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

作者:黄易

戚长征撇下了被誉为江湖十大美女之一的寒碧翠后,找了间破庙睡了一晚,次晨上了就近间饺子,拣了个角落,脸墙而坐,当然是不想那么惹人耳目,什么事也待医好肚子才说。

他叫了碗特大号的菜肉饺,风卷残云吃个一点不剩。下意识地摸了摸接近真空的钱袋,忍不住一咬牙再叫一碗。暗忖吃光了也不怕,待会让我去典当他几两银子,又可大吃特吃了。

这些天来差不多晚晚都和水柔晶颠鸾倒凤,快活无边,忽然没有了她,只觉不习惯又难受,奇怪以前没有她时,日子不都是那么过了,但现在却很想找个女人来调剂一下,去紧张拉紧了的情绪。

在败于赤尊信手底前,他和梁秋末两人最爱到青楼打滚,这三年多来因发奋苦练刀法,才里足欢场,不知如何,现在竟很想去找个姑娘快活快活,待会典得了银子后,拨部分作风流资,不算太过吧:这是否穷也要风流,饿亦要快活呢?

想到这里,自然地往挂在胸前的玉坠摸去,立时脸色大变。

伸手把挂着玉坠的红绳由襟口拉出来,玉坠竟变成了块不值一文的小石片。

检视胸口,衣衫已给人割开了一道小裂缝。

这是他闯荡江湖多年从未遇过的窝囊事。

凭他的触觉和武功,谁可把他贴身的东西换走而不让他发觉?假若对方要暗算自己,岂非早得手了。

罢才进饺子前,曾和一位老婆子撞在一起,自己还扶了她一把,偷龙转凤的事必在那时发生。那婆子是在他身旁跌倒,他自然而然便加以援手,那知却是个陷阱。

至此不由摇头再笑,暗赞对方手法高明之极。

同时想到对方若偷袭他,却可能躲不过自己封她杀气的感应,生出警觉。但只是偷东西嘛:就是现在这局面。

戚长征气苦得差点要痛骂一场。

唯一的“家当”没有了。

唉!

怕应是那寒碧翠所为,要报自己戏辱她之仇。况且亦只有她才知这玉坠对他是如何重要,是缘她知道日下的他是如何穷困。

黑道里最擅偷东西的当然是黑榜高手“独行盗”范良极;白道中以此出名的是一个叫“妙手”白玉娘的中年女人。这老婆子有九成是由她假扮的,否则怎能教他阴沟里翻船。*可以推想当时她必是先把小石片握在手中待它温热后,才换掉他的玉坠,否则只是两者间不同的温度,足可使他发觉出来。

听说寒碧翠立誓,永不嫁人,好!有机会就让我抓着她打一顿屁股,看她怎样见人。妈的!但眼前怎么过日子,难道真的去偷去抢吗?

这时两张台外两个人的对话声把他吸引了,原因是其中一人提到“酬劳优厚”四个字,这对目下的他确有无比吸引力,立即竖起耳朵再听个清楚。

另一人道:“想不到当教书先生都要懂点武功才成…”

先前那人哂道:“什么一点武功?懂少点也不行,听说最近那个便曾学过黄鹤派的武术,还不是给那小鲍子打得横着抬了出来。唉:二两银子一天你当是那么好赚的吗?一戚长征听得疑心大起,往那两人望去。这雨个中年人都作文士打扮,一看便知是当不成官的清寒之士,除了有两分书卷气外,脸目平凡,一点不惹人注目。其中一人又道:“听说黄孝华给儿子弄得心也灰了,只要有人够胆管束他的儿子,教得似个人样的,其他什么都不计较了,可是到现在仍没有人敢冒性命之险去应聘。”

戚长征心中冷笑,暗忖天下间那有这种巧事,这两人分明是寒碧翠的人,故意觑准他急需银两,引他入彀。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横竖对方偷了自己的东西,不若就把这两人的钱抢来,以济燃眉之急,又可出一口鸟气。

他心情转佳,走了过去,毫不理会两人惊异的眼光,坐到空出来的位子去,闪电般伸手,抓着两人胸襟。

他故意忽然出手,因为对方若是武林中人,在这种情况下,很自然会生出本能反应,露出武功底子,装也装不来。那时自己可揭破对方真正身分,教对方被抢了钱亦要服气。

岂知两人呆头马般被他抓个正着,显是不懂丝毫武功的普通人。

戚长征心知出错,还不服气,送进两道试探的内劲,岂知对方体内飘荡荡的,半丝真气均付厥如。

两人膛目结舌,给吓得脸如土色。

戚长征大感尴尬,趁店内其它数桌的食客仍未发现这里的异样情况前,急忙松手,讪讪一笑道:“两位兄台请勿怪小弟,我只是向你们一显身手,让你们知道我有赚那黄孝华银两的能力。”

两人惊魂未定,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戚长征这时都还有半点疑,暗责自己鲁莽,诚恳地道:“请问黄府在那里?”

两人定下神来,怒容泛起,眼看要把他痛骂一场。

戚长征忙道:“两位仁兄请息怒,这一顿我请客,当是赔罪。”口中说得漂亮,心内却为自己的荷囊叹息。

两人容色稍缓。

其中一人道:“隔邻福宁街最大所所宅院,门前有两头石狮子的就是,非常好辨认。”

另一人像怕戚长征反悔似的,站了起来,拉着那人走了。

戚长征苦笑摇头,忍痛结了账,走出店外,在附近的故衣买了件最便宜的文士长衫,盖在身上。

这时他身上剩下的钱只够买几个馒头,真是想不去做让那小鲍子拳打脚踢的先生也不行。心想混他几两银子也不错,顺便还可躲他一躲,仍算得是一举两得。

再苦笑摇头,使着那人说的,往黄府走去。

白芳华才难开,范良极闪了进来,坐下后道:“为何不亲她的嘴?”

韩柏坐到他身旁苦笑道:“她说从未和人亲过嘴,怕抵受不了我的魅力,连万年参都差点不要了。”

范良极冷笑道:“人家说什么,你这凯子就信什么吗?”

韩柏一震道:“什么?”

范良极两眼一翻道:“你若能弄她到床上去,包保你发现她床上的经验比你丰富上百倍。”

韩柏失色道:“可是人人都知它是卖艺不卖身的。”

范良极哂然道:“她不卖身又怎样,那代表她不和男人上床吗?我老范别的不行,但观人之术敢说天下无双,妖女举手投足都有种烟视媚行之姿,若她仍是处子,我敢以项上人头和你赌一注。.韩柏呆了一呆,他绝非愚鲁之辈,细想白芳华的风情,果然处处带着适度的挑逗性,尤其涉及男女之事时,说话不但毫不避忌,还在胆自然,绝不似未经人道的少女。范良极神色出奇凝重地道:“此女可能比盈散花更难对付,最令人头痛是不知她对我们有何图谋,但手段却非常厉害,把你这糊涂虫弄得量头转向,连秦梦瑶也差点忘掉了。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呢?一韩柏升起苦涩的味道,虽明知范良极说得非常合理,仍很难完推翻他心中对白芳华的良好印象。范良极见他仍不是完相信,微怒道:“你试想一下,最初她似乎当亲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为何突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变得惜吻如金。她明知“直海”

的名字是她提醒你才懂得回答愣严,又看到我打手势要谢廷石替你解围,她为何又忽然一丝不怀疑地相信你真是高句丽来的朴文正,和你依依不舍要生要死地分手,吊足你胃口,请用你那残废的小脑袋想想吧:。”

韩柏苦笑摊手道:“死老鬼!我何时说过不相信你,只不过正如你所说,给她迷得昏天黑地、脑筋一时转不过来吧了!傍点时间我可以吗?”

范良极见他仍算肯受教,点头闷哼道:“她到京师后,必会再来找你,因为骗人是最易骗上瘾的,你到时好自为之吧。是了!罢才你和瑶到那里去?”

韩柏汗毛竖起失色叫道:“瑶妹!”范良极脸不改容道:“我既成了她的范大哥,自然可叫她作瑶。”随着啐啐连声道:“你这浪棍可以占她身体的便宜,我老范占占她称呼的便宜也可以吧?何必那么看不开。”

韩柏深吸一口气道:“你当着她脸这样叫过了她没有?”

范良极老脸一红,坦言道:“刚才我在走廊碰到她往诗儿的房中走去,唉:不知为甚给他看一眼后,连“梦瑶”这么稀松平常的称谓都叫不出口来,这妮子的仙眼确是厉害,有时真禁不住佩服你这浪棍的本事。”

韩柏失声大笑,倏地想起盈散花,忙向范良极和盘托出。

范良极听完后直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