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住院部十一楼,普外科病区的护士站内,阮萌萌推着个巨大的28寸行李箱,有些局促地坐在病患接待区,排队等候办理住院登记。
她鸡飞狗跳地交接生涯于昨日潦草结束,陆时均连半日的喘息时间都没给她,直接通知她今天一早过来办住院。
好在行李在这一周里陆陆续续收拾得差不多了,阮萌萌利用碎片时间在网上参考了众多姐妹们的住院心得,对比着几十个版本的“住院必备好物清单”,删删减减,在连续收了几天快递后,终于攒出了这么大一箱。
可这会儿看见前后排队的大爷大妈们都是提着水桶背着包、水桶里还放着衣架饭盒保温壶时,阮萌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之前查攻略,阮萌萌自觉把大家推荐的那些看着比较土气的物品都从清单里给删了,新时代成熟优雅的职业女性,行李箱里当然只能装彩妆平板笔记本,怎么可以放毛巾脸盆洗衣粉啊。
而这会儿真进了医院,她发现土味行囊才是主流,什么面膜水乳保湿晚霜,在这氛围里,她感觉都不好意思掏出来用。
阮萌萌有点惆怅,她双手托腮撑在膝盖上,暗自盘算着那些被自己从清单中删掉的部分,也不知道医院收快递方不方便,她现在下单采购还来不来得及。
“诶诶,到你了。”旁边的阿姨忽然拍了拍阮萌萌的肩,示意她回神,“搞快点,我儿子给我办完手续还得上班。”
阮萌萌抬眸,果然看见排在前面的大叔已经推着行李往病房的方向走了,而催她的正是排在她后面的阿姨。
那阿姨的儿子看着和阮萌萌年纪差不多,正拉着脸靠在走道一侧玩手机,表情十分不耐烦。
阮萌萌没敢耽搁,迅速推着行李在负责接待的护士身旁坐下。
对方没看她,只动作熟练地给她绑上袖带测血压:“你的住院纸呢?”
“啊?”阮萌萌迷惑地重复道,“住院纸?”
“对啊,医生让你来住院,不是会给你开张住院纸吗,”护士解释,“你办好入院后把住院纸第三联和押金单给我们,我们才能给你做登记呀。”
“……我没有,”阮萌萌老老实实地说,“我医生没跟我说。”
昨日陆时均通知她今早来医院时,并没约定时间,阮萌萌就想当然的按上班时间出了门。
结果当她被早高峰堵在路上时,忽然接到了陆时均的电话。对方在催问后发现她短时间内无法赶到,便只留了个楼层给她,之后简短交代了让她自己来办理住院手续,就去上手术了。
“你医生没给你吗?第一次住院?”对方这才抬起头,看向阮萌萌,“你叫什么?收你的主治是谁?”
“阮萌萌,是陆时均陆医生收的我。”
“噢对!”对方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今早交接班时是有说这事,陆教授那边会有个病人过来,看我忙得都给忘了。”
说话的同时,她侧身在手的档案屉里翻了下,抽出了一份用回形针别起的材料递给阮萌萌:“你的住院纸,你填写完后下一楼去办理入院,交押金时一起交给窗口,他们那边盖章后你再带回来我们这登记。对了,身份证和医保卡带了吗?”
“带了。”阮萌萌说着连忙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证件袋,取出来递给护士。
“稍等,”对方接过去,快步走到护士站里面,等再次出来时,手中多了两张复印件,她将证件和复印件都还给阮萌萌,解释道,“第一次住院需要提交这些材料的,你带着下去,省得等下还要跑出去外面找彩印店了。”
阮萌萌连忙道了谢,将行李寄放在护士站后,起身朝外面的电梯走去。
大医院的电梯总是客满为患,阮萌萌在等电梯的过程中有些无聊的展开了手中的住院纸。
住院纸一式三联,其实就是住院申请登记表。表头的患者姓名处写着阮萌萌三个字,是陆时均的笔迹,而第二行的主治医生一栏,是陆时均遒劲有力的签名。
一上一下,特别和谐。
阮萌萌的视线在两个名字上短暂停留了一秒,就跳去了别处。
年龄:32岁
性别:女
生日:1991年9月17日
……
阮萌萌越看越震惊。
除却入院诊断这种只有医生才知道的信息不提,其他的患者基础信息里除了她现在的工作单位及居住地址,陆时均几乎替她把其他信息都填完了,这其中甚至包括了她的籍贯所在地。
阮萌萌一直知道陆时均记性好,可是能把一个和自己的生活圈几乎没有交集的旧时同窗的个人信息记这么多年,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她却不太知道。
若不是重逢那日陆时均亲口认了自己已婚有家里人,阮萌萌都快要自恋的以为他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念念不忘的非分之想了。
撇了撇嘴,阮萌萌暗骂渣男,当初跟他表白就知道端着高姿态不接受,现在摆出这副“关于你的一切事无巨细我都记得”的姿态到底是想折磨谁。
怀着点不可言说的怨气,阮萌萌骂骂咧咧地先把婚姻状况那栏的已婚二字划掉改成未婚,然后继续补充完整了其他内容。
取号办理入院又是一阵漫长的排队等候,待她再次回到十一楼时,已快要到午饭时间。此时护士站门口的长队已经散去,阮萌萌直接在接待台前坐下,护士小姐姐朝她友好的笑了笑,直接将手边一份似是已经准备好了的文件递给她:“看看,没有问题的话签下字。”
阮萌萌随意翻了下,基本是治疗知情同意书一类的材料,林林总总十几份,秉持着对陆时均的信任,她没再细看,直接按顺序一页页签上了自己的名。
护士小姐姐在旁边一边询问她一些基本的身体情况,一边往电脑里录着信息。
阮萌萌磕磕巴巴地回答着对方的问题,倒不是她不果断,实在是她一想到这些问题可能最后都会被陆时均翻看到,她就很别扭。
比如,“结婚了吗”,“抽烟吗”,“喝酒吗”,“每餐吃几晚饭”,“爱吃肉吗”,“有其他病史吗”……问一个磕巴一次。
问着问着,这位护士小姐姐忽然四周张望一圈,确定整个大厅没人注意到自己这边,才凑近阮萌萌,小声问道:“你和陆教授是什么关系哇?”
阮萌萌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抬头望去,就见对方眼里全是专属于吃瓜群众的兴奋之光。
“……他是我同学。”阮萌萌收回视线,继续签着名,努力让自己的口气轻描淡写。
“哇,我就说你们一定认识,不然做胃肠的不可能挂在陆教授名下的,”小护士脸上写满了掉进瓜田的亢奋,“他平时自己科室的手术一天三台都排不过来,哪有时间替胃肠外科那边的活儿。”
原来只是在诈我!
阮萌萌如鲠在喉,她开始还以为陆时均是和护士们说了什么,对方才会有此一问。早知如此她刚就应该装傻说纯普通医患关系了。
护士丝毫没意识到阮萌萌的窘迫,她甚至更凑近一步,神秘兮兮地说道:“陆教授对你真好,要知道咱们医院的肝胆胰外科在国内首屈一指,平时病人排队等床位手术都要好久好久的,像你这样做胃肠的,他不但肯收,还没让你排队就直接安排进来了,你回头在病房里都不好和其他人说的哦,别的病人会有意见的。”
阮萌萌笔尖一用力,笔头的细管就这么生生折断了。
她连忙冲对方道歉,趁着人去找笔替换的功夫,深呼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保持冷静,不要矫情。
阮萌萌生平最避讳的事就是靠后台走关系,更别说是走的陆时均的关系,这让她那时时刻刻想压对方的一头的心思显得格外不自量力。最重要的是……陆时均他特么已婚了已婚了啊!看那小护士一脸亢奋的表情,就差没把“我觉得你俩有一腿”直接写脸上了,这让她一个大龄纯情少女情何以堪。
阮萌萌迅速签完剩下几页,微笑着将文件交还给护士,对方将一条打印了她基本信息的pvc腕带套在她手上后,这入住就算办理完了。
那位护士小姐姐主动去推阮萌萌的箱子,自告奋勇要带她去病房,阮萌萌过意不去,想自己推行李,却被对方大咧咧的一阵抢白:“别逞强,你可是个病人。”
“……”好有道理,也好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