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曾闻过的字眼从奥瑟口中重现,席恩身形晃了晃,一腔愤怒被击得粉碎,只留下震惊。
“是不是觉得我当年见你的时候年龄小,就把你给忘了,嗯?”奥瑟恢复成游刃有余的模样,“大舅舅身边的近卫队长。”
席恩脸色苍白,虚弱与受惊皆有之:“殿下好记性。”
奥瑟又去摸刚刚被席恩打到的地方。
“不愧是帝国当年最风光的近卫队长,拖着这么虚弱的身子,还能打中我。
“我刚刚就在想,你肯定是以长辈教训小辈的心态挥出的这一拳,就是不知是以凌熠养父的身份,还是已故舅舅心腹的身份。”
席恩眼中无光:“兴许都有。”
“那你的确是帝国最有资格揍我的人。”奥瑟略带嘲讽地说,“贝尔舅舅走后,他的近卫队解散,你也下落不明。这些年你销声匿迹,以教小孩子格斗技巧为生,原来为的就是去当全职奶爸。”
席恩警惕:“殿下调查过我们?”
“我这么生性多疑的人,敢放一个大活人在我枕边,背景调查要当然做得很详细。”
“您查到多少?”
“当然是全部。”
“全部?”席恩重复问了一遍。
“从凌熠出生到现在的每一件事,全部调查得一清二楚。”奥瑟淡定自若地说。
席恩紧紧盯住他,像是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包括凌熠是您亲舅舅遗腹子这件事?”
“咣当”一声巨响,离奥瑟最近的放仪器的架子被砸得粉碎。
躁动也传到了走廊,两个心急如焚等在这里的人不约而同想冲进去,接下来的宁静又把他们挡在了门外,谁都不敢贸然闯进。
奥瑟仍在保持微笑,适才的暴力破坏似乎完全与他无关。
可他笑容下掩盖的浓浓杀意却是藏不住了。
“如果这是真的,你恐怕只能带着这个秘密下地狱了。”
听完这句话,席恩反倒松了口气。
“所以您骗我,您并没有查到凌熠的身世。我也骗了您,凌熠跟贝尔伯爵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们扯平。”
奥瑟慢慢靠回墙壁,没人能从他平静的表相下猜测出他方才的心理波动。
“我的手下唐德别的方面不太靠谱,论情报收集能力却是数一数二,可他却找不到半点被你这个退役队长抹掉的线索。”
“找不到才是正常,凌熠不过是我在战场收养的孤儿,本来就没有什么过去。”席恩平静地说。
奥瑟嘴角浮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贝尔舅舅到底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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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德风尘仆仆地现身,看到在特护病房外惴惴不安转圈的两个人。
“凌熠殿下的养父不是已经醒了,你们还待在门口做什么?”
凌熠语焉不详,只说席恩醒来后得罪了奥瑟殿下,现在在里面接受问话。
唐德没当回事:“您的养父四舍五入就是奥瑟殿下的岳父,就算做出什么失格的举动,殿下也不会为难他。”
凌熠勉强扯出一个苦笑:“真是那样就好了。”
唐德依旧笑意盈盈:“你们两个怎么不问我刚才去了哪里?”
“您去了什么地方?”席勒勉强打起精神问。
“去到哪里不是重点,重点是看我带回了谁。”
他往旁边一让,露出一颗怯生生的小脑袋。
“席兰!”凌熠惊喜。
席兰见到他们,紧张一扫而空:“哥哥!”
席勒蹲下身把人抱住,恨不得仔仔细细打量他的脸,看他有没有少一两肉。
“你这段时间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个我不认识的人说是爸爸的朋友,把我接到别的地方住。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照顾我,大家对我很好,就是不让我上学。”
唐德解释:“那些都是殿下的人,不让上学是担心首相搞小动作,还有些媒体总在学校附近蹲点。”
“他们为什么要去学校呀?”席兰天真地问。
席勒喉咙一紧,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唐德在朝自己使眼色。
房门恰好打开,席兰看到自己的父亲,把什么都忘了,撇下席勒跑过去。
历经磨难的一家人终于团聚,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过去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
梦醒了,每个人都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然而悬在他们头顶的巨剑却没有解除。
凌熠在一旁注视着相拥而泣的一家三口,心中百感交集。
“如此感人的亲子团圆怎么唯独少了你,”奥瑟单手插兜从病房走出,戏谑地问,“你们不是家人吗?”
“您跟席恩叔叔都说了些什么?”凌熠一见他就迫切问道。
“想知道吗?”奥瑟卖了个关子,“等下再跟你清算,他不说我都不知道你的生活过得这么多姿多彩。”
凌熠有种不祥的预感。
席兰也意识到这个家并不完整,东张西望找到了凌熠。
“凌熠哥哥!”
他扑过来抱住凌熠,当凌熠正准备回应他的热情时,席兰忽然挣扎着退开,用诧异的眼神望着他。
“席兰,你怎么了?”凌熠不解。
席兰表情迷茫且困惑:“凌熠哥哥变了。”
他抽抽鼻子:“闻起来跟之前不一样了。”
凌熠:“……”
席兰刚进入青春期,可以凭嗅觉识别ALPHA和OMEGA。
凌熠还没想好怎么说,他却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凌熠的变化。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争先恐后地落下,“凌熠哥哥变得跟我一样了,为什么会这样?你答应长大后要娶我的,你忘了吗?”
凌熠又尴尬又无奈,伸手去拉席兰:“你听哥哥解释。”
席兰却反应强烈地避开他的手:“凌熠哥哥明明答应过我的,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凌熠第一次见席兰情绪这么激动,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
“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最疼爱的弟弟。”
“我才不要当你的弟弟,我要当你的新娘!”
耳边传来熟悉的嗤笑声,凌熠拿余光偷瞄,奥瑟好整以暇地倚在墙边,表情像在欣赏一出狗血的家庭喜剧。
上有老下有小恐怕形容的就是他此刻的困境,他不知道怎么哄眼前这个小的,更不知道等下如何哄身边这个大的,一个头有两个大。
席勒及时抱走席兰,他也面临跟凌熠一样的困境,老的刚得罪完奥瑟殿下,小的又在他逆鳞上蹦迪。
奥瑟殿下能容忍他们一家活到现在,属实是一种仁慈。
“我当你是席家养子,原来是童养婿?”奥瑟看完狗血剧发送了一条弹幕。
“不是的,”凌熠矢口反驳,“小孩子开玩笑的话,您也当真。”
“你弟弟说你答应过他的时候可是很认真的,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席兰七岁许的生日愿望,我总不能败他的兴致。”
席兰七岁生日许愿长大要嫁凌熠,全家上下都当它是个笑话。
“小孩子您懂的,三岁想嫁爸爸,五岁想嫁哥哥,再长大点知道不能跟有血缘的家人结婚,我又是他最熟悉的ALPHA。
“等到他成年,身边都是同龄优秀的ALPHA,一年半载能想起我这个哥哥一次,就算他有心了。
“而且您还不够了解席勒,他是个极端弟控,我要是敢往那方面想,他会第一个掐死我。”
一口气解释这么多,似乎还是没能换来奥瑟的信任。
“看来以后要扩大防备的范围,不仅要防着ALPHA,还要当心OMEGA。”
凌熠哭笑不得:“殿下,您怎么连小孩子的醋都吃?”
“没办法,谁叫未来的王妃魅力太大,AO通吃,让人无法省心。”
凌熠为了让他放心,只能说实话。
“席兰既乖巧又可爱没错,但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的理想型是漂亮性感型。”
凌熠又一次被他的读心术惊到:“您怎么知道?”
“看来是真的,你养父没有骗我。”
“席恩叔叔还跟你说这个?他是怎么知道……不对,他还跟您说了什么?”
“他说你手机里私藏了不少好东西。”
凌熠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原来殿下指的是那个,那就更不值得大惊小怪,正常ALPHA谁还没有几部科普教育片的存货。”
“我就没有。”
“……”凌熠余光瞥见唐德在努力憋笑,“您跟我们这些平民ALPHA不一样,您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ALPHA。”
奥瑟:“唐德。”
“在。”唐德一秒严肃。
奥瑟看的是凌熠,问的却是唐德:“你知道梦甜是谁吗?”
“抱歉殿下,梦甜是谁我根本不晓得。包括曼珠魅影妩妩丽桑小蜜桃,这些人一个我都不认识,一个也没听说过。”
凌熠:“……”
他朝唐德比了个拇指,佩服至极。
奥瑟朝唐德伸出手:“拿来。”
凌熠心想,这是什么操作,伸手要资源?奥瑟殿下莫不是个伸手党?
唐德交给他的却是一份报告。
奥瑟:“有个坏消息,这是专业心理医生对你弟弟进行精神疏导后出具的结论报告。”
凌熠抓过报告,直接翻到结论:“创伤性失忆症?”
“他不记得那天发生的所有事,医生说这是潜意识在保护他,屏蔽了事发时所有的记忆。”
唐德补充:“所以这段时间我们给他的理由是席恩生病,你和席勒要留在医院照顾,他深信不疑。”
凌熠终于明白席兰为什么看上去好像无事发生,对他来说最难接受的,不过是自己变成OMEGA这件事。
“这是坏消息吗?席兰什么都不记得反而是好事。”
奥瑟:“这段记忆只是被屏蔽,并没有消除,日后受到刺激还会有发作的可能。”
“日后发作总好过时时刻刻回想起那段恶心的经历。”
唐德:“医生说,如果家属同意,可以尝试通过催眠的方式帮他恢复记忆。”
“什么医生,让他滚,”凌熠很不客气,“不要再让席兰见到他,那个人渣不配在他的记忆里占用一丁点容量。”
凌熠揽上奥瑟的脖子:“殿下,席兰还小,我养父又元气大伤,等他康复出院,您就找个人烟稀少风景好的地方把他们一家安置了,再顺便弄个新身份,省得卢乎伦再去找麻烦,这对您来说应该不难。”
奥瑟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我的好处呢?”
“您将收获我真心实意的感谢。”
“顺便给我一拳?”
凌熠莞尔,眼波流转,明知故问:“殿下想要什么好处?”
“我好像突然对平民艺术产生了兴趣。”
“那不巧了?我恰好收藏了一些民间艺术品,可以邀殿下共同鉴赏。”
奥瑟满意:“让我这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ALPHA也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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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兰终于哭累了睡着,席勒也劝席恩早点休息,却被席恩叫出了房间。
“卢乎伦知道凌熠活着,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身体大不如前,席兰还小,我们留下来一定会成为凌熠的累赘。”
席勒:“凌熠有奥瑟殿下保护……”
“你听我说,”席恩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等我再好一些,奥瑟殿下肯定会把我们送去安全的地方生活。等稳定一段时间后,我会再带席兰走,你老爸我年轻时学过一点本事,我想去的地方连奥瑟殿下也找不到。”
席勒越来越听不懂:“老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要让凌熠彻底没有后顾之忧,无论卢乎伦还是奥瑟殿下,都无法拿我跟席兰作为挟制他的把柄。”
“那我呢?”
“你要留下来,保护凌熠。”
“为什么?”席勒一听就不乐意,“他现在把奥瑟殿下迷得神魂颠倒,别说一队侍卫,就是要一个军队殿下都会给,根本不差我一个。”
“那不一样,奥瑟殿下派再多的人也是殿下的人,只有你能真正能站在凌熠这边。”
席勒情绪激动:“我从小就被你灌输长大后要辅佐奥瑟殿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成为奥瑟殿下的近身侍卫为目标。我现在好不容易通过入队考核,你却要我去保护一个我根本就不喜欢的人?
“我真想不明白,是你救过他的命,不是他救过你的命,怎么搞得跟你亏欠他一样?他救了席兰,算是偿还你的恩情,为什么还要赔上我的人生?你为他铺好一切后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亲生儿子也有自己的人生理想?”
席恩望着这个面容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年轻人,心中充满愧疚。
“儿子,我很抱歉……”
席勒低下头:“对不起老爸,你的这个要求恕我无法接受,你早点休息。”
他转身离开,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