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宴

作者:黑猫白袜子

“糖糖,别这样。”

在剪刀的戳刺下,“岑梓白”的面部皮肤和眼球,都已经被戳成了烂糟糟一团。

可到了这一刻,甘棠依然可以听见那颗头颅正在喋喋不休地开口同他说话,声音甚至是温和委屈地。

“如果我做的不对,你可以跟我说。我会听你的话的。你看你都把自己弄伤了。”

明明眼球都已经变成了一团血糊糊的烂肉,然而怪物仿佛能利用另外一种方式观察甘棠。

而在它的提醒下,甘棠这才感觉到自己掌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他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这才发现,因为刚才过于疯狂的举动,就连他自己的手心都已经破了。

殷红的鲜血就那样一点一滴缓缓渗出伤口。难怪刚才他一直觉得手中的剪刀握起来那么的滑。

而就在这个时候,“岑梓白”已经断裂的脖颈处,有东西微微蠕动了一下,有些深红色的软肉从创口的断面处探伸而出,故技重施,殷切地想帮甘棠舔去手中的血液。

“糖糖,你这样我好心疼。”

“好喜欢你哦。”

“糖糖,我爱你。”

……

怪物含糊不清地咕哝着,喃喃细语宛若精神污染萦绕在甘棠的耳边。

甘棠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闭嘴——”

他抓着剪刀冲着“岑梓白”发出了一声低吼。

“闭嘴闭嘴闭嘴——”

最后他直接伸手,一把扯出了头颅口中那条湿润红软的舌头剪了下去。

带有浓重腥臭味的血液,从舌头的断裂处涌出来。

“唔……”

“岑梓白”发出了一声闷哼。

他的絮叨终于停止了。

甘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然后他踉跄着起身将手伸入怪物因为凝着血液,摸上去格外湿滑的头发,他就那样拽着“岑梓白”的头发,提着那颗头,一摇一摆走进了厨房。

他不太熟练地点起了老式炉灶里的火。

火舌鲜红,黑烟滚滚。

柴火的气息混合着热气扑面而来。

而甘棠对此恍若未觉,他只是拧着眉头,自顾自的将“岑梓白”满是血污的头颅硬生生塞进了燃着火的火灶腔膛之中。

既然是虫子,应该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处理了吧。

甘棠在心中平静地想着。他看着火舌一下子填上了怪物的头发和皮肤,空气中瞬间溢满了蛋白质被烧焦时特有的恶臭。灶膛处传来噼啪作响的声音,男生原本英俊的面颊上迅速冒出了大团大团的水泡,无数苍白蠕动的“线团”裹挟着半凝固的血块从头颅的窍孔中疯狂涌出,但很快就火焰吞噬,烧成黑而焦缩的一团簌簌滚落在炉灰之中。

“糖……糖……”

可是,“岑梓白”已经被烧焦的口舌却再次开始蠕动,从头颅的深处,再一次传来了怪物对甘棠的呼唤,那声音就像是从噩梦中传出来的一样。

“不要……这样……”它艰难地开口道,诡异的是,哪怕到了这一刻,它的声音听上去就是那么的无害,甚至还带着些许软弱和为难,“如果我被消灭了……对你来说会很……危险……它们太喜欢你了,我们都很喜欢你……但不、它们所有的思维能力都来自于……我的映射……它们会比我更……粗暴……它们太贪婪了……它们……会……不择手……它们会伤害你……糖糖……”

“放我出来……糖糖……”

“只有我能保护你……”

“糖糖……”

“糖……”

……

随着火势逐渐变得旺盛,那颗头颅也变得愈发焦黑。渐渐的,渐渐的,它的呓语消失在了噼啪作响的火光中。

甘棠一眨不眨盯着“岑梓白”。

在高温的作用下,炉腔中的空气有了些许水波似的颤动,以至于那颗一点点被烧掉了所有软组织,显露出头骨形态的头颅,此时看上去就像正在咧嘴冲着甘棠微微直笑。

甘棠的眼睛和脸颊都被扑面而来的热气扎得生疼,可他一点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随着怪物逐渐失去活性,他的心也渐渐变得轻盈,不知不觉中,疲倦和困倦,就像潮水一般慢慢地涌上来吞没了甘棠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神智。

就连甘棠自己都发现自己终于蜷缩着身子,在燃烧的灶膛前合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

而梦的内容,来自于那只怪物精心向他描绘的,地狱一般的未来。

他梦见了借肉井。

梦里的他身体又湿又滑,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

对于人类来说,需要砸断所有骨头才能勉强塞进去的井口,他却非常轻松地滑了进去。

狭窄的入口只是假象。

越是往下,井内就越是宽敞。

很快,人类挖凿的痕迹就在黑暗中消失了。

借肉井所连接的,是地底如同巨人的神经脉络一般复杂的地下洞穴……

在这里空气异常的潮湿,冰凉,周围一片宁静,这里没有一丝光,只有永恒奔流的地下暗河隔着岩壁传来的潺潺水声……

甘棠在蠕动。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毫不犹豫,带着归乡般的思念之情,不断地向大地的更深处滑去。

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时间,在梦中,时间仿佛已经失去了意义。

黑暗中,他更是分不清任何的方向,但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的指引,驱赶着他,朝着那一片古老的家园爬去。

……

他终于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舒适而丰足的巢穴。

肉。

食物。

躯干。

惨白的躯体一团团交叠,被粘稠如同羊膜一般的粘液所包裹着,附着在洞穴的每一处岩壁之上。

它们中的其中一些,隐约还能看出在地表时的模糊样貌。

只不过进入了地底之后,它们身上的特征无可避免地开始消融。无论是曾经身为动物时披在身上的丰美皮毛,还是作为人类时的头发或是体毛,都已经完全脱落殆尽,只剩下苍白道半透明的皮肤包裹着内里逐渐化作流质的肌肉,内脏和脂肪……然而,它们依然还活着。

孢子在它们体内纵横交错地生长着,在其他生物难以生存的地底最深处,维系着它们的生命。

“甘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在黑暗中心满意足地“凝视”着它们——这是它接下来很多年里用来摄取营养,哺育伴侣和后代的储备粮仓。

然后,甘棠蠕动着自己庞大无垠的躯体,一点点找到了洞穴正中心一处舒适光滑的石窝中。

一具双眼紧闭,不着一缕,毫无血色身躯,正一动不动地嵌在那里。

如果不是他的躯体还有一丝极为细微的起伏,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那都是一具彻头彻尾的尸体。

可是他皮肤柔软而滑腻,四肢紧实细致,他被饲养得非常好。

“甘棠”很快就察觉到,在“他”离开时候,对方尚且肿胀耸起的腹部,如今已经瘪了下去,而在石窝下方是“甘棠”精心打磨光滑的石槽,而现在那里头已经盛满了一团团雪白柔软,表皮柔软的卵。

“甘棠”立刻爬了过去。

他用尾巴将那些堆积成小山的虫卵推到了一边,在这过程中,那些虫卵内部已经有些许细密的小黑点自行开始了蠕动。

但“甘棠”并没有在意。

他的心中如今只有石窝之中自己那因为产卵而异常虚弱的伴侣。

强烈的疼惜与爱护之情仿佛能化作实质从他冰冷的身躯深处化作粘液流淌而出,他珍惜的用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缠住那毫无动静的躯体,然后将口器刺入之前就准备好搁在了产卵台旁的食物之中。

那些半透明的躯体痉挛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将温热而富有营养的汁液从食物的体内抽吸出来。

接着他探过头,将深红色的喂食管直直抵在伴侣惨白的唇间。

他感受着少年舌尖虚弱的抵触,一点点将喂食管挤进那狭小可爱的口腔,然后是紧缩的喉咙,最后是胃部,肠道……

“呜呜……”

黑暗中,“甘棠”听到了怀中之人细小的哭泣声。

一如既往。

真可怜啊。

他想着。

然后蠕动着身体,将对方缠得更紧了一些。

可即便是这样,那孩子依然哭得很厉害,不得已,他只能草草将食糜挤进伴侣的腔体之中,然后缩回了自己的喂食管。

他低下头,轻柔地磨蹭了一下伴侣冰冷的面颊。

【“糖……糖……”】

他听到自己生疏地挤出了听上去已经有些陌生的低语。

【“没事的……你很快乐……”】

【“你会开心。”】

生殖管轻柔钻进伴侣的体腔。

为干瘪的腹部注入新的填充物。

随着繁殖的进行,用于安抚神经,编织美梦的神经毒素也注入了脆弱伴侣的体内。

原本不安的气息渐渐褪去,怀中的少年轻微地战栗着,发出了无意识的欢愉呻·吟。

“甘棠”伸出舌头不断舔舐着身上甜美的汗液,感到一阵心满意足。

黑暗中,遍及身体的无数感知器张开了“眼睛”,甘棠也终于在浓稠到宛若墨汁一般的黑暗中,看到了那名“伴侣”。

是仿佛被漂白水彻底漂过,没有哪怕是一丝丝血色的皮肤。皮肤上布满了绀青色树枝般细密的血管。

是如同人偶一般四肢瘫软,头颅无力耷拉在怪物臂弯中的少年,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腹部随着新一轮的繁殖,再一次慢慢鼓起。

那少年有着一张甘棠无比熟悉的脸。

每天都会在镜子里看到的脸。

那是,他自己的脸。

*

甘棠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了凄厉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