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好古暗中皱眉。
这谁呀,大呼小叫的!大将军位高权重,运筹帷幄,肯定不可能这么不稳重。难道是他顺便带出来沾点战功的子弟?嗯,纨绔子弟不知天高地厚,也是有的。
正想着,仪仗中一匹马越众而出。
怀抱狐狸的小道士翻身下马,直奔跳舞的百花阁众人,嘴里还在大叫:“我勒个去,你们编新节目了?这是……花木兰,对不对?啧啧,贫道觉得你们选的演员不太合适,演花木兰你得选飞机场,这波涛汹涌的,除非那些当兵的都是瞎子。”
八姑愣愣看着他:“小道长?你怎么……会在大军之中?”
秦行之哈哈大笑:“为什么不能?你忘了,贫道可也是官儿。”
八姑是个聪明人,而且江湖经验丰富,一开始的惊诧过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小道士从大将军仪仗中跑出来,而那些明显是大将军亲兵的军士无动于衷,任凭他大呼小叫,连仪仗都停下了,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小道士至少和大将军平起平坐!
八姑不由得惶恐起来,心说难道一直以来,咱老百姓都理解错了,侍读其实是超级大官?
“咦,八姑你发什么愣?还有各位美女,先别跳了,怪累人的。一群大头兵懂什么艺术,咱不惯着他们。”
经过的士兵一齐翻白眼,大头兵怎么就不能懂艺术了?就算不懂,看美人儿蹦蹦跳跳,起起伏伏的,那也是很过瘾滴。
八姑眼圈红了,瞧见没,这才是有道高人!
小道长都这么大官儿了,居然一点都不摆谱,还十分关心女儿们,怕她们累着。相比起来,弓着腰连头都不敢抬的县尊,平时摆的谱儿可不小。
姑娘们可没那么多顾忌,基本上都认识小道士,闻言立刻嘻嘻哈哈停下,哄一下将小道士围住,七嘴八舌的说话打闹。
秦行之大叫:“说话可以,别挤啊!那谁,注意点好么,你是花木兰不是武藤兰,挪挪,贫道喘不动气啦,唔唔……”
大将军亲兵表情严肃,目视前方,然而脸上羡慕的表情出卖了他们。
这待遇,妈的有钱也买不来呐!
王好古实在看不下去了,直起身子,用力咳嗽一声。
八姑连忙叫道:“女儿们别闹了!”
她固然在对比之后,看不起官不大派头不小的知县,却十分明白,县官不如现管,要想在三江县混下去,不听县尊大人的话,那是肯定行不通的。
百花阁的姑娘们这才笑着放过秦行之。
小道士惊魂未定抹汗:“斯库伊!”
老道骑着马晃晃悠悠从仪仗内走出来,他长得精瘦,偏偏选了匹高头大马,乍一看跟只猴子蹲在马上似的。下马的姿势也很另类,慢慢往下出溜。
老道出溜下马,笑眯眯的看着徒弟:“爽吧?”
秦行之呸了一口:“我们这是高尚纯洁的友谊,爽什么爽?道爷不跟你这老光棍一般见识。”
八姑屈膝行礼:“老道长,奴奴又见着您了。”
秦寿默默回想杨旭的一举一动,淡然摆手:“免礼——嗯,百花阁的节目还是不错滴,贫道比较满意,尔等当再接再厉。对了,八姑也可以上场嘛,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正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八姑大吃一惊:“奴奴卖身不卖艺!”
“师父你吃错东西了?”秦行之问。
老道一瞪眼,低声道:“这叫谱儿懂不懂?你没见人家大将军连面都不露,也就是你这傻小子,才跟一群青楼女子谈笑风生。道爷再不出面挽救,鸿蒙派的脸都没了。”
“呸,才吃几天饱饭您就摆谱。青楼女子怎么了?都是文艺工作者,你不能歧视人家。再说了,当初如果不是八姑好忽悠……呃,慧眼识珠,你我早饿死了。”
八姑差点掉下泪,小道长太尊重咱们了!
秦行之转向八姑:“贫道此次出征,感触颇深呐。您也知道,贫道没别的爱好,修炼之余喜欢写诗作词编故事。我打算把大军讨伐恨天宫的经过写成一部话剧,讴歌我大齐赫赫战功,八姑有没有兴趣?”
秦寿彻底服了:果然是道爷的好徒弟,无利不起早,怪不得非让大将军停下仪仗,来见八姑呢。
他其实误会了小道士,编话剧自夸确实是一个原因,但即使没这个原因,他也会停下。你想呀,当着这么多人,一群美女围自己磨蹭,绝对露脸装逼,小道士怎可能放过这种机会?
八姑茫然:“话剧是什么?”
“就跟方才你们演的,花木兰的故事差不多喽。”
“原来如此,太有兴趣了!”八姑叫道。
秦行之十分满意她的态度:“很好,那咱说定了,贫道回京城就开始编写,写好后派人给你送来。嗯,这种弘扬正能量的作品,需要大力宣传,到时候咱办个世界巡回演出。”
八姑又茫然了。
秦行之一摆手:“百花阁只要将话剧排练好就行,其他事你就别管了,贫道会让皇帝下旨去办,他有钱有权,任性。”
八姑脸上顿时露出崇拜之色,小道士真牛,唱歌跳舞这种休闲勾当,居然能让皇帝下旨,不服不行。
小道士编排的节目绝对是好东西,百花阁能得到他的青睐,想不火都不行。百花阁没花魁?那都不算个事儿。
想到花魁,自然就想起白牡丹。
“小道长,我家女儿近来可好?”
秦行之顿时情绪一低:“八姑,这话你问贫道,可就问错人了。”
八姑微微色变,心说难道出了岔子?按说不可能呀,别看白牡丹似乎挺执拗,好歹是我八姑一手培养出的花魁,得了老娘真传,抓男人心的手段不要太厉害。
秦行之长叹一声,让八姑更加忐忑。
“贫道为大齐,简直是操碎了心。八姑您说,我就一道士,做闲云野鹤才是本分。结果又是出使契丹,又是讨伐恨天宫的,有家不能回,有美眷不能疼,贫道这是招谁惹谁了?”
八姑松了口气,嗔怪地白了秦行之一眼:“小道士吓死奴奴了,还以为牡丹惹你生气了呢。”
“生气?贫道才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不瞒八姑,贫道还专门为她求皇帝下了一道赐婚圣旨呢。”
“真的!”八姑惊喜万分。
烟花女子,能嫁个好人已经是上辈子积德了,居然能得到皇帝赐婚,这待遇,普通人家的正室都没有。八姑很了解白牡丹,就在乎这种虚头八脑的东西,还不知她高兴成什么样呢。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我师父。”
八姑看向老道。
老道打了个哈哈:“这个确实有。”
这家伙怕徒弟生气,一直没敢告诉他,给熊六梅和白牡丹的赐婚圣旨,卡在了中书省的环节。毕竟那是契丹境内,万一小道士想不开,很容易出问题。回到京城就无所谓了,生气也是在自家地盘上,至少没危险。
“小道长对我家女儿真是太好了!”八姑由衷赞叹。
百花阁的姑娘们双手捧心,对小道士猛抛媚眼。特别是演花木兰的那位,人家捧心,她捧胸,还抖啊抖的,是几个意思?
这时一直沉默的王好古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小道士,好久不见呐。”
秦行之打个稽首:“原来是县尊大人。您一直不吭声,我这小道士也没敢主动问候,怕一不小心又让您给坑了。”
“不要乱讲,本官何时坑过你?”
“没坑过?呵呵……当初你我打赌,王县尊玩的好一手吃干抹净。”
王好古没好气地说道:“小道士写诗作词有一套,这说话用词上,未免就差了点,吃干抹净是那么用的?听说你得陛下赏识,如今是陛下的侍读,可要多读圣贤书,免得乱说话,被陛下赶走。”
“那胖子乱用成语比我狠。”秦行之脱口而出。
王好古一呆:“什么……胖子?”
县尊大人在京城也是有人脉的,秦行之混得风生水起,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不过他的人脉毕竟有限,否则也不至于来三江县这穷乡僻壤做官,因此有些事并不清楚,比如秦行之出使契丹。
小道士对皇帝不怎么尊重,这种秘辛只有朝中大臣才了解,没人会主动和地方官讲,朝廷丢不起那人。
王好古知道秦行之今非昔比,所以不会得罪他,如果可能也愿意和小道士攀攀关系。
但也没必要奉承他,区区一个侍读,还左右不了县尊大人的前程。
总之平等对话就对了。
他也想过,小道士能让大将军仪仗停下,说不定不仅仅是个侍读那么简单。可猜测毕竟是猜测,万一错了,他又曲意奉承小道士,传出去脸往哪儿搁?
秦行之摆摆手:“没什么。”
做官的天赋,让王好古下意识觉得不应追问下去,否则恐怕要左右为难。于是笑道:“小道士随大军出征,可有什么新作问世?”
“你说写诗?”秦行之嘴一撇,“那是酸丁所为,贫道不屑为之。我的精力主要用在杀敌擒贼、开疆拓土上了,哪有时间卖弄文采?”
王好古乐了:“开疆拓土,那是朝廷大军的功劳,你小道士……呵呵。”
秦行之皱眉:“身为官员,你竟然没听说?朝廷真不地道,这是要坑道爷的节奏呐。”
随即打起精神,拉住王好古。
“来,王大人听贫道给你详细说说,别理那群大头兵,他们就是打酱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