成陵王赵燊、安平侯赵郯等人组建的私军合兵一处,河内,除我山阳军以外,已其余我大魏军队……”
说着,他将河内战场的近况一五一十地告诉赵弘润,只听得赵弘润频频皱眉。
听到燕王赵弘疆的讲述,赵弘润这才意识到,河内战场,事实上他魏军早已全线崩溃了,目前,韩军已打算跨大河攻打魏国的梁郡。
“这不对啊,姜鄙将军的北二军呢?……南梁王赵元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赵弘润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