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宇文极闻声出来,看了慕容沅一眼,继而上上下下的打量姬暮年,没好气的冷声道:“你过来做什么?”
“是呀。”周宛宛意味深长,看向二人,“姬大人你跟着公主殿下过来做什么?”
慕容沅很不喜欢她这说话口气,皱眉道:“我们过来看望阿兰若的,你的话说完没有?说完了就先走吧。”
周宛宛一脸委屈之色,细声道:“我也是来看望东羌大皇子的,你们能来,我就不能来吗?怎么才说一句话就要我走。”
宇文极烦躁起来,偏偏周宛宛说的话让她听见了,而且她还是和姬暮年一起来的,到等自己走后,姬暮年必定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真是一想一个疙瘩,只把火都发在了周宛宛身上,喝斥道:“你走不走?脸皮怎么这么厚?我不欢迎你来看!”
“你?!”周宛宛气得柳眉倒竖,一张清秀的小脸也变了形,“走就走!”不好直接对吵,看了看姬暮年,再想起宇文极之前中毒的事。忽地计上心来,冷笑道:“东羌大皇子这般不客气的性子,也难怪有人看不过,要下毒,可见碍人眼了。”一甩袖子,翩翩然的下台阶去了。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姬暮年微微一笑,“周小姐的嘴角越发伶俐了。”她求爱不成不痛快,就顺手把别人也给拉下水,不过……,拉得好,继而朝宇文极道:“东羌大皇子殿下,听说前些日子你中了毒,隐隐有些流言,说是和姬某有一点瓜葛。今儿姬某和公主殿下一起过来,就是想跟大皇子解释一下,姬某断乎没有做过投毒之事,还望不要误会。”
一起,一起!又是一起!宇文极冷冷的看着他,再想起当年,因为见了他,小公主就把自己的手甩开一事,心中越发有跟刺拔不出去了。
姬暮年又道:“大皇子马上就要回到东羌,千山万水的,心里带着疙瘩回去可不好,还是把误会解释清楚了,清清爽爽的回去,姬某也能放心一些。”转头看向慕容沅,“公主殿下不是也相信,下官是无辜的吗?还请为下官解释几句,想必东羌大皇子听了,也就不再疑心了。”
“阿沅。”宇文极喊了一声,强硬道:“不许替他说好话!”
姬暮年不等慕容沅开口,抢先退让道:“看来东羌大皇子对在下误会颇深,既然如此……”露出谦让大度的样子,欠身道:“还请公主殿下多多解释几句,莫要让大皇子带着不痛快离开燕国,下官就先行告辞了。”
----点到即止。
等下不管小公主说什么,宇文极都听不进去,自己也就放心了。
慕容沅见气氛十分不好,又想着宇文极马上要走了,不想跟他怄气,于是朝姬暮年点了点头,应允道:“行,你先回吧。”
正如姬暮年所料,这样平常的话落在宇文极的眼里,也成了小公主的维护,越发不痛快,“说了走就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好了,阿兰若。”慕容沅也有点不高兴,觉得他脾气大,“怎么说话呢?”
姬暮年见效果已经达成,欠身告退,再最后补了一句,“一切有劳公主殿下。”神态优雅,从容不迫的转身走了。
宇文极一声冷笑,“小人得志!”
“你别这样。”慕容沅啦着他进了屋,关了门,不悦道:“我又没说什么,你何必处处跟姬暮年抬杠呢?”又叹气,“你马上就要走了,我真担心你,回去还是只记得从前的好日子,直脾气,得罪人,暗地里被人下了绊子都不知道。”
“阿沅。”宇文极听她说的有点难过。
自己心里清楚,刚才的确是太过浮躁,可是……,一看到姬暮年跟她在一起,还一副得意的嘴脸,就是控制不住。再想到自己马上就离开她了,就要走了,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心情愈发不能自控。
那种失控的感觉并不好受,有心无力。
“对不起,阿沅。”宇文极气头过去,只剩下深深的无可奈何,艰难开口,“我只是很着急,不知道该要怎么办才好。只恨自己没有实力说话,任人摆弄,就连自身都是难保,所以情绪有些不能控制?”他忍了忍离别的伤感,退让道:“我……,不会再这样冲动了。”
“你呀。”慕容沅白了他一眼,“知道收敛性子就好,我就怕你呀,到时候回了东羌还是这副脾气,吃了亏都不知道。”一想就发愁,“你那么多兄弟,这些年又没有长在你父皇跟前,感情淡薄,回去以后只怕……”
----只怕日子不好过。
一时间,两个人都静默没有说话。
东羌大皇子回国的那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慕容沅当然是要去亲自送行的,还带了四个蒙面侍卫,指与宇文极,“让他们跟着你一起去东羌。”然后下令道:“子晨、子午、子暮、子夜,以后你们就是东羌大皇子的贴身暗卫,须得忠心于他,听命于他,不惜一切代价好好保护他。”
“我会功夫。”宇文极别扭着,目光却尽是依依不舍。
慕容沅不理他,继续朝那四个侍卫说道:“你们是父皇为我训练的死士,必须忠于主子的命令,我的话,你们都记下了没有?”
“都记下了。”四人齐声应道。
慕容沅目光清亮,好似秋日晚霞之中最灿烂的金光,声音纤细却笃定,“你们都记住了,只要保护好了东羌大皇子,那么……,有我沁水公主在一日,就会尽全力为你们达成一切可能之事!”
这个承诺不可谓不大,四个蒙面暗卫都是齐齐一惊,互相对视了一阵,继而再次应道:“是,一定不负公主殿下之命。”
这一次,声音可比刚才有力坚定的多了。
“阿沅……”宇文极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有点说不出话。
慕容沅盯着他,认真问道:“我昨儿说的话,可都记住了?”见他点头,却还是不放心,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走,上马车,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端木雍容在下面静静看着,目光深邃。
“阿沅,多谢你。”车里面,宇文极的目光晦涩不明,闪烁了一会儿,情不自禁的抓住那双柔荑,“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再来燕国,……看你。”那骄傲的少年,竟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紧张和不安,乌黑眸子深处,隐隐藏着一丝忧心忡忡之色。
慕容沅想要斥一句,“现在知道担心了吧?”又不忍心,毕竟除了自己,宇文极已经没有别的人选,可以随意流露情绪了。
他已经离别故土整整八年,母亲也不在了,父亲么……,只怕妃子和儿子都已经多得分不清楚,回国以后根本没有人庇佑他。再想想燕国皇室几个嫔妃,都闹得这般乌烟瘴气的,东羌皇室百来号嫔妃,又将是何等惨烈的境地?!
若非如此,当初的东羌皇后就不会把儿子送出来避祸了。
慕容沅担心的看着他,仔细想想,其实不过是才十五岁的少年,放现代社会,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高中生。失去母亲,父亲又不重视他,东羌皇室竞争激烈,孤身一人简直就是回到狼窝,真是叫人担心。
这些年来,都是自己在一直护着他。
此刻……,就好像要把自己亲手养大的雏鸟,给扔到暴风雨里面去,哪里还顾得上他的骄傲脾气?哪里能够不担心?只是罗里啰嗦细细叮咛,交待来,交待去,还顺势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检查了下贴身包裹,依依不舍。
“好了。”宇文极只是一瞬间的情绪失控,已经整理妥当,“我没事的,你别担心,婆婆妈妈个没完了。” 刚才那一丝软弱,再也不允许出现了!自己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回去应对每一个……,亲人。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挺了挺身板儿,正色道:“我是男人,哪能反倒让一个小姑娘来交待?”
“男人?把胡子长全了再说吧!”慕容沅好笑不已,最后交待道:“好好的,记得不要跟人争执,将来……,你还要再来燕国看我呢。”动作灵巧跳下了车,找到端木雍容说道:“大将军,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端木雍容眉头一挑,继而欠身,“公主殿下一诺千金,必不敢忘。”
宇文极探出头来,“什么话?”
慕容沅瞪了他一眼,“少问!不与你相干。”
“阿沅。”宇文极从车上追了下来,摘了腰间的弯刀,轻轻放到她的手里,“这个你留着做个纪念。”却并没有提起东羌国的风俗,反正……,自己回去以后也是傀儡,这辈子注定娶不到心爱的姑娘了。
端木雍容皱眉,“大皇子……”
“你不必多说!”宇文极一声喝斥,转身上了马车,动作和眼神都十分利落,像是对燕国再无半分留恋,大声道:“启程!”
慕容沅抚摸着刀鞘上面的粒粒珠玉,轻轻的,缓缓的,感受着离别的忧伤,抬起头来看向他,“阿兰若……”她目光温柔宛若蛛丝一般,语气轻柔好似羽毛,“往后别再这么坏脾气了,……保重呀。”
宇文极回头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有点不敢再看下去。
----再看,终究也是要分别的。
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每每回想起这一幕,回想起她那怜惜的温柔目光,都会让心中充满一点点光亮,让自己觉得温暖。而这份温暖,伴随他度过了无数个黑暗夜晚,在最绝望的时候,因为这一点微光而强撑了下去。
慕容沅静静站在原地凝望着,看着东羌使团的仪仗队伍渐渐远去,出了皇宫,直到小的再也看不见,直到“轰”的一声,高大的朱漆金钉宫门缓缓关闭,还是没舍得收回视线,而眼里的酸涩之意止都止不住。
阿兰若,你要好好活着,我们一定还要再见面,一定啊。
“公主殿下。”不等慕容沅的情绪完全释放,便有宫人匆匆过来,白嬷嬷过去问了几句,上来回道:“才得的消息,姬大人在宫外遇刺了。”
“你说什么?”慕容沅惊道:“好端端,怎么会突然遇刺?”而且,还是在宇文极刚刚离开燕国之际,时间这么巧合,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复杂的情绪,上了车辇,“回泛秀宫,回去再说。”
但愿……,别再和宇文极扯上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