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

作者:阿耐

简宏成走出简敏敏的家,简直如梦游一般。他站在阳光下晒了好久,即使他的车子开到了他面前他都没在意,还在梦游。简敏敏这是什么意思?简敏敏的每个表态都出乎简宏成的意料,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良。尤其是那张据说密码是简宏图生日的银行卡,简宏成都不敢相信简敏敏还能记得老三的生日。他不由自主地将那张卡掏出来反复看,上车前下意识地将卡在车门上刷了一下,刷完便知出错,他不禁一笑,上车对司机道:“就近找家银行。”

刷ATM之前,简宏成心中完全没有把握。等他输入宏图的密码,见机器毫不犹豫地通过,一时更加吃惊。他便将信将疑地查询卡里的余额。等数清2后面的0,表明卡上余额不多不少正是20万,简宏成的脸红了。他想到简敏敏说的那句话,“我们不用假装还是亲姐弟了,没办法的,关系破坏了就破坏了,补不好的。以后见面只做个熟人吧。”即使他表现得雍容大度,不计前嫌,可到头来他走出简敏敏的门就立刻验证简敏敏给他的卡,他何尝对简敏敏有信任。简敏敏将这种姐弟关系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简敏敏又将银行卡交到他的手上,这超乎熟人关系的行为又说明了什么?

简宏成将银行卡退出,缓缓走出银行。他想,或者这就是姐弟积怨的解决之道,没必要强求恢复正常,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但这熟人关系又牵连着千丝万缕的血缘,自然是稍微有点儿特殊化了。

宁宥一上飞机就睡着。这几天太累,又还得打起精神提防被栽赃,直到上了飞机才稍微放心。郝聿怀不累,他自个儿看书,一程过得很快,广播里就在报降落了。他推醒妈妈,迫不及待地问:“妈,有个问题。如果你穿越回到小时候,最想对当时的自己说什么?只能说一句话。”

宁宥睡得迷迷糊糊的,让这个问题打得措手不及,坐着发呆。

郝聿怀狡黠地笑了,“书上说,这问题问出去,一大半大人会被打懵。经历越复杂的人发呆的时间越久,回答得越快的人越没诚意。”

宁宥听了讪讪地笑,翻了一下儿子手中的书封面,道:“看的书越来越杂了啊。”

郝聿怀得意地笑着蹭着妈妈,道:“别顾左右而言他。书上说,效果最好是猝不及防地提出问题,耶耶耶。”

宁宥被迫继续想。但飞机安全降落,大家起身拿行李,同事们彼此招呼着出去,给了宁宥许多转圜的时间。可时间越多,想起来的悲惨过往越多,宁宥越想越不敢想,走到开阔处,与同事们距离远了,她立刻将答案倒给儿子,“我只想抱抱小时候的自己,告诉她‘别怕,我爱你’。”

这下轮到郝聿怀愣住,这是什么答案?答案不该是那种“记住买什么什么股票”,或者“以后不可轻信他人”之类的吗。“妈妈赖皮。”

“没赖皮呢。”

郝聿怀看看妈妈,见妈妈果然脸色很严肃,不像是赖皮,就道:“好吧,等下回到家里你再解释给我听为什么。”

宁宥等行李时,开始飞速浏览手机上的信息,“律师来信,你爸的案子8月20日开庭。”

“这么早,你不是说起码要排一个月的队吗?”

宁宥抬头想要回答,却见儿子探头探脑地往外面接客人群张望。她奇道:“你见到谁啦?”

郝聿怀道:“我出发前拿你手机给班长叔叔发了短信,问他有没有时间来接我们。算我将功赎罪啦。不知道他来了没有。”

宁宥大惊,看向左右的同事,忙结束浏览,给简宏成一个电话。“嗳,你在没在机场?”

简宏成笑道:“放心啦,一看就知道是你儿子偷发的短信。你发肯定会给航班号,而且……你怎么会给我机会让我当着你同事的面去接你。”

宁宥惊魂甫定,可心里若有所失起来,偏道:“我飞到半空才想起忘了发航班号。不过没关系,上海再晚也有出租车。难怪没见到你。”

简宏成又笑:“你又没出来。怎么见不到我?”

宁宥吓得拎起行李箱大踏步走开好几步,“到底在没在?”

“在。不过不会给你惹麻烦。你出来借口找家饭店吃点儿什么,我看你与同事分手后,会找你汇合。”

宁宥笑了,结束通话便顺手给自己拍一张照,看看在飞机上睡了一路,头发乱没乱。郝聿怀看着也没当回事,反正妈妈出门前都要在梳妆镜前磨蹭半天,老习惯了。

他们拿行李出去,到了外面大厅,宁宥高风亮节地将专车让给路最远的同事,随即借口小孩子肚子饿了熬不住,牵着郝聿怀脱离大部队。

郝聿怀早已习惯妈妈比他考虑在先,他都不用妈妈领路,自己跑去喜欢的店买吃的。宁宥悠闲地跟上,左右寻找简宏成。果然,见简宏成啃着汉堡从不远处走来。宁宥站住,微笑看着简宏成走近,心里想:他很忙,忙得晚上十点都还没吃上饭,却凭着小孩子一条偷发的短信就赶来机场。

简宏成走近就笑道:“有很多事要跟你说……”他猛啃完最后一口,将包装扔进垃圾桶。抬头就见宁宥递给他一张湿纸巾。他开心地接了擦手。简宏成深知此时满嘴汉堡包的他如果开口说话,会被宁宥剁了,便一声不吭,只看着宁宥笑。

宁宥看着简宏成也说不出的开心,忍不住道:“刚才灰灰突然袭击问我如果回到过去想对小时候的自己说一句什么话,我想半天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简宏成的眼光一闪,笑着扭头咽下最后一口。急不可耐地道:“还能说什么,只一句:大人的事关小孩屁事。”

宁宥笑,但看见郝聿怀走过来,有一丝犹豫的样子,她忙伸出手,先管住儿子。等儿子走近,她笑道:“班长一看短信就知道是你发的,因为大人发这种消息肯定写上航班号。飞机经常误点,而且有可能同一地飞来的飞机降落在不同航站楼,甚至不同机场,只写到达时间会让接机的人不知所措。”

郝聿怀本来见了简宏成就尴尬,伸手爬几下算是打过招呼,便躲到妈妈身后,大声算账:“妈妈,买这些吃的一共花了三十五块,这笔钱得你出,是家庭正常吃喝支出。”

简宏成听了笑,“车上去结账吧。我们这边走。行李我来拿。”

母子跟着简宏成上车。简宏成放好行李,回到驾驶室,从脚底下的包里拿出五叠钱交给宁宥,“简敏敏给你的赔偿金。”

宁宥一愣,接了钱,却放到前面仪表台上。“理由?”

简宏成道:“正要跟你说,简敏敏这次的表现让我吃惊,也很有感受。她不是取保吗,决定不上诉后,执行期一到就去报到坐牢。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从上海连夜赶过去送送她,顺便带上我妈。我考虑到坐牢之前肯定是她最脆弱的时候,我们作为家人适当给她点温暖,她会感受强烈。再说,有个小心思我一直没说出来。因为你的原因,简敏敏那个案子我没额外使劲,只打算交给法院公平裁决,才会有一年半的结果,这次去送她也算是表示一下歉意。直接去你家,还是先去吃个宵夜?明天周末,今天晚点儿也没什么。”

宁宥回头向儿子征求意见,“灰灰呢?”

“你去哪儿我也跟哪儿。”

宁宥道:“行。吃宵夜去吧。班长你继续说。”

简宏成开着车,继续道:“但其实我也没怎么展示亲人的温暖,简敏敏多疑,没法跟她……”

“那封给赵总的信,你问她没有?”

“没问。我跟她几乎是三言两语就被她赶出来了。她说,跟我的姐弟关系,事到如今裂痕不可能弥补,那么别假装还是姐弟,以后做个熟人罢了。跟我妈也是类似态度,没感情,有厌恶,不愿见面,别假惺惺。至于过去对你对我造成的巨大伤害,她说她做人愿赌服输,她做的,她担当,但说到道歉,什么都得照顺序来,谁先作恶,谁先道歉,完了才轮到她。所以她自觉给你五万赔偿,但她这意思是没道歉。我忽然有些赞赏她的态度,才收下她给的五万,转交给你。我觉得你可以收下。”

宁宥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回头看儿子,见儿子瞪着大眼睛,就问:“灰灰听懂了吗?”

郝聿怀摇摇头,可忍不住道:“你跟你弟也别假装姐弟了。”

简宏成赞了一句,“灰灰旁观者清。我当时也想到你和宁恕,我很怀疑哪天宁恕平心静气了,最终也是抛给你这么个结果。”

宁宥道:“可问题我跟宁恕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哪像简敏敏对你几乎是动刀动枪逼得你有家无回。宁恕跟我交恶根本是找不到确切理由,让我怎么对症下药?只有我大量对他付出,他还我人情债都来不及呢,怎么反而他先对我发难?哎哟……”

“想到了?”

“不是,忘了你是路盲。开嘉兴去了。”

“简敏敏的做法看来也震撼到你。”

“是啊。她明火执仗表明不做君子,也厌恶做伪君子,我听了反而心虚万分。”

“我也是。她拿一张银行卡给我,委托我帮付保姆工资和给你的五万。我跑出门立刻找银行验证,验证证明卡里确实有钱,我顿时觉得自己够伪君子。我再回想她的态度。大家都是成年人,聪明人,谁又看不出谁的小算盘呢。以后不如有私心,有想法,还是大大方方亮出来,有委屈也直接砸回去。更直接,更爽快。”——

宁宥笑道:“别‘我也是’啦。你从来不怕告诉所有人:老子就这么说这么做;老子就是这德性,听你还是听我;老子不改,您看着办;老子是个狠角色,顺我者昌……”

简宏成听了第一个“老子”就笑出声来,一路伴奏一样,但忍不住唧唧哼哼地道:“我这么厚道的人。”

宁宥都不需要扭头检查,便吩咐儿子:“系上安全带。”

“那你们讲重点儿,否则我听不见。”

简宏成道:“灰灰你吃什么,这么香。”

“炸鸡块。你要吃吗?”

“就等你这句话,哈哈。来一块。”简宏成伸出右手,郝聿怀捡出一块鸡块放到简宏成两枚手指间。两人配合完成一次交接。

宁宥一声不响看着,黑暗中微微一笑。

简宏成吃完,道:“宁宥你找个地方指挥我下去,我们得转回市区。晚上走小路会迷路。”

宁宥道:“你明后天有没有要紧事?”

简宏成道:“最近家里事多,荒废不少工作,本来明天打算加班。后天跟人约了爬山。不过都不是最要紧。”言下之意,看来你有需要,我当然什么都可以为你推掉。

宁宥笑道:“你真没觉得两边的风景有些眼熟吗?”

简宏成疑惑地朝两边看看,“半夜三更的,不都一回事吗?”

郝聿怀也冲窗外看,“该不是去外婆家……嗷,南辕北辙吗?”

简宏成笑道:“这指路风格太飘忽了。我们到底去哪儿?”

宁宥笑道:“刚才一说到简敏敏我就全神贯注,眼看着错过两个口子,既然你说没什么要紧事,那索性故意错过一个出口。没法回去啦,将错就错,度假去吧。”

郝聿怀大喜,“耶,错得真好。”

简宏成一个劲儿地笑,心中大喜。可疑惑地往外看了好一会儿,道:“问题是灯光越来越亮,这不是上海市区是哪儿?”

宁宥笑了:“报机场被骗一箭之仇。”

简宏成失望地道:“欺负厚道人。”

郝聿怀更失望,“可是我没骗你,妈妈你不能言而无信。”

简宏成忙火上浇油:“是啊,怎么可以骗孩子,怎么可以忘记曾子杀猪的典故。”

郝聿怀道:“就是啊,古时候的猪欸,杀一头多不容易啊。”

宁宥懊恼连累到儿子,“那时候的猪又怎么了?”

郝聿怀道:“根据考证,中国古代养的猪是黑毛猪,猪八戒的原型应该是黑猪。黑毛猪肉要比白毛猪肉贵一倍,所以杀一头多不容易啊,妈妈,你要向曾子学习。”

简宏成哈哈大笑,“一诺千金啊,千金!杀一头黑毛猪完全是亲情价,打折打得血淋淋。”

宁宥只得道:“行行,你们两个商量方案,我全没意见。只是别让我指路了,我困……我有电话来。”宁宥拿出手机一看,陌生的号码,老家的区号。她拿给简宏成看,“谁啊?”

简宏成摇摇头,“别宁恕的案子?”

宁宥连忙接起电话,开了免提。她“喂”之后,只听电话里传出“嘘”地一声,宁宥莫名其妙,“谁啊?”

那边还是一声“嘘”,然后才轻轻地说话,“宁宥吗?”

“陈昕儿?你家电话?”

“嘘,轻点儿,他们谁睡了。我挣脱绳子出来打电话,我只记得一个号码,想想好像是你的。我现在吃药,老想睡,脑子不大好。是你就好。”陈昕儿语速比以往慢许多,像是一边想一边说,梦游一样。

宁宥惊得睡意全无,“你也快去睡吧,别让你妈妈发现。”

旁边,简宏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眉头紧皱。见不远处有空地可停车,便朝着那方向开去。

陈昕儿绝对想不到电话那头还有简宏成在,她梦游似的道:“宁宥,我怎么了?我提不起劲儿,心里只有哀伤。我在想,我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有什么必要还活在世上。可我经常没等想通又打瞌睡了,醒来,还是哀伤,从头再想起。好不容易今天醒来,我妈睡了,大家都睡了。宁宥,你听我哭会儿好吗?我妈都不让我哭。”

都没等宁宥答应,陈昕儿自顾自哭了起来。宁宥目瞪口呆,看向简宏成。简宏成慌忙将车停好,拨好田景野的号码让宁宥看看,便打开车门出去说话。

“田景野,在家吗?陈昕儿挣脱束缚,给宁宥打电话……”

“你这么晚跟宁宥在一起?你们……”

“接飞机,还有宁宥儿子在,别多心。你有没有陈伯母手机号,立刻叫醒她,弄不好陈昕儿会出事。现在对着宁宥哭,很反常。”

田景野连忙去拿座机打陈母手机,可是关机。他当机立断,“我立刻过去。”

车子里,郝聿怀解开安全带,趴到妈妈身后,道:“陈阿姨,你会把小地瓜哭醒。快别哭了。”

宁宥忙补充道:“是啊,你快去睡吧。你知道小孩子最依恋妈妈,妈妈的风吹草动孩子最警醒了。”

“啊,小地瓜。”陈昕儿终于有说话了。“小地瓜啊,我越想越不知道该不该爱他。你知道小地瓜怎么来的吗?”

简宏成刚回车上,一听忙手机上打字给宁宥看,“拖住她,田景野赶去了。”

可惜简宏成打字奇慢无比,期间宁宥看着他的手机,跟陈昕儿道:“小地瓜怎么啦?这么可爱的孩子,我们灰灰经常念叨他呢。”说完,便见到简宏成打出来的全部字句,她立刻领悟,一时惊得眼睛鸽蛋一样。拍怕简宏成的手臂,指指后面爱管闲事的儿子,再指指车门。简宏成也很快领悟,竖起手指在嘴唇上作出噤声动作,然后拉郝聿怀出去。

郝聿怀虽然没反抗,但是走出车门就表示不满,“又没事的……”

简宏成轻声道:“陈阿姨可能闹自杀。你小孩子不能听。田叔叔赶去了。”

郝聿怀大惊,“小地瓜怎么办?”

这句话正中简宏成的痛处,简宏成皱眉道:“希望小地瓜睡得很香,什么都没听见。”他看看车里的宁宥,很想进去帮忙,可是那就得扔下郝聿怀一个小孩子呆在车外,这是半夜。

里面,宁宥抓破了头皮,想尽办法拖延时间。“陈昕儿,告诉你一个偷偷哭泣的办法。你卧室有别人吗?关上卧室门盖上毛毯哭,最不会吵醒别人。不信你拿出手表看着,试上十分钟。”

“卧室……我妈。”

“洗手间,好办法,去洗手间关上门哭。看好时间,十分钟。你只要放开水龙头,然后就大声哭吧,把所有的委屈哭出来,反正水声能掩盖你的哭声。不信你试上十分钟。”

“洗手间……不行,没电话,没法让你听到我的哭。”

“没关系,你电话搁那儿,你尽管进去洗手间哭,哭个痛快。回来再跟我说话。”

“不行,我得让你听到。我这几天想得最多的是你。现在我不能管他了,简宏成能去找你了,你们会结婚吗?你能拒绝简宏成吗?”

宁宥犹豫了一下,道:“我有丈夫。”

“你丈夫好像在坐牢?不管用。但是你想啊,我在哭泣,我这么哭,你听着。你和简宏成在一起时候我这么哭……”

电话那头传来哭声,宁宥听得毛骨悚然。正好,她与简宏成在一起,陈昕儿似乎通灵了,竟正好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哭给她听。这充满恶意的哭声,可宁宥不敢撂电话,她还得拖时间,挽救陈昕儿的性命。“我手机开一下录音。你继续哭,只要哭足半小时,以后我见到简宏成就放这段录音。哭重点儿,嘴巴对准话机,再重点儿……”

“有哪儿不对,让我想想。”陈昕儿说完,却慢慢止住了哭声。

宁宥听到好长时间的沉默,急道:“哭啊。”

“不,不哭。一定没用,你们可能还当笑料听。你啊,宁宥,我上你当吃你亏太多了,我经常一天后才明白过来你又使坏了。我哭声是不是很滑稽,你听着在笑?对了,你最爱哭,你才不怕听我哭呢。”

宁宥发现陈昕儿就是跟她拧着来,只好道:“我天,你终于不哭了。那去睡吧,洗个澡,舒服点儿。”

简宏成实在忍不住,跟郝聿怀约好,让郝聿怀别走动。他立刻钻进车子里听电话。听到宁宥说陈昕儿不哭,他略为放心。

可陈昕儿很快就给了一句,“我该想到的,你得心肠多硬,才能这么多年一直拒绝简宏成。我哭,就是哭哑了,对你又能有什么影响。”

“午夜梦回,谁都不愿听到这样的哭声。不信你以后手机开着,我半夜放你的哭声给你听。”

“你说得太轻佻,显然……如果有一具尸体横在你和简宏成之间呢?”——

半夜三更的,这种话慢吞吞地从手机飘荡出来,充满诡异。车厢里的两个人不禁面面相觑,但谁都没惊讶。简宏成是久经沙场的,陈昕儿摇个尾巴他便知陈昕儿接下来要做什么,宁宥则是既阻拦过陈昕儿的自杀,也抢救过陈昕儿的自残,心中早隐约猜想过陈昕儿的目的。只是这半夜听到,还是瘆人。简宏成伸手过来,试图拿去手机,由他来对付。宁宥摇摇头,指指车门,“你去管灰灰。”简宏成看看在车外跳来跳去无聊的郝聿怀,只得出去。

陈昕儿敏感地问:“谁在?”

宁宥道:“简宏成啊。”

陈昕儿大怒,激动得语速明显加快,但依然声音很轻,听到宁宥很吃力。“宁宥,从没见过比你更阴毒的女人。我在自杀,你还火上浇油。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你害了我一辈子……”

宁宥不想听批判,打断道:“你打算怎么自杀?索性多给我点儿细节,让我以后害怕愧疚起来有点儿内容。我有个阴毒建议,你家小区门口不是有座桥吗,那边最好。公众场合,影响最大,明天多少市民会抓拍你的照片,放到网上,最终必然落到我眼里。其他呢,割腕吃药什么的,等你痛起来克制不住地满地打滚,你妈必然被你吵醒,不仅阻止你,还得打你两个耳光。你试图横在我和简宏成之间的愿望又成泡影,呵呵。”

“你……”

“你什么你。陈昕儿,人生来不平等,你在我面前更加不平等。高数在你眼里是翻不过的大山,在我眼里芝麻一粒。简宏成在你眼里是攀登不上的珠穆朗玛,我只要对他笑一笑就能稳住他二十年。现在连勾个手指头都不用,我丈夫坐牢,简宏成自动跑过来鞍前马后。你以为你的尸体会成为我的绊脚石?但我是那么有良心的人吗?我会把你的死当回事?我只会庆幸,很好,耳边终于少了只烦人的苍蝇……”

“宁……宁宥……嗷……你这魔鬼……嗷……嗷……”

陈昕儿被刺激得抓狂了,再也克制不住声量,放声嚎叫起来。

宁宥按住手机话筒口,打开车门冲外面简宏成道:“陈昕儿在大声嚎叫,下一步不是叫醒她妈,就是冲出门跳她家小区门口的桥,目标很大,救起来容易。你替我报警,我继续跟踪。”说完关上车门听陈昕儿嚎叫。

可是,忽然电话里寂静一片,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宁宥连忙取消免提,将手机贴紧耳朵仔细捕捉,可是,电话并未挂断,电话那头却什么声音都没了。这是怎么回事?事情失控了吗?

宁宥这下急了。她赶紧下车冲简宏成喊:“陈昕儿忽然噤声,但电话还连着,不知怎么回事。”

简宏成正报警,闻言道:“你打田景野的电话。”然后他再与110那边道:“对,她有抑郁症,刚开始治疗。服药初期有些人有自杀倾向,她妈本来对她有约束,今晚不知怎么挣脱了。她家人也全无声音。……行,我们等消息,随时联线。”

宁宥则是一只耳朵继续仔细搜寻着手机里的声音,又问儿子借用手机,另一只耳朵用作与田景野通话。

田景野开着车载电话,接通就道:“宁宥?我正在路上。我已经报警,可能警察赶在我前头。”

宁宥怕郝聿怀听着不好,又回去车上,“最初陈昕儿威胁要自杀,我跟她说话尽量拖时间,也试图搞清她究竟要干什么,便于救助。可她本来冲我嚎叫的,忽然停住,什么声音都没了,就是那种万籁俱寂的感觉,可电话没挂断。现在简宏成又在报警,我只好听着陈昕儿那条连线,还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这下恐怕是真糟糕了。还有很奇怪,她这么嚎叫,她爸妈居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我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但按说,她即使割脉,也必然逼我听着,她试图在我脑袋里留下恐怖记忆,难道是冲出门去自杀?小区门口桥上,你仔细搜搜。我刚才建议她可以跳河,我想从她家跑到小区外面的桥,正好是与你相向而行,她可以多耗费起码十分钟在路上,你则是可以更早到达现场阻拦她……”

田景野适时插嘴:“我到桥头了,没人。看到警察的摩托车进小区,警察抢在我前面。你别走开,我附近沿河岸搜一搜。”

田景野拿出手机,下车去搜。月黑风高,河边绿化太好,视线被遮挡住了。田景野跑两边都粗粗查了遍,没人。一边与宁宥通话,“都没人。我进小区去。”

“小心开车,别急……还是急吧。这会儿小区都没车位,你可能还是跑进去更快。”

“别慌,你慌我更慌。能进去多少是多少,毕竟车子比跑快。”田景野小心快速地开进小区。老小区,大门没遮没拦的,田景野开到岔路,见前面密密麻麻的车子,他只好戴上蓝牙耳机,弃车跑步。

田景野跑得气喘吁吁,终于看到陈家所在的那栋楼,他又汇报道:“转弯看到陈昕儿家了……”

宁宥道:“我另一只手机听到声音了,很响的敲门声。但屋里没应答声。

田景野抬头分辨出陈家所在的楼层,忽然止步,叉腰站在路中央,“听到……听到楼梯口传来响亮的敲门声,隔壁与楼上灯先亮,好了,陈家电灯亮了。宁宥,我不打算上去,就这儿看着。”

就在田景野说陈家电灯亮时,宁宥只听得另一只手机里传出一声惊叫,“昕儿,昕儿……”

宁宥立刻传达给田景野,“陈昕儿的妈妈出声音了。她在叫陈昕儿,不知发生什么事,只听得清楚叫名字。”顺便降下车窗,招呼外面的两个人坐进来。

郝聿怀进门坐下就舒服地轻呼一声“好凉快”,简宏成进门先问:“怎么样了?”

“警察进门了,有陈伯母的呼叫声,没有陈昕儿的声音。田景野停在楼下,没上去。”

“有没有小地瓜的声音?”这是简宏成最关心的。

宁宥忍不住看简宏成一眼,“没有小地瓜的声音。非常怪异,这一家人是不是睡得太熟,刚才陈昕儿嚎叫时候没吵醒他们,警察敲门很重,才敲开。”

简宏成很想叫田景野上楼,但克制住了。

宁宥又播报实况,“警察在说话,也听不清楚……呃,电话挂断。”宁宥放下已经发热的手机,手有些颤抖。

田景野在郝聿怀的手机里道:“又来一辆摩托,一个警察,一个协警。事情大了。”

几乎是同时,宁宥与简宏成都回头跟郝聿怀说“别怕”,两人的脸差点儿碰一起,又赶紧都让开。

郝聿怀这才问:“田叔叔为什么不上去?”

宁宥道:“警察叔叔已经在了,田叔叔不必再上去。”

郝聿怀还是不解,“可是上去就可以彻底了解情况了啊,省得大家猜啊猜啊的。”

宁宥认真想了会儿,道:“对于明显充满恶意、而且不思悔改的人,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但是有必要离远点儿。关心有个度。”

田景野在电话里说得更直接,“人得对自己负责,别人最多只能管你死活。当然,好朋友除外。”

这时,简宏成的手机响起。简宏成也开成免提,听得那边一问“你是陈昕儿自杀的报警人”,立刻回答:“是,请问陈昕儿还好吗?她孩子还好吗?”

“她不在屋里。她父母服过安眠药,都没听见动静。小孩子还在睡……”

简宏成听到这儿便精神松弛了一大半,仿佛有一口气piu地从全身毛孔冒出来,旁边的人想看不见都不行。

于是宁宥道:“刚才她忽然停止通话,难道是出门了?我们另一个同伴已经在小区门口桥上找过,没找到人。”

那一头的田景野听了立刻道:“我再去找一遍。”说完拔脚飞奔出去,完全靠脚,都来不及开车。

田景野身后,刚上去的警察与协警也跑下来,飞快骑上摩托寻找陈昕儿。他们很快看见前方路上奔跑的穿背心花裤衩的田景野,便大喝一声:“站住。”

田景野知道不听话有什么结果,只得站住道:“我是第一个报警的田景野,听说屋里没找到陈昕儿,现在去桥头再找一遍。你们最好请熟悉地形的保安帮忙,查查监控,看陈昕儿朝哪个方向走。”

一个警察疑惑地道:“刚才打不通你的电话。”

“我跟第二报警的简宏成,还有陈昕儿,还有陈昕儿电话威胁的宁宥,都是高中同学,我跟第二报警人简宏成旁边的宁宥正通着电话呢,随时交流情况。所以我知道屋里没人,立刻去桥头找。陈昕儿跟宁宥在电话里提过桥头自杀。”

这么多名字,于田景野自然是如数家珍,警察则是听得凌乱了,警察只好吩咐协警跟住田景野。

田景野无奈,只好与协警一起跑出小区,还一路吩咐协警注意路边有无黑影出没。

警察开着摩托车先到保安室查看监控,镜头所及都没见到可疑人等。再查对准陈昕儿家的监控,果然见十几分钟前有一黑影踉踉跄跄地经过,还在转弯时与路边停的车子撞了一下。“会去河边吗?”警察问。保安立刻回答就是朝着小区内河的方向。

与田景野一起跑出小区去的保安接到呼叫,立刻道:“监控显示人去了河边那条路。我去那儿……”

田景野一听有线索,两条腿顿时真气涣散,软了:“你快去,快去,我四肢不勤,不行了。让我坐会儿。”

协警犹豫一下,抛下田景野去河边找人。田景野路边找一车头靠了会儿,口干舌燥得受不了,记得路上有家24小时营业的小超市,只得撑起两条腿去找喝的,他现在最想要一瓶冰啤酒。

简宏成已经有精力开车上路。宁宥听得监控查到陈昕儿,也放心不少,对田景野道:“你要不回家吧,宝宝一个人呢。”

“宝宝有保姆。我都已经出来,听到结果再走。只是穿着背心睡裤就跑出来了,形象全毁。我操,没带钱出来。”田景野好生懊恼,正要往回走,抬头不经意间,看到一条人影树獭一样懒洋洋地爬桥栏。田景野惊道:“陈昕儿?桥头有个人影,我过去看看。”

田景野拼了老命朝桥头跑去,稍近,看出是个女人,再近,看出是陈昕儿。眼看着陈昕儿虽然爬得慢,可还是爬上了桥栏,身子重心朝着河面倾斜,田景野大呼着“陈昕儿”,也不知哪儿来的神勇,竟然整个人飞了起来,一把扑抱了陈昕儿,两个人一起重重摔向桥面。

田景野又惊又怕,又是用力过度,使出最后的力气抓了女人的头发扭过来看清是陈昕儿,他放心了。他这才惊讶地发现嘴里的唾沫忽然全部消失,口腔里干得异常难受。不禁咳嗽起来。

一线相连的宁宥那边只听得嘈杂声过后是激烈的咳嗽声,也都紧张得三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儿。郝聿怀都没法落座,抱着妈妈车椅的后背一起辨析手机里发出的声音。三个人都不敢出声,怕漏过关键信息。

简宏成忙将手机交给宁宥,“回拨刚才那个电话,告诉他们田景野与陈昕儿在桥头。似乎救下来了。”

桥头的陈昕儿恍恍惚惚觉得有人压在她身上,再恍恍惚惚地看清是个男人,顿时,她心中的一条神经被点燃了,她一下坠落到灯红酒绿的夜店,她清晰地看见有男人正强那个暴一个年轻女子,这不正是年轻的她吗?陈昕儿忽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动作变得迅捷有力,一把推开身边的男人,骑上去挥拳猛揍,一边大声喊“抓强那个奸犯”。

田景野郁闷得无以复加,一晚上都给毁了,拼命救下人,却被人勇猛地摁着胖揍,真是好人做不得。他只好又提起真气,挣脱出陈昕儿的粉拳。

偏巧,一辆深夜驰过的轿车见义勇为,嘎吱一声急刹车,里面跳出俩男的,冲上来二话不说,将好不容易挣脱的田景野猛摁在地,双手反剪。

田景野本就咳得说不出话来,这下整张脸被用力按在地上,完全没法说话,可屁股还在被谁猛踢,都不知是谁在踢他。他气得满头满脑的血管纷纷爆裂。他还得庆幸幸亏被摁得嘴啃泥,要不必然得捱好几个耳光。

幸好警用摩托灵活机动,速度超群,接到宁宥的报告立刻赶到桥头,喝止扭成一团的四个人。见义勇为的两人一看是警察,赶紧汇报:“这男的大马路上非那个礼女人,嗑那个药了吧。”

警察冲上去抓住田景野,掀翻了一看,惊呆:“怎么是你?”

田景野咳得说不出,指指陈昕儿,“她,她……”

警察心领神会:“陈昕儿?”

田景野点头。协警忙上前抓住陈昕儿的手臂,可陈昕儿还在那儿挣扎着喊强那个奸犯。

警察跟两个见义勇为的道:“谢谢你们,不过你们抓错了,女的要跳河,男的找到她抓住她。”

见义勇为者讪讪地道:“听见女的喊强那个奸……”抓抓头皮,去后备箱里拿出水给田景野。

田景野不顾还坐在地上,忙打开水瓶子喝水,终于止了咳,喘着气指着陈昕儿道:“我还是寻到桥头来,正好看见她跳河,已经爬上栏杆了。我扑上去救她,结果两个人一起摔地上,我还没回过神,她先喊起强那个奸。有原因的,我单独跟你们谈,她可能不方便放家里当抑郁症处置了。”

警察拿手电照栏杆,果然看见一块地方灰尘擦得干干净净。回头便对田景野笑道:“你今晚可遭罪了。”

田景野站起身,看看陈昕儿,撒了个小谎,“我听到出事就这么冲出来了,睡衣都没换掉,八岁儿子现在一个人在家,我很担心,先走一步。详情尽管来电询问,知无不言。千万尽量别让我去你们所里做笔录,陈昕儿这两个月一会儿要找地方住,一会儿工作出问题,一会儿剁了自己大腿送急救,一会儿抢儿子抚养权,一会儿筹钱看病,今晚升级到自杀,虽然她有疾病,可我只是她中学同学,我管不了这么多啊。另一位报警的一直跟我连着线,你们不用通知他们了。”

可此时陈昕儿忽然一愣,道:“田景野,你怎么在这儿?”

田景野本来已经迈开腿要走的,闻言止步,定定地看住陈昕儿,道:“陈昕儿,你一半是病,一半是坏。你专找对你还残存善意的人放肆你的病态。”他说完便不顾陈昕儿试图解释,头也不回走了。

上海的车子里,宁宥再一次拨打田景野的电话,无人接听之后,烦闷地掏出她的手机,将刚刚从陈昕儿家客厅打过来的那只座机号码找出,默默拉进黑名单。又找出陈昕儿的手机号码,也拉进黑名单。

郝聿怀后面看着,道:“万一跟小地瓜有关呢?”

宁宥无语,伸手将陈昕儿放出黑名单。

简宏成道:“陈昕儿的事,你和田景野都受我连累。”

宁宥道:“有什么办法,小孩子是最高原则。你还不是为了小地瓜被拖累这么多年。不知道就不知道了,只要知道有这么个孩子处在危险当中,肯定不会袖手不管。原则性问题。”

郝聿怀听了抱住妈妈脖子,贴了一下妈妈的脸。车椅肥大,他简直不适合抱妈妈的脖子,而是勒妈妈的脖子。宁宥虽然被勒得喉咙发痒,心里还是舒服。郝聿怀道:“妈妈说得真好。妈妈,等小地瓜长大,他会不会也像穿越到过去,抱抱小时候的小地瓜,说声‘别怕,我爱你’呢?”

宁宥心里一紧,“会。”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想想自己小时候的无助,再想想小地瓜现在,心中感慨之极。

简宏成问:“穿越到小时候,说‘别怕,我爱你’,是什么典故?”

“我突然袭击问妈妈如果能穿越,想对小时候的自己说句什么。”

简宏成“啊”了一长声,沉默了很久。“那次我骑摩托送你回家,你是去搬家。你才高一,应该说你已经从小学二年级做到高一。现在想想非常不可思议。我刚才那个回答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你不也一样,高一已经跟你爸做事。”

“不一样,我那是玩票,你是生活。”

郝聿怀道:“那你们能把小地瓜领过来养吗?我会帮你们带他。”

前面简宏成和宁宥听得眼圈都红了。简宏成等半天才道:“这件事上,我真希望陈伯母是个见钱眼开的小人。”

田景野辛辛苦苦地走回自己车上,坐下打开空调,再去后备箱拎一瓶水,回来吹着空调喝上几口,舒服了,才给宁宥打电话。

宁宥接通就道:“哦哟,你没事吧?”

田景野道:“耳机给毁了,幸好手机没事。刚才这事真是狗血之极。我以为警察去小区内河搜陈昕儿,没我什么事了,我就想去最近的商店买瓶水喝,我当时已经跑得全没力气了。想不到一眼看见陈昕儿树獭一样地怕桥栏准备跳河,我那时真是飞一样跑过去,接近时候又是飞一样扑过去,完全克服地球引力……”

郝聿怀忍不住笑出声来。

田景野道:“笑就对了。然后你们完全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首先是我,我口腔里的唾液忽然完全消失,我狂咳起来……”

宁宥道:“我考驾照路考时候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太紧张了。”

田景野道:“是啊,只要再慢一秒,陈昕儿就跳进臭水河了,完全是千钧一发……”

简宏成忍不住笑着打断,“你怎么跟说书一样。”

田景野道:“不逗你们笑两声,我会憋得跳臭水河。说到我狂咳起来,都还没还魂,奇迹发生了。陈昕儿忽然由树獭变成黑金刚,手脚麻利力大无穷地蹦起来把我压在地上,拳头雨点一样,一边还骂我是强那个奸犯。正好有车子经过,立刻有两大汉跳下来见义勇为。你们说,我当时咳得完全没法说话,被两男一女压在地上揍,这是什么感觉?明天宝宝起床看我一身乌青,问我爸爸你不是说去救人吗怎么救成这样子了,我该怎么回答啊。”

郝聿怀明知这是悲惨的事,可他听得实在严肃不起来,只好捂住嘴脱离前座,滚到极其宽敞的后座做深呼吸。

经陈昕儿一闹,大家都没闲心寻开心,简宏成乖乖听着宁宥的指挥将车开到宁宥家小区。即使已经到了,三个人都静静坐在车里等田景野使劲揶揄完自己。简宏成小心地道:“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田景野道:“不用,还没这么脆弱。我本来真想揍回去,起码跳脚骂几句也好。可一想到陈昕儿忽然发狂的原因是两个人一起摔倒时,我压在她身上,她心里大概被触动了。好吧,我认栽。”

简宏成与宁宥完全理解田景野此时的感受,简宏成就这么被绑架了好几年呢。

宁宥道:“幸好小地瓜没醒。”

田景野冷冷地道:“你这是选择性忽视。警察敲门这么重,小地瓜能不醒?我怀疑一家人被陈昕儿折磨得筋疲力尽,今晚上是全员吞安眠药猛睡,只除了一个陈昕儿。”

简宏成的脸都扭成麻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