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肆

作者:黄易

风行烈、戚长征和翟雨时,坐在一所小房子外的平台,神情木然地看朝阳升上远处的洞庭湖上。

梁秋末走了上来,坐在空椅里,道:“仍没有帮主和二叔的消息。”转向风行烈道:“贵属联络上了乾罗,可是尊夫人似接到急讯,连夜赶往京师,不知为了什么事?”

风行烈一震道:“什么?”隐隐想到必是与年怜丹有关,想起此人的可怕手段,禁不住心焦如焚。

梁秋末道:“尊夫人留下口讯,嘱你到跃鲤渡与她会合,事不宜迟,风兄应立即起程。”

戚长征则精神一振,问道:“碧翠和红袖是否仍和义父在一起。”

梁秋末道:“你的红袖仍跟着你义父,但寒掌门却回了去召集旧部,重整丹清派,留下话来要你赶快去找她。”

翟雨时插入道:“在这里呆着并不是办法,我最担心的却是那展羽领导的屠蛟小组。不若行烈兄和贵属立即赶去与尊夫人们会合。我们则赶往与乾罗会面,搜寻帮主和二叔。”

戚长征豁然起立,道:“我们立即起程。”

风行烈亦站了起来,道:“不!我的人留下来助你们,我只要一艘小风帆和操舟的人手便够了。”

翟雨时点头道:“这样或者更好一点,可以避人耳目。”抓着风行烈的手,表示他的感激,戚长征伸手紧拥着风行别的宽肩,低声道:“保重了!”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道:“唉!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抛下一切,找韩柏和老范两人来痛一顿呢。”

梁秋末笑道:“我知道哪间青楼的气氛最够味儿!”

上官鹰一个跄踉,差点掉落地上,幸得乾虹青一把扶着。

他们正登上一座高山,过了此山就是小镇“北坡”,乾罗等人藏身的秘密巢穴,就在北坡东三十里处的大州县常德府。

只要能和乾罗会合,他们就安全多了。

凌战天思虑精密,猜到若戚长征等人安然无恙,必会和乾罗联络,所以若找到乾罗,等若和戚长征他们恢复了联系。

凌战天停了下来,见上官鹰唇青脸白,感同身受,心中一痛,和乾虹青两人掺扶着他,躲入了一堆草丛后,助他运功行气,小半晌上官鹰进入物我两忘的调息里。

凌战天向乾虹青低声道:“昨夜来搜索我们的高手达百人之众,显是展羽和他的人接到通知,结群而来对付我们,若给他们截着,定是有死无生之局,所以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乾虹青点头道:“昨晚幸得二叔在离寺三里的山岗先一步发现敌人追来,否则若给他们围了野寺,那就糟透了。”

凌战天从容一笑道:“二叔一生在刀头舐血中长大,怎会这么容易给迫进死地里,不过现在形势极不乐观,由这里到常德府只是一天脚程,但亦是最凶险的一段路程,我有一个想法,就是你和小鹰在山林找个地方躲起来,由我独自闯关,找来援兵,胜过一起送死。”

乾虹青色变道:“若给恶人找来,我们哪还有抗拒之力!”

凌战天微笑道:“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乾虹青倾心细听,皱眉道:“除了风声和流水声外,我什么都听不到,雨也要停了。”

凌战天淡淡道:“全靠这雨才冼去了我们的气味,虹青放心吧!趁雨停前,我为你们找个隐藏的地方,好让小鹰疗好伤势,而我将会引开追兵,你若三天内不见我回来,你们便自己设法逃命吧!”

乾虹青娇躯一颤,望向这视死如等闲的怒蛟帮第二号人物。

只有这种英雄人物,才配得上当浪翻云最好的兄弟。

韩柏一觉醒来,太阳早出来了。

三女仍沉睡未醒,显是昨夜太兴奋劳累了。

在这三位海棠春睡、娇柔可爱的美姊姊俏脸上各香一口后,才小心翼翼爬起床来。

没有了秦梦瑶,总像欠了点什么似的。

出房后,自有人服侍他梳洗更衣。

韩柏又生感触,想起不久前仍是韩府的小厮,现在却连朱元璋亦可随时见到,恍若春梦一场。

可是床上那三个属于他的美女,却是铁般的事实。

女侍为他穿上官服时,他不由想起了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韩府诸人。

韩天德对他始终有大恩,若有机会,自己定要报答他。至于曾硬着心肠害他的韩宁芷,他亦没有半分恨意。

她终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罢了!

这时范豹走了进来道:“专使大人,外面有很多人在等你哩!”

韩柏大感烦厌,只是应付各式人等,便够受了,皱眉道:“今次又是什么人?”

范豹先遣走众仆役女侍,才道:“最重要的客人当然是鬼王府的铁青衣,侍卫长正陪他闲聊。”

韩柏失声道:“既然是他,为何不唤醒我?”

范豹道:“他这人全没架子,不愧名门之后,是他坚持要等你醒来的,说你昨天定是劳累极了。”

韩柏想起了虚夜月,忙赶出去。

范豹迫在身后道:“京城的总捕头宋鲲都来了!”

韩柏一愕在长廊停了下来,奇道:“他来找我做什么?”

范豹道:“听说是有关大人你昨晚遇到薛明玉的事。”

韩柏冷哼道:“那是要盘问我了,唉!好吧!见完铁青衣再说,真烦死人了。”顿了顿道:“还有什么人?”

范豹道:“还有司礼聂庆童派来的公公,他为大人安排好了整个月的宴会和节目,想亲自和你说上一遍。”

韩柏一拍额头,叫了声天呀,转入了铁青衣和范良极两人所在的南轩去。

一番客气话后,三人坐了下来。

铁青衣向他竖起拇指道:“我跟了鬼王四十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欣赏一个年轻人的,韩小兄昨天约月儿划艇那一着功夫,确是漂亮极矣。”

韩柏老脸一红,正要谦虚一番,范良极喷出一个烟圈,嘻嘻笑道:“有我这爱情专家教路,这小子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铁青衣微一错愕,半信半疑瞧了他一眼,才向韩柏续道:“鬼王着我前来,就是想知道全部过程的细节。”

韩柏失声道:“什么?”

范良极亦皱眉道:“其间有些细节,说出来怕会有点尴尬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韩柏对美人儿的急色和不检点的一套了。

铁青衣苦笑道:“他老人家平日已惯于向人查问有关月儿的一切事,眼下怎会放过如此精彩的环节,不过韩小兄不用说给我听,他老人家自会找你,我只是来知会一声罢了!”

韩柏至此才明白虚夜月为何会抗议鬼王管束得她如此厉害,不由同情起她来。

范良极眯起一对贼眼道:“铁兄来此,不会只为知会一声吧!”

铁青衣笑道:“这只是顺口一提,我今次来是要提醒韩小兄正好乘胜追击,不要放过机会。”

韩柏想起虚夜月走时说的那句“人家恨死你”的话,心下惴然,推搪道:“这些事有时是欲速不达呢!”

铁青衣道:“小兄有所不知了,月儿昨夜回府时,笑吟吟神采飞扬的。还命人推掉了今天所有约会安排,说要在家中静静想一件事。这是从未尝有过的呢。”

韩柏听得呆了一呆,暗忖虚夜月怎会给他占了便宜仍兴高烈呢。看来定是她好了反击自己的阴谋。唉!怎办才好呢?

铁青衣压低声有道:“小兄不用犹豫了,来!立即随我到鬼王府去,鬼王在等着你哩!”

韩柏心中叫苦,若让鬼王看到虚夜月对自己的讨厌态度,什么最有前途青年的良好印象都给破坏了,嗫嚅道:“但有很多人在等我啊!”

铁青衣笑道:“你是说内监和宋鲲等人吗?放心吧!由我亲自打发他们便成,谁敢要劳鬼王苦候呢?”

韩柏灵机一触道:“铁先生可否帮我一个忙?你知道啦,为了夜月小姐,我再多时间都不够用,偏偏聂公公却给我编了整个月的节目和宴会……”

铁青衣同意道:“这果是严重之极,让我看看可给你推掉多少。不过牵涉到皇室和一些特别的人,我可也无能为力。”站了起来道:“我转头便和两位同到敝府去。”

范良极忙道:“嘿!我今天另外有事,你和这小子去好了。”

铁青衣离开南轩后,韩柏奇道:“死老鬼!你有什么急事了?”

范良极竟老脸一红,支吾道:“你诗姊的酒铺今天立即动工装修。没有我在旁提点怎行?”

韩柏呵呵笑道:“不用瞒我了,快说出是什么事?”

范良极无奈放低声音,却是遏不住兴奋地道:“云清来了!”接着警告道:“我一天未把云清这婆娘生米煮成熟饭时,都不准你去碰她的尼姑师妹美人儿,免得节外生枝,听到了吗?”

韩柏叫屈道:“一直都是你自说自话,我几时说过连尼姑也要偷呢?”

范良极瞪他一眼道:“你最好待见过了才说得这么肯定吧!试想若尼姑都不得不被选入十大美人榜,你说这尼姑有多么动人。”

韩柏暗忖我给虚、庄二女弄得头也大了,还哪来闲情要去破坏人家的清修,我虽爱美女,但还不致这么没有道德吧!

范良极见他沉吟不语,误会了他色心大动,恶兮兮道:“若你破坏了我的好事,我绝不放过你。”

韩柏气得双眼一翻,倒在椅上,忽记起一事,坐直问道:“昨早你托词去小睡,究竟干了什么勾当?”

范良极神秘一笑,正要答话,铁青衣飘然而来,笑道:“聂公公编的约会大部份我都给你推了,这几天除了胡惟庸和燕王的晚宴推不掉外,小兄是完全自由了。不过待会你还要进宫去见皇上。”

韩柏大喜拜谢。

鬼王今次接见韩柏的地方是月榭之北名为“尽斋”的一组庭院,小巧玲珑,精雅别致,与院内其他宏伟的建筑物相比,又是另一番雅逸格局。

铁青衣把韩柏带来后,便退了出去,剩下他们两人单独相处。

鬼王负手上在露台处,细看庭院间的花木鱼池,整个人像溶入了建筑和园林里。

韩柏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透出一口,生怕惊扰了他。

鬼王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度。

好一会后,虚若无柔声道:“园林之胜,贵在曲折掩映,隐而不藏,隔而未绝,别有洞天;而园中庭院,则须生趣引人,不旷不抑,景色多姿,左顾右盼,均要恰到好处。”接着转身微笑道:“你干得很好!来!让我们喝一杯!”带他走进斋内。

韩柏跟了入去,对桌坐下,连喝三杯后,鬼王压低声音道:“我那手法是否给他看破了。”

韩柏苦笑点头道:“看来你的千金比虚老你更厉害哩!”

虚若无淡淡一笑道:“小兄弟错了,我是故意让这妮子看破的,这叫计中之计。务求引起她对你的好奇心,亦使她知道你并非一个外国来的小官那么简单。看!现在不是收到效果吗?否则她怎会去破坏你和庄青霜的好事?嘿!你这小子比我还行,懂得利用她们互相嫉妒的微妙关系。”

韩柏听得瞪目结舌,不能置信地道:“你怎会知道的呢?”

虚若无有点不耐烦的道:“这事有何奇怪,我们鬼王府等若大明朝廷的最高情报机关,有什么事可瞒得过我,老朱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呢。否则老朱为何如此忌我。”接着皱眉道:“小兄弟武功虽好,可是月儿的水底功夫和轻功都得我真传,为何你竟能赶上她呢?”

韩柏大吃一惊道:“你的人看到我赶上她吗?”

虚若无道:“那是从她回府的时间判断出来的,虽只是半盏热茶的工夫,但亦是不应该的迟延。”

韩柏暗呼厉害,胡诌道:“我也不知道,我的魔种不知为何忽地灵性起来……”

这时步声响起,有人闯入齐来。

虚若无脸现讶色,韩柏扭头望去,立时大叫不好,出现的原来是一脸笑意的虚夜月。

她来到韩柏身旁,一把抓着他背后的衣领,运力扯得他站起来才放开纤手,娇嗲地向鬼王道:“爹!我要向你借这个大坏人韩柏去行刑,答应吗?”

虚若无“呵呵”一笑,并没因她叫破他是韩柏而讶异,慢条斯理道:“月儿且慢,先听为父说两句话。”

虚夜月又把韩柏按回椅内,坐到两人间的椅里,不耐烦地道:“快说吧!”

韩柏给她毫不避嫌的亲热动作弄得魂儿飘飘欲飞,看着她妩媚巧俏的神态动静,想起昨晚曾抱过她并吻过脸蛋,益发不知人间何世?

虚夜月倏地别过头来,恶兮兮的瞪了他一眼,轻喝道:“看什么?不准你看!”接着又忍不住“噗哧”一笑,扭头望往乃父,娇姿美态层出不穷,令人神迷目眩。

虚若无眼中射出怜爱之色,口中却道:“这么没有耐性,那你就快去吧!我不说了。”

虚夜月跺脚不依道:“不!快说!否则月儿三天不和爹说话。”

虚若无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淡淡道:“为父想和月儿打个赌,若你十日内不亲口向我说愿嫁这大坏人韩柏,就算为父输了,以后都不过问你自身的事。”

韩柏大吃一惊,鬼王这样说,不是摆明以自己作赌注,来挑战虚夜月的硬颈子和背叛性吗?虚夜月怎肯投降。

不过回心一想,追这美人儿一日要费的心力便等若追其他人的一年那样多了,那追十日还不够吗?豪气忽起道:“我韩柏亦对天立誓,假若十天内追不到夜月小姐,我以后都不再见你缠你。”

虚夜月呆了起来,跺脚道:“你们两人联手欺负我!”

虚若无仰天狂笑道:“你怎么说也好,在这世间,再没有比和我的宝贝月儿玩游戏更有趣的了。”

韩柏大感剌激,至此才真正明白到鬼王的魅力。

这人不但胸中之学浩若渊海,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真挚精神。

虚夜月别过头来,对韩柏甜甜一笑道:“你若肯答应夜月一个要求,嫁给你又何妨?”

韩柏领教惯她的手段,心知不妙,淡淡道:“那你当我是猪还是狗呢?”

虚夜月噗哧一声,笑得花枝乱颤,好一会掩嘴道:“以后都不准你见庄青霜,或和她说话,你办得到吗?”

韩柏呆在当场,哑口无言。

想不到虚夜月如此厉害,轻描淡写便把他迫上绝路,甚至很难向鬼王交待。

纵使他作违心之言,娶得虚夜月,但他亦输了。因为那等若投降和臣服。

但他可以说“不”吗?

他是真的感到进退两难。

何况庄青霜正期待着自己去找她。

若再不能和她见面或说话,将会是耿耿于怀的终身憾事。

但失去了虚夜月,不亦是令人顿足惋惜吗?

虚夜月大为得意,向鬼王笑道:“看吧!一试便试出他的坏心肠了。”

鬼王淡然一笑,恳切地道:“月儿乐极忘形,不能体会这十日之约背后的含意,所以才想为父因韩柏的羞窘而难堪。”

虚夜月娇憨地道:“什么含意如此高深?”

韩柏借此喘息之机,展开反攻道:“一点都不高深,虚老是希望小姐嫁给你真心爱上的人,只有小弟的爱情,才可让虚小姐抛开自尊和自大脾气,十天内乖乖的屈服。若你不屈服,当然是因你对我的爱还未足够斤两。那还有什么好嫁的?”

虚夜月大嗔道:“滚你的蛋,何需十天之久。现在本姑娘就可告诉你,我虚夜月绝不会向你屈服。去找你的庄青霜吧!”

韩柏步步进逼道:“别忘了我曾吻过你。”

虚若无失声叫起来道:“什么?”

虚夜月俏脸飞红,美艳不可方物,向鬼王含嗔撒娇道:“他只是略揩一下脸蛋罢了!”

韩柏占在上风,大乐道:“那抱了你又怎么说?”

虚夜月气得差点哭了出来,跺足道:“人家又不是自愿的!”瞪着呆若木鸡的虚若无怒道:“你不信吗?”却不敢看韩柏。

韩柏嘻嘻一笑道:“小弟当时锁了你的穴道吗?你不愿可以推开我嘛。”

鬼王虚若无终忍不住哈哈大笑。

虚夜月怒道:“不准笑!他撞得人家这么重,一时哪有力推开他呢?爹!相信女儿吧!真是那样的。”

韩柏凑过头去,在离开她左颊不及三寸的近距离压低声音道:“但小姐又为何故意拉断树枝,让小弟能赶上来一亲芳泽呢?”

虚夜月那对美丽的大眼睛连霎几下,跺脚道:“连树枝都在害人,清者自清,夜月不说了。”狠狠横了韩柏一眼,咬牙切齿道:“嚼舌鬼?”

鬼王虚若无爱怜地道:“这就叫在劫难逃,为父早看出夜月红鸾星动,莫忘你的日主属辛金,用神是壬水,乃清水淘珠的金水伤官,且用神透时,最是有力,今年流年既见用神,又与你夫宫六合,你若不向韩柏屈服,爹以后都不批子平八字了。”

虚夜月跺脚站了起来,向韩柏娇喝道:“你跟我来!”

韩柏双手乱摇道:“若是捉我去行刑就请恕免了!”

虚夜月首次露出有点拿他没法的样子,坐下向鬼王虚若无嗔道:“爹看到吗,若嫁了给他,他会欺负女儿一生一世的,你还要和这大坏蛋联手摆布人吗?”

虚若无哑然失笑,悠然起立,伸手在她吹弹得破的脸蛋儿爱怜的拧了一记,欣然道:“爹当然不会和人联手,我这就去静一静,由韩柏独力对付你,看你还能撑得多久。”晃了一晃,倏忽不见。

韩柏吁出一口凉气,这是什么身法?比起里赤媚的天魅拟阴也不遑多让。

望往虚夜月,只见她那对如梦如幻的眸子满蕴着迷惘的神色,望着窗外的庭林景色,那模样又乖又可爱又教人怜惜,没有了平常的自满骄傲和刁蛮。

韩柏看得心神颤动,伸手过去,就要摸她脸颊。

虚夜月一震醒来,戒备地瞪着他,美眸传出“你敢?”的清楚讯息。

韩柏吓了一惊,连忙缩手。

虚夜月俏脸一寒,冷哼道:“不要发白日梦了,我虚夜月就算这世没有人要,亦不会嫁给你的。”

韩柏大感气苦,这美人儿明明对自己生出情,偏要强撑下去,证明对他的爱仍未大得过面子,不过他亦深悉她的性格,软语相求只会招她轻视,唯一方法就像战场上两军相对,互相攻坚,看看谁先挫败下来。

开始时他对虚夜月的兴趣,主要是因她惊人的姿色而起,但接触多了。

发觉她简直是天生出来迷惑所有男人的精灵,包括鬼王在内。如此天生的娇娆,又怎可错过?

打定了主意,韩柏微微一笑,故意傲然道:“那这十天之期作废也罢,我现在就去找庄青霜!永远都不回头找你。”

虚夜月瞪着他的大眼睛逸出笑意,摇头柔声道:“不要吓唬我,十天之期是爹立下的,你敢违背他的意思吗?”

韩柏哂道:“废话!我韩柏怕过什么人来,若真的害怕,那晚就不敢到鬼王府来。我只是尊敬你爹,绝不是怕他。再说一次不嫁我吧!我立即就走。”

虚夜月气得嘟起小嘴,绷紧俏脸道:“你和阿爹一样,整天都在迫人家,走吧!去找你的庄青霜吧。她是可爱美天使,我是讨人憎的丑小鸭,滚吧!否则我杀了你。”

韩柏看她泣然欲涕的可怜样儿,心中一软道:“唉!算我不对了,害得月儿这么气苦,来!不若我们到街上走走,好好聊聊天,让为夫听听月儿的心事。”

虚夜月目定口呆地叫出来道:“天啊!你是谁的为夫?谁又是你的月儿哪!你这人最懂软皮蛇般随着棍爬,要去逛街便自己逛吧!本姑娘要回房睡觉了。”霍地起立,走出房去。

韩柏施出死缠烂打无赖的本领,笑嘻嘻追到她身旁,凑在她耳旁道:“月儿似乎并不十分反对为夫自称为夫呢!”

虚夜月给他引得“噗哧”笑起来道:“为夫自称为夫,哪有这么怪的话,你定是患了失心疯了。”

韩柏开怀大笑道:“说得好,这病正是因你而起的。”

虚夜月冷哼一声,挺起坚耸弹跳的胸脯,装出个不屑理会的狠心样儿,迳自穿舍过园,朝她那别致的小楼走去。

韩柏潇洒地随在她旁,遇上人时都友善地打招呼。

当走上横过一个小花园的碎石径时,迎面遇见两位丰姿绰约的丽人,赫然是七夫人于抚云和白芳华。

韩柏心知不妙,差点掉头便走,两女均同时俏目一亮。

白芳华娇呼道:“大人你好!”

韩柏唯有硬着头皮迎上去。

七夫人停了下来,俏脸微红,但一对秀眸掠过刀刃般锐利的神色。

虚夜月像见到唯一的亲人般,赶了过去,小鸟般依在七夫人身傍,挽着她的玉臂道:“七娘!月儿给人欺负得很苦啊。”

七夫人美目射出腾腾杀气,冷然道:“忘了我对你的警告吗?”

白芳华并不知他们那微妙的关系,一看势色不妥,惊呼道:“七娘!”

不过已迟了一步。

七夫人倏地甩脱了虚夜月,往前冲去,玉掌闪电击出。

只有韩柏稍能体会她的心意,她对自己的出手,有大半是因嫉恨而来,对她来说,自己就是赤尊信的化身,至少有半个是她爱恨难分的旧情人。

若非有虚夜月在旁,自己说不定还可大占她便宜呢。

劲气临身。

虚夜月和白芳华同时惊叫。

韩柏本想挡住,忽然心中一动,微往后移,魔功猛然提升至极限,挺胸受掌,眼神却深注进她的美眸里。

七夫人见他神态忽变,化成了赤尊信的豪情气概,功力立时转弱,最多只剩下二成。

“砰!”

玉掌印在韩柏胸膛上。

韩柏整个人离地倒飞,跌个结实,手脚朝天直躺地上。

七夫人呆立路心,神态茫然看着躺在地上的韩柏。

韩柏早有捱过她摧心掌的经验,今次运功护着心脉,故虽心痛欲裂,内脏却没有丝毫受损。

可是虚夜月和白芳华素知七夫人玉掌的厉害,同时花容失色,抢了过来,扑在韩柏身上,凄然呼唤。

韩柏给两对小手摸上身体,真是舒服到不得了,哪肯张眼爬起来,益发装出受了重伤的样子,赖在地上。

四周人声响起。

只听虚夜月哭叫道:“还不找爹来。”又怒道:“七娘你为何要杀他啊!”

韩柏感到两女的珠滴到他脸上,更不敢爬起来,怕虚夜月的脸子挂不住。

七夫人幽幽的声音响起道:“他死不了的,放心吧!”

虚夜月哭着道:“给你这样当胸击一掌,还说他死不了。”

接着韩柏感到两女合力抬了他起来,虚夜月温暖的心手还按在他背后,源源输入真气。

不一会他感到给放到一张绣榻上,充盈着发自虚夜月身体的芳香气息。

哈!

这定是虚夜月的闺房了。

今次又化祸为福。

胸前的衣扣给两对纤手解了开来。

蓦地两女停了下来。

虚夜月低声奇道:“为何不见掌痕呢!”

这时鬼王的声音在床边响起道:“你们两人给我在外护法,我要施展通天手段,把他起死回生。”

虚夜月不依道:“不!我要在旁看着这扮死的死鬼。”

鬼王哈哈大笑,大力一扣韩柏道:“起来吧!你的苦肉计成功了,我看月儿今次还有什么话说?”

虚夜月尖叫道:“你们果真没有一个是好人!”一溜烟逃了。

韩柏大喜坐了起来,入目先是白芳华犹带泪迹的俏脸,抱歉地道:“对不起!今次连白小姐也给逗得哭起来!”

白芳华俏脸亦红,嘤咛一声,扭身学虚夜月般逃掉。

虚若无和韩柏对望一眼,同时捧腹大笑,没有一点尊卑老幼的隔阂。

虚若无忍着笑在床沿坐下,大力一拍他肩头道:“不愧道心种魔大法的传人,将错就错,其实我一直跟在你们身后,看到了整个过程。”

韩柏心中一凛,嗫嚅道:“七夫人她……”

虚若无洒然道:“不用解释。她一向对老赤余情未了,不过你的胆子真大,亦显出你信心十足,若她那一掌用足全力,连我都救不了你,我亦想不到你敢接她一掌。”接着沉吟起来。

韩柏坐在床上,傻兮兮看着他。

虚若无再拍了他肩头一下,温和地道:“解玲还须系玲人,抚云的心结始终要由老赤来解开,这事你看着办吧!”

韩柏骇然道:“不成!”压低声音诚恳地道:“小子里面的赤……嘿,他老人家其实是深爱着这七夫人的,我和她接触,会是很危险的一回事。”

鬼王皱眉道:“这的确大大不妥当,尤其她名义上终是夜月的娘亲。”

韩柏一呆道道:“名义上?”

鬼王点头道:“我年轻时虽好鱼雁之色,但七十岁时早看破一切,进修天人之道,所以我和七娘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她则借我作避世之所,心中爱的人只有一个,你知那是谁了。否则亦不会见到你和月儿在一起便立动杀机了。”

韩柏嗫嚅道:“那怎办才好?”

鬼王忽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七夫人于抚云脸容平静步入房内,垂头低声请求道:“小云见想私下和他谈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