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机轰鸣声响彻夜空,两辆重型机车一前一后在环山路上飞驰。
凌熠虽说几个月没跑过这条路,但持续三年的比赛让他对路况烂熟于胸,仅凭肌肉记忆都能做到何时减速,何时过弯。
雷钺寸步不离地跟在对方车后,暗自心惊。
长发车手的行驶轨迹熟悉得惊人,无论加速还是减速的时机,哪怕过弯漂移的弧度都与记忆中如出一辙。
为了研究凌熠的驾驶习惯,他曾在头盔上装过摄像头,回去一帧帧研究录像。
如今不止是驾驶习惯,连那背影都越看越眼熟。
幽灵车手的念头在雷钺脑海闪现,雷钺不寒而栗,险些轮胎打滑。
总有那种午夜都市怪谈,在班玛山出事身亡的车手,会化作幽灵车手,带走生前惺惺相惜的对手。
雷钺从不信妖鬼邪说,但居然有一刻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凌熠不是死于赛车,就算冤魂不散也该找首相而不是他。
仅这么一走神的功夫,他已被前车落下数米。
两个水平相当的人比赛,最多不过十几公分的差距,雷钺危机意识上来,已无瑕估计对方究竟是幽灵还是人类,将油门猛踩到底,奋力缩小差距。
三架无人机从各种角度全方位跟随着两人,观众们通过手机就能看到实况直播。
雷钺落后时皇家学院的人发出各种不相信的声音:“假的吧?雷哥怎么可能落后那么多,会不会是陆颁替补作弊?”
看到雷钺慢慢追上,他们又爆出欢呼:“我就说吧,雷哥可能只是看对方是新人,让他一马!”
“呸!”博瑞嫌弃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读皇学,看不惯那些贵族的嘴脸!”
达伦更关心凌熠的状况:“凌熠也很久没碰车了,希望他能安全跑完全程,不要冲动上头。”
博瑞:“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还信不过凌熠的技术?”
“我担心他的身体,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待在医学院。
他说着去看席勒,席勒只给出四个字的答案:“无可奉告。”
皇家学院人群中又传出一阵欢呼,雷钺不仅追上来,还反超了。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车手,在这种大幅度落后的局面下,依然冷静地完成超车。
但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太久,神秘车手的再次反超,给陆颁军校众人一次回击欢呼的机会。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你追我赶,叫好声也在两个阵营中此起彼伏。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终点等他们!”
众人坐车从近路抄到山脚,在终点线翘首以盼。
等了大约十分钟,轰鸣声从看不见的远方传来,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过弯处出现两个黑影。
博瑞精神一阵:“来了!”
他嘴里不停地念,“拜托拜托拜托拜托”,达伦和席勒也表现出不同程度的紧张,视线不敢离开半秒。
黑影风驰电掣地驶近,一眨眼就临近终点,此时众人才看清,两架机车并驾齐驱,难分伯仲,以同样的高速向终点冲刺。
一阵疾风飞过,机车呼啸而去,谁也没看清是谁先冲的线,胜负一时悬念。
裁判紧张地回看冲刺录像,最终高声宣布:“获胜者——陆颁军校!”
博瑞一手揽着达伦,一手揽着席勒,激动地又叫又跳:“我就说他能行!”
达伦长舒一口气:“没出事就好。”
“赢了不代表你能碰我,把手拿开。”
神秘的长发骑手凯旋,大家正要一拥而上,从后面追来的雷钺跳下车,连车都来不及扶正,直奔凌熠而去。
三个人想也不想,挡在凌熠面前。
“你干嘛?输不起啊?”
雷钺情绪激动,努力突破三人封锁,冲后面的人喊:“你是谁?你是凌熠对不对!?”
博瑞扬起下巴:“我说手下败将,你是不是不愿意承认,陆颁军校除了凌熠还有你比不过的人?”
“你一定是他!我不会认错人!”
长发车手把车停稳,右腿潇洒地向后一荡,从车上下来,沿着车尾绕了半圈,来到跟前。
他举起双手,捧住头盔两侧。
雷钺死死盯着他,不再挣扎,三人组却不敢放松警惕,寸步不让地将他阻挡在外。
头盔缓缓摘下,他晃了晃被弄乱的发型,耀眼的银发在月光下摆动。
博瑞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凌熠漫不经心地扫了雷钺一眼,后者宛如中了被月光照到就会变成石头的诅咒,原地呆滞。
“你可看仔细了,我是你以为的那位故人吗?”
被问话的石像毫无反应。
凌熠嘴角卷起一抹嘲讽,又是一个全盲的直男。
不过也不意外,连席勒博瑞这种跟他朝夕相处的家伙都能迷惑住,雷钺一个没见过几次正脸的人,又怎么可能在昏暗夜色中把他认出来。
凌熠:“走吧。”
“不许走!”从皇家学院的观战人群中钻出来一个人,指着凌熠,“他能赢雷哥,是因为比赛前服用了禁药!”
博瑞反呛:“你们皇学的人要不要脸,比不过就开始诽谤?”
“我亲眼看见的!”那人又指着席勒,“药就是他给的!”
凌熠一惊,席勒更是肉眼可见地紧张。
他们倒不怕在场的学生,怕的是奥瑟的人混在里面,回去向他汇报。
他们的紧张在他人眼里看来是心虚,似乎做实了二人心中有鬼。
“你要是心中没鬼,敢不敢让我们搜身?”
达伦:“没有职权的人擅自搜身是违法的。”
“那就是有鬼!”
“不要再说了!”雷钺终于从石化状态中解除,“不用找任何借口,是我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
“可我真的看见了!”
雷钺把头盔双手递给凌熠:“我愿赌服输。”
皇学众人一片哗然。
“雷哥!你不会真的以后都不碰车了吧?”
“跟你打赌的是凌熠,又不是这家伙!”
“你可是皇家学院第一车手,你退出赛车圈,以后谁来对付上门挑衅的人?”
凌熠只想赶紧走,不想再凭生事端。
然而事与愿违,一辆打着警笛的警车开过来,打车上下来一位交警。
“居民举报这里有人飙车,是不是你们?”
之前检举凌熠的人一见警察,正义感爆棚:“警官我举报!这里有人服用非法药品!”
嗑药的罪名可比飙车严重得多,交警立刻警惕起来:“谁?”
他第二次指向凌熠:“就是他!不信你可以搜他的身!”
交警朝凌熠走去,凌熠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出示一下证件!”
凌熠强行冷静:“没带。”
“身份证、驾驶证,一个都没带?”
博瑞插嘴:“他是我们陆颁军校的学生!”
“学生证也行!”
“落在学校了。”
交警把手里的对讲机别在胸前:“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搜身吧。”
席勒挡在面前:“不可以!”
“你又是什么人?”
举报者:“他们两个是同伙!”
交警:“一个一个来,先搜他,再搜你。”
眼见他又靠近一步,凌熠义正言辞地拒绝:“你不能搜我的身。”
“理由?”
“因为我是OMEGA。”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根据法律,ALPHA司法人员不可以对OMEGA进行搜身。”
博瑞结结巴巴:“倒、倒也不至于编这种谎话,很容易识破的。”
交警半信半疑,上下打量着他。
“你说你是OMEGA,却又拿不出证件,要我怎么信你?除非你能证明。”
“行啊。”
凌熠摸上耳骨,在席勒没来得及出声阻止之前,一把扯下抑制环。
一股浓郁的OMEGA信息素气味飘散在空气中,席勒捂住口鼻,不敢相信他还在有意催动信息素外溢。
在场的ALPHA们被异常香甜的信息素味道吸引,都忍不住深深吸气。
然而连续几次深呼吸后,他们接二连三变了表情,精神力强的五官皱到一起,精神力弱的冲到路边扶着树连连干呕。
信息素浓度还在飙升,席勒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你-疯-了。”
博瑞和达伦更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时分辨不出奥瑟信息素和凌熠变成OMEGA这件事,哪一个对他们造成更大的暴击。
一辆重型机车开到凌熠身后,“上车!”
凌熠跳上车后座,把雷钺给他的头盔往头上一罩,驾驶员一脚油门,载着凌熠扬长而去。
交警在后面踉踉跄跄追了两步,抄起对讲机:“班玛山周边区域,拦截一辆黑色摩托,车牌号……”
凌熠坐在雷钺的车后座,后方传来此起彼伏的警笛声。
机车熟练地在车流中穿梭,把警笛远远甩在身后。
“为什么要带我走,你也怀疑我有违禁药品?”
“不是。”雷钺冷静的声音和着风声一起飘到后面,“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能猜到你那么做的原因。”
“什么原因?”
“你摘下抑制环的时候,你的同学看上去比所有人都吃惊,连他们都不知道你是OMEGA。”
雷钺压了个急弯,甩掉迎面来的警车。
“你是隐瞒第二性征去军校读书的,对不对?比赛前你吃的不是禁药,是抑制剂。”
凌熠:怎么办?这个故事竟然找不出一丝破绽。
“你吃抑制剂就说明,你最近会进入……一种生理时期,如果继续留在ALPHA多的地方,你会有危险。”
“你平时爱看小说吗?”
平稳的车身发生一丝抖动。
雷钺忍不住想,这个OMEGA心该有多大啊?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的兴趣爱好?”
“不,我单纯就想关心一下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机车摆动更剧烈,险些侧翻。
凌熠一点都不客气。
“刚才你的车技可没这么差。”
“我没、没有载过人。”
“我是第一个喽?”
附近已经听不到警笛声,暂时进入安全地带,雷钺把车速慢下来。
“要我送你回学校吗?”
雷钺在心里打定主意,要是对方不方便回学校,他也能提供临时去处。
凌熠往前方随便一指:“这里就好了。”
雷钺刚把车停稳,型号一致的黑色轿车从四面八方驶入,将他们围得密不透风。
只有一辆车与众不同,停在离他们最近的位置。
雷钺紧张地东张西望,发现此处已是插翅难飞。
凌熠慢悠悠下车,对这种阵仗表现得波澜不惊。
“虽然你猜得完全不对,不过还是很感谢你帮我摆脱交警,如果被抓到确实很会麻烦。”
他走出几步,转身抛来一样东西,雷钺本能接住,是他自己的头盔。
“哦对了,这个还是还给你。”
“可是这是——”
“我对你们幼稚的打赌不感兴趣,你喜欢机车吗?喜欢就多骑一骑,因为不一定哪一天你会被迫放弃。明明可以拥有的东西却要赌气放弃,这种行为最愚蠢了。”
雷钺目送长发飘飘的背影,朝最近的加长座驾走去,空气中留下令人难忘的信息素甜香。
近卫队长唐德从副驾驶下来,亲自拉开车门,帝国皇长子以一副永远优雅的姿态迈出座驾。
雷钺一个激灵,猛然觉察到OMEGA身上的ALPHA信息素隶属何人。
凌熠钻进车厢,奥瑟似笑非笑地注视了雷钺片刻,随后才回到车里。
雷钺身体再次陷入僵直,他从奥瑟殿下的眼神中读出了十足的威胁意味。
封锁现场的车流又悄无声息地撤走。
窗外的景物开始向后移动,奥瑟凑近凌熠,装模作样地深嗅一口。
“味道这么浓,看来你没少散发魅力,嗯?”
“我只是借殿下的信息素吓唬一下别人,这叫仗势行凶。”
他想起被留在原地的雷钺:“我们就这么离开,刚才那个人会不会被警察通缉?”
奥瑟意味深长:“能在皇家学院就读的人有自己的门路,不需要你操心。”
凌熠打鼻腔深处发出一声嗤笑。
“哪里好笑?”
“就是因为有特权阶级的受益者,才会有我这种特权阶级的受害者。”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奥瑟挑起他肩头一缕银发,即使知道是假的,依然爱不释手。
“长发挺适合你,留起来吧。”
凌熠扭头望向窗外:“托尼老师亲手剪短现在又要留长,还真是善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