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杏搀着阮萌萌,两人朝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阮萌萌想说不至于,但看见林杏路过门外那排共用的轮椅时渴望的眼神,她老老实实选择了闭嘴。
小姑娘的爱心,还是受着吧,适当示弱也没什么可耻的。
走廊看着长,两人慢吞吞地散步走过去,也不过就两三分钟的时间。
早上是病人们集中前往各处做检查的高峰期,除了护士站那儿有办理出入院的家属们排队候着,其他地方都很空,至少眼下整个露台上就只有她俩。
说是露台并不准确,实质上它就是这层楼里一个普通的拐角,只不过这个角落的的外墙全换成了透明的玻璃,借着这充足的光线和通风条件,又沿窗摆了一圈的花架。
花架后方是一块空旷的小空间,平日病人们在这儿散步透气,即便疫情期间不能外出,也不会觉得太过压抑。
而再往后点,则贴着内墙放了几张输液椅,这算是医院的特色,毕竟这儿全天都挂着吊瓶的病人也有,病房里面待久了,即便还打着针,也会想出来换下心情。
阮萌萌站在花架旁,看到玻璃外墙上有气窗,她伸手想去推,林杏连忙拦住她:“不行不行,这会儿风大,你这就穿了个病号服,等下又吹发烧了。”
阮萌萌收回了手,多少还是觉得有点失望。
病房里空调开得足,一年四季都是最适宜的温度,只是待久了多少会觉得闷,就想感受一下大自然的“风度”。
林杏见状,想了想,将人牵到输液椅那边:“萌萌姐你坐这儿等等,我去给你拿件衣服,你穿上后我再帮你开窗,但也不可以靠近窗边吹啊!”
阮萌萌见林杏跟她家王秀雅阿姨一样絮絮叨叨,不禁莞尔,被人关心的感觉是真的很好。
她点头允诺自己会听话,林杏才匆匆朝病房走去。
窗外正对着的是个高层小区,听说是医院的宿舍楼,外墙看着已有些年份了,但因为地理位置好,入住率高达百分百,至少阮萌萌目之所及的所有的阳台上都晒着衣服或摆着花草杂物,处处充满了生活气息。
阮萌萌在的楼层不高不低,坐在她这个位置离窗有四五米的距离,是连天空都看不见的,对此阮萌萌评价,风景没有她病房阳台上的好。
但阮萌萌很少享受这种闲暇时光,这会儿即便感觉百无聊赖,却也只能当做怡然自得。
不远处有人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阮萌萌以为是林杏,并未转头。
岂料对方在走到她身侧时,忽然在她膝旁蹲下,并轻轻握住了她随意放在膝盖上的手。
阮萌萌的视线从那双握住自己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扫过,然后才移至蹲在自己身侧的人。
是陈嘉述。
双眼通红的陈嘉述,脸上的表情是伤心又带着点愤怒,他紧抿着的唇,暗示着但凡再多一点点刺激给到位,就能当场给她哭出来。
阮萌萌觉得这个场景让人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她相信陈嘉述的真心。
既然有真心,那么在发现她家几天没人后,总归是要想方设法打听她的下落的。
“你怎么来了。”阮萌萌语气平静,“那天不是都说好了吗。”
“谁跟你说好了,”陈嘉述瓮声瓮气地反驳,说话时带着一点点哭腔,还重重地抽了抽鼻子,“你生病为啥不告诉我,难道我是那种看见你生病就想逃避责任一跑了之的男人吗,你没必要做那些伤人的事赶我走的,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你不要自己承担啊。”
阮萌萌失笑,她垂下眼眸,心里清楚,陈嘉述这是将自己当时坚持要分手的行为解读为”生病了不想连累他“了。
难怪这么一副失魂落魄又愤怒不敢言的模样,估计这会儿心里正大义凛然地泛着委屈呢。
虽然不忍心,但阮萌萌知道这不是心软的时候,她不能任由这个误会扩大。
将手从对方的掌心里抽了出来,阮萌萌直视陈嘉述的眼睛,语气平静:“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要和你分手这个决定,在我知道自己生病以前就做了。”
“我就是单纯的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我受不了你妈妈给的委屈。”她说,“我身体健康时她都不同意我俩在一起,你觉得现在她会同意一个随时可能死掉的人和你在一起吗。”
阮萌萌的声音依然好听,说出的话却无比残忍:“你现实点,陈嘉述,你已经22岁了。”
陈嘉述呆呆地看着阮萌萌,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扎心的话语一字一顿,终于似是承受不了一般,低头呜呜哭了出来。
他抓过阮萌萌的手,胡乱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伤心极了。
“我这些日子因为你的话难过得都睡不好觉,每天都在想怎么样才能哄好你回心转意,后来你不见了,我以为你躲着我,我想了好多办法找你……最后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消息,却没想到是这样的……”陈嘉述哭得声音嘶哑,所有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在这一刻一滴不剩,“我什么都不想考虑了,我就想和你在一起,不管能有多少日子……姐姐你别不要我。”
阮萌萌叹了口气,用没被抓着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便携式湿厕巾——是她随身带着防止自己忽然想去卫生间用的,当然现在也讲究不了这么多了。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呢,”费力的抽出一张,她在陈嘉述哭得鼻涕眼泪乱飞的脸上一下下地擦着,“我不要你的同情啊,什么叫不管能有多少日子,我还没活够呢,你不能趁着我生病时忽悠我和你在一起,等以后我病好了还得应付陈总,这可不太讲武德啊。”
林杏抱着衣服,走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一时间小助理进退两难,站在原地尴尬得无地自处。
阮萌萌抬头,视线从她身上轻飘飘地扫过,林杏顿时嗓子一紧,头皮发麻。
“别哭了,你杏姐回来了,小心她心里笑你。”阮萌萌说着,将湿巾塞到陈嘉述手里,再没有其他动作。
陈嘉述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林杏立刻走上前,狠狠瞪了陈嘉述一眼,急着和阮萌萌解释道:“萌萌姐我不是故意的,小陈他说他肯定不打扰你,就只远远看一下,我才答应带他来的。”
阮萌萌没说话,陈嘉述没看林杏,只是很自觉地从对方手里接过了那件黑色的外套,想给阮萌萌穿上。
上手触感便让陈嘉述隐隐觉得不对,他和阮萌萌在一起两年多,给她拿过很多次衣服,印象中没有任何一件的手感和这件一样。
可如果是新衣服,这料子又过于粗糙了点,不像是阮萌萌惯常偏好的风格。
他抖开这外套,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更强烈了,若说这个长度勉强能解释成到脚踝的那种超长款,可这肩宽显得过于夸张了。
再怎么疏离,阮萌萌也不至于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见陈嘉述捏着衣服不肯放手,她便就着他的手将衣服穿上了。
穿上后,阮萌萌也无语了一瞬,这也太宽太大了。
她觉得自己这会儿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肯定难看死了。
但对现在她来说,温度比风度重要,毕竟才经历了一场高烧,她没有作的资本。
“好了,你现在人也见到了,回去吧,别再来了。”阮萌萌下逐客令,“林杏送我回房间。”
说着,她便越过陈嘉述,往病房的方向走去,然而在与对方擦肩而过的刹那,手臂被抓住了。
“这衣服是谁的?”陈嘉述问道。
此刻的他眼泪已经半干,质问阮萌萌时,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危险意味。
“我男朋友的,”阮萌萌回望过去,低声说到,“放手。”
陈嘉述依然抓着她,甚至更用力了几分:“你男朋友是我。”
“我和你已经分手了,”阮萌萌再次强调,“新的男朋友,和你没关系了。”
“所以你不是不能谈恋爱,只是不想和我谈,”陈嘉述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你变心了。”
“嗯,”阮萌萌说,“我可以回去了吗?”
陈嘉述像是力气被突然抽走了一般,徒然收回了手,他转身背对着阮萌萌,没有再说话。
阮萌萌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掺着林杏,越过她曾经认真喜欢过的小男友,朝病房走去。
林杏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她就说,在房间里找了半天都没看见阮萌萌的衣服,只能拿了这件一看就是个男款的外套过来,果然,出问题了。
……
刚到病房,就有护士跟进来,到阮萌萌打针的时间了。
林杏见状,不好多留,将阮萌萌扶到床边,便告辞离去,阮萌萌想了想,还是在她要走出房间前交代了一句:“你……帮我看着点陈嘉述,就……别让他知道是我交代的了。”
小助理连忙点头,虽然很想让对方细说一番在此次事件中的心路历程,却也深知自己不配吃女上司的瓜——哪怕只是个前任女上司,那也是极威严的。
护士小姐姐动作熟练,很快给阮萌萌把针水挂上了。她推着车离开病房,刚走到房间门口,阮萌萌就听见对方朝人打招呼:“陆教授。”
没有听见陆时均的回应,阮萌萌靠想象都知道他肯定是只高冷的点了点头。
没多久,陆时均就出现在了她的病房内,她看见对方白大褂下穿着的还是蓝绿色的手术服,看来是刚从台上下来。
“今天感觉怎么样?”陆时均走到阮萌萌床边,伸手调慢了点针剂的滴速。
“挺好的,”阮萌萌冲他笑笑,“就是衣服有点大。”
陆时均的视线从她身上松松垮垮的黑色外套上滚过,面部表情依然是滴水不露,下一刻,就听他开口问了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刚回来时路过露台那边,看见你在和一个小孩说话,是你老公吗?”陆时均语气淡然,“看着有点小啊。”
“……”阮萌萌暗骂,这人路过的真不是时候。
“我老公不小的,”阮萌萌皮笑肉不笑,“至于年龄,我就喜欢年轻小帅哥,和你们男人都喜欢18岁的少女一样。”
“哦,”陆时均又看了她一眼,轻飘飘地抛出一个更让人窒息的问题,“那男朋友的外套是怎么回事?”
“……?”这大招放得猝不及防,阮萌萌毫无防备地吃了全套。
大概是女生受到惊吓的表情取悦到了陆时均,他嘴角微微上翘,毫无诚意地解释了一句:“你别多想,我就是从那路过时顺便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