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行之是真觉得,干出这种事的人,肯定脑子不正常。
几百人突然跑出来献花,肯定不是他们自发的,背后绝对有人在策划,否则打死秦行之都不信,世上会有这种巧合的事情。
可是花几千两银子砸进去,正常人能干出来?
反正以秦行之的世界观来看,能把这么多银子当石头扔出去的,绝对是个神经病。
而且你想让自己中意的花魁夺第一,自己不愿出头,雇人献花,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可你为何要分别给三个花魁献花?难道那三位都是你喜欢的花魁?
高公公也看愣了,喃喃自语:“真有钱……”
马知州皱着眉沉吟道:“此事必有蹊跷……”
台上的花魁们也很诧异。
白牡丹三人就不用说了,好好的前三名转眼没了,除了诧异之外,更多的是委屈失落。第四名到第六名的三位花魁,也是满脸不敢相信,显然她们也没料到,天大的一个馅饼凭空掉下来,砸到自己的头上。
秦行之觉得,这事儿必须管管。
白牡丹得不得魁首无所谓,一开始秦行之就没打算帮白牡丹得到魁首。但至少也得进入决赛呀,否则自己和八姑费心编排的东西,岂不是白干了吗?人家八姑对自己师徒不错,又是送银子又是讨好的,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
“几位,贫道过去问问。”秦行之打了个招呼,往台下走去。
高公公笑道:“咱家也去。”
得,高公公都下去了,马知州父子也就别抻着啦。四个裁判都离开裁判席,往台下那些疯狂献花的人身边走去。
秦行之拉住一个刚献完花的人:“兄台,看你也不像是有钱人,为何要花这个冤枉钱?”
那人甩开秦行之:“你怎么知道老子不是有钱人,老子有钱低调,不行啊?”
“呵呵,那你为何要把花献给那位小姐?”
“她最俊啊,这还用说嘛。”
“你这就有点亏心了,正常人都能看出,绿依小姐最美……我说,你眼神是不是不太好。”
那人大怒:“你才眼神不好呢,老子还要回去扛包,不跟你叨叨。”
说完扬长而去。
这位显然是个嘴很紧的,可惜最后一句还是漏了馅。扛包……能花那么多银子送花的人,居然说要去扛包,这是鄙视道爷的智商啊。
幸好也不是所有人的嘴都那么紧,秦行之转眼便定位到一个面容憨厚的人。
“这位……大伯,你为何要花钱给花魁献花?”
这人是个年纪略大的男人,闻言紧张的看了秦行之一眼:“献花犯法?”
“那倒不是,贫道只是好奇罢了。”
“哦,吓了我一跳,你是裁判吧?我自己肯定不会花那个冤枉钱,我这人别看不识字,精明着呢。好嘛,足足三十两银子,我拼了命一年也赚不到啊,就买几朵假花送人,只有傻瓜才会这么干呢。”
秦行之微笑:“贫道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你……”
那人低声道:“其实是吴大善人给的银子,让我买花献给那位姑娘的。我白得一百文钱,这事儿我肯定愿意干呀。”
“吴大善人?”
“对,城南吴大善人,你居然不知道?”
“贫道是外地人……那个,贵宾席上哪位是吴大善人?”
那人撇嘴:“人家吴大善人才不会来这种场合呢,他家的小妾是花魁,搂着睡觉不比在这里挨冻干看着舒服?”
秦行之恍然,记起来了,吴大善人,不就是赎走醉春风花魁的那位嘛。
醉春风在花魁大赛前被赎走花魁,只能让夭夭登场,最终惨被淘汰。而赎走花魁的,正是城南的吴大善人。这就有意思了,吴大善人刚弄到一位千娇百媚的花魁,这是唱的哪出?难道他仍旧不满足,还想着再纳几位花魁做妾?
随着名次的变化,台下看客中传来一阵阵叹息议论。
“呀,绿依小姐被淘汰了!这也太扯了吧?”
“可不是嘛,后面那几位根本没法跟绿依相比。”
“老哥,你的银子打了水漂喽……”
“呸,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小娇柔身上押了二两银子?”
“两位就别吵了,我才是真的惨呢,我在绿依身上押了足足十两银子,刚才还给绿依买了两朵花呢。你们比起我来,就算是幸运的啦。”
“啊哟,那你确实比我惨。不过你还是比不了我们村的王老财,听说他这次押了三百两银子,为这个他媳妇儿还跟他闹了一顿呢。”
“我们村的里正也押了上百两,这下有得哭了。”
“……”
讨论声越来越大,许多人都愁眉苦脸的,浑然没有刚才欢呼的劲头。
秦行之略微思索了一阵,心中忽然一亮。
小道士天生聪慧,又是个走江湖这么多年的,自然不是傻子。结合各方面的信息,很快便有了一个模糊的结论。
他走到秦寿等人身边,说道:“师父,那些人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秦寿点头:“听到了,依贫道看来,这显然是个阴谋!”
“别说得那么严肃,内幕肯定有,阴谋却不能算,人家没造假,也没违法。”秦行之不同意秦寿的说法,“就是这样一来,白牡丹要晋级估计是不可能了。”
熊六梅和沈怜儿听得迷迷糊糊。
“你们说什么呢?”熊六梅忍不住问道。
秦行之说道:“大齐朝的百姓,都太好赌了!要我说,还得怪本朝开国皇帝开了个坏头。什么人呀,作为一国之君,也太不着调了。”
“还是听不懂……”熊六梅继续迷糊。
倒是沈怜儿犹豫着说道:“小道长的意思是,有人操纵比赛结果?”
“正是!怜儿妹妹还是那么聪明,贫道佩服。”
熊六梅不愿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老娘也很聪明的!”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归功于大齐太祖皇帝的带头,大齐官员以逛青楼为荣,大齐百姓则热衷于关扑赌博。当然,赌博这种恶习自远古时期就已经存在了,也不能全怪太祖皇帝,可我们不能不承认,如果没有大齐太祖,也不可能成为全民运动。
密州府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如果说没人以它为赌注来关扑,肯定是不可能的。秦行之一开始没想到这点,那是因为两个道士很少参与赌博。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两个道士穷的差点饿死,根本没资本赌博。
老百姓好赌,但因为随时可以关扑,大齐的赌场反而少了。
少,不等于没有。况且主持赌博,也不一定非要开赌场才行。
城南的吴大善人显然就是个中好手。别人都是用花魁大赛关扑,他则是直接想要操纵结果,获得更多的利益,毕竟钱越多越好,没人嫌烫手。
可以想象,绿依色艺双绝,肯定是夺取魁首呼声最高的一位,押她胜出的绝对占大多数,至于不同赔率之类的,也就不必说了。所有人都觉得绿依一定会夺取魁首,如果最后的结果不是这样呢?
吴大善人的计划,就是让绿依在关键时刻被淘汰。
秦行之简略将自己的猜想说了一遍。
熊六梅叫道:“那什么吴大善人也太不讲规矩了吧?”
“讲规矩?”秦行之失笑,“讲规矩怎么发财?你梅姐如果讲规矩,那也不必当好汉了,老老实实种地嫁人得了。”
“那可不一样,我们也是讲规矩的。”熊六梅不服气。
秦行之说道:“人家也没不讲规矩呀。他可没犯法,献花用的是真金白银,这是规则之内允许的。”
熊六梅面露向往之色:“一出手就是数千两银子,真有钱啊。小道士,要不咱们不开青楼,开个赌场得了,好像更赚钱呢。”
“梅姐你这就错了,最赚钱的既不是青楼,也不是赌场。”
“还有更赚钱的?你说说看,我们也开一个。”
“最赚钱的当然是朝廷了!”
“去你的,老娘捏你……”熊六梅大怒,她显然也不傻,知道不可能“开一个朝廷”。
秦行之笑道:“所以说,不能什么赚钱就开什么,咱们到时候还要商量着来。最合适的才是最好的,梅姐你就听贫道的吧!”
这是事先预埋下伏笔,否则到时候不帮熊六梅开青楼,她恼了真捏碎自己的蛋蛋,岂不是没地方哭去?
秦寿忽然说道:“徒弟,你有没有觉得,在这里面,马公子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呢?”
秦行之一愣,随即沉思起来。
“你这么一说,他还真是可疑。但这有可能吗?堂堂知州的公子,至于和一个赌钱的家伙勾结起来?人家老爹是知州,要赚钱可太轻松了。”
秦寿摇头:“这道爷就不清楚了。但仔细分析一下,那马公子绝对脱不开关系。怪不得他非要让夭夭晋级呢,原来是为了这个。”
沈怜儿问道:“夭夭晋级,然后今天直接被弄到第一名上,妾能理解。可昨天那马公子最后把夭夭弄到第九名,又是为什么?按说如果他想要操纵比赛,直接给所有人打低分就行了,也不至于最后闹出那一出。”
秦寿笑了:“小娘子足不出户,江湖经验严重不足啊。”
沈怜儿不理会秦寿的挖苦,看着秦行之嫣然一笑:“小道长,你给妾解释一下可好?”
沈怜儿就是秦行之的软肋,这么温言软语的一求,秦行之立刻就酥了,嬉皮笑脸地说道:“怜儿妹妹吩咐,贫道必须解释啊!其实很简单,如果贫道猜得不错,昨天比赛时吴大善人仍然在接受押注,而且大多数人仍然不看好夭夭。因此马公子的目的,既要让夭夭晋级,又不能让人觉得夭夭会夺取魁首,这样一来,夭夭今天将成为一匹黑马!”
“黑马?”
“就是出乎意料的胜利者。”
正在此时,八姑从远处一溜烟跑过来,谄媚的看着秦行之。
“小道长,快想办法,奴奴和女儿都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