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道士,外加一个山贼,就这么走出客栈,在密州府城的大街上溜达起来。
“小道士,你看那人,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有钱的肥羊,咱们干吧!”二柱子盯着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低声说道。
秦行之一撇嘴:“谁告诉你胖就有钱的?”
“没钱能吃那么胖?肥羊肥羊,自然得有肉才行。”
秦寿老大委屈:“哎呀,敢情你也知道这个道理!那当初在云门山你们还劫咱们师徒两个?我这徒弟不胖,道爷更是皮里面就是骨头啊。”
二柱子讪笑:“那不是没办法嘛,大半个月看不到个活人……”
秦行之摆手:“咱们又不是打劫,就是人家有钱咱也没办法啊。话说回来了,跑密州府里面打劫,那是脑子有毛病。”
“那你想干嘛?”
秦行之正色道:“这贫道就得好好跟你说说了。二柱子兄弟,咱们既然下山混社会,山上的那套就行不通了。杀人抢劫的事儿,贫道师徒是不屑于干的,靠那玩意儿赚钱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人家乖乖把银子主动交给咱们,这才是王道!”
二柱子不服气:“听起来好像不错,可你们两位混得还不如我呢。”
秦行之语塞。
秦寿一瞪眼说道:“那是因为我师徒一直视钱财如粪土,对银子不上心。”
“也不知是谁,跑到田里趴地上找银子……”
秦寿同样语塞。
秦行之火了:“没看出来啊,你着家伙居然还有做地图炮的潜质。你要不愿意,就回客栈,或者你去抢人家吧,道爷绝不拦着。如果你不敢,那就乖乖跟着咱们继续走,少说废话。”
老道很不堪是事实,秦行之却不愿别人说他。
二柱子不傻,也知道在密州府里面是不能打劫的,只好闭嘴不说话。
两个道士走江湖混饭吃,主要的业务便是镇宅和治病。
镇宅就不必说了,那是道士的本行,降妖捉鬼都属于镇宅的范畴。当然除了上次在沈府真碰上了妖怪,两人以前还从没见过什么妖怪鬼之类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心病甚至只是家中的仆人故意使坏。
治病按说是大夫的活儿,可大齐朝老百姓都相信道士和尚能给人作法治病。
至于说超度亡灵,给死人做法事,两个道士人手不够,很少接类似的活儿。那毕竟不是作法降妖,人家死者家属也不愿闹出大片的动静,人数多才足够肃穆庄严。
两个道士杯弓蛇影,对降妖很有点抵触,主要还是想找个病秧子忽悠。
刚才那个胖子显然不是个合适的忽悠对象,人家胖说明心宽,说明没什么烦心事,这时代又不讲究健美,男人到了中年若是不显得富态,反而被人鄙视呢。
三人继续在大街上寻找目标。
秦寿忽然眼睛一亮,冲左前方怒了努嘴:“徒弟,生意来啦。”
那里是个脂粉店,正有一老一小两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老的身形微弯,但身上穿的衣服非常华贵,和秦寿差不多年纪,当然这是因为秦行之了解秦寿的岁数,否则让外人看的话,那老人比秦寿年轻多了——秦寿老道今年五十多岁,可他那又瘦又皱巴的样子,却像是快七十的人。
小的看样子只有十三四,面皮白净,唇红齿白的,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同样,这也没法完全确定,比如秦行之自己就很白净,却从小跟着老道士吃苦受累,只能说有些人他就晒不黑,没法说理。
小的搀扶着老者,另外一只手里还提着个装脂粉的包。
二柱子疑惑地问道:“那是肥羊?两个大老爷们买脂粉,也太恶心了吧?”
“你懂什么,没见过世面。买脂粉的男人多了,人家买回去送人不成吗?”秦寿教训二柱子。
“那也不对啊,这两人跟先前的胖子有何不一样的?胖子不是肥羊,他们凭什么就是肥羊……”
秦行之笑道:“咱们师徒是专业人士,你看着就行了。”
三人紧走几步,来到老少二人面前。
秦寿打了个稽首:“道祖在上,这位信士,贫道有理了。”
两人愣了愣,小的把脸一板,说道:“两个穷道士别挡着我家老爷的路,否则要你们好看!”
哟呵,小脾气还挺大。
倒是老者楞过之后没有说话,也没露出不悦,而是笑眯眯的打量忽然冒出来的三个人。两个道士带着个明显是外行的大汉,这倒是有点儿意思……
“这位小兄弟别急嘛,我师父也是一番好意。”秦行之说道。
小的还想说话,老者咳嗽一声:“板儿先别说话,老夫问问他们。”
被叫做板儿的小子连忙应道:“是!”
老者看着秦寿:“你们是哪座道观的道士?”
“贫道师徒游历天下,说什么道观?”
“哦,没道观啊……那你们可有度牒,能不能让老夫看看?”
秦寿愕然。
师徒两个当然没度牒了,不仅他们没有,秦寿甚至怀疑鸿蒙派历代都没有。问题是,两人混了这么多年的江湖,加上以前秦寿跟随师父的时间,除了到别家道观时人家会要度牒,很少会有人提这个茬。
普通人一般是不会怀疑道士的身份的。
要知道就算是骗子,大多也是信神仙佛祖的,轻易不敢伪装成道士和尚,生怕得罪了神灵倒霉。
秦寿没想到老者一开口就跟自己要度牒。那玩意儿老道只听说过,还真没见过是什么样子。
秦行之见师父发呆,连忙打圆场:“度牒是身外之物,那能代表什么?这位长者,你想啊,若是道祖下凡度化世人,他老人家能有度牒,又需要度牒吗?当然,度牒我们肯定有,只是不愿用那些凡俗之物招摇罢了。”
秦寿的反应也不慢,有徒弟的话缓冲,他立刻组织好了说辞:“徒弟啊,我就说咱们不是和尚,没必要普度众生吧,你的心肠还是太软了……你看是不是?人家不相信咱们师徒,咱们还是走了吧。”
秦寿作势要走。
老者呵呵笑了几声,说道:“道长别生气嘛,老夫只是随便那么一问。你们总得有个门派吧,否则岂不是成了野道士。”
秦行之正色道:“贫道师徒乃是鸿蒙派正传弟子,怎么会是野道士呢!”
老者点头:“那就对了!不知两位拦住老夫,有何贵干啊?”
这就忽悠过去了?
以秦行之的经验来看,老者开口就问道观度牒,接着就是门派,这可不是外行人的表现。要知道大齐朝的百姓很多人连度牒都不知道,更不要说门派了。一般人并不清楚道士分门派,顶多也就是知道个“全真道”和“天师道”的差别而已。
老者问得太内行,两个道士其实已经有了撤退的打算了,却没想到老者会这么轻易相信了他们的说辞。
秦寿抖擞精神,道貌岸然地说道:“也罢,既然信士问起来,老道也就不遮掩了……”
老者暗中好笑,是你冒出来拦着老夫的,怎么成我问你了?
“我道家虽然不讲普度,可见到灾病缠身之人,还是忍不住要管的。信士,你的身体不妙啊!”
老者皱眉:“道长什么意思?”
“我师父是说,长者身体有病!”秦行之插嘴道。
板儿不高兴了,叫道:“你们俩骗子简直胆大包天,我家老……老爷身体好着呢,你们敢咒他老人家!”
秦寿看了看板儿:“少年别急,你的身体也有问题。”
板儿大怒,作势就要过去踢秦寿。
老者喝道:“谁允许你插嘴的?”
板儿吓得连忙跪下,一边给老者磕头,一边说道:“奴……奴才该死!”
“退到一边。”
这老东西倒是很有威严……秦行之暗中嘀咕。现在看来,板儿并非老者的后辈,大概是伺候他的小厮之类。秦行之撇撇嘴,妈的,有钱人就是变态,你家的小厮,至于穿这么好的衣服吗?太过分了,太让人妒忌了。
板儿战战兢兢退到旁边,再也不敢胡乱说话了。
老者笑道:“让道长见笑了。对了,三位尊姓大名?”
你脑子有病啊,不问自己有什么病,问咱们的名字干嘛?秦寿觉得老者的思路很有点问题,不过也不能不回答。
“贫道鸿蒙派长老秦寿。”每次说起自己的名字,秦寿都忍不住暗自咒骂死去的师父,老家伙真他妈会取名字!
果然,老者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道长的名字……”
“名字于我修道之人只是浮云,你不要太介意。”
“不,老夫的意思是,这名字……好!超凡脱俗,与众不同,果然是名门大派气象。”
秦寿心说,您这是夸我呢,还是臊我呢?听这意思,似乎连鸿蒙派都给耻笑了。
秦行之说道:“我师父的寿,乃是寿元无尽的寿。”
老者看向秦行之:“你师父是长老,那么你就是掌门了?”
“咦,你怎么知道的?”秦行之忍不住叫道。
老者哈哈大笑:“这不是明摆着嘛,你是他的徒弟,他不是掌门,你当然就是掌门了。就是你们身边的这位朋友,老夫却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真有这么好猜?
秦行之心中隐隐觉得老者的解释略显牵强。鸿蒙派只有两个道士,可外人不清楚啊,谁也没规定掌门必须是老道的徒弟,而且老道有几个徒弟,老者也不清楚。
二柱子叫道:“我可不是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