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子可不像小道士一样无亲无故。
这个逻辑很好理解,既然他叫二柱子,上面自然就还有个大柱子。事实上,二柱子年少时不务正业,好吃懒做,没少被他爹揍。
虽然无论任何时代,不公平都无法完全消除,但大齐总体上算得上国泰民安。只要不是太懒,或者运气太差,最重要的是,三观不是太奇葩,糊口还没什么问题,一般不至于落草为寇。
秦行之师徒属于另一回事。道士,出家人,讲究的就是不工作耍懒。好听点的说法,叫醉心大道,不屑为世俗利禄奔波,说白了就是喜欢不劳而获。
幸好二柱子的大哥,也就是大柱子,是个正经人,娶妻生子,对父母也挺孝顺,小日子过得比较美满。
二柱子是远近闻名的无赖子,连他父母都彻底放弃了,更不用说旁人。娶媳妇?别逗了,谁家闺女肯往火坑里跳?二柱子在家乡实在混不下去,干脆跑到云门山落草为寇,成了光荣的飞熊寨山贼一员。
由此可见,李春娘的眼光还是很准确的。
二柱子从来就不是好人,在家乡时是个混混,到了飞熊寨,跟着其他山贼也没少杀人。他固然不怕死,但也绝不肯踏踏实实劳动赚钱,净想着走捷径。而他的捷径,跟契丹人有异曲同工之妙,无非是杀人抢劫。
好吧,不得不说,熊六梅也差不多。
如果不是遇上小道士,二柱子要么仍然是山贼,要么已经被官府砍了脑袋,或者被同行弄死。
如今他成了武林高手,小道士又给他求了个官儿,只要不是太混账,这辈子的富贵算是板上钉钉了。
孙蒙清楚二柱子的来历,很贴心的赏赐他回密州府做武官,方便他衣锦还乡,回家显摆。至于具体官职,是密州府驻军都头,手下管五百人,不大不小也算是军队中层。
都头已经属于军官,有资格带家属上任。
不过在二柱子上任前,秦行之先得帮他成亲。
二柱子并不想惊动父母大哥,以前和家人闹得十分不愉快,说实话打心底不愿见他们——必须明白一点,二柱子如今“出息”了,不代表他的三观发生了变化,更没什么“幡然悔悟”的桥段。
也就是说,他现在仍然认为,自己做混混、做山贼的选择,是正确的。
另一方面,李春娘家里早已没有亲人了。如果不是这样,当初她被恶少赶出家门,也不至于哭求留下。
和小道士成亲差不多,李春娘必须有个娘家,不能直接留在伯爵府。
秦行之和两人一商量,决定让李春娘先去沈半城那里暂住。
人送过去,把沈半城吓了一跳。
年前小道士娶两位公主,虽然不是尽人皆知,至少一直关注女婿动向的沈半城是清楚的。今天小道士送来个女人,看年纪似乎也不大,沈半城没法不怀疑,小道士又打算成一回亲。
勋贵嘛,多娶几房小妾很正常。
可沈半城就想了,这小子才娶了两房没多久,又娶一个,密度比老夫可厉害多了。他能行吗?你家岳父大人以过来人的经验证明,小妾多了,那也是很让人头疼的一件事呐!
“贤婿,适可而止,方为养生之道啊。”沈半城意味深长地说道。
小道士愣了愣,连忙摆手:“岳父大人千万别乱讲,瞧见那壮汉没,让他听见了非跟您急不可,这是他媳妇儿……”把来意跟沈半城说了一遍。
沈半城这才明白误会了小道士。
既然不是和女儿争宠的小妾,沈半城自然满口答应,热情的给李春娘安排住处,就等二柱子上门迎娶。
秦行之笑道:“都是自家人,岳父平时也应该常带着学习小弟,来小婿家坐坐。一来怜儿怪想你们的,二来呢,大家经常走动,像今天这种误会也不会发生了。”
沈半城心说,哪有岳父成天往女婿家跑的?我沈家好歹诗书传家,祖上做过官的,没得让人笑话我趋炎附势。
摇头说道:“贤婿有所不知,学习准备参加春闱大比,每日都在刻苦用功,老夫不能耽误他的学业。”
“春闱大比?”秦行之十分意外,“就是科举考试吧?他才多大点年纪,就要考状元……岳父大人,在读书方面,贫道还是有发言权的,我是皇帝侍读嘛。读书这种事,最忌讳的就是拔苗助长,您可别乱来。”
“哪儿我就乱来了?贤婿误会了,这不是老夫的意思。学习从小喜欢读书,去年你和怜儿成亲没多久,就主动提出要试试今春大比。他有这个上进心,老夫自然支持,拜托几位故交给他取了个名额参加州试,祖先庇佑顺利过关,这才一心准备今春大比。”
大齐科举考试,分为州试、省试和殿试三级。
州试也叫解试,用来遴选生员,也就是说通过州试才有资格参加正式的科举考试——省试。
但大齐并没有“举人”一说,州试只是个资格赛,如果后期省试失败,下次参加科举,还得先进行州试获取资格。州试合格的读书人,也没有任何特权。说白了,州试就是“预选”。
省试,就是在京城举行的正式科举考试。
殿试,则是省试之后,由皇帝在金銮殿上亲自考察通过省试的读书人,最终排定名次。
这其中,省试最重要,读书人一旦通过省试,皇帝一般不会故意黜落他们,名次上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其实,沈学习之所以要参加大比,跟秦行之不无关系。当初小道士在沈府一通吹嘘,让沈学习十分羡慕。他当然不可能想做道士,但读书科举,做官守牧一方,这个可以有。
年龄确实小了点,不过年后沈学习也已经十四岁了,认真说起来,也不能算太小。
再说了,若是能以十四岁的年纪进士及第,这也算一项能显摆的荣耀嘛。
显摆之心,人人有之。
秦行之表示理解,但读书考试这种事他帮不上什么忙。虽然梦中世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可他学的那些东西,和四书五经差距太大。
转眼间,二柱子成亲的日子到了。
秦行之愁眉苦脸的往身上套花花绿绿的傧相服。
二柱子挺不好意思:“小道士,你是堂堂伯爵,给我做傧相真的很不合适。要不,还是让我师父来吧。”
秦行之翻了个白眼:“早说好了嘛,贫道成亲你做傧相,你成亲,这个傧相我当仁不让。不过这套衣服确实应该改改,穿得跟斗鸡似的,知道的我们是去迎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准备上台唱戏呢。”
“其实,大齐人都知道,这是傧相穿的衣服……”
“我说大齐人了吗,我是说让外国友人看了,免不了要莫名惊诧。”
无论如何,秦行之抢着做这个傧相,让二柱子十分感动。他就是三观再奇葩,也知道一个爵爷在大齐意味着什么。小道士毫不在乎自己的伯爵身份,给他二柱子做傧相,这份情谊足够厚重。
秦行之却不以为意。
伯爵怎么了,都是磨牙放屁吧唧嘴的普通人。再者说,道爷一肚子的才华,做傧相才有机会显摆诗词嘛,这点小心思,道爷会告诉你们?
迎亲队伍一路向沈府而去。
这跟上次小道士迎娶熊六梅白牡丹还不一样。那时目的地是皇宫,而且只在内城转,一般百姓还真不敢随便凑热闹。这次从内城一路到外城东城,路上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没办法,伯爵府娶亲,一贯八卦的京城百姓自然十分感兴趣。
特别是傧相打扮的恨天伯被人给认出来,想不引起轰动都不成。
京城百姓议论纷纷,这娶亲的家伙什么来头,居然能让一位伯爷给他做傧相?
有“消息灵通”人士说了二柱子的身份,顿时引起一阵唏嘘。原来这个新郎官,是恨天伯未发迹前的朋友啊。恨天伯以伯爵之尊给朋友做傧相,瞧他嬉皮笑脸、得意洋洋的表现,显然一点都没觉得丢份……
怪不得能成为陛下的好友,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好道士!
到了沈府,秦行之以一首抄袭的名诗,又引起识货之人的好一阵赞叹。显摆得差不多了,把李春娘接上花轿,迎亲队伍返回伯爵府。
府内大摆宴席,老道和熊六梅轮番给二柱子灌酒。
熊大当家的向来不在乎规矩,一条腿踏在桌子上,端着酒杯大呼小叫。如果让外人看了,恐怕要笑话恨天伯府家风不严。
还好没什么外人,文良纯等人身份摆在那儿,不可能给区区一个都头捧场。因此都是府内的自己人,包括秦行之等人,下人,以及大内高手和契丹勇士。
熊六梅:“二柱子抱得美人归,作为你的前领导,老娘很欣慰呐。这酒杯太小了,不过瘾,也不符合咱们绿林好汉的风格。小道士,给老娘弄俩大碗来。”
秦行之答应一声,屁颠屁颠拿来两只碗,给两人倒满酒,殷勤的把其中一碗递给熊六梅。
二柱子苦着脸说道:“小道士,我真不能多喝!”
熊六梅不高兴了:“想当初在飞熊寨,最后一坛酒你们差点抢起来,现在跟老娘说你不能喝?二柱子,你出息了,敢不听本大当家的了?”
小道士低声道:“梅姐你误会二柱子了,他是新郎官儿,晚上还得……你懂的,喝醉了不合适。”
“嗤,你小道士每次成亲都没少喝,为何就从没耽误事?老娘两次落败……”
“停,正严打呢,不宜描述细节!”秦行之连忙阻止熊六梅继续说下去。大内高手和下人们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上一片古怪。
回头劝二柱子:“别怕,敞开了喝,咱不能让女人给鄙视喽。回头贫道给你来一道醒酒符,屁事没有。”
有了小道士的保证,二柱子心神大定,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好!这才是绿林好汉。”熊六梅称赞一声,仰头把酒喝掉。
正在这时,孙蒙出现在厅内。
“嘿,挺热闹嘛,朕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