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请你为你抛下的这个男人负责!”
凌熠目瞪口呆。
剧情朝着预想不到的方向发展,“渣…什么男……不是,你才三岁,谁教给你的这种词?”
同样三岁,利克每天嘴里都是“小公主”“可可爱爱”,这才符合一个三岁儿童的语言发展。
“把我生下来就丢下我和父王跑了,还带走了二哥,对大哥也一次都没有探望过,还说不是渣男?”
“我——”凌熠语塞,偏偏佩里控诉的罪行句句属实,他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我一出生就进手术室,每次醒来都不见爸爸,只有父王一个人陪着我。”
“那确实是我的不对……可是最后一次做手术你才半岁,你怎么可能有记忆啊?”
“哼,”佩里把头扭到一边,“反正你就是在我最需要爸爸的时候美美隐身的渣男,对不起我,更对不起父王。”
“佩里,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凌熠快被愧疚感淹没了,“这是大人的事……”
“父王从来不会用‘这是大人的事’敷衍我,这明明是我们一家人的事,家人之间就不应该隐瞒任何事。”
凌熠被一个三岁小孩教训得哑口无言,下意识用眼神向奥瑟发出求救信号。但刚发完他就后悔,奥瑟看起来依然毫无波澜,既瞧不出一丝欣喜,也寻不到半分恼怒,这种预期外的冷淡反而更能刺痛凌熠。
奥瑟按下床头的铃,不过须臾仆人便匆匆赶到。
“陛下,请问有何吩咐……哦我的天!”
仆人发现寝宫里凭空多出一个人,下一秒看清他的脸,吃惊地捂住嘴。
“小公主今晚回她自己房间睡觉,抱她过去。”
“好好好…是是是……”
仆人惊讶得连最基本的应答都不会了,佩里也乖乖张开手臂任由她抱着离开,把寝宫留给凌熠跟奥瑟两个人独处。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凌熠从床上撑起身,面对奥瑟冷漠的直视,心生怯意,目光游离。
“凌熠,我儿子呢?”
“……他很好,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连我都找不到的地方,当然很安全。”
“……”
凌熠假装听不出他话语中的嘲讽,鼓起勇气:“我知道你很恨我,我这次来,只是想跟你要一个孩子。等我怀上,立刻就走,今后保证不在你面前出现。”
“要一个孩子?”奥瑟冷笑,“当初瞒着我吃避孕药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求着我跟你生孩子?”
“我其实不想瞒着你……”
“你瞒着我的事多了,又何止这一桩!”奥瑟忽然抬高音量,站起身,在寝宫里走走停停,“你是蜂族人、你怀孕、你跟贝尔舅舅的过去,每件事我都是最后的知情人!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家人之间应该坦诚,你却凡事只对我一个人保密!你的护卫、你的医生,甚至连个来历不明的杀手,都比我更早知道你的秘密!”
积攒多年的怒火一股脑倾泻而出,排山倒海般朝凌熠涌去。
“从你把我叫到监狱那一刻起,表面上你在牢里,我在牢外,可主动权永远掌握在你手里!主动勾引我的人是你,跑路的也是你!要赦免权的是你,撕毁合约的也是你!甩了我又跑回来撩我,生了我的孩子又躲得无影无踪,是不是我就只配跟在你后面追着你跑,只要有一次没追上就一辈子再也见不着?”
“现在你又回来跟我说你想要孩子,你把孩子当成什么?想生就生,想丢就丢!我的身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又把我当成什么?”
凌熠眼眶中渐渐蓄满泪水:“难道瞒着你我会很好受吗?如果不是你对贝尔叔叔血浓于水,如果不是你亲口说对蜂族恨之入骨,还有你对古吉、对火羽,都是那般……”
“你给过我选择吗?为什么你会觉得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跟一个只认识了几天的孩子,和一个完全不熟悉的杀手划等号?我为了你连皇位、连命都可以不要,这些还换不回你哪怕仅有一次的信任吗?”
凌熠再一次被质问得哑口无言,眼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空气中只剩下奥瑟愤怒的粗喘。
仆人神色慌张地敲门进来:“陛下,公主殿下又流鼻血了。”
奥瑟抬脚就走,凌熠也心急如焚,跟着他一起来到佩里的房间。佩里人中附近还有血液抹拭过的痕迹,一见到他俩立刻背过身去。
“谁让你通知父王的?父王跟凌熠爸爸今晚有重要的事要谈,不要打扰他们。”
凌熠心中一酸,想上去抱抱女儿,奥瑟越过他,先一步走到佩里床前,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一遍。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叫兰泽过来?”
“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快出去!我要睡觉了。”
从佩里房间出来,凌熠变得低声下气:“你有气就出,想骂就骂吧,只要答应我的条件,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奥瑟却毫不留情地拒绝:“已经有了三个骨肉分离的孩子,还不够吗?对于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家长,我没有一起繁衍后代的想法。”
“可是佩里她——”
“我的女儿我自会想办法救她。这三年她在生死边缘徘徊了无数次,都是我拉回来的,这次也用不着你牺牲自己。”
凌熠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奥瑟的背影越来越远,隔着一扇门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儿,隔着胸膛是他仅剩不多的自尊。
对女儿的亏欠最终战胜了一切,他追上去拉住奥瑟的手臂:“我必须跟你生个孩子,不怀上我绝不离开!”
奥瑟冷冷瞄了他一眼:“只要把我儿子送回来,随便你爱待多久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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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德贝里张灯结彩,气氛热闹得像过沐澜节,大家都欢天喜地,只有一个人除外。
鲁玛再次见到凌熠,就只是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两眼,又移开视线,凌熠也没什么想跟她说的。
二人擦肩而过,凌熠听到她开口,“三年前不是我举报的你。”
“……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是你举报的我。”
“奥瑟陛下始终没有问过我,所以我也没有机会跟他解释。”
“那是因为他也相信不是你。”
“……”
两个人各自前进,相隔一米后凌熠忽然站住。
“但是我误杀了贝尔伯爵。”
鲁玛也站住,良久。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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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德领着席恩往餐厅走,溢美之情一路未曾中断过。
“哇,前辈您也太厉害了,我自诩情报能力国内数一数二,足足找了三年,掘地三尺,愣是没找到一丁点您的线索。”
“隐匿行踪的能力这么强,您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也教我两手?万一哪天我犯了错亡命天涯,也能派上用场。”
席恩打量着他怀念的希尔德贝里:“晚餐之前,我能不能先去伯爵的书房看看?”
“呃…可以啊,没问题!虽然奥瑟殿下几乎不准人进那里,但前辈您的话,他一定会同意!走,我带您过去……不对,您肯定比我更熟这里的路,是我班门弄斧了嘿。”
时光在伯爵的书房中静止,每一样摆设都维持在他离开时的样子。
只有书桌上的笔记经常被人翻动,摊在桌面上的那一本就是唯一未曾发表过的蜂族风土人情考察实录的手稿。
席恩顺手一翻,在上面看到许多不属于伯爵的笔迹。
唐德自觉留在外面,见席恩翻阅那些笔记,远远地介绍道:“那些是奥瑟陛下对贝尔伯爵遗作的增补,陛下这些年一直在完善对蜂族的研究记录,都快成半个人文学专家了。”
席恩放下笔记,环顾房间,视线经过蜂后送给奥瑟的成年礼物,最终落在伯爵的巨幅画像上。
“如果伯爵还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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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里小公主身着盛装,端坐在独属于她的用餐座椅上,睫毛忽闪忽闪,一双大眼睛盯着正对面的席兰跟火羽看。
席兰从来没有涉足过这种正式场合,肉眼可见得紧张,身边只有火羽一个认识的人,坐在正对面的公主殿下,还不知为何一直盯着他跟火羽看。
“就是你在我出生时想要杀我吧?”
公主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席兰就吓了一跳。
这些事他也不是完全不知情,只是没想到公主一上来就翻旧账,三岁的稚嫩嗓音三十岁的老道口吻,使这顿晚宴瞬间变成一场有预谋的兴师问罪。
“回公主殿下,其实火羽当时并非有意,他也是不受控制的……”
“不受控制地杀人,就可以被原谅吗?”
“这——”席兰语迟。
佩里小公主顿了顿。
“我觉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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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瑟居高临下打量面前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精致繁琐的皇室礼服,连花纹都无比考究的黄金纽扣,笔直地系到领口。领口处还有一圈图案华丽的金色镶边,与肩膀上的流苏交相辉映,冯狄家族的家徽绣在左胸口最靠近心脏的位置,脚上崭新的皮鞋乌黑锃亮。
除去这身违和的皮囊,男孩眼眸如狭长新月,眼角锐利上扬,眼中满满的无畏,活脱一个缩小版的凌熠。
小男孩也仰头打量这位比自己高出许多、身上所穿礼服却跟自己差不多的ALPHA皇帝。
这位皇帝在民间的风评以暴君著称,一继位就把反对他的人杀得七七八八,剥夺过很多贵族的头衔,在镜头前几乎没露出过笑脸。
但小男孩却不觉得怕他,因为——
“你是小公主的皇帝爸爸。”
“是。”
“那你能带我见小公主吗?”他天真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
“利克。”
“利克。”奥瑟重复了一遍,“有没有人说过,你闻起来像我国元帅家的后花园?”
利克:?
“身上的衣服是谁给你穿的?”
“一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大婶。”
“你喜欢吗?”
“不喜欢。”利克很诚实地说,“脚上有东西,不舒服。”
奥瑟屈膝蹲下,动作温柔地抬起利克的小脚,将存在多余的鞋子取下。
“你凌熠爸爸也不喜欢穿鞋。”
利克光着脚丫,十分开心:“那外套也可以脱掉吗?它勒得我脖子好紧。”
“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奥瑟把人从地上抱起来:“走,我带你去见小公主。”
他走过的地毯上,静静躺着被丢弃的外套和鞋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