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白色蜡烛,摆成一个十字形。潘丝不喜欢这个形状,但是她又必须这么摆放。
她点燃蜡烛,跪在十字前方,轻闭双眼,双手放在胸口。
“克里斯蒂娜老师……三年了,你在圣洁的天空,还能看见我吗?你说,你喜欢白色的小蜡烛就这样简单地燃烧,照亮的时光终究会逝去,但是有那些人的记忆会永远存着那份曾经的明亮和温暖……”
潘丝白皙的脸蛋变得更加没有血色。她蠕动着淡淡的嘴唇,低声地自言自语着。
“如果你能听到我的话,克里斯蒂娜老师……我想你了,真的好想你……我想你抱我,抚着我的头发说,‘该睡觉了我的小蔷薇’,你知道吗,我经常睡不着觉,我不知道身边还有谁可以依赖,我好害怕,失去你以后,我一直好害怕,我连照镜子都不敢,因为我一看到自己的头发,就会想到你帮我梳头的时候……”
“如果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复仇……但是我知道,我知道的,你不会允许我复仇……因为复仇好痛苦,我讨厌复仇,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放下自己的仇恨。命运夺走了我最珍视的人,凭什么是我来承担所有失去的痛苦呢!……老师,你好善良,但是我不敢像你这样善良,因为善良只会被坏人欺负……他们欺负你,欺负我……”
潘丝的眼泪顺着睫毛滴落下来。她完全不自觉,继续喃喃自语。
“多少罪恶假正义之名,多少奴役假自由之名,多少傲慢假真理之名,多少欺骗假诚挚之名啊……我已经受够了这个世界是非善恶的教条,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为了所谓的善良,就任凭别人夺走我的一切啊……呜呜,老师,我真的好想你……我爱你,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好不容易获得的生命,我好不容易获得的幸福,为什么在别人看来都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需要就可以随意夺走呢……我明明这么努力,为什么别人还会觉得我好欺负呢……他们就知道诟骂愤怒悲伤的人,但是,那些人又怎么会试着身临其境地来体会愤怒悲伤之人破碎的心呢,难道连神,也没办法打破人心的墙壁吗?连你,也没办法用善良感化人们,哪怕感化你的那些死守教条颠倒是非的同事吗?他们明明没有把你还给我的能力,却在夺走你的时候毫不犹豫,我真的,真的……好恨,好恨!我宁愿在这痛苦里死掉,也不愿意抛弃这恨,抛弃我对你的思念……我……呜呜呜呜……”
蜡烛的火苗静静地燃烧着,烛光和精灵光球的光芒混在一起,营造出一种神秘而梦幻的光境。
潘丝把心中的苦闷和委屈都哭了出来,在克里斯蒂娜第三年的忌日上。她没办法为克里斯蒂娜的墓碑送上鲜花,因为她的墓由神圣联盟看守着,那些圣徒现在将她视作敌人,根本不会让她如愿以偿地看望克里斯蒂娜。
“……好吧。”她捂着眼睛,站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胸口默默画了一个十字。
“为什么你要画十字呢?”
潘丝这才注意到,她所在的这个树丛环绕的小空间里来了其他人。她转过头,看见两个孩子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第五审判序列的小妹妹。”潘丝认出了爱丽丝,语气冷淡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种坏人怎么也不可能向神祈祷吧。”
爱丽丝愣了一下,说:“我没这么想啊,但是……”
“无论如何你们这些所谓的审判者,不过也是和神圣联盟一伙的。”潘丝打断她的话,说,“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扰我的复仇。真可笑,莫非,神灵们整天不知道做什么,偏偏制造一个审判序列来制裁我么?”
爱丽丝虽然没太懂她的意思,但是摇了摇头:“没有啊……其实,我也不知道第五个审判序列究竟是做什么的,走到现在,我还在等待一个永恒的结束。”
“那为什么就凭你们,也能阻止恶魔领主?”潘丝尖锐地问道。
“我们……至少我只做自己心里想的事情。”爱丽丝皱着眉头说,“你当然不会知道那些你们造成的悲剧进入我的视野里,我的心里有多难受。”
“死了很多人。”格雷也接口道,“白色卷轴,我的家园。虽然我和那些死者不都认识,但是我看到大家都很悲哀……”
“但是你们这些懦弱的法师没敢哭出来,不是么?”潘丝截口道。
格雷忽地呆住了。
潘丝长长吁了一口气,说:“我也不需要你们两个小孩子跟我讲大道理,我听的大道理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多,一个大道理成山成海的圣徒整天对我念。”
“圣徒……?”爱丽丝听到了令她疑惑的词汇,“你和哪个圣徒有渊源么……”
潘丝冷哼一声,扬起头,秀美的双眼被浓浓的睫毛盖住大半,透着一股阴郁之色,不知是哀意,还是杀意。
“我不认识你们那些可怜的死者。”她说,“所以我没必要用我的心去感知他们,我也感知不到,就像你们也没必要感知我一样。”
话毕,潘丝的双手转起那双她惯用的匕首。
“无论是你们制裁我,还是我清除你们,都不要有任何的犹豫。”潘丝最后说了一句,就向着爱丽丝和格雷冲了过来。她双眼中冷酷的杀意,看上去并不因为爱丽丝和格雷的年龄而对他们抱有任何的怜悯。
爱丽丝已经烦了,她知道她没办法懂得每一个人,无论是友人还是敌人。她能够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让自己变强,循着心的指引来做——她知道面前这个人罪无可赦,不为别人,只为她亲眼目睹的艾格尼丝和西蒙。
爱丽丝心想,没必要把自己想得太伟大,最终,只是为自己所爱而战,孰是孰非,不需要过多论断了,至少,让自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够做一些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吧。
潘丝心想,无论世人如何思索,她悲痛欲死的煎熬是她最大的动力。只因所爱之人,死都不怕,何必畏惧别人的眼光呢,正与邪善与恶,哪个有权力夺走一个人的心呢?
她们都知道,战斗不需要更多的理由,我只需为我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