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岂能就这么便宜的放过祁明夷!”玉贵妃神色凌厉,----赵如嫣谋算自己的亲生女儿,别说祁明夷是自己的侄儿,就算是亲兄弟也不会放过的!她和女儿成长的环境不一样,经历过国破家亡的惨变,外表柔弱,内心早就已经冷得跟寒冰一般,根本就不会对任何人心软。
甚至……,对自己也是一样。
当初被武帝逆着心意,怀了孕,又因儿子被威胁而不敢小产,只得勉强忍耐把女儿给生下来。结果刚出了月子,玉贵妃就趁着皇帝去上早朝的功夫,自己去太医院抓了红花、附子等物,按照古方配了一份绝育药,熬了浓浓一大碗给喝下去了。
武帝得知消息又气又心疼,但是打不得、骂不得,却也拿她没法子。
----倒是乐坏了一群后宫嫔妃们。
“其实……”慕容沅内心纠结而挣扎,既下不了毒手杀人,也不想就这么便宜了祁明夷他们,反倒觉得哥哥的主意不错,“只要罪魁祸首傅婕妤和赵如嫣死了,帮凶碧晴也死了,祁明夷一个人是做不了什么的。就按哥哥说得,把他派得远远的将功赎罪,这样……,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办法。”
“哼!”玉贵妃冷笑道:“人家一门心思要害死你,你反倒心软!”
“我……”慕容沅被母亲训斥的抬不起头,不由低下了头,“我……,我觉得他也不是很坏。”又怕母亲生气,不敢再说。
睿王在她身后摇了摇头,示意父母都不要再多说,然后搂住妹妹肩膀,关切道:“阿沅你现在精神不好,先回去歇着,我来替你劝劝父皇和母妃。”
武帝抬眼,隐隐闪过一丝疑惑的光芒。
睿王让白嬷嬷陪着妹妹回去,等人走了,方才回头道:“父皇、母妃,何必非要和妹妹较劲呢?她年纪小,性子单纯柔和,祁明夷又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下不了狠心也是难免。”语气一转,“不如咱们面上应了她,回头再做计较。”
武帝眼中的疑色渐渐退散,“你是说,容后再慢慢处置。”
“是。”比起慕容沅,睿王更像母亲的性子一些,更不用说,他如今还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只做坦荡荡道:“反正傅婕妤都已经死了,祁明夷没有了背后靠山,又没了母亲赵如嫣挑唆,以及碧晴在宫中接应,他已经做了不什么了。”话锋一转,“再说此去北面路途遥远,谁知道有什么意外呢?再说了,实在不行还可以让他死在沙场,妹妹又能说什么?这样安排的话,她的心里就会好受一些的。”
一番话,全是体贴妹妹的好兄长心思。
就连玉贵妃的神色都缓和不少,幽幽叹息,“罢了,阿沅就是心软。”想着女儿不过是个小姑娘,这些年又是蜜罐子里面长大的,有些心软也是正常,转头看向皇帝,“不如就按承煜的意思办,后面该怎么做,咱们慢慢商议着来就是了。”
武帝是最最心疼小女儿的,颔首道:“嗯,凡事还是当以小阿沅为重,别逼急了她才是,祁明夷早死晚死都一样。”
睿王神色不变,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是见父亲无条件的宠溺妹妹,心中的怀疑不免更重了。正是因为自己不是父皇亲生的,所以……,父皇才会如此偏心妹妹,完全胜过自己这个“儿子”吧?从前还一直以为,因为自己是儿子,不如女儿那样贴心会撒娇,所以父皇才和自己保持距离。
原来……,这才是事实真相。
难怪靖惠太子一直优柔寡断、性子懦弱,甚至不断的犯下错误,或者惹上麻烦,父皇却一直都要保住他的储君之位。小的不说,大到像河间王和隆庆公主谋反,依照父皇那样的暴烈脾气,居然轻易放过了郗皇后和靖惠太子;再比如这一次,靖惠太子已然冒犯到了宝贝妹妹,父皇也只是一顿痛骂,并没有把靖惠太子怎样。
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代王碌碌无为,所以父皇只能保住嫡出的太子吧。
毕竟他的储君之位名正言顺,还有郗家支持,不……,还有姬家!所以,父皇要竭力保住这个无能太子,而自己……,注定是和皇位无缘的。
从前并不没有想过要去争夺什么,但是不想争,和根本就不能争,完全不是同一回事啊!再想远一点,就算自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将来父皇去了,靖惠太子登基,郗皇后又会如何对待自己?连傅婕妤都猜得到的事情,郗皇后不可能猜不到。
反复推测过,那个指使人送密信的幕后黑手,不会是赵如嫣他们,----假如他们早就知道自己是前朝驸马之子,就不会让妹妹去犯险,而是应该帮助自己登基大宝,到时候岂不是什么仇都报了。
那个人……,一定是傅婕妤,或者她的同谋。
估计早就安排好了,只要宫里出事,只要她的消息送不出去,就让人给自己送来这封密信吧。自己若是冲动一点的,就跑去找父皇母妃质问,闹得大家不和;若是隐忍一点的,再像河间王那样策划一个谋反大计,成不了事,反倒闹得天翻地覆,让母妃和妹妹伤心不已。
呵,那个毒妇也太小看自己的了。
睿王眼里闪过一丝寒芒,转瞬即逝,继而往后殿去找妹妹,刚一进去,就感觉到一阵寒霜似的气流。之间宇文极脸色难看站在旁边,妹妹躺在流云榻上,而榻前,是一个清贵优雅的身影,正在摆弄药箱,对方闻声回头,“见过睿王殿下。”
“姬大人来了。”睿王笑道。
宇文极则是面带霜色、眼凝寒冰,冷笑道:“燕国风俗还真是特别,大夫诊脉,还有附送时鲜花卉的!”语气酸的,三里之外都能闻得到了。
睿王眉头一挑,“花?”
在屋里略一扫,果然窗台上面的白瓷金边花觚里,插着一束新鲜的蔷薇,浅浅鹅黄色,新鲜水灵、疏密有致,显然是挑了特别好的几枝,精心采摘下来的。在背后天水碧的纱窗映照之下,黄色娇嫩,绿色明快,还带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儿,真是赏心悦目。
姬暮年微笑道:“下官见公主受了惊吓,心情郁结,就想着看看鲜花,养养眼,或许心情回好转一些。”
慕容沅还惦记着祁明夷那档子事,想快点结束,好问一问哥哥详情,催促道:“行了,你切脉吧。”
姬暮年优雅欠身,“是。”
可是这落在宇文极的眼里,便成了慕容沅维护姬暮年,不想让别人再问下去,他原本就是客居他国,寄人篱下,心思不免更敏感一些。一刹那间,又因嫉妒而完完全全想偏了,只觉自己完全没有在此存在的必要,忍了满腔心酸和怒气,“我先走了,改天再过来看你。”
慕容沅心不在焉,“你去吧。”
睿王微微含笑坐在旁边,打量着,心思涌动不语,----这一个个的,全都在打自己妹妹的主意!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
过了一会儿,姬暮年诊断完毕站了起来,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欠身道:“公主殿下身体无恙,下官这就到旁边开个调理方子,公主殿下自己也懂一些医理,回头掂量着感觉吃吧。”又对睿王笑道:“下官告退,不妨碍两位殿下说话了。”
睿王点了点头,“劳你费心。”
慕容沅却是神色焦急,等姬暮年一走,便拉了哥哥,仰起莲瓣似的小脸问道:“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办妥了。”睿王颔首,又问:“妹妹觉得姬暮年这人如何?”
“他?管的他做什么。”慕容沅挥了挥手,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反倒拉住哥哥问道:“父皇和母妃真的答应了?”
“嗯。”睿王颔首道:“我已经说服了父皇和母后,他们都同意那个法子。”
“多谢哥哥!”慕容沅眼睛一亮,继而又渐渐黯淡下去,“其实……,我也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他们害我,还设计了我那么多年,可是却又没有做过别的恶事,平时相处都是脉脉温情……”她抬头,“哥哥,我是不是烂好人?虚情假意都分不清了。”
“怎么会呢?”睿王眉眼间的阴霾犹如薄雾一般,让他的眼神微微迷离,叫人看不清真实情绪,“其实这样挺好的。”他的笑容浅淡,“只有没受过伤害的人,才会拥有一颗赤子之心,宽仁、善良,脑子里没有那么多阴谋算计。所以……,哥哥希望阿沅永远都能生活在庇佑之下,永远这般单纯善良。”
“哥哥。”慕容沅觉得他情绪有点异样,可是不知道哪儿不对,挽了他的胳膊,依偎上去道:“有哥哥保护我,当然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嗯,会的。”睿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抬手之间,宽大的袖子平平展开,衬得他好像要翱翔九天一样,语气笃定,“哥哥会一直保护阿沅的,一直,一直……”只有自己更强大了,才能更好的保护母妃和妹妹。
至于那些牛鬼蛇神,比如宇文极……,整天躲在妹妹的庇护之下讨日子,自己权当他是妹妹养的一只宠物,给点甜头可以,但是要打自己妹妹的主意却不行!至于姬暮年则更不行!如今靖惠太子的地位摇摇欲坠,他们姬家也是有些吃力,所以就想把妹妹拽在手里,甚至还可以动用母妃和自己的力量,算盘倒是打得挺响!
不过瞧着妹妹的意思,这两个都没看上,都是他们痴心妄想罢了。
慕容沅的确没有什么别的念头,对她来说,宇文极是从小养成的弟弟一般存在,姬暮年则前世跟自己有仇,不觉得会和这两人有啥交集,压根儿就没有往哪方面想过。
但是睿王不知道妹妹的心思,还是心生警惕,还另有担心,忍不住问了一句,“阿沅,你替祁明夷求情,不会是……,看上那个小子了吧?”若是如此,那等自己问完话就亲自送他归西!
“什么看上?”慕容沅奇怪的打量哥哥,“你们一个个的,脑子里面想的都是些什么啊?除了那点子男男女女的情爱,就再没别的了。”
睿王不由展颜一笑,光华湛湛,“没有就好。”继而责备道:“什么情?什么爱?你一个女孩儿,以后不许说这些话了。”
慕容沅抱怨道:“明明是你自己先问的。”
“是是,是我先问的。”睿王的心情好了起来,又揉妹妹头发,“我们的小阿沅还没有长大呢,等你长大了,哥哥给你挑一门全天下最好的亲事。”见妹妹瞪眼,一双明眸扑闪扑闪的,越发有趣,“是我错了,往后再不说了。”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傅婕妤暴卒,后宫都在忙着这突来的丧事。
至于祁明夷和赵如嫣这一对母子,根本就没有外人知道来过,碧晴么,公主身边有个宫女“失足落水”,也不是什么大事,相比起傅婕妤的死根本没人留意。至于祁家的其他人,以及太子府中的暗线,和顺藤摸瓜就出来的各处暗线,也被一一清理掉了。
后宫已然忙乱一片,慕容沅自然不会在庶母的丧礼期间上学,倒是有好几天没有见到过宇文极,让人过去打听了,听说不是敬思殿内用功读书,就是在庭院里练剑,以为他已经消了气,加上忙,便没有特意再去过问。
直到……,东羌使者抵达燕国的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