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幽静皇宫之中,树枝在窗户上投下鬼魅一般阴影。
风声呼呼响起,仿若千军万马踏了过去,又仿若天上雷电霹雳闪烁,在赵煜的耳畔不停叫嚣着,梦境之中则是一片明亮火光,熊熊大火、烈焰焚天!武帝满身鲜血躺在地上,目光狰狞,大骂道:“畜生!白养了你二十年……”
“父皇啊……”妹妹伏在地上大哭,不停摇头,泪珠儿倾泻而下,一道道冲开她脸上的鲜血,在红光映照之下,有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美丽。
母亲玉贵妃站在烈火中亭亭玉立,面带微笑,“吾儿,勿以母为念。”下一瞬,倒在了血泊里面,手伸向自己,缓缓闭上了眼睛。
“母妃、阿沅……”赵煜情不自禁的大喊,想要走过去。
“赵煜,我跟你不共戴天!!”妹妹目光冷冽、容光慑人,像是一朵悲情迷离的黑暗之花,而那层层叠叠的华丽宫裳,无数金线蹙成,又衬得她好似一只金色的蝴蝶,她凄厉尖声,飞了过来,“我要杀了你!!”
下一瞬,她手中的利剑刺入自己的胸膛,血光飞溅!
“唔……”赵煜从噩梦之中惊醒,额角微微生汗。
睡在旁边的谢琳琅闻声醒来,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想要看个仔细,“皇上……?”却被皇帝反手一拨摁下去,“躺好,别动。”他自顾自下了床榻,随手披了一件宽大的宽袖长袍出去,不许人跟,“离朕十步之内者,死!”
谢琳琅披散着一头黛色青丝,眼波盈动,……皇帝又做噩梦了。
赵煜一手拿了佩剑,缓缓走到宽阔寂静的庭院当中,遥望皎洁的明月,清冷月华笼罩在年轻的帝王身上,好似染上了一层素白霜华。那俊美无匹的容颜,墨玉一般深邃浓黑的瞳仁,神光熠熠,让皇宫的琉砖璃瓦都黯然失色。
“阿沅……”他轻声呢喃,“你恨我,所以才会这样时时入梦。”
夜风寂寂,黑暗里悠然冒出一个影子,“皇上,有消息了。”
被允许不受时间限制的消息,只有一个,赵煜缓缓转身,那眉眼像是带了某种蛊惑的力量,嘴角微翘之际,勾勒出一抹华丽阴鹜的气质。不再是当初骄阳一般的英武无双皇子,而今已成心思难测的帝王,他往前走了几步,带起一阵强大迫人的无形气流,声音金振玉聩,“可别叫朕失望才是。”
那暗影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低头回道:“近日得报,端木雍容身边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唤叫小羽,是近几个月才冒出来的,之前并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
“哦?”赵煜问道:“可有人见过?”
“见过,但并不是画卷上沁水公主的容貌。”
“不是她,你们也敢禀报于朕?”赵煜的声音已经带出隐隐杀气,冷声道:“你最好说点让朕感兴趣的,觉得有价值的,否则……”话没说完,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不敢无故惊扰皇上。”那暗卫声线紧绷绷的,飞快道:“那叫做小羽的女子,年纪十五、六岁,虽然长得不像公主,但身量差不多,气质也不像是草莽江湖之人,而且会剑术,会医术,和公主殿下对得上号。”悄悄咽了咽口水,“所以很有可能,她是做了易容术改变容貌。”
“这样啊。”赵煜微微颔首,“倒是的确有几分像她了。”
----果然还是被端木雍容救了么?为什么?端木雍容和妹妹并无交集,或者……,他是看上了妹妹的美貌?又或者,想控制妹妹来要挟自己?
暗卫补道:“还有,她跟着端木雍容一起去了东羌。”
去东羌了?阿沅,你这是要去杀淳于化吗?赵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妹妹,可一定要是你啊,你要好好活着才行。
“请皇上示下。”
赵煜一阵沉吟不语,不管那小羽是不是妹妹,她跟在端木雍容身边,又是去了东羌帝都,直接抓人检验的难度太大。继而灵光一闪,轻轻笑了,“不要紧,让人紧跟着那个女子,若是她去刺杀淳于化,就把她带回来见朕。”
暗卫重声应道:“是。”
赵煜加重声音,“记住。”他眼中光线森然清凉,“在确认那女子的身份之前,务必要护好她的周全,若是她真是朕的妹妹,出了事,朕要你们九族一起陪葬!”勾了勾嘴角,“至于淳于化,你们先不用急着动手,等那女子行刺,淳于化就不必再留了。”
----阿沅,是你吗?
你想杀淳于化为父报仇,不过小事一桩,何须亲自动手?你忘了,在燕国你还有一个哥哥吗?只要你回来,哥哥都可以帮你的啊。
这世上,唯有哥哥的性命和江山不能给你。
慕容沅去东羌皇宫里参加了一次宴席,毒蛇咬了常寿公主,死了十四公主,废了余姚公主,还“伤”了宁王和出云王,----短短一天时间,可谓血光重重。
但她在端木雍容的刻意培养之下,已不畏血光,一夜安睡无梦。
次日起来,精神奕奕,去了前厅跟大家一起用早饭。
这也是端木雍容的一点私心,总不好单独去她房间里,两人吃饭,干脆就光明正大叫了聂凤翔等人,大伙儿团团圆圆坐一桌。因为昨天表白心迹很顺利,慕容沅和预期的一样答应下来,心情十分愉悦,更是自然而然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女人对待,所以关怀程度也随之增加。
具体表现,今早就特意吩咐人做了几份小点心。
不知道她到底爱吃哪一种,只管让人多做几样,玫瑰糕、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松瓤鹅油卷、金丝油塔,林林总总差不多有十来样。看得曹三虎等人眼花缭乱,一个个伸了筷子,不知道改往哪儿下了。
还是聂凤翔反应最快,和蒋小六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都不着痕迹,朝着那两位打量过去,一个脸上的冰山开始融化,一个微垂眼帘有点不自然,分明就是八字有了一撇的迹象,不由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曹三虎还在为难,“哎呀,哎呀,这么多……,到底先吃哪个好呢?”
聂凤翔用筷子拍了他一下,“是给你吃的么?”
曹三虎瞪圆了眼睛,“我为什么不能吃?!”
“吃自己面前的!”端木雍容打断了他们,免得再说下去,她就羞恼离席了,然后自己拣了面前的栗粉糕,吃了一个,“唔,还行。”略有一点甜了,不过小姑娘应该喜欢这种吧?往后多观察观察就知道了。
慕容沅夹了一个鹅油卷儿,尝了尝,与邵棠说道:“还行,你不尝尝?”
邵棠只觉满心堵得慌,微笑婉拒,“我已经吃饱了。”
慕容沅被聂凤翔他们闹得浑身不自在,本来嘛,几辈子加起来也没正经恋爱过,做不到大大方方被人打趣,现在连端木雍容都没法直视了。见邵棠起身,赶忙放下手中筷子,“我也吃饱了,跟你一起回去。”
端木雍容见她两人都走了,方才回头,喝斥道:“你们是不是少根筋?!嘴上也没个把门?赶紧吃完走人!”
聂凤翔赶忙陪笑,“是,以后注意,注意。”匆匆扒拉完碗里的东西,几个人都是一哄而散,出去了,低声交流道:“不行,小姑娘害羞,往后可别再做出来了。”
蒋小六点头道:“是啊,小羽脸都有点红了。”
“怎么了,怎么了?”曹三虎插嘴道:“为什么又要脸红?还有,那些糕点我为什么不能吃?可惜了,一大桌子白放在那里。”说着,忍不住往屋里看了看。
麻五幽幽叹气,“你到老了,很可能没有在沙场上战死,而是笨死的。”
曹三虎是个彪形大汉,郁闷耷拉脑袋的样子,很有几分滑稽,“你们不说,我去找卫谦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甩手,气呼呼的走了。
雷老虎和卫谦都是有家室的人,平时并不在王府。
蒋小六等曹三虎走了,嘿嘿笑道:“我看啊,咱们王爷好事将近了。”眼下在外面,肆无忌惮的挤眉弄眼,“我就说嘛,像我们王爷这么好的男人,哪个姑娘会不动心?可惜我是没个妹妹,哎……”
聂凤翔白了他一眼,“你现在去重新投胎,赶回来,做个小还来得及。”
“呸!”蒋小六上前就是给他一拳,两人扭扭打打的,麻五在旁边哈哈大笑,惹得端木雍容闻声出来,神色肃穆,顿时吓得一窝蜂作鸟兽散。
“我来给你换药。”慕容沅带了小药箱过来,想起早上被取笑,又不自在,立在门口别扭道:“还是在院子里面换吧,光线好。”
端木雍容爽快应道:“行。”
两人到了院子里,慕容沅动作熟练的拆了纱布,看了看,不由好笑好气,“还真下得去手啊,扎这么深,就不怕扎坏了?就不疼?”轻手轻脚的,将昨天敷上的药膏一点点刮走,嘀咕了一句,“自虐狂。”
忽地想到了宇文极,他腿上的伤,其实比端木雍容的更重吧?
在心里微微叹息,笑容微敛,只一脸认真的换药、擦拭、重新敷药,然后用纱布一圈一圈儿的缠绕起来,工作利落,将纱布末尾掖了进去。
清晨阳光带着一抹微凉的霜色,照在她的身上,给那纤细窈窕的身影笼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少女眉目秀丽,神色认真,勾勒出一幅美丽迷人的画卷。端木雍容静静的凝视着她,看着那娇嫩的肌肤,仿似微微透明,不免想到触碰之下的柔软,继而在心底失笑,自己可真是……,离那一天还早得很呢。
“你别一直盯着我看。”慕容沅禾眉微蹙,不满道。
端木雍容却听出了一份软语娇嗔的味道,不免有点沉溺温柔时光,恋恋不舍,又不好叫她就干巴巴陪着自己,她肯定会害羞不愿意。忽地心思一动,咳了咳,“其实我腿上有一处旧伤,总是时不时的隐隐作痛。”
“哪儿?”慕容沅往他身上看了看,嘟哝了一句,“从前你不是不肯说么。”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啊。
端木雍容觉得自己看上的小女人,在这方面,有点傻的可爱,只是不好在脸上露出笑容,怕她再羞急恼了。转移了话题,“主要是那时候见你姑娘家,我的旧伤又在大腿上,不太方便,怕你不好意思。”
慕容沅不以为意道:“医者父母心,哪管伤在哪儿?难不成伤在胸口,就看着病人活活痛死?之前我也给雷老虎治伤了,大腿小腿还不是一样。”
当然不一样!端木雍容心道,要是雷老虎跟自己伤在同样的位置,可有点受不了她去亲自动手,该怎么治,让她在旁边指导就好了。
“到底伤在哪儿?”慕容沅捋了袖子,问道。
端木雍容抬脚脱了靴子,把裤腿一点一点的往上卷,越卷越上,直到再也卷不动,然后指了指一处狰狞的疤痕,“这儿,看见了吧?”怕她害羞,赶忙介绍起来,“是有一次被炮火轰到留下的伤,当时炸的血肉模糊,后来虽然治好了,但是每到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
“应该是……,有残片没有清理干净。”慕容沅说得缓慢,目测了一下位置,那道疤痕斜切整个大腿,尾捎差不多到了大腿根儿上,自己操作起来,很有可能就会碰到他的重点部位,难怪之前他避忌不提此事,的确有点隐密。
如果自己没和他有过什么承诺,还不要紧,现在反倒变得有点尴尬起来了。
“方便吗?”端木雍容犹豫问道。
----不问还好,越问越尴尬。
慕容沅的性子有一点拧,硬着头皮道:“当然没问题了。”想了想,“不过我要给你打麻醉。”把大腿周围都麻醉一下,省得出现“意外状况”,又怕他不愿意,飞快的补了一句,“你放心,不会影响什么的……”
“影响什么?”端木雍容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不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到底没有忍住笑了出来,“小羽,你……”见她脸上绯红一片,连连摆手,“好了,我不说了。”
慕容沅绷着一张清秀俏脸,神色严肃,亲自去准备好了麻沸散、针筒等物,然后举着针走了过来,“别动,一会儿就起药效了。”
端木雍容瞧着她的样子有点糁,小家伙看着像是恼了,打算加重份量报复自己,迟疑道:“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没有。”
“等等。”端木雍容抓住她的手,“小羽,你确定?”
“王爷,宁王殿下……”聂凤翔的身影停在院子门口,瞪大了眼珠子往里看,张大了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咳咳……,咳咳咳,我什么都没看见!”妈呀,这两人也太……,太那个不避嫌了吧。
端木雍容刚要喝斥他,再解释几句,继而反应过来,“宁王?”松开了手。
慕容沅吃惊的回头看了过去。
后面站着人的果然是宇文极,年轻俊美的眉目,颀长如玉的身影,即便放在美男众多的东羌皇室,也是兄弟们中的佼佼者。这一刻,他的眼眸比乌墨宝石还要黑,光线晶明,仿似闪着一道道青白电光,无声劈闪不停。
----落在那两个亲密的身影身上。
她手上拿着针筒,旁边有医用工具,显然是在为端木雍容治伤,但他不是受伤在手臂上吗?为什么要把大腿露出来?一个大男人,居然有脸这样占人便宜!心下冷笑,却不便直接露出情绪。
一则端木雍容现在权势滔天,就连父亲都要忌惮,自己区区一介皇子,如何能直接得罪出云王?二则见她神色平静,显然是已经相信了端木雍容,若是斥责,必定会引起她的反感。
于是侧首,看向聂凤翔淡淡道:“难怪你不通报,就要领着我直接进来。”
“等等!”聂凤翔急了,“宁王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听他的话,是说大将军有意脱成这样,再和自己一起做戏吗?这可误会大了。
“宁王殿下。”慕容沅缓缓站了起来,带着几分猜疑,将手中的针筒放回了盘子里面,今儿的事的确有点巧了。
但……,端木雍容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端木雍容飞快的放下了裤腿,盖上袍子,然后看向聂凤翔,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宁王殿下来了,你为什么不通报?”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闹得如此尴尬!!
“我……”聂凤翔大感冤枉,是,自己的确有点坏心思,想着小羽去给王爷治疗手伤,所以才故意带宇文极进来,谁知道他们会搞成这个鬼样子?眼下被宇文极一说,反倒变成大将军的阴谋!自己被误会还没什么,要是害得王爷被小羽姑娘误会,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因而赶忙解释,“是我一时糊涂,忘了。”
----越描越黑。
“等会儿再教训你!”端木雍容喝斥了一句,转而看向慕容沅,“不是宁王殿下想得那样。”心下一阵郁闷,怕她不信,不得不说出实话,“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多呆一会儿,所以才临时起意的。”
“嗯。”慕容沅轻声应了一句,“不用解释。”端木雍容不像是那种龌龊之人,再说专门设计这么一场误会,也太明显了,“回头再说这事儿吧。”
不用解释?回头再说?宇文极越听越是握紧了拳,强忍着,把万千起伏情绪压了下去,转而道:“十四公主死了。昨儿出事时宫门已经落匙,你们还不知道消息,我特意早点出来……”特意出来通知,却不想看到这样暧昧的一幕。
“十四公主死了?”慕容沅闻言一惊,问道:“怎么回事?”那个挨了一巴掌的小姑娘,最终居然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难道……,也是余姚公主下的手?或者,是夏贵妃和楚王母子?
端木雍容沉声问道:“可抓住凶手了?”
“十四公主落水死的,身边的宫人也都死了。”宇文极简单的说了情形,然后目光铮铮宛若光束一般,看向慕容沅,“云郡主,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对你说。”简直恨不得自己的目光是有形的,将她拉到身边。
“好。”慕容沅领他走到了院子另外一角,让端木雍容听不见,但是却能明明白白的看到,----虽说和他不算有婚约,但既然答应了他的等待,多少还是要避忌的,再单独和宇文极相处一室,终归不好。
“阿兰若。”她轻声道:“就在这儿说吧。”
宇文极的目光刺了一下,就连彼此说话,都要在端木雍容的眼皮子底下才行?他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咬牙忍住了,问道:“当初是端木雍容救了你,对吗?”
“是。”
果然……,宇文极心里一阵心痛难受,若是救到她的人是自己,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吧?但是没有如果,谁叫自己手里没有五百精甲铁骑!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只能继续努力争取,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
慕容沅闻言一怔,不过也没打算隐瞒,彼此清楚了更好,因而道:“是,他想把弯刀送给我,我没答应,他说等我杀了淳于化之后再说,我答应了。”补了一句,“你送我的弯刀在燕国皇宫,那时候我不知道其中的用意。”
宇文极轻笑,“现在知道了吧。”
“阿兰若。”慕容沅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我没有针对你,不管是谁,这个时候来向我求亲,我都是不会答应的。”又道:“我来东羌目的你也知道了,你在宫中的情形我也看见了,我们实在不宜有太多交集,往后各过各的好了。”
“各过各的?”宇文极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那素衣素面,身姿娉婷的少女,不仅模样和声音变了,性子也完全变了。他忍住心中潮水一般的痛楚,沉声问道:“阿沅,到底发生了什么?从我离开燕国,你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变了?”慕容沅目光一闪,带着浓浓迷雾一般的不解,“我还想问一问你,为什么离开燕国,除了最初的一封平安信,就再也不联系我了。”心绪有些不能控制,质问他道:“八年时光,我有哪一天对你不好?有哪一件事没有护着你?可你……”
说到此,明眸里不由浮起一层雾光。
“再也不联系你?”宇文极这次是真的吃了一惊,震惊无比的看着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难道在第一封信之后,你就没有收到过我的信吗?”
慕容沅恼道:“难道我还要撒谎?!”下一瞬,却是怔住,“你的意思,你一直都有给我写信?那怎么我再也没有收到过。”
对质的结果,一个说自己写了很多信,一个说自己完全没有收到。
“怎么会是这样?”宇文极先是迷惑,继而目光一凛,冷声道:“一定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把我的信给扣下了!难怪你给我的回信都是寥寥几句,而且越来越短,越来越少,到最后就只剩下两个字‘收到’。”声音寒冷,“肯定是别人伪造的!”
慕容沅浓浓苦笑,“竟然是这样。”她静静思量了一会儿,“我明白了。”带着复杂的神色缓缓说道:“当时母妃要你留在燕国做驸马,你拒绝了,她很生气,后来应该是她把信给扣了吧。而你收到的回信,估摸也是她写的,我的字,本来就是师从母妃练出来的,她要模仿轻而易举,所以……”
可是隔了那么多尘封的往事,现在即便知道了,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阿兰若。”慕容沅心绪复杂起伏不定,声音带着几分感伤和惋惜,宛若冬日清风掠过树林一般,透着萧瑟,“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了。”
“什么叫没有差别?”宇文极目光清亮反问道。
慕容沅低声道:“本来从前我就没有打算嫁你,而你当初也拒绝了母妃的意思,拒绝做我的驸马,那又何必再纠结我和谁在一起呢?”
“我……”宇文极的心揪了起来,好似有线缠绕,勒得生疼。
----如果可以,我又怎么会拒绝你?
“现在的我家国破灭,亲人死去,一心一意只想复仇,等我杀了淳于化以后,很快就会离开东羌。”慕容沅神色哀伤,凄婉的好似暗夜里开到荼蘼的花,抬眸看向他,目光清明似水,“阿兰若,将来你会娶一个端木氏的女子,而不是我,我们各自有各自的人生,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啊。”
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宇文极在心中轻嘲,眼神一分一分暗下去,褪去华彩,仿佛整个人都灰败起来,----自己不是一早就拒绝她了吗?不是心心念念要回国为母报仇,将她放在后面吗?现在又要如何开口,再说一句,“阿沅,你等等我。”
宇文极握紧了拳,难道……,这就是彼此最终的结局?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