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沅觉得他最近变得怪怪的,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易碎品,碰一碰就碎了似的,整天围在自己身边打转。等吃完了饭,撇了众人,忍不住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瞧着古里古怪的。”
宇文极知道那事儿躲不过,咳了咳,“阿沅。”他靠近她坐下,怕她等下一生气就砸东西什么的,得防着点儿,“就是我犯了一个错,嗯……,你能不能原谅我?”
“你又犯什么错了?”慕容沅诧异道。
“皇上!”有侍卫急匆匆赶到门口,回道:“帝都那边传来消息了,有关魏王的!”
慕容沅不由脸色一变,忙道:“你赶快过去!”
宇文极也是整肃了脸色,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下。”临走前,还道了一句,“不用担心,魏王的事我早有安排的。”方才匆匆出了门。
可是慕容沅怎么能不担心?即便已经知道,魏王是在被宇文极算计,但狗急了还跳墙呢,魏王又岂能束手就擒?逼急了,自然是一番缠斗厮杀,刀光剑影、血色漫天,一想到这儿,忽地觉得一阵恶心反胃。
慕容沅揉着胸口喘气,伸手道:“我想喝水。”等张嬷嬷端来温水喝了,心里的浊气还是在不停翻涌,又吃了一粒雪津丹,“真是奇怪。”她将手搭在自己的脉搏上,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毛病,片刻之后,却是大惊失色。
“哐当”一声,她失手把雪津丹的瓶子掉了下去,摔碎了,滚出一地药丸。
----自己居然怀孕了!
前些天,一直因为端木雍容的事困扰,忙着处理,送他走,根本就没有顾得上留心自己,就连发烧了,也想着是身体不是没有深究。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原因。
可是自己之前和宇文极,明明有喝避子汤,怎么会……,他,一定是他,在避子汤里面做了手脚,自己才会怀孕!,不由气恼道:“这个混蛋!又哄我。”亏得自己还那样相信他,没有疑心过,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突发状况,到底要怎么办啊?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
难怪啊,难怪自己会做那样的梦。
其实因为身体有了预兆,肚子里的孩子感到害怕,他怕自己这个母亲不喜欢他,会不要他,所以才衍生出那样的梦吧?所以父皇才会在梦中告诫自己,让自己不要变成母亲那样的人,不要一辈子活在仇恨中,更不要无视自己的骨肉。
慕容沅有点不知所措,呆了一阵,甚至连该和宇文极生气都忘了。
满心想的都是,自己要拿这个孩子怎么办?不想要,但是孩子不是一个物件,想要就不要的,他是活生生的生命,存在自己的肚子里啊!他或者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最亲密的人。
“宇文极,你这个混蛋!”慕容沅又想起宇文极来,又气又恨又怒,又是伤心,----他在自己的身体里面播了一颗种子,发了芽,让自己再也不能随心所欲了。
有了孩子,自己还怎么一辈子留在夜河?难道要让他成为远离父亲的孩子?!还是要让他离开自己?成为远离母亲的孩子?怎么想都是纠结。
宇文极回来了,进门道:“阿沅,魏王反了。”神色却不见阴沉,反而有一种瓮中捉鳖的愉悦,“这一次,朕要把该除掉的人都除干净。”走到她的面前,蹲身下来,“到时候就再也没人为难你了。”
慕容沅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不说话。
宇文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她脸色不好,起初还以为是在担心局势,反而安慰道:“没事的,我不是说了吗,魏王那边的事我早就有安排,翻不了天去的。”等到魏王和端木太后一除,以及端木嫡支灭掉,就再也没有碍手碍脚的人了。
到那时候,自己要立今生最最心爱的人为皇后。
想到这儿,宇文极抬起头来,含笑道:“阿沅,你等着……”
“啪”的一声,慕容沅一耳光甩在他的脸上,恨恨道:“难怪你不慌不忙,难怪你由着我的性子来,原来是早有准备!”越想越是惶恐,越是委屈,“你花言巧语的哄我陪你……,做那样的事,还把避子汤给做了手脚,让我……,呜呜呜,你叫我以后怎么办啊?没良心的,我恨死你了。”
原来是怀孕的事闹开了。
宇文极先是一怔,继而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一时语塞。
宫人眼见皇贵妃扇了皇帝一耳光,都是吓得不轻,谁还敢再逗留?就连刘瑾升都缩了脖子,蹑手蹑脚的领头退了出去,其他宫人们也纷纷退了个干净,屋子里面顿时变得静悄悄的,只剩互相沉默的两个人。
“阿沅……,我……”宇文极当然自己惹她生气了,但是即便时光倒流,自己还是会那样做的,实在是太希望和她有一个孩子,更希望孩子能够把她拴住,永远的留在自己身边,他喃喃道:“对不起,是我太自私……”
慕容沅流着眼泪,比起心里怨恨,更多的是对孩子意外到来的手足无措。
“你别哭。”宇文极赶忙去替她擦拭眼泪,劝道:“你身子不好,再说怀孕的时候更不能哭,不论是对你,还是对孩子,都是不好的。”蹲在她的面前,“你打我吧?你打我消消气,好不好?只要你高兴,怎么样对我都可以的。”
“我能怎样?”慕容沅恼道:“我还能杀了你,让肚子里的小家伙没爹吗?”
宇文极听她这话,有埋怨,有不满,但却不是决绝无情的,便知道自己兵行险招走对了,孩子对于她是很大的牵绊。心中欣喜不已,只是不敢露出来让她生气,干脆把头埋在她的腰间,低低声道:“我错了,阿沅,你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东羌皇帝大人耍起无赖来,装小孩子。
慕容沅看着他,忍不住狠狠的锤了几下。
“别。”宇文极抓住她的手,“仔细手疼。”他道:“不如这样,我自己揍自己一顿好不好?”说着,就“啪啪啪”朝着自己脸上闪开,清脆响亮。
慕容沅听了一阵,抓住他的手,“行了,吵得慌。”
宇文极心头不由欢喜起来,“阿沅,你到底还是心疼我的。”顾不得自己脸都肿了,兴奋的摸着她的小腹,“小宝贝,你娘还是心疼你爹的。”
“皇上。”刘瑾升在门外急道:“三军将士已经准备好了,请皇上即时出发。”
宇文极有点焦急,眼看她有点回心转意了,自己再哄一哄,应该就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惜……,偏偏赶上不巧的时候。
“行了。”慕容沅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虽然对宇文极有气,可是也知道眼下军情关键,拉着他吵架是要出大事的,皱眉道:“去做正事。”到底还是担心他,“打仗总是难免有风险的,当心一些。”
“这件事,我回来再慢慢细说。”宇文极实在是没有办法,事情赶上了,到底还是不放心,叮咛了一句,“阿沅,不论你怎么发脾气都可以,但是……”他神色肃然,看着她目前还平坦的肚子,“这个孩子,你一定好好的对待他,我不容许他有任何闪失,一丁点儿都不许。”
慕容沅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怕他走了以后,自己因为生气而不要这个孩子。
宇文极站在门口不肯走,“阿沅,答应我。”他道:“否则我哪里都不去。”没了孩子的话,甚至还有可能失去心爱的人,争得天下又有何用?固执请求道:“答应我。”
时间像是凝固了。
慕容沅一直沉默着,半晌了,才开口道:“好,我答应你。”
这并不是违心的话,自己的确无法不要这个孩子,下不了那个手,更何况还是和宇文极的孩子,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孕育的孩子。是在这个世上,和自己血脉关系最深最深的人,怎么可能不要他?不为谁,也不能不要他。
宇文极总算放下心来,郑重道:“阿沅,等我回来。”指了指她的肚子,“你们,一起等我回来。”然后便一脸肃然的出了门,然后便离开了夜河郡,领着大军往东羌帝都奔袭而去,前路一片刀光剑影……
宇文极走后,慕容沅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她现在找不到宇文极生气,也不想,因为她自己就是大夫,知道怀孕动气对自己和胎儿都不好,不管怎么说,都不该让那个无辜的小生命遭罪。当然了,前提是建立在自己并不讨厌宇文极,他对自己有爱的基础上,所以就算这个小不点儿来得意外,也是要好好保护的。
而且怀孕以后,慕容沅心态不知不觉有了微妙变化。
开始变得温和、柔软,像是心中有了一道爱的屏障,隔绝了过往的仇恨,一心一意沉浸在这个小小世界,只有自己,和不知道性别的小不点儿。
毕竟她和玉贵妃的情况不一样,宇文极不是她的仇人,没有恨,也就不会迁怒到胎儿身上,反倒因为小家伙的到来,让人生变得充满了一种新的希望。
他或者她,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啊。
而此时魏王反了,不管是宇文极算计的,还是他主动的,总之和朝廷对干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慕容沅才发觉自己有多担心宇文极,怕他出事,不知道和魏王的仗打得如何?有没有麻烦?他可千万不要有事,要好好的,更不要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不不不,这种念头想都不应该想,她赶紧在脑海中甩开了。
张嬷嬷在旁边不停念佛,“阿弥陀佛,佛主保佑,愿皇上早日扫平叛逆贼子,肃清天下,海内升平。希望皇贵妃娘娘这一胎顺顺利利的,最好是个小皇子……”
慕容沅听她如此这般祈祷过很多次了。
对于妇孺和自己现在这个孕妇来说,也只有祈祷,别的什么都帮不上忙。于是起身到了里面小佛堂,上了几柱香,许下期望宇文极平安和孩子平安的愿望。然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放下吧,让那些仇恨都远去吧。
忘了仇恨,好好的过完剩下的人生。
隔了几天,帝都那边传来了消息。张嬷嬷欢喜道:“听说皇上那边一切顺利。魏王带领的队伍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就不经打,节节败退,想来战事很快就要结束了。到时候,皇上整顿好京城中的事务,肯定就会来接皇贵妃和小皇子回去的。”
“还早呢,哪里就知道是小皇子了。”慕容沅神色淡淡,用手在肚子上面摸了摸,孩子是男是女的无所谓,只要健康平安就好。而宇文极那边,当然也是平安为上,自己虽然和他怄气,但是却不希望他出什么事,更不希望孩子出生没了爹。
毕竟说起来,自己还是有一点喜欢他的,如同对端木雍容一样,都有一点情愫。只不过端木雍容没有走出哪一步,宇文极耍了手段,占了先,----女人呐,果然脑子都是被孩子控制的,一想到孩子就心软了。
罢了,大不了,孩子生下来以后,陪着自己一直住在夜河郡好了。
其实想想,就算自己不计以前的情感纠结,回到帝都,又能如何呢?宇文极终归还是要立端木姓氏的女子为皇后,加上还有嫔妃们,纵使他现在专情于自己,十年,二十年以后呢?甚至不用等那么长的时间,就会宠幸别的女子,就会跟她们生下别的皇子,而自己肚子里这个,不过是众多皇子公主的一个罢了。
与其整天生活在勾心斗角的宫闱之中,还不如跟着自己,一辈子呆在夜河,母子或者母女两人,相依相偎,日子过得清清静静的,简单又快乐。
慕容沅这么一想,又觉得轻松起来。是了,现在只要放宽心,祈祷佛主保佑宇文极旗开得胜,打败魏王,然后自己平安顺利的产下孩子,一辈子在夜河郡,过上温馨幸福的简单小日子。
唔,这样就很好了。
宇文极那边的战事的确很顺利,没多久,就传来剿灭魏王的捷报!这可真是一个令人振奋无比的消息,消息传到夜河郡时,慕容沅临时安置的府邸一片沸腾,大家都嚷嚷着要庆贺一番。
慕容沅见大家高兴也没阻拦,只笑道:“最近几天添几个好菜,大家乐乐。”伸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说实话,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以后,自己的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别的事已经不太关心,只要平安就好。
宇文极打赢了魏王,很好。
他是东羌皇帝,坐稳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也就没有人敢为难自己和孩子,也就能够在夜河郡过上太平的日子了。
没多久,宇文极亲自让人送了一批东西过来,并且给慕容沅写了亲笔书信,说是自己还在帝都有事,不能脱身,讲了一些抱歉的言语。让她好好养胎,和孩子一起在夜河郡等着自己,不要挂念,很快就能见面了。
慕容沅看完了信,轻轻折叠起来,然后放回信封。
说实话,自己并没有多着急,更不急着回道帝都去,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于是提笔回信,只简单的说了自己最近过得不错,孩子也很好,余下便没有别的话了。
接下的日子里,时光悠悠,慕容沅在夜河郡的日子很是清闲、安宁,十分惬意。
而远在帝都的宇文极,则是忙得人仰马翻。
魏王败了,倒了,他只是一条小鱼,后面还有大鱼等着收拾,而那条大鱼的势力十分强大,绝对不会甘心束手就擒的!哼,端木太后和端木嫡支,宇文极在心里冷哼,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次日上朝,宇文极走到高高的龙椅前面,负手站立,朝下俯视群臣,看在那些站在宽阔幽静大殿里面的官员,一个个默不作声,保持着早朝的肃穆安静。刘瑾升在旁边高声唱诺,“皇上驾到!”
“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纷纷叩拜下去。
“平身。”宇文极一身上玄下赤的龙袍,五爪龙,龙目狰狞,龙爪锋利,像是要从袍子上面挣扎出来,衬得他的目光凌冽无比,像是一柄锋利的剑。
刘瑾升按部就班上前,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要奏……”一个胡子花白的大臣站了出来,递上了手中折子,启奏道:“魏王谋逆乃是大逆不道,然此事干系重大,魏王不过是刚刚封王,哪里能够调的动那些京畿重兵,背后只怕还有党羽,请皇上彻查!”
大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固起来。
下一瞬,宇文极开口道:“准奏!”有如一颗巨石投入湖中,注定要跌出巨大的水响声音,溅出巨大的水花,搅动一池静水翻腾起来。
魏王的事开始彻查,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才刚封王的年轻皇子魏王,居然跟端木太后、以及端木嫡支勾结,趁皇帝在外兴风作浪,才会闹出谋逆一事。这个消息传出来以后,朝野顿时哗然!不是说大家都对端木太后感到意外,而是……,皇帝和太后公然撕破了脸!
东羌皇室,只怕很快就要变天了。
不是皇帝灭了太后和端木嫡支,就是皇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怕帝位不保,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双方已经不能够继续共存!
端木太后得知朝堂上的消息之后,勃然大怒,“好好好,很好!原来除掉魏王只是皇帝的幌子!哀家正在迷惑,他怎么就非得要魏王不死不休,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竟然是翅膀硬了,要彻底的摆脱哀家和端木家了!哼……”她冷笑,“看来是要换个人来做皇帝了。”
宇文极和端木太后争锋相对,各自拔剑相向。
就在此时,又爆出一个惊天的大秘闻!
当年东羌先帝的死,居然是端木太后一手造成,她在太妃们的口脂里面下了药,一个太妃下一种药,单独用没事,混在一起就能让人精神不济,身体慢慢拖垮,以至于最后暴毙!
说到这里,不能不说说东羌先帝有个毛病,----吃口脂。
这本来也算是一件闺房情趣。皇帝么,爱吃哪个妃子的口脂,算是调情手段,妃子们乐意,皇帝高兴,其乐融融大家欢乐。可惜东羌皇帝就因为这个毛病,被端木太后巧妙算计,最终一代帝王丧了命。
当初先帝驾崩以后,太妃们都不能涂脂抹粉,而等到出了先帝的孝期以后,即便要涂脂抹粉,也不会用几年前的,因而口脂便保留了下来。众位太妃大部分都是和太后不对盘,眼见太后背上了谋杀先帝的罪名,纷纷拿出物证,齐齐指向端木太后,让她把谋害先帝的罪名坐实!
这下子端木太后坐不住了。
她不甘心束手就擒,宇文极却不给她机会,将勾结魏王谋逆和毒害先帝的两条罪名扣下,把她压得死死的,端木嫡支也被京畿大军给控制住了。
因为端木太后是宇文极的继母,所以要处置她还有一番周折,而且要把端木嫡支跟着拖下水,也要罗织和搜集一些罪名,前前后后忙了有一个月。最终结果顺利,端木太后以谋害先帝和谋逆的罪名,被褫夺了太后封号,废为庶人,然后赐鸩酒一壶。端木嫡支因为涉及谋逆,在皇帝和其他家族的攻击下,已经开始摇摇欲坠,大厦将倾了。
消息传到夜河郡的时候,众人都是欢欣鼓舞。
想想看,要是没有了端木太后压制,没有端木嫡支的背后操作,凭着皇贵妃娘娘的盛宠,和肚子里的孩子,以及她本来燕国公主的身份,可不就是后宫的头一份了。
这叫朝云宫跟过来的宫人如何不激动?原先因为夜河郡条件不好的抱怨,也全都化作先吃苦后吃甜的忍耐,一个个都是喜气盈腮,暗自窃喜。
对于这样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慕容沅自然也是高兴的,她没有想到,整件事情会进行的如此顺利。能够除去端木太后和端木嫡支,除掉着两个心头大患,不管自己回不回帝都,都感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天也蓝了,树也绿了,就连阳光也变得更明亮了。
慕容沅安安心心的养胎,没隔几天,又收到了宇文极的亲笔来信,说是端木嫡支的余党还反抗的厉害,京中事务不定,暂时还不得过来见面。
“一切安好,勿念。”她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回了书信。
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今后就这么平平静静过下去吧?慕容沅一直紧绷的弦,不自觉的松了下来,靠在美人榻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里不知身是客。
耳畔响起金戈铁马的杀喊声,号角声,恍恍惚惚间,慕容沅发现自己来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上,眼前是一片刀光剑影、血光飞溅的景象。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巍峨如山一般,走近细看,忍不住轻呼,“将军,……是你?”
端木雍容手持一柄长枪,威风凛凛,他将长枪狠狠顿在地上,激起一地烟尘,顿时让人感到杀气升腾。然而他说话的神色十分温柔,轻声道:“小羽别怕,跟着我,我带你回大秦去。”
“不。”慕容沅吃惊之余,不由连连后退,摇头道:“我不去。”
端木雍容步步紧逼,上前道:“你喜欢我,所以你一直拒绝宇文极,难道不是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跟我走?”他将手放在她的面前,“你看,我的手指头,可是为你而断的!你欠我一份情。”
“啊!不……”慕容沅还想后退,却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动不了。
“做我的女人。”端木雍容的目光冷冷的,抓住了她,“宇文极对你使了手段,他强了你,你怀了他的孩子,所以就心甘情愿跟他了,对吗?哼!”他一声冷笑,“那你只要怀上我的孩子,也会跟我走了。”
慕容沅脑子一片混乱,疼痛,觉得他的话有哪里不对,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他,只是一味的挣扎,想要躲避开他。但是却躲不开,下一瞬,便被那个高大的身影给搂到了怀里,压在了床上。
迷迷糊糊之中,又回到了那次在军营里被撕扯衣服的情景。
端木雍容赤裸着上半身,将她紧紧压在自己身下,低头去吻她的耳珠,手上奋力的撕扯她的衣服,“你怀了我的孩子,就会跟我走了,就会跟我走了……”
“不要!”慕容沅猛地惊醒过来,看了看四周,还是熟悉的夜河郡屋子布置,方才醒悟刚才是在做梦,心口还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喘息半天才好一些,然后定下神来细细回想,似乎自己从疯癫的状态中苏醒以后,神智有些受损,经常莫名其妙的就做梦,今儿不知怎地又梦见端木雍容了。
大概是因为担心宇文极,担心帝都会不太平,再联想到要打仗,所以就想起从前在军营的回忆吧?不由摇摇头,当初过往都已经远去了。
自己和端木雍容的那段情,刚刚开始,就因为各种缘故而夭折。加上自己和宇文极从小青梅竹马,瓜葛不清,特别是他迎娶自己当了东羌皇妃,自己又怀了他的孩子,已经牵绊太深不能分割。
端木雍容,只能成为自己生命里的过客。
对他,好感是有的,当初甚至还有一点点喜欢,但也没到非君不嫁的地步,更多的还是欠了他的恩情,今生今世都无法偿还了。
慕容沅躺在软枕上面,自己端了旁边的温茶润润嗓子,一个人慢慢平息,心情变得起伏不定。说起来,自己在感情上面一直很被动,从来都是别人塞过来,然后再考虑接不接受,很少有过主动的去选择什么,所以弄得一团糟。
今后不应该再这样糊涂了。
可是想归想,却是做不出什么实质的选择。毕竟自己现在身份是东羌皇妃,而且还是怀了孕的皇妃,又有什么资格,去对端木雍容的人生指手画脚呢?罢了,希望他能娶到一个温婉贤淑的妻子,母仪天下的好皇后吧。
“皇上,下旨吧。”大臣们口苦婆心,轮着班儿的过来劝解皇帝。
端木雍容坐在宽大的御椅里面,静默不语。
聂凤翔实在看不下去了。
为了一个沁水公主,为了她这个已经嫁给东羌皇帝的女人,皇帝神魂颠倒,居然不顾身家危险,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到东羌去找人。结果人找到了,又如何?人家还是不愿意跟着走,最终还是选择了宇文极。
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留恋!
更甚者,皇帝居然为了不让她忘掉自己,而切断一截小手指,这简直就是走火入魔啊!眼下人是分开了,还是放不下,这边立后的事情拖延如此长的时间,大臣们轮班的上来劝说,可皇帝就是迟迟不下旨意。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聂凤翔决定给皇帝下一剂猛药,等大臣们都退下以后,上前说道:“微臣才得了夜河郡那边的消息,听说……,东羌皇贵妃已经怀孕了。”
“什么?”端木雍容目光一沉,抬头道:“你再说一遍。”
“东羌皇贵妃怀孕了。”
端木雍容的心口“砰”的一下,像是被巨石居中,忍了忍,艰涩问道:“那你可知道,她……,怀孕几个月了吗?”
这有区别吗?聂凤翔恨铁不成钢,继而一顿,明白了皇帝在意什么,是纠结那孩子什么时候怀上的吧?如果是在皇帝和沁水公主见面之后,那么说明,沁水公主和宇文极又欢好了。
心思一动,言辞便含糊不清,“不是太清楚,听说刚刚显怀的样子。”
端木雍容的眸光迅速收敛。
自己从前是娶过妻子的,直到女人刚刚显怀,应该是三、四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在自己离开她以后,在她和宇文极夜河郡相会以后,他们又……,心口顿时剧烈疼痛起来,果然一切心意都落空了。
哪怕自己为她断了一指,她也丝毫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
她的心里只有宇文极。
端木雍容心里苦涩无比,寒凉无比,从前对于慕容沅的一腔热血,也随之渐渐冷了下去,凉了下去,变做一片黯淡无光。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下旨,立后!”
宇文极一直忙着和端木嫡支周旋,抽不出身来。
慕容沅独自在夜河郡静静养胎。
日子就这样夏转到秋,秋临近冬,在初冬第一场雪来的时候,大秦那边传了一个消息,端木雍容册立新后了。皇后是大秦国内的名门望族之女,今年十六岁,姓冯,至于更多的,张嬷嬷她们便不说了。
慕容沅既不方便去打听,也不想打听。
心头虽然闪过一瞬的失落,但更多的还是安心和祝福,各自有各自的人生,都好好过日子,挺好的,自己也就安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夜河郡地处偏远边疆,远离了帝都的那些纷争和喧嚣,勾心斗角,杀戮血光,显得十分安宁平静。
临近年关,宇文极没有过来。
开了春,宇文极还是在京城各种忙碌。
在东羌,端木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羌国开国,历经好几代皇帝,不是那么容易完全吃掉的,一点一点的各种吞噬谋划,都需要时间。即便因为太后参与谋逆的事,受损不少,但还是没能完全动摇端木嫡支根基。
不得已,只好让贵妃端木明珠“诅咒”皇帝。
宇文极“病”了。
这一次,又是一番血雨腥风的景象。
鸩酒赐到端木明珠面前的时候,她不肯喝,执意要见皇帝最后一面,但是宇文极根本不予理会,勒令强行喂她喝下去。端木明珠被太监们捉住了,要灌鸩酒,不由放声大哭道:“阿兰若,我一片真心待你,只因我姓端木,你就要置我于死地吗?那个燕国的女人有什么好的,她的心里有别人……”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太监捏住了嘴巴,赶紧一杯鸩酒灌下去。
乖乖,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大家没命!屋里的宫人互相交换神色,有人做了噤声和抹脖子的手势,大家都是连连点头,心知肚明的要把这事儿给烂肚子里面。否则皇帝不会轻饶了,皇贵妃回来以后,一样不会轻饶了听到的人。
只听“扑通”一声,端木明珠不甘心的倒在了地上。
历代宫闱斗争都是残酷血腥无比,一方势力胜利的背后,就代表着另外一方的势力惨败涂地。像端木明珠这种家族的牺牲品,不过是联姻的棋子,覆巢之下无完卵,端木嫡支已经树倒猢狲散,谁也顾不得她了。
而宇文极在大获全胜之际,端木嫡支腾出许多官位,急需安排一批自己的心腹,忙的不可开交,就连夜河郡那边都有点顾不上,更别说端木明珠,听得小太监来报她的死讯之时,只淡淡道了一句,“知道了。”
半个月后,宇文极才终于腾出空来。
“大秦皇帝终于立后了。”他看着奏折,轻声道。
端木雍容娶妻,自己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但愿她……,也跟着了结了吧。这兜兜转转的三人纠葛,早该结束了。
“阿沅,等我。”宇文极在心内轻声道:“我很快就会去接你们的。”
三月里,春暖花开的时节。
光阴一晃,慕容沅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转眼到了临盆的时候,或许是出于对生产的担心,竟然有些想念起宇文极。不知道帝都那边整顿的如何,他怎么还不来?万一自己这胎有什么危险,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张嬷嬷瞅着主子淡淡忧伤的神色,猜着了一些,心道,这是好事啊,皇贵妃这别扭的心劲儿,总算是拧转了几分了。要是这一胎再生下个小皇子,回头皇上一接人,一家子在一起和和美美的,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万事大吉。
眼下要是皇帝能赶来就好了。
张嬷嬷不过是随便想想,她没料到,宇文极居然真的赶过来了!千里迢迢,在百忙之中赶来夜河,只为陪心上人生产,看她和孩子一起平平安安的。
慕容沅很是意外,更多的是感动和欣喜,她轻声道:“你来了。”伸手摸着那个明黄色的颀长身影,方才感觉真实一点儿,“真的是你。”
宇文极看着她笑,“说什么傻话?不是我,还能是谁?”
慕容沅挺着一个大肚子,从正面,两个人不好抱,微微侧了一下身子,搂着他的腰身,感受那熟悉的味道。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实话跟你说,我心里其实是有点怕的。你知道,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圈儿,我担心……,有个好歹就见不到你了。”
宇文极先是听得心里暖暖的,听到后头,赶忙打断她道:“你要胡说,怎么会见不到我呢?这不是见了。”又安慰她,“你放心,有我在你身边陪着,一准儿平安。”
慕容沅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微笑道:“嗯,平平安安。”
到了产期,慕容沅很快发动阵痛了。
产房里面忙碌了一个多时辰,进进出出的,就在宇文极等得心急如焚的时候,忽地听见“哇”的一声啼哭,清脆响亮,不由欢喜的站了起来,“生了!”他急着要进去看望妻儿,被宫人们拦住,“皇上等等,产房血污不吉利。”
一个产婆飞快跑了出来,满面喜色,“恭喜皇上,皇贵妃娘娘生了一个小皇子,母子平安。”又道:“因为娘娘自己懂得一些医术,省了不少劲儿呢。”
宇文极顾不得听她后面的话,急匆匆进去。
“阿兰若……”慕容沅声音软软的,额头上面一片汗津津的潮湿,脸色微白,身边躺着一个粉红肉团儿,画面十分温馨。她爱怜的抚摸着儿子,轻声道:“你瞧,是个精神头十足的小家伙呢。”
宇文极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自己和她的孩子,是彼此共同孕育的爱情结晶。
从此以后,彼此不仅仅是夫妻,还有一个小家伙作为共同纽带链接,三个人紧紧的联系在一起,组成温暖的一家子。
三月春暖花开,宇文极头一次觉得人生是这样圆满。
慕容沅给儿子取名叫做无忧,希望平安幸福,一生无忧。她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严格执行月子里不洗头、不洗澡的风俗,连孩子也没有抱,只放在身边看看,“小家伙,才的一丁点儿呢。”
宇文极笑道:“不小了,才几天呢。”
慕容沅看了看,遗憾道:“似乎不太像我。”
张嬷嬷含笑宽慰她,“是像皇上一些,像皇上才是最难得的福气呢。”怕她失落,又仔细瞧瞧,“不过大皇子眉眼一片儿,挺像娘娘的。”
宇文极也道:“是呢,眉眼的确很像阿沅。”
“有点吧。”慕容沅有点小小的遗憾,但是比起儿子像谁,还是自己和他的平安要紧,在古代能够顺利生下宝宝,母子平安,就已经是大大的喜事了。
现在的自己,因而眼前这个粉嘟嘟的小家伙,内心一片安宁。
特别是他睁开眼睛,那黑宝石一样的眼珠滴溜溜的转,水洗似的,照出世间一切尘埃杂质,叫自己的心都跟着明亮起来。
无忧,无忧,愿你一生平安无忧。
慕容沅早就出了月子,可以随便在私下里走动,无忧也有三个月了,会抬头,喜欢被人竖立抱着,开心的时候会“呵呵”的笑,时常逗得大家欢声笑语不断。
在夜河郡的这所临时小皇宫里,宇文无忧,是一枚小小的开心果。
可惜宇文极不能逗留太久,帝都局势还没有安定,端木嫡支虽然跟着太后倒了,但还有旁支族人。而最棘手的,而是宇文和端木家祖先的那些破约定,必须立端木姓氏的女子为后,这是慕容沅登上后位的阻碍。
宇文极作为后辈皇帝,想要彻底推翻祖制,并不容易。
因为百事缠身,尽管心里万分舍不得娇妻幼儿,也只得离开夜河郡,急匆匆的赶回了帝都。这个时候,宇文极已经出了孝期。他一会去,立后的事宜便提上议程,朝中的老臣都坚持要立端木家的女子为后,毕竟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宇文极不好直接拒绝,只能以各种方法暂时拖延时间,另外谋求办法。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三月、四月、五月,甚至开始有些热了。
宇文无忧差不多快三个多月,能立起来头,喜欢被人竖着抱并且来回走动,不满意了就娇气的大哭,时常惹得慕容沅大笑不已。
张嬷嬷笑道:“大皇子真是嗓门儿洪亮。”
宇文无忧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什么都不懂。
慕容沅在他脸上亲了亲,粉嫩嫩的,“小呆瓜,从小脾气就不小,和你父皇小时候差不多。”想起宇文极小时候的坏脾气,回忆起那些儿时记忆,不由微微一笑,现如今自己和他连孩子都有了。
“娘娘。”刘瑾升在外面恭候请示,声音颇为着急,“燕国来人,有要事回禀。”
“燕国来人?”慕容沅有些意外,将儿子递交给乳母抱着,吩咐道:“让人去偏殿等着,我就来。”偏生无忧不舍得母亲离去,小小手抓住她不放,只得哄道:“好乖乖,母妃一会儿就回来。”
宇文无忧被扯开了,十分不满。
张嬷嬷和乳母都是笑,“到底是天生母子骨肉,心连心,一刻都舍不得分开。”
“好好看着他。”慕容沅也笑了,哄了儿子几句,到了偏厅见到燕国来使,打量着他的神色,担心问道:“出什么事了?”
来使回道:“皇上神智不清,已然无法处理朝堂大事,因而退位让贤,传位于已经成年的昌平王,册为新帝。”
燕国昌平王,是已经靖国的靖惠太子之长子,母姬月华,今年刚好十六岁。
按理说,赵煜自己膝下有儿子,虽然年幼,也轮不到靖惠太子的儿子来继位,这里面自然是有关窍的。姬暮年回国以后,和姬家、靖惠太子旧党,多年努力就为今天这一刻,等着赵煜疯了,等着昌平王继承大统,让燕国皇室回到慕容氏的手里,这样也算是复国了。
慕容沅微微一怔,事情如同自己当年期望的发展,却没有任何报仇后的爽快,只有说不尽的厌倦,淡淡道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来使又奉上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请沁水公主接旨。”
慕容沅接了圣旨,展开一看,是燕国新帝册封自己的圣旨,自己是他的姑姑,他登基了,便册封自己为安国大长公主,另外还有一些金银器物等赏赐。她淡淡勾起嘴角,让人将来使送了出去,然后把圣旨随手一抛,不再去管。
燕国的那一页,已经成为回忆,在自己的人生里面翻过去了。
新的人生即将开始……
这一年多,对于慕容沅和宇文极来说,虽然彼此分隔,但是事情都还算是顺心,该解决都差不多解决,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让他们都始料未及的是,有关废黜端木家女子为后的祖制,会拖延整整三年时间才得解决,彼此竟然分开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都不得见面。
而这三年,宇文极一直“独守空房”,端木明珠赐死了,另外两位美人被安置在了偏僻的宫殿,从来都是不闻不问。
“我就不明白了。”宇文真儿已经回到帝都,享受她之前想要的公主头一份,封国公主,可以自由出入宫闱。此刻正在跟哥哥抱怨,“只听说女子为男子守身如玉的,没听说男人也守的,哥哥还是皇帝,居然还是为她当起了和尚,到底图个什么?”
宇文极沉下脸来,“什么守身如玉?什么和尚?这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倒是你成婚许久,还不见生下一儿半女的,忙活你自己的去吧。”
宇文真儿气得脸色发青,“懒得理你!”
心里就是不平,自己这个亲妹子,不如那个和哥哥青梅竹马长大的沁水公主,隐隐有种预感,等她回来,自己在哥哥心里的位置,也剩不下几分了。
其实她没猜错,因为对于宇文极来说,慕容沅的确更加重要,而且重要许多,眼下遥想在千里之外的妻儿,心早都已经飞远,就连妹妹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阿沅,实在是太想见你了,还有无忧。
然而不只是宇文真儿小小吃醋,朝臣们也有意见,后位一直空悬,多少人的眼睛在死死盯着呢。如今端木一家算是彻底倒台,被打上了谋逆、反叛等等各项罪名,祖制立端木女子为后的那层薄膜,只消一捅即破。
只要找准了合适人家的姑娘,请旨册封,改立异姓皇后的事儿就成了。
至于端木家,早就已经不能翻身了。
然而不论朝臣们怎么建议,宇文极都不为所动,既不立后,也不选美,就连宫里现在剩下的两个嫔妃,也不临幸。这架势摆了许久之后,朝臣们渐渐有了共识,皇帝这是等着夜河郡的那位皇贵妃娘娘呢。
那位是燕国的沁水公主,又生育了皇长子,要说身份和地位还真没第二个比得上,听说容貌也是倾国倾城,还和皇帝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得,皇后非她莫属。
终于有识相的臣子醒悟了,开始上奏折,请封皇贵妃娘娘为皇后,甚至还有请封大皇子为太子的,----现在天下已经太平,东羌的江山社稷都在皇帝手中,不拍皇帝的马屁拍谁的?先下手才有好处捞呢。
宇文极翻阅着那些请封的奏折,微微一笑。
“无忧,你又捣乱。”
慕容沅对儿子的调皮感到头疼,看他弄得到处都是墨汁,便是再好脾气,也忍不住喝斥道:“不许捣乱!乖乖的把手洗了,坐下来,母妃给你将有趣的故事。”
宇文无忧三岁了,都已经会开口说话了。
样貌几乎就是宇文极的翻版,慕容沅甚至预测,等他七、八岁的时候,自己会看到当年的宇文极。父子两个长得想象,脾气也像,都是又拧又倔的牛脾气,时常淘气的叫人无可奈何。
幸好有一点,宇文无忧十分怕自己母亲。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又漂亮又温柔,可是她一沉脸就不敢胡闹了。但是这次不一样,无忧嘟起小嘴,辩解道:“我是在给父皇写信。”
“写信?”慕容沅先是一怔,继而失笑,“你连字都不认识呢?”想了想,儿子三年没有见到父亲,也是小可怜儿,搂了他,“你想说什么,母妃写,回头送到你父皇手里好不好?”
无忧眨巴着大眼睛,稚气道:“我想让父皇来接我们。”
“你父皇啊。”慕容沅微有叹息,想起宇文极这几年一个人呆在皇宫,身边也没个人陪,难为他……,竟然真的肯为自己守身如玉。莫说是他是皇帝,就是放在寻常百姓之家,一个正当盛年的男人,身边又有一双美妾,能做到这一点也是极为少有的。
他待自己,的确是一片天地可鉴的真心。
原本自己想在夜河郡待一辈子算了,可是时间长久,念着他的痴情,加上无忧这个小心肝天天盼着,早先的坚持也在慢慢动摇。
或许,自己还是回去的好。
之前有再多的仇恨和纠结,但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如今,即便自己可以忍受孤苦,但是无忧呢?他还小,长大总是需要一个父亲的。
“父皇什么时候来啊?”无忧撒娇问道。
“快了。”慕容沅估量着眼下形势,既然端木一家已经被彻底铲除,宇文极安定好了京城事宜,摆平了臣子们,应该很快就会来接自己和无忧的,到时候就一家团聚了。
宇文无忧对模糊的时间不满,嘟哝道:“快了是什么时候?父皇什么时候才来?”
“快了。”慕容沅随口说道。
“母妃,快了是什么时候?”宇文无忧坚持不懈问道。
“嗯,就是……”慕容沅支吾着,想找个恰当的借口敷衍儿子,或许……,自己应该给宇文极写一封信,让他派人来接?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动静,不由转头看去,顿时惊住,“阿兰若?!你,你怎么来了。”
她喃喃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我来了。”宇文极的声音金振玉聩,笑容温和,“阿沅,你不是在做梦。”
众人都回头看了过去。
宇文无忧更是惊喜万分,赶紧回头。
月洞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帝王,明黄色的五爪龙纹长袍,身材颀长、丰神隽朗,那人不是宇文极,又是谁?张嬷嬷等人激动不已,一时说不出话来,仔细看了又看,才道:“皇上来了。”
宇文极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上前抱住了慕容沅,在怀里轻轻摩挲,微笑道:“是的,我来了,我来迎接我的中宫皇后。”
“皇后?皇贵妃娘娘要做皇后了!”张嬷嬷等人都是惊喜无限,纷纷交头接耳,在夜河郡等了这么些年,终于等到这个圆满的消息,人人心情激动。
慕容沅对此倒是淡淡的,做皇后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神情不变,重要的是一家子人在一起,有这些就够了。
“母妃要做皇后了吗?”宇文无忧奶声奶气的,围着父母转了好几圈儿,问道:“那母妃做了皇后,就要带着无忧回到帝都,和父皇一起住吗?”
“当然。”宇文极看着儿子笑道。
“太好了。”宇文无忧用力鼓掌,欢呼道:“无忧要和母妃父皇在一起。”他说着,又围着父亲打圈儿,然后老气横秋的点了点头,认真道:“不错,就像母妃说的,父皇果然长得很像我。”
宇文极“哈哈”大笑,抱起儿子,在他的小鼻子上捏了你,“混小子,说错了,是你长得像父皇才对。”
宇文无忧开心极了,不计较道:“一样,一样。”
慕容沅看了看丈夫,再看了看儿子,两个人一大一小的同样相貌,简直就是一个模板印出来的,不由嫣然一笑,“也不知道是谁像了谁。”此刻丈夫在自己身边,他的怀里抱着儿子,儿子搂住自己,三个人相依相偎,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再圆满不过。
有你们相伴,一起走过今生的风风雨雨。
一切花好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