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教室里的人陆续走得差不多,只剩下了教室外面几个正在等朋友打扫完卫生一起走的。
“啊,不是吧,又大扫除,上次就轮到我们组啊。老倒霉蛋了。”有人一边擦黑板一边说。
“我们组不也轮到两次了,这有啥的。”
“不是啊,我们不一样啊!你也不看看我们组都有谁……”他降低音量:“蒋锐跟他同桌能算在内嘛,剩下只有八个人,打扫起来很累的。”
“八个人?”对方却往不远处看,呆呆地说:“可是,那不是人吗?”
此话一出,这个说话的人都要缓缓转回头去和同伴对视一眼。
那一瞬间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以及深深的惶恐。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蒋锐第一次留下来打扫卫生了。
蒋锐。居然。留下来。打扫卫生。了。
他单手拿着扫把扫地的样子好可怕啊妈妈。
熊熊也在勤勤恳恳地收拾垃圾。他都这样了,剩下的人自然全都不敢怠慢,没一个敢闲着的,看那边几个人的扫把都舞出了残影。
这两个大哥最近真的很遵纪守法。
比以前更让人害怕了。
刚才还在教室里聊天的人也不敢多待了。但今天不是轮到他值日,他就转移阵地到教室外面跟别班的人拉家常。
这人嗑着瓜子(不敢吐皮)跟隔壁班的人汇合吃瓜:“……你怎么还不知道啊!”
“不知道,哪个是你们班的绿茶?”
“喏,坐在那边那个。蒋锐收拾了江原野一顿,所以这人也老实了好几天。”
“就是之前说跟蒋锐好过的那个?为什么说那人绿茶?”
“还不是先前传蒋锐绯闻的那点事。后来大熊辟谣,然后你猜怎么着,真正的兔子就出现在了我们教室。”他啧啧不满地道:“所有人这都才发现被宁小星耍得团团转。你说咱们吃个瓜而已,他真够行的,搞这一套。”
“也就是说蒋锐根本不知道有这号人。”
在场还有一名当事吃瓜群众出现作证:“abandon.abandon.abandon.”
“现在又不早读,你背个屁的英语。”
“你说他就辟谣一声不是自己能有多难?哎,人家偏不,他明知道蒋锐的兔子是别的兔子,还要放任别人误会。那段时间还出了好多人嗑他们这对,反正换成我现在已经社死了。”
“我看他倒是想得很呢,可惜人家蒋锐看都不看他这只兔子一眼。”
“abandon.abandon.abandon.”
说完这句,他转眼想再看一遍班里,却发现宁小星人没了。
……嗯?他人呢?
他眼睛再一瞥,这一秒好死不死就看见宁小星背着书包从前门走出来了。
几个人瞬间肃静。空气仿佛凝固,几双眼睛齐刷刷暗戳戳地盯着宁小星面无表情地背着书包从他们面前路过。
等人彻底走远了之后,他们面面相觑。
“你猜他听到了没有?……”
宁小星独自走出教学楼。
这天气阴沉了一整天,在放学这回终于飘起了小雨。宁小星看也不看,淋着雨径直往外走。
他面色不善,口中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那些揶揄挖苦的论调言犹在耳。终于等到别人的笑话看了是吧,成天吃瓜吃瓜吃瓜,怎么不撑死你们。
宁小星脸色不快,心情压抑地加快了脚步,企图把那些声音甩在身后。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蒋锐。
宁小星扁了扁嘴。他脚步渐慢,放任自己淋雨了。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靠近蒋锐。再等一段时间吧,他会看情况的。
或许打一开始宁小星还是处于别有用心的目的关注他的,可是这种关注后来却越发一发不可收拾了。
谁知道呢。
宁小星更不懂了。明明都是兔子,凭什么?那只老兔子比他好在哪?
周围是一把把形色各异的雨伞。就像是老天专门跟他作对似的,他刚走出校门没多远,这破雨偏偏越下越大了。
宁小星心中顿时更为烦躁了。肩膀和头发被雨水打湿,就在他心烦不已地想着是要折返还是淋雨回去的时候,有一把陌生的雨伞默默地伸到了他的头顶上空。
顿时很有安全感地阻隔了一片飘飘摇摇即将落在他身上的冰凉雨丝。
“是你啊。”
与此同时,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响起。
宁小星转头,刚好撞见了温明正在看着他的眼睛。
温明原本一个人在这里等待蒋锐值日结束,可以带他一起回医院检查。
校门口人很多,他在一众背着书包放学回家的学生里看见了没撑伞的宁小星,顿时认出这孩子来。
这不是巧了吗。
温明看他的样子好像是有心事。正好,他自己这也有点关于这人的心事。
严格来说也不能算心事,只能说有一点在意。因为他终于明白宁小星那天对他的那种态度是为什么了。
他原本还不以为意,然而,温明那天回去之后忽然间想到宁小星和他一样是只兔子。联想到蒋锐以前校服外套上带回来的兔毛,他顿悟了。
原来如此,这个小同学就是被蒋锐霸凌的那只兔子。他把自己和蒋锐当成一伙的了,所以才会对他有点不友好。
想通这点之后温明也不再纠结了。
但是今天刚好让他碰见淋着雨有些狼狈的宁小星。
不应该啊,最近蒋锐在他眼皮子底下都很老实啊。
他也是试探性地一问宁小星:“要聊一聊吗?”
温明观察着对方的脸色,体贴地对他道:“放心,只有我们两个。”
宁小星额前的刘海湿成一绺一绺的,他直勾勾地盯着温明看了几秒。
他这时候的眼神又让温明摸不准了。
“好啊。”宁小星忽而出声答应了他。
老兔子,看招。
两人找了附近的一家奶茶店避雨,顺便“聊一聊”。
温明不喝奶茶,对服务员说随便要杯喝的。宁小星也无心点单,他开门见山地问温明:“你跟蒋锐到底是什么关系?”
温明于是明白他或许是起了戒心。他上次跟这小同学说自己是蒋锐朋友。
“我是他的……兄弟。”
上次被说年纪大,温明这次吸取教训了。他是蒋锐的哥总可以吧?
而且这么一来还占据了家长地位的优势,来自长辈的可靠的安全感能够充分激发小同学的倾诉欲。
这问题他问了温明两次,现在能确定他俩还没成了。宁小星不动声色地靠进椅背里。
这只大傻兔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吧。
外面天色灰蒙蒙的,雨势渐大,看起来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服务员上前给他们端上来两杯热饮。
温明决定循序渐进,先从平常的话题切入。
“蒋锐平时和班里同学相处得还好吗?”
“嗯。”宁小星看他,等着他想说什么。
温明笑了笑:“他肯定对人很凶吧?”
宁小星低下视线,梗着脖子说:“还好。我倒是觉得他这样很有个性。”
世界就是一座金字塔。总有人要在底端的。站在顶端的人有什么错?错在其他那些没本事的人都害怕他吗?
温明却以为他这样的表现是还在戒备自己。因为不敢在蒋锐的兄弟面前讲本尊的坏人。
但是对不起了小同学,我现在是狼人阵营的。
大兔子不骗小兔子。有关蒋锐的好,温明一定会把跟这位小同学好好细数一遍的。
宁小星就听面前的温明说道:
“他这人就是长得很凶。其实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这样的,你跟他熟了之后就会知道,他人其实很好的。”
这番话让宁小星心里不是很舒服地瞥了他一眼。
为什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什么叫“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什么又叫“你跟他熟了之后”?这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跟蒋锐的关系多好是吗?
眼前的青年气质无害,不过正是这种无害更让宁小星心生警惕。
或许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方向?宁小星转了转自己前面的一杯绿茶,也不确定起来。
“我看你应该是蒋锐的朋友?”温明调侃道:“他这人应该没什么朋友。”
宁小星重整心绪,回答他前一个问题:“是。”
算是。
在温明的面前他莫名自尊心强大起来。不是也得是。
“我懂的,我们一样。在蒋锐面前要不害怕其实很难吧?哦对,给你看这个……”
就见对面的温明从包里拿出来一条灰色的毛绒挂坠。
宁小星皱了皱眉。看那个挂坠的形状像是一团兔尾巴,悉心做成了可以伸缩的模样。乍看是一团毛茸茸,但是拽着微端拉开之后是一条的形状,是最真实的兔子尾巴。
灰色的兔子尾巴。
有蒋锐的味道。
宁小星一下就联想到了什么,怔怔然如遭一记闷拳。
他们已经进展到哪一步了?
“蒋锐也有一个……”宁小星说。
“哦,也是我做的。”温明笑:“这个是蒋锐的毛发做的。”
他没注意到对面宁小星彻底凌乱了,看着手里的吊坠道:“我想说的是,蒋锐并非你们想的那么可怕。他也是很好相处的。”这个就是证明。
狼毛毡真的很不好戳,毛毛太硬,温明费了很多力气才成功。
“你觉得呢?”温明微笑地问他。
宁小星镇定下来,说:“还,还好。蒋锐上次把一个一直纠缠我的男生打了一顿。”
“是吗,”虽然不是很赞同这种方式,但是:“蒋锐以前确实还救过我。”
宁小星表情又是好一阵古怪。蒋锐救人?
温明还在娓娓道来:“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其实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对他改观的……”
“停,停。”宁小星才没有兴趣听什么相识相知的故事:“你到底想说什么?”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温明把手里的挂坠收好,在心里整理了一下说辞。
“所以,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宁小星低头半晌,最后也只能生硬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没有。”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们之间。
“他这人这一点其实有些烦,一看到兔子尾巴和耳朵就控制不住自己……哦对,你在他面前尾巴和耳朵都要收好哦,他真的会扑上来的。”
宁小星的脸色彻底不好了。
弄得温明下半句话都说得不怎么有底气了:“蒋锐在家里就这样。”
“你们还同居了!?”
宁小星声音控制不住地变大,顿时吸引来周围人的注意。这时候他却顾不了什么形象,失态地质问温明:“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
眼前的大绿茶对他露出一个善良且无害的微笑。
“我只是他的兄弟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