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遗浆烈蛇左翼掀起一股狂飙,夹杂着雨点般的魑魅浆焰迫向石龛。
祝雪鱼佝偻的身躯猛然挺直,从她的背影里,林熠依稀中看到了当年那位丰姿卓越的魔圣弟子。铁木盘龙杖铿然挥舞,划出一道激昂的光芒击中狂飙。
砰然巨响之中,流光星散,祝雪鱼傲然地伫立原地,高声呼道:“畜生,再来!”
“轰——”
遗浆烈蛇硕大的飞翼,撞击到石龛上方的岩石上。坚硬的石壁忽然成了酥软的泥沙,颓然崩裂,无数拳头大小的石块满天散落,甚至脚下的地面也在惊竦地剧烈战栗,发出低鸣。
遗浆烈蛇仿佛也被对手的傲慢激怒。它曾纵横万里冥海,几时受到过挑衅与蔑视。暴怒中,它探出一只尖锐的前爪,三根长枪一般的爪尖狠狠插向祝雪鱼身前,要将阻挡在石龛口上的这个白发老妇撕成碎片!
祝雪鱼右手按住盘龙杖顶端,扬臂挥出一溜银白色的冰魄寒光。
“叮!”
一记切金断玉的清脆鸣响,冰心仙剑精准地斩落在遗浆烈蛇探出的正中那根尖爪上,而且正是它最为脆弱的两段指骨结合之处。
“噗——”
腥臭而浓烈的淡金色血浆溅出,一段两尺长的遗浆烈蛇爪尖,被仙剑干净俐落地斩断。遗浆烈蛇攻势尽消,嘴里发出“昂昂”痛吼,仓惶舒展飞翼,向高空退去。
然而第三条更为粗长的遗浆烈蛇已从地底掠出,挟起摧枯拉朽的风雷之势,朝着石龛扑来。
祝雪鱼虽说仅用一招就迫退了那条遗浆烈蛇,但耗损的真气亦是不少,微微喘息咒骂道:“王八蛋,怎么全冲着咱们来了?”
林熠苦笑道:“也许连它们都懂得柿子要拣软的捏吧!”
遗浆烈蛇巨大的身躯一摆,骤然盘曲成弓形,亮出残月状尾翼,刺向祝雪鱼。
祝雪鱼拄杖横剑再硬拼一招,依旧寸步不退。遗浆烈蛇的尾翼回荡,张开狼牙吐出沾满粘稠液汁的血红长舌,犹如灵动噬人的软鞭,舔向祝雪鱼面门。
祝雪鱼右手仙剑挥洒,往遗浆烈蛇舌尖点去,口中喝道:“畜生找死!”
遗浆烈蛇厚重的长舌倏忽变软,一抖一卷裹住冰心仙剑剑身,一道炽热的精气沿着锋刃,压向祝雪鱼执剑的手臂。祝雪鱼微惊,吐气扬声攻出剑气,两股力量狭路激撞,玉洁冰清的剑刃顿时泛起夺目的亮红光芒。
灼烈的热力不断透过冰心仙剑传递入祝雪鱼体内,很快令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燃烧起来,不由心中暗惊道:“这畜生好深厚的精气!”
运劲扭转剑柄,欲以锋利的剑刃,割伤遗浆烈蛇舌苔。
孰知仙剑宛若落地生根纹丝不动,反而是遗浆烈蛇甩动头颅,扬起一股磅礴大力,要将祝雪鱼从石龛里抛飞。
千钧一发之际,从祝雪鱼双肩上掠过四道紫色精芒,两前两后分袭遗浆烈蛇的飞翼。正是林熠打出的璇光斗姆梭。
遗浆烈蛇眼中爆出两束电光,“叮叮”击飞前排的两枚璇光斗姆梭,却来不及阻挡随后掩袭而至的另外两枚。
情急中,它猛力扇动飞翼,激荡起强劲旋转的飓风,企图震落这两枚璇光斗姆梭。
然而璇光斗姆梭犀利的锋芒犹如两柄尖锥刺透跌宕狂风,“吭、吭!”两声,依旧打中遗浆烈蛇左右两张飞翼。
璇光斗姆梭透翼掠出,卷裹着一溜淡金色血光。遗浆烈蛇负痛狂吼,松开卷舌,身躯朝下方沉落。虽非伤及要害,但也大挫气焰,更教它不得不暂且退去。
庞大的黑影刚从石龛口隐退,不远处又一条遗浆烈蛇昂劲嘶鸣,将周围熊熊跃动的魑魅浆吸食入口,场面煞是壮观。
祝雪鱼放声笑道:“蛇崽子开会,来多少,老身便杀多少!”
林熠却乘着这点空隙,目光在石龛中环视上下。
随着吸食入体的魑魅浆急剧增多,遗浆烈蛇的躯体开始鼓胀,头顶的蓝色角冠也逐渐转变为妖艳的暗红色,在幽蓝的光雾中忽明忽灭。
适才无功而返的两条遗浆烈蛇已明了同伴意图,展翅盘旋在石龛周边,口中发出狰狞的厉啸遥相呼应,声势骇人。
突然,那条遗浆烈蛇的角冠像风烛一样熄灭,“昂——”地巨大吼声惊天动地,从嘴里喷出一团澎湃翻滚的亮红色火云,铺天盖地压向石龛。
空气燃烧咆哮,火云中肆虐的魑魅浆经过遗浆烈蛇内丹的炼化,凝结成千百束露出狰厉獠牙的锋刃,朝着林熠和祝雪鱼排山倒海地扑袭。
林熠不晓得对面石龛里的墨先生是否也受到了同等的款待,但刹那间他几乎感觉到身躯里的水分都要被抽干蒸发,小小的石龛不啻是座人间熔炉炼狱!
他知祝雪鱼连挫两条遗浆烈蛇,真气损耗颇多,短暂的喘息尚无以恢复。当下左手五指凝捏成爪,每一记挥洒便弹射出五缕路线、力度迥异的指风,转眼编织成三道纵横交错、密不透风的无形罡网。
“砰!”
火云前锋冲入石龛,却像头凶悍的巨鲨迎面撞进了一张罗网,被锐利的爪力分割切碎,攻势随之一滞。
然而后方的火云随即涌到,两股巨流汇合一处,终于将第一道罡网击碎。
分流成数十束的火舌,紧接着撞向第二道防御线,略作停顿亦告突破。
当最后一层罡网碎裂流散,庞大的火云已被切割成无数条亮红的束带,受到林熠爪力的引导不断相互撞击交织。
而狭窄的石龛口也阻挡住了大部分火云的涌入。真正能够突破到林熠身前的火云,不过十之二三。
林熠右掌徐徐推出,宛若正吃力无比的拖动着万钧沙石,正是“无往不利”中的第七种心法变化。
“轰——”
蓄势已久的掌力将火云震得支离破碎,大半消殒,残存的部分亦禁受不住猛烈的冲击散出石龛外。
林熠的身躯弹石般飞退,重重撞到石龛尽头的岩壁,顺势把破入体内的火毒卸进山石。
岩壁“嗤嗤”冒起黑烟,像冰雪似的熔化,呈现出一个向内凹陷数寸的大坑。里面石浆交流,气泡“啵啵”炸裂,形成一个个蜂巢般的小孔。
珍藏在石龛中的一尊白玉坐佛,亦被炙烤得扭曲变形,一颗颗乳白色浑浊的浆水,好似汗珠淋漓滴落。而容若蝶则在祝雪鱼的全力保护之下毫发无伤。
林熠却突然兴奋地大叫道:“我明白了!”
他一直都在苦思冥想公揽月蓦然消失的方法,当目光再次扫过那尊坐佛的时候,终于豁然开朗,有了答案。
这座巨型的石窟中,每一个石龛里都摆放着一件公揽月毕生收集盗取的珍宝,惟独他自己站立的那个石龛空空如也。
这难道是巧合么?绝对不是!林熠顾不得身上气血翻涌带来的伤痛,一掌移开重逾千斤的玉石坐佛,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
被玉石坐佛压得微微下沉的地面上,赫然露出一道圆形的符印,想这世界上,还会有比这更可爱动人的印记么?
林熠感觉到自己声音里满满的笑意,道:“找到了!”
可他的声音却被一连串震耳欲聋的隆隆巨响吞没。
在上空盘旋的遗浆烈蛇长吼俯冲,用它硕大的残月尾翼,疯狂拍打石龛周围的岩壁,一块块已被高温烤酥的岩石纷纷碎落,滚入深不见底的火海里。
石龛恍若狂风暴雨中的鸟巢,摇摇欲坠。四周石壁逐渐出现一道道龟裂的缝隙,不断扩展延伸,雾濛濛的石末“沙沙”洒落,呛得人无法呼吸。
林熠大吃一惊,傻瓜都明白这条遗浆烈蛇的脑瓜里打的是什么主意。照这么下去,不需要多久,整座石龛就要轰然塌陷,林熠等人再无处藏身,将完全暴露在魑魅浆和遗浆烈蛇铺天盖地的攻击之下。
更加糟糕的是,刚刚才找寻到的符印亦会泯灭埋葬,好不容易显露的一线生机将重新关闭。
可眼下这些遗浆烈蛇连吃了林熠和祝雪鱼的大亏,竟也知道远远躲开石龛口只用巨尾轰击岩壁,根本不给他们短兵相接的机会。
祝雪鱼到了生死关头,忽然变得异常冷静,问道:“林熠,你是说,你已经找到了脱困的法子?”
林熠不断尝试解开符印的诀咒,头顶冒汗道:“但愿咱们还来得及。”
祝雪鱼默默而专注的望向沉睡中的容若蝶,眼神里露出眷恋与怜爱,语气平静道:“答应我,照顾好小姐,将她平安带回东海逐波岩,去找东帝释青衍!”
不等林熠回答,她扬声长啸掠出石龛,挥动冰心仙剑向遗浆烈蛇的巨尾劈去。
林熠措手不及,高声喊道:“岑婆婆!”
但祝雪鱼已经冲出石龛,冰心仙剑挟着主人义无反顾的执着与刚烈,劈落在遗浆烈蛇的尾翼之上。
“噗”巨尾表面破开一道血槽,榆树叶大小的赤色鳞片铮铮剥落。遗浆烈蛇痛吼摆尾,祝雪鱼横刀立马于石龛之外,大声喝道:“小蛇崽子,老身在此,岂容你们猖狂!”
这时聚集在石龛外的遗浆烈蛇已然增加到六条,齐齐被祝雪鱼触怒,张牙舞爪蜂拥而上,立意要把这老妇分食入腹。
祝雪鱼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自也毫不吝啬苦修而来的真气魔功。一剑一杖奋力而为,气贯长虹,一时间倒让六条遗浆烈蛇退避三舍,不敢直撄其锋。
但这显非长久之计,随着体内真气剧烈耗损,招式间的气势威力亦渐渐减弱。遗浆烈蛇瞧出苗头,转守为攻,气焰复又嚣张。
林熠艰难地克制住援救祝雪鱼的强烈冲动,不能浪费点滴工夫,更不敢有丝毫的分神,全力破解封印住传输法阵的灵符。
“叮——”
一声清脆悦耳的低响传出,符印上的图案全部亮起,流动着微弱的光芒。林熠长出一口大气,晓得成功在望。
石龛外传来祝雪鱼的闷哼,尽管她刻意压抑,但仍然能够清楚送到林熠耳中。
她舍命挥杖,将一条正在冲向石龛的遗浆烈蛇头颅轰裂,可自己的背上也被另一条遗浆烈蛇的尖爪抓得血肉翻飞。
林熠念毕最后一句咒语,传输法阵在龟裂的地面上显形。他高声叫道:“岑婆婆!”
跃向洞口,迎面一道猛烈而含着伤人锋芒的罡风,却将他硬生生迫退。
祝雪鱼奋尽全力用盘龙杖风把林熠挡了回去,血红着眼睛纵声呵斥道:“混蛋,滚回去。你也死了,谁来保护小姐!”
“昂——”
一条遗浆烈蛇从左侧扑到,粗长的身躯由下而上缠绕住祝雪鱼的双腿,迅速向她的胸口攀升。
祝雪鱼眼皮也不眨一下,冰心仙剑深深扎入遗浆烈蛇弓起的背脊,一溜金色热血狂飙喷溅。
遗浆烈蛇凶性大发,拼命绞紧躯体,锋利的鳞甲嵌入肉里,割开道道伤口。
祝雪鱼浑身浴血,紧紧握着插入遗浆烈蛇体内的冰心仙剑,断断续续地说道:“快——走!”
遗浆烈蛇掉转过脑袋,张开血盆大口咬向祝雪鱼的头顶。祝雪鱼左臂一振,盘龙杖脱手飞出,从遗浆烈蛇张开的嘴里插进它的喉管。
遗浆烈蛇发出临死前的哀嚎,卷裹着祝雪鱼的身躯,像狂野的奔马在空中剧烈挣扎翻动,坠向深渊火海。
祝雪鱼的面容被冉冉光雾火焰遮挡,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但怜爱的目光宛若星辰,仍旧温柔地凝望在容若蝶的脸上。
睡梦里,容若蝶的眉睫忽然轻轻翕动,从眼角莫名地溢出两滴晶莹泪珠。
林熠怒忿欲焚,牙齿狠狠刺进下唇,扎出一抹殷红热血,努力压制下即将崩溃的冲动。在传输法阵发动的刹那,林熠抱起容若蝶,两人的身影凭空消失。
几乎在同一瞬间,已然脆弱不堪的石龛,被遗浆烈蛇的巨尾轰塌扫平。
片刻,林熠横抱着容若蝶柔若无骨的娇躯,已经置身在一条狭长甬道的尽头。
甬道里漆黑一团,死寂无声。
林熠的眼里兀自闪烁着刚才惊心动魄的残余影像,祝雪鱼最后的目光亦永远地刻骨铭心。
她活着,是烛;她去时,是光、是火!林熠忽然希望自己刚才也能如容若蝶那样沉睡过去,从而不会看到祝雪鱼粉身碎骨的悲壮景象。
他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心里响起祝雪鱼不留情面的喝骂声:“混蛋,快滚!”
林熠低下头,静静凝望容若蝶恬静的俏脸。虽然甬道无光,但他功聚双目仍能清楚的看到,容若蝶面颊上的泪痕。由于石龛中灼热的气流炙烤,她有如凝脂的冰肌玉肤上泛起一抹红霞,娇艳得就像漫山盛开的杜鹃。
与自己朝夕相处十九年的“岑婆婆”已然离去,容若蝶的眉宇中隐藏着一层淡淡的忧伤,脆弱如风里零落的花雨。也许,沉睡中,在潜意识里,她已经知道。
林熠不自觉将双臂紧了紧,心痛无语。
小半个时辰之后,林熠在一个十字岔道中央停下脚步。这已经是他第七次遇见十字路口,相交的每一条甬道在黑暗中都显得那么的冗长,死气沉沉。继续这么漫无头绪的走下去,也许十天十夜也找寻不到出口。
他索性停了下来,怀中的容若蝶也终于有了动静,身躯微微动了动,干裂的樱唇里轻轻地唤道:“水,水——”
她这么一唤,连林熠也觉得自己有些渴了。他自十岁起修炼辟谷术,餐风饮露,等闲十天半月不进滴水也不会有事。然而适才石龛一战,体内水分流失太多,以至于也出现了轻微的脱水之感。
林熠从袖口里取出一袋皮囊,里头是他在回曹府时灌盛的半坛梅雪老窖。其后随小曹衡出府,中间险事层出不穷,累得他奔忙到现在,也没空闲喝上一口。
林熠拔去木塞,苦笑道:“对不住,蝶姑娘。只好委屈你先喝点烈酒了,等出了这个鬼地方,你想全身泡进水缸里也行。”
他把容若蝶的娇躯扶正了一些,好尽量让她躺得更舒适点,然后将皮囊送到容若蝶的唇边。容若蝶张开小口,贪婪的吸吮,却立刻发出猛烈的咳嗽。大半的酒汁呛了出来,看得林熠心里直疼。
容若蝶睁开眼睛,无力的望向林熠,喘息着低声问道:“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林熠有点尴尬地回答道:“梅雪老窖。”
容若蝶低低“哦”了一声,合上眼睛,又喝了一口。这次,反应小了许多。很快,她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林熠把皮囊送到嘴边,略作迟疑,最终喃喃自语道:“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个鬼地方,省一点是一点吧。”
把鼻子凑到皮囊口上用力嗅了嗅,恋恋不舍地封上木塞,放回袖口里。
其后的几个时辰里,容若蝶又小醒过数回。每次抿上两小口梅雪老窖,便重新沉沉入睡。入口的烈酒,五成被她咽下,五成呛洒到了地上。
林熠苦忍着酒虫,满脑子地幻想昔日与人围炉畅饮的痛快场景。
可越是这么想,就愈发感到嘴里像要烧起来,喉咙口也直要冒出烟来。
他用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心里痛骂着公揽月,直到实在翻不出骂人的新花样才作罢。
正在胡思乱想的工夫,容若蝶再次醒来。这次,她已经清醒了许多,但依然任凭自己被林熠抱在怀中,只默默感受黑暗中轻微的呼吸与有力的心跳。
“蝶姑娘,你感觉好点了没,要不要再喝口——嗯,酒?”
林熠问道。
容若蝶嘤咛了一声,嗓音低微得几不可闻。还好林熠修为非凡,听到了这记近乎暗示的表白,急忙将皮囊解开送到容若蝶唇边。
容若蝶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目光急切地游走在黑暗中,问道:“岑婆婆,她在哪里?为什么我都听不到她的声音?”
林熠避开容若蝶灼热的视线,艰涩地回答道:“岑婆婆,她——为了我们能够脱险,自己和一条遗浆烈蛇同归于尽了。”
意外地,林熠并没有听到容若蝶失声痛哭的声音。黑暗在沉默里弥漫,她的嗓音显得飘忽而遥远:“那么,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林熠摇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一座甬道纵横交错的迷宫,完全没有阵法套路,也根本找不到枢纽。”
容若蝶不再说话,林熠忽然感觉到怀中的娇躯正发出细微的颤抖。
他俯下头,看到容若蝶早已泪流满面,樱唇里无声无息地溢出一缕鲜红血丝,宛如秋霜中凋零的红叶,让人心碎成灰。
半晌,她轻声问道:“林兄,你的梅雪老窖呢,我想喝一口。”
林熠把皮囊送到容若蝶嘴边,她连喝了几大口,居然一点也没咳呛。苍白的玉颊上再度嫣红娇艳,娇躯也开始微微发烫起来。
林熠怕她受不了烈酒的刺激,把皮囊拿开,说道:“蝶姑娘,你这么喝下去,也快成了像我一样的酒鬼啦。”
容若蝶没有回答,双目怔怔仰望着甬道上虚无缥缈的黑暗,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
林熠暗自叹息,蓦然一咬牙,提高嗓音喝道:“容若蝶,你振作一点!岑婆婆不能就这么白死了,我们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活着,才有机会,替她报仇!”
容若蝶身躯发出越来越剧烈的颤抖,猛然双手抱紧林熠的脖子,俯在他的肩头上痛哭出声。
林熠心里一宽,默默拥着她,泪水洒下来湿润一片。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与怀中美女的心灵之间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沟通。他触摸到了这少女内心最深的痛楚与忧伤。
徐徐的,容若蝶渐敛哀声,把头从林熠肩膀上抬起,抽泣道:“对不起,林兄,小妹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林熠强作一笑,拍拍她的后背说道:“你说错了,这件衣服能沾上蝶姑娘的香泪,才真是叫做三生有幸,连我都有点嫉妒这位衣服老兄。我很想你能伏在肩头上多哭一会儿,又怕你哭伤了身子。”
容若蝶凄然笑道:“林兄放心,小妹这么哭过一场,以后就再不会了。”
林熠故意惋惜道:“真的么?太遗憾了,我原本还打算让你多赔几件衣裳呢。”
容若蝶一怔,问道:“衣裳,为什么小妹要赔林兄衣裳?”
林熠郑重其事道:“我身上的这件衣服经蝶姑娘泪水浸润,立刻价值万金。莫说往后洗也不会洗了,连穿都不会。我要将它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留作纪念。可如此一来,身上岂不没了衣服穿?不找蝶姑娘赔,却找谁去?”
他这几句话,本是想开解容若蝶心里积郁的悲痛。没想到容若蝶俏脸一红,沉默片刻低声说道:“既然这样,日后小妹就送林兄几件合身的衣衫。只是小妹手工粗陋,届时林兄莫要嫌弃。”
林熠的心头扑通一跳,顿时有些尴尬。他连忙把话题岔开道:“这倒让我没想到,蝶姑娘真的是心灵手巧。”
容若蝶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哽咽道:“是岑婆婆教我的。别看她表面上脾气火爆,其实心细如发。一直以来,都是她像娘亲般无微不至的照料小妹。
“我自幼没有亲人,幸亏有她的陪伴呵护。可是如今——”
容若蝶声音渐低,只觉悲从中来再难诉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