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裴牧云

作者:步帘衣

浑沌提到的好时光,欲魔与影魔当然记得,那时九州战火频仍,它两个借机游荡天下害人享乐,甚至联手搭档过几次,别有风味。

“奴家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半神泛滥,群魔乱舞,此消彼长,共赢共生。他们封他们的神,我们享我们的乐。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欲魔露出回味留恋迷离的浅笑,“只是,先天神大人是如何知道的?您当时,似乎还被关在天上?”

浑沌睨他一眼,并不回答。

明白浑沌不愿说,欲魔就没有追问。实力更低于欲魔的影魔就更不会追问。它两个被蜚抓来时就有了共识,既然天疏阁发现浑沌杀不死,那它们打不过蜚,加入浑沌也无妨,总比被蜚吞了强。眼下几场战局的输赢不算什么,浑沌不会死,在它们眼里,这就意味着浑沌不可能输。

很简单的道理,风云再强也不过是凡人之躯,大不了拖个一千年,就算天疏阁赢了一时战争又如何?拖个一千年,风云不死也要飞升,仙人可不能随意下凡,届时,浑沌大可以卷土重来。只要拖没了风云,剩下这些凡人根本没有能力阻止浑沌夺取天下。

说白了,二十四魔都可以说是因人而生,却也因此更看人不起。擅长祸害人心的欲魔影魔尤其如此,它们对凡人都多脆弱再清楚不过。没有一个凡人没有欲望,没有一个凡人没有影子。只要它们想杀,就没有它们杀不死的人。

欲魔视人为玩具,最爱玩的就是扮演他人的欲望,挖空心思以各种面相各种方式引诱人心,勾君子迷酒色,引正人作大奸……世上有万条歧路,为了毁掉一个人,欲魔愿意换遍十三面具,用尽万般变化,使出各种手段。直到将人玩弄到彻底崩溃,欲魔才会将其吞入腹中,那种绝望美味不已。

而影魔依附万物而生,它始终只是影子,无法成为本体,它嫉恨所有鲜活的生灵,迷恋凡人变化的情绪。一个人看见挚爱正被歹徒掐住脖子会是怎么反应?打死了歹徒才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会是怎么反应?醒来后发现从来就没有什么歹徒在梦中打死的原来是挚爱会是怎么反应?……不间断的刺激将情绪拉到极致,从惊惧到愤怒到欣慰再到难以置信再到悲痛欲绝的急剧起伏,直到再也刺激不出更多情绪,它才会将人吃掉,吃掉的瞬间就好像它也短暂拥有了这些情绪,世上再没有这般令它满足的游戏。

换个角度看,欲魔影魔可以说是最通识人心的魔,既然它们打定主意要归顺浑沌,自然不会惹浑沌不快。

浑沌见它两个这么识情识趣还又这么识相,对比又丑又蠢笨连谄媚都做得丢脸至极的蜚,心底简直是十分满意,几乎都要舍不得骗它们去死了。

只是几乎。

浑沌开始讲述他的计划:“提及往事,是朕因此生出一计,配合二位大魔之力,必能彻底摆脱这对风云逆贼。”

原来,浑沌是想用自己扰乱时空的能力设下阵法,用欲魔影魔为诱饵将风云引入阵中,只要风云入阵,浑沌就能通过在两个时空共存的封神榜的联系,将风云甩到那个半神泛滥的时空。

但此计风险不小。浑沌此前从未设过这么大的扰乱时空阵法,都是尽量拆分成不费力的局部设计,海角城海崖下的阵法就是典型,要设下如此大阵,本身就要耗费大量浊气,即使成功,扰乱时空的反噬也有可能伤及浑沌核心。只要能彻底摆脱风云逆贼,一点小伤,受了也就受了。

而且,只要阵法运行不出错,在阵法撕开的时空间隙没关上之前,多甩走一两个人也不会增加浊气消耗,所以,假如女娲舍不得她这两颗小棋子跑下来横加干涉,那就再好不过,女娲一入阵就会被阵法一同甩走,恰恰是一石二鸟!

浑沌说到此处,显然开始畅想起了踢走三个终极绊脚石的大胜利,满脸都写着称心如意,还为欲魔影魔画了封侯封爵共享天下的大饼。

可惜欲魔影魔可不是蜚那种没脑子的蠢货,它们每次复生都是纵横九州祸害苍生的角色,怎会听不出此计蹊跷。

何况自复生以来,为了更好地害人,它们一直密切关注着天疏阁的动向,混在百姓堆里观看了天疏阁放出的所有水镜卷轴,时刻警惕避免被天疏阁抓住。因此它们不像蜚对风云的战力一无所知,非常清楚在风云面前任何大魔都毫无胜算,浑沌要拿它们当诱饵,明摆着是骗它们去送死。

这大名鼎鼎的浑沌凶兽,似乎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厉害。难道是跟蜚混久了,传染了损脑子的恶疾?

回想浑沌对着两个孔雀佛子幻身流口水的蠢样,欲魔更觉得见面不如闻名。但只要浑沌是不死之身,蠢一点,对它来说,倒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而那扰乱时空的阵法,也不是没有可行之处。

欲魔心念电转,对着浑沌婉转一笑:“先天神大人,您的计策自然是妙极。只是半神泛滥之时还是距今太近,假如风云逆贼回在那时,又打遍半神飞升成了仙,上去之后害您再也不能下凡,您又该如何应对?”

浑沌皱眉,神色立马变得不悦起来。

但不等他开口训斥,影魔就抢先出谋划策道:“大人既然能够扰乱时空,何不干脆弄死他们?与其将逆贼甩到其他时空留下祸患,不如斩草除根!”

荒谬!是他不愿意把风云斩草除根吗?能做得到的话,他会不愿意把风云斩草除根吗?浑沌越听越气,正要破口大骂,影魔却又抢嘴,极力煽动道:“若大人不嫌弃我二魔之力,在您的阵法上叠加两层魔阵,就能将风云逆贼斩尽杀绝,连女娲,也不是没有可能拿下。”

接连被噎了两回,浑沌阴沉命令道:“少卖关子,快说!”

心知这影魔是积习难改,忍不住挑拨他人情绪,欲魔威慑地蛰了影魔一眼,影魔立时清醒,不敢再故意刺激浑沌玩,对欲魔低头示弱。

欲魔没有让浑沌等待,立刻接过话头,温言软语地为浑沌清晰讲述:“奴家的六七阵法,能将您扰乱时空阵法的效果倾注于入阵的人,也就是说,阵法效果不再是将风云逆贼甩回千百年前,而是将风云逆贼本人回溯千百年,区区两个凡人修士,寿数连一千年都不到,如此已是必杀之计。”

听得两眼发亮,浑沌大悦,催促欲魔:“继续说!”

欲魔用孔雀佛子的幻身柔笑,不停歇地继续道:“再加上影魔的形影阵法,就能将此前双阵拓印叠加,想叠几层影阵就叠几层影阵,一口气回溯个五千年、九千年,还怕风云逆贼死得不透?哪怕是女娲,杀不死她也能让她立刻丢掉几千年的修为。以您先天神的优势,对上一个少了几千年修为的女娲,要杀她,岂非易如反掌?”

“好!”浑沌拊掌而赞。“天佑我也!二位果真是吾之福将!今日一来,就献上如此妙计!”

见浑沌只是叫好,没有其他表示,欲魔看了影魔一眼。

影魔继续加码,火上浇油地煽动道:“不仅如此,阵法叠加还有两个好处。一来,多层魔阵能掩藏您的阵法气息,让风云逆贼更难察觉圈套,就是女娲来了,也分辨不出;

“二来,多层魔阵的魔气足以影响在场兵卒,只要有天疏阁军在场,风云就不得不入阵救人,不然,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天疏阁军陷入狂暴,不分敌我地相杀到死为止!那两个逆贼沽名钓誉,绝不会袖手旁观,而入了阵,就是他们的死期!”

浑沌已是喜不自胜,却听影魔补充道:“只是,多层魔阵要消耗众多魔力,光我俩,恐怕力有不逮。”

面对浑沌收敛喜色的面容,欲魔只作不知,配合接口:“所以,此计要成,就得引出天疏阁军开战,用他们自己人牵制他们。还要有大魔为我们输送魔力。最好是布置在海岛,这样,不离形能将魔阵藏于海下,表层再以普通魔阵掩饰,更能让风云无法察觉,一击必中。”

浑沌像是忽然疑惑:“……不离形是谁?”

虽然一进来就自报了家门,影魔还是从善如流地应承:“是我。”

似乎并没有因为沉迷美色而忘了听它俩名字,浑沌一点都不尴尬,丝滑地问:“怎么叫这么个名?”

“多年前胡乱取的,取形影之意。”影魔顺着浑沌解释。

浑沌又看向欲魔:“那你呢?”

看出浑沌有松动之意,欲魔嫣然一笑,配合拖时间道:“奴名十三恨。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情志,见、听、香、味、触、意六种欲求。”

随着介绍,欲魔周身浮现出十三张巨型面具,张张不同,每一张面具都拴着一根琴弦般的情丝,十三根情丝左七六右归拢于欲魔两手之中,配合他此刻孔雀佛子的幻身,真如孔雀开屏一般。

这些魔跟人混太久了,起的名字都一股人酸味,搞得跟是人似的。浑沌忍不住腹诽。

但欲魔的孔雀佛子幻身对他如此娇笑,浑沌又忍不住犯饿,可魔污那么脏,吃了要吐,不能吃,只能在心底第无数次对乱吃西方怪龙传染了饿疾给自己的饕餮破口大骂。

浑沌忍住焦躁,假装感兴趣道:“这些面具是从何得来?”

“先天神大人问得巧,这里头确实有个故事,还与蜚大人有关。”欲魔一挥手,隐去其他十二张面具,只留下惊面,如弹琵琶一般抱在怀中。

“哦?”混沌一听跟蜚有关,顿时就完全没有兴趣了,但他需要时间思索,还是表现出有兴趣的样子,“你说说看。”

欲魔慢慢讲述起来。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人远远没有如今那么多,魔也没有如今那么强大,蜚天生是瘟疫之魔,却还不能像现在这样收敛魔力,所到之处必生大疫,近人人病,近牛牛瘟。可蜚又羡慕凡人之间的关爱,时常装作是人,跑到凡人部落里去。但它装人从来就装不像,一进部落又害死了许多人,被祝巫带领部落的人赶了出去,还举行了驱逐疫鬼的仪式,防止蜚再偷偷进入部落。

蜚不甘心,却是屡试屡败。蜚每试一次,一个部落就要遭殃,按理说,世上应该早就有蜚的传说流传,然而凡人虽害怕瘟疫,部落中却始终没有盛行蜚这个瘟疫之魔的记载,凡人有驱逐疫鬼的仪式,却没有专门驱逐蜚的仪式,也就更没有关于蜚的节日。

几乎没人记得还有一个叫蜚的瘟疫之魔。相比其他二十四魔,蜚可以说是默默无闻,比如枝弩弦,就一直有凡人记录双头蛇、食人蛇的传说,就连天童鬼王也一直有孩儿鬼的传说,这也让蜚嫉妒不已。

接连被十三个部落赶走之后,有一天,蜚听说凡人都喜欢白色瑞兽,就改变了方式,这一次,蜚装作一只白毛独角狮子,特意选在腊月三十这天,跑到了一个部落里去。

选择腊月三十,是因为这一日是华夏的除夕节,当时凡人在除夕节有用击鼓之法来驱逐疫疬之鬼的习俗。蜚的打算是,就算这次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如果它变成了白毛狮子还是会被赶出部落,至少他们会记住蜚在除夕来过,它想把自己加入除夕节的传说里,被凡人记住。

结果自然和以前一样,蜚害死了许多人,被愤怒的部落人民赶了出去。但那个部落并没有把蜚的出现加入除夕节的传说,他们把蜚变的白毛狮子误认为是传说中会在除夕夜跑进部落吃人的年兽。

闹了一通,到头来,还是没有人记得蜚。反而因为蜚变的白毛狮子,让年兽的传说变得风靡起来,而年兽甚至不是真的,只是凡人结合放烟花炮竹的习俗编出的故事,然而,民间至今都流传着古时人们用烟花炮竹驱赶年兽、喜迎次日新春,这个故事本身就已成为了传说。而蜚还默默无闻。

这让蜚嫉恨交加,深深地恨上了人。这些凡人,明明那么弱小,只要接近它就会生病而死,却像是故意报复它一般不想记住它,故意不愿意崇拜它,故意不愿意对它好!

忍无可忍的蜚找到欲魔,要求欲魔屠杀曾经赶走它的每一个部落,并且折磨部落里的每一个人,确保他们在死前深深记住它是蜚,是瘟疫之魔,而不是什么年兽。作为交易,蜚愿意在事成之后被欲魔吞掉。

说到这里,欲魔看向已经把对蜚的嫌弃完全摆在脸上的浑沌,娇叹道:“整整十三个部落,奴家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完成蜚大人的要求。这其中还有十三个真材实料懂得驱逐疫鬼的祝巫,都是难啃的骨头。

“事成之后,奴家带走了祝巫们举行仪式时戴的扮神面具,用吞掉蜚大人的魔力扭转了它们,为每一张面具注满情与欲,将这些扮神面具制成不朽魔器,永远陪伴在奴家身边。”

蜚果然是个倒霉玩意。

浑沌沉吟片刻,故弄玄虚地拖着声道:“原来,两位爱卿还曾有这么一段趣事。既然还有这样的渊源,朕就让蜚来为你们的魔阵输送魔力,想必是能够配合无间。”

欲魔影魔当即一跪:“谨遵圣意。”

浑沌想了想:“具体实施,还是由朕来与蜚商议,你们就不要多嘴了。二位千里而来,这就下去休息吧,后宫玩乐,任你们消遣。”

二魔心照不宣地一拜:“是。”

*

朕让你出去。五个字刺痛了蜚的心,蜚一路扬鞭打骂宫人发泄妒火,直到殿内还是阴沉个脸,咬牙切齿地反复嚼着这五个字,吓得满殿贵女们不敢说话。

经过前两日的改版,蜚的容貌已不再那么拼凑突兀,但还是说不上好看,因为这魔头始终坚持那套集采美人最美五官杂糅起来就是最美的信念,不愿意五官都只像同一个美人。贵女们不敢多做反驳,只能将蜚魔头衷爱的五官都分别画下,再拼凑尝试,努力找出不突兀又好看的拼盘组合,这谈何容易。

但在少女们的拼命努力下,蜚还是好转了心情。

太监来传旨召蜚觐见时,蜚在夏侯莹的建议下变化更换了鼻子,贵女们正夸它好看,蜚分辨不出,似乎还不如自己的想法,但被夸得心情不错,听到浑沌要见它的旨意,蜚的心情就更好了,下命令不许贵女们走,等他回来,视浑沌的反应再看她们有没有说谎、要不要赏她们。

不料刚进完人斋,浑沌就夸了一句:“爱卿是去为朕换装了?嗯,这回当真是个美人。”

蜚哪受得住浑沌这一夸,霎时间心花怒放,激动得红潮满面,想在浑沌面前做出娇羞模样,却又想起欲魔影魔两个得以与浑沌单独议事的王八蛋,早知如此蜚就该在找到它们时直接吞了,因此面上反而显出一丝嫉恨来:“只要先天神大人喜欢,蜚就心满意足了。不知欲魔影魔何在?”

浑沌心下当即就有些腻味。他本来就是硬着头皮夸一句,蜚现在这张拼凑脸顶多是个不丑,距离浑沌认可的美人那还差了十万八千里,结果蜚不仅不感恩戴德,居然还像是吃起了醋来?荒唐!它以为它算个什么东西?一滩魔污,眼睛鼻子嘴没一个是自己的,还不能吃,夸一句居然还翘起尾巴来了,蠢货。

但浑沌做出严肃的模样来:“它们原想算计你我,但朕将计就计,骗他们入了局。朕让人带它们去休息,其实是将它们软禁在偏远宫中。你过来,朕要将真计划说给你听,你听仔细,不可有半点马虎。”

“先天神大人!”浑沌话语中的信任让蜚兴奋起来,失口一声喜悦高叫,紧接着也不起身,就那么跪着膝行上前,跟哈巴狗一般凑到浑沌椅边,整个身子都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浑沌忍着想将它一脚踹开的冲动,将计划与蜚一一说明,为了不让蜚察觉有诈,浑沌还拍了一下蜚的肩膀,似乎很关心地叮嘱:“届时,爱卿一定要将朕教给你的步骤记清,只要你依命行事,不自作主张,朕的阵法就能保住你,反将欲魔影魔作为魔阵饲料,你安然无恙。但只要错了一步,被魔阵吸死的就不是它们,而是你。”

蜚原本点头如捣蒜,被浑沌这么一叮嘱,反而忽然怔住了,没有反应。浑沌心底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做过头穿了帮,却不料蜚是感动得眼眶湿热,近乎哽咽道:“蜚一定记住!一定记住!您让我蜚做什么,蜚就做什么。先天神大人,从来没有谁对蜚这么好。为了您,蜚什么都愿意去做!”

浑沌松了一口气,温和神色敷衍了蜚一句,蜚却仿佛又被感动到了,对浑沌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自己的悲惨往事,什么去部落被凡人追打啦,什么除夕被打还遭年兽冒名顶替啦,还恰好和欲魔所说的对上了。

原来欲魔所说的全是真的,没有一点编造的成分。浑沌反倒有些稀奇。毕竟欲魔对他说这些事是为了激发他对蜚的反感,这浑沌很清楚,欲魔这样做并不奇怪,不掺假话只是这些事本身已经没有掺假的必要了。但蜚对他说这些,难道真以为这些事能够博取他人同情?

在短暂的一刹那间,浑沌甚至对蜚泛起了一丝丝怜爱,怎么就能蠢到了这么极致。

这一刹的怜爱,在听到蜚的结束语时嘎然而止:“……能不能将计划定在腊月三十?如此,蜚与先天神大人在除夕之日杀了风云女娲,这必将成为千古传奇!那些凡人,将再也不能忘记蜚!”

倒霉玩意就是倒霉玩意。

浑沌立刻心生不满。腊月三十?再输个二十日,他这张先天神脸往哪搁?

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再过两日他就能把握住操控朝廷军的轻重精髓,不会强到他忙得分身乏术,也不会轻到将领能自作主张,正好是他的军令实时执行畅通无阻,朝廷军一定就能开始扫清过往阴霾,凯歌高奏。

退一万步说,即使还是因为将领废物无法打胜仗,那正好让这些无足轻重的胜仗麻痹风云,到时再一口气绝地反击,一举反败为胜,岂不更美?反正如今九州有这么多凡人,再输几场,不伤痛痒,浑沌可是眼看着华夏人从无到有的,只要最后还有几千几万人活着,应该就足够重新繁衍,不会少了他吃的。

浑沌幻想着风云女娲入阵丧命的精彩时刻,这样一场绝地反击、反败为胜的绝佳逆转,定会成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浑沌勉力沉下了脸:“既然爱卿这样说,看在爱卿忠心耿耿的份上,朕就勉为其难,答应你。”

听浑沌说愿意为了自己勉为其难,蜚激动地几乎要喘不上气,跪坐在浑沌脚边发抖,又是一声深情高叫:“先天神大人!”

“大局皆在朕把握之中,败象不过是放松风云警惕,总的来说,优势在我。”丑人越作越难看,浑沌实在难以忍受,着急赶它走,又拍了一下蜚的肩膀,草草做了结语,“话虽如此,朕也不可任风云逆贼猖狂!现在,朕要把精力放在军事筹谋上面,爱卿就先退下吧。”

蜚又深情款款地说了些赞美浑沌的话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浑沌瘫坐在龙椅上,实在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幸亏这丑东西就要死了。

从御书房回来的蜚魔头志得意满,世家贵女们也不敢放松,直到蜚魔头说赏给每个人一两银子,让她们回家不必来了,贵女们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虽然,即使只是分家女儿,宫中贵人居然只拿一两银子来赏也是闻所未闻的事。但有钱拿还能平安回家,还不用再进宫面对这魔头,谁不高兴?殿内霎时充满了轻松快乐的空气,哪怕那些看不上一两银子的,也不会在这时表现出来,都附和着感谢的吉祥话。

太监发起了赏银,少女们不敢表露着急,但都等着拿到赏银好出宫去,蜚也正要先行离开,偏在这时,蜚看到了正在笑的夏侯莹。那一张脸花容月貌,好不娇憨。

蜚忽然想到,是这个人建议他换鼻子,而换了之后他就被浑沌大人夸了美人,这只意味着一件事——夏侯莹比蜚更清楚浑沌喜欢什么。一个真正投浑沌所好的美人。蜚扭曲了脸,一刹那嫉妒到发狂。除掉她。必须除掉她。

“啊——!”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贵女们纷纷尖叫起来,她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夏侯莹就倒在了地上,脸上漆黑一片。

蜚一鞭子抽在地上,对太监们呼喝:“赏银发完了没有?发完了就让她们滚出去!一个都不许留!全都滚出去!这里也是你们能赖着不走的地方?”

受到惊吓的贵女们落荒而逃,闻人鸢和聂林玉听出蜚的恶意,赶忙上前,全凭一腔救人之心将夏侯莹拉扯着架起来,跌跌撞撞地带着她快步走出殿外。

到了殿外,她们才发现贵女们并没有跑远,原来是遭到了宫人的训斥,不许她们在宫内随意奔跑,但并没有人上前相帮,不如说,众贵女都对她们三个避如瘟疫,想必家里都告诫了她们后宫众多太监宫女的死因。而宫里的太监宫女更是急速躲开她们。

“夏侯妹妹,你怎么样?”闻人鸢心急着问。

夏侯莹仍不清醒,只是脚还会随她们架着往前走:“……是闻人姐姐?我不知道怎么了,姐姐,我的脸好疼。”

闻人鸢和聂林玉赶忙扭头去看她漆黑的脸,惊觉夏侯莹的脸上正在发脓疮,心底都是咯噔一下。

反正大家都躲开她们,四周无人,聂林玉直接与闻人鸢商量起来,她们脚步不停,你一句我一句地边走边低声分析情况——

离这最近的大夫的是太医,但蜚摆明了要夏侯莹的命,太监宫女不会帮她们请,就算请,太医也不为区区贵女得罪蜚。

最稳妥的是让夏侯家的马车送夏侯莹回家,这样她们不担干系,但夏侯家是武将世家,特意将宅子修在外城表忠心,等她们两个架着夏侯莹走到停马车的地方,就不知要耽搁多久,再让夏侯家的马车送她回家,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到时候天知道夏侯莹还有没有得救。而且,宫里往世家传消息传得快,知道夏侯莹得罪了蜚,夏侯家再宠她,也不一定会给她治。

听着夏侯莹越来越虚弱的呼痛,闻人鸢一咬牙:“去找大堂嫂请的那位大夫,我去他药堂抓过药,我认识路。出宫驾马车半盏茶就能到。待会儿我上夏侯家的马车——”

聂林玉打断她:“说什么胡话,我接你来的,自然要送你回去。”

这话就是要与闻人鸢共担干系了,闻人鸢一时百感交集,还想再劝:“姐姐——”

聂林玉不让她再说:“走快些,马车就在前面。”

见到夏侯莹漆黑的脸,夏侯家的丫鬟护卫们都吓懵了,把变成这样的夏侯莹送回去他们的小命怎么可能保得住,因此一听聂林玉的指挥,她还强调了去药堂救人要紧,他们就立刻顺从地把夏侯莹抱上了马车,跟着聂家的马车在大街上飞驰起来。

而就在闻人鸢带着众人赶往的药堂中,闻人珏正坐在大堂里生闷气,等待他名义上的妻子,也就是那个藏头露面的蒙面法士结束与药堂大夫的密会。

不止是闻人珏对这种安排有意见,药堂大夫事实上对这种安排也有意见:“同道兄嘚,虽说他是你亲哥,你也不怕他反水噻?就往我这里领过来?”

没有变化成嫂子模样也没有戴面具的闻人琅不在意地摆摆手,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在这些天交换情报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被药堂大夫带跑了口音:“我和他同进同出、同吃同睡,就算他想反水,也反不了噻。”

药堂大夫建议他:“那你不干脆表明身份争取一哈?我看你哥不像是个坏滴,还是阔以改造滴嘛。”

闻人琅哼道:“我是他亲弟弟,这个猪,同吃同睡几个月咯,都认不到我,我争取个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