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处来,又意欲前往何处?
项飞英的问题还真是问住了柯亦梦,几乎就在听到他这个问题的瞬间,她便感到仿佛有无数的画面纠缠浮上心头,她看到了自己下意识来到长门内的忠义楼上,接着她想起了纪无双与凌雪战斗的画面,那时候她心中的嫉妒羡慕之感印象尤深,紧接着她追忆起凌雪被诸葛青玄困住身陷囹圄的场面,那时候她下意识的引弓拉弦。
一箭射出之后,竟然不可思议的打破了诸葛青玄的阵法,心中惊叹,正欲要再射出一箭,却忽然有醍醐灌顶一般的感悟涌上心头,本能有种迫切要去闭关修炼消化这份感悟的冲动,这份冲动压住了她内心对凌雪的担心,甚至还让她一瞬间忘了自己的何为本何为末,什么才是她真正的目的,荒古琴宗四年,她没了命的努力,不正是为了能够在她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而不是每一次都只能柔柔弱弱的站在她身后拖后腿,然而这一次她居然在修炼与她之间选择了修炼,心念至此,她不禁心中产生了几分荒谬与没缘由的恐惧来。
项飞英望见柯亦梦神色痛苦,关心问道:“柯小姐,你没事吧?”
正在这个时候,天海的永夜开始逐渐散去,那弥漫在虚空中的一张张嘴巴一点点的隐没在飞雪之中,天海也远远不如方才那般的天寒地冻,柯亦梦反应过来,微微抿紧了嘴唇,呢喃道:“凌雪那里的战斗大抵是结束了,却是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
两人心中都担心着凌雪,没有再多做纠结,当即折返回去。
没多久,他们便在途中遇见了已经从长门归来的那个一头三千银发的曼妙人儿。
凌雪再次见到柯亦梦,脑海中不禁便勾勒出那惊天的天外一箭,心中激荡不已,正待夸上这妮子几句,却是发现项飞英此刻气血虚浮,妖眸微微一闪,已经将剑胆琴心之道通神通的她轻易就发现这个少年人此刻的道心已经如同衰落在地上的瓷器一般,尽管尚未彻底碎裂,不过已经岌岌可危,出现了数道可见的道伤裂痕。
她微微蹙起黛眉,想起项飞英先前便存在的执念心魔,又想到此番长门一战自己又陷入险境,明白项飞英怕是因为想到自己只能像是个旁人过客一般坐以待毙而感到恚然羞惭,继而牵动了心魔崩裂了道心,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乍见柯亦梦的惊喜也随之轻淡下来,她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于是马上不由分说地说道:“飞英,亦梦,我们先回武府再说。”
※※※
抚奏了三个时辰的镇魂曲后,夜幕已经降落下来,漫天的雪花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尤为梦幻。
凌雪望着盘膝坐在洞府内的项飞英,对一脸关切的罗睺轻声说道:“项飞英暂时没有大碍了,不过此举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应急办法,要让他的心魔执念真正消去,除却这一隐患,我还需要再想其他法子。”
凤千凝目光复杂,此刻的项飞英神色宁静,面庞上的棱角愈发成熟,也更加与当初的那个人相像起来,只是他只继承了那个人的克己守礼却没有那个人那般豁达的心思,同样钟情于一个女子,项元思至少还曾经得到过自己的心,但是项飞英走进过他那个口口声声喊着师姐的女子的内心过么?
她忽然有些后悔当初带着这个小子走出那片大山,来到这个看似繁华似锦的修仙江湖里头,若是没有自己他也不会遇见凌雪,或许现在已经在大山里娶妻生子,有一个平凡但是真的很快乐的小家,她有些自责的自语道:“我真是一错再错,委实对不起你们父子二人。”
罗睺轻轻揽住凤千凝的香肩,微微摇头,她会意下来,望了眼远处那道身影,自觉失了言便没有再说话。
凌雪轻声一叹,她本是这个天下最为洞悉人心的人之一,哪里会不明白凤千凝那句话中蕴藏的对她还有对自己的责怪,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经,白天里她帝威压城出尽风头,如今却也有自己的烦恼,情不自禁的轻咬薄唇,然后说道:“项飞英在无妄城里舍生救过我一命,如今他危难临头,我必然不会坐视不管,这个还请两位前辈放心。”
一代妖皇,还是挟着连败三位帝皇之威,在天云一时风光无两的妖皇,修仙界神灵中的顶尖人物,如今能够在他们两个二人面前做到这般敬重,任谁也挑不出丁点瑕疵,甚至他们还应该感到受宠若惊,还有什么理由与资格怪凌雪什么?
告辞了罗睺还有凤千凝,凌雪望着亭子上照耀的明月目光闪烁,然后柔声道:“蜂鸟。”
蜂鸟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欠身行礼后说道:“在。”
凌雪想起了如今蛰伏在朱雀阵营里的公申屠,心中有了一些想法,道:“你将公申屠当年与我的恩怨纠葛散布出去,令其成为天海酒楼客栈里的闲客酒足饭饱后的谈资,多少添油加醋一些也没有关系,你只要明白,我现在需要紫凰宗放弃庇护公申屠。”
蜂鸟道了一声领命后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四下到处一片寂静,格物宗被自己从天海驱逐后,就连往日鸦鸣不断的枝桠都安宁了不少,凌雪独自来到山顶,本想要吹吹崖顶冰冷的山风,看一眼山脚下万家灯火暖通明的场面,却是没有想到柯亦梦也在山上,她忽然想起了四年前这一幕似曾相识的场景,一样是冰雪漫天,那时候这妮子正蜷缩抱膝坐在崖边,独自望着底下的苍茫世界怔怔出神,这一次她白衣飘渺,姑射仙子一般的伫立在崖上,俯视着下面的星火世界。
正因为似曾相识,她才忽然察觉到这其中微妙的变化代表的翻天覆地变化。
凌雪来到她的身旁,轻声问道:“傻丫头,在看些什么又在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