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李家姑娘这样的门第出身,秦家夫妻又巴望着儿子凭这副好相貌得个好媳妇,故而,秦凤仪这总往李家跑,秦老爷也不说他,秦太太又同儿子打听了一番与李姑娘的进展。秦凤仪一副坦荡样,还说他娘:“娘你就别想了,我跟阿镜现在是兄妹。”
秦太太笑眯眯地说:“不想不想。既是结拜做兄妹,他们毕竟是自京城来的,人生地不熟,你做兄长的,便要细致些,别成天大咧咧的。要是瞧着他们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咱们不是外处。”
“娘,我晓得。”
秦凤仪高高兴兴回自己院睡觉去了,第二天精神抖擞地同他爹去铺子里学做事。
李家兄妹亦是一大早出门,去了御史府。
李家兄妹对平家人自是不陌生,平珍因是平郡王的老来子,再加上他为人不拘一格,故而,与李家兄妹关系不错。让李镜吃惊的是,怎么平郡王府的小郡主也来了?李镜反应极快,惊容也只是一闪而过,笑着行一礼,道:“不知道郡主也来了。”
宝郡主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生得极是俏丽多姿,尤其一双眼睛,有若春水盈盈,娇憨动人处,远胜李镜。见李镜施礼,这少女连忙上前扶起李镜,笑如莺歌,道:“镜姐姐何必如此多礼,咱们又不是外人。小叔过来做官,我出生到现在,还从没来过扬州,李太白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都说这里繁华绮丽,不逊于京城。我借小叔的光,一道过来瞧瞧。开始我娘还不放心,后来知道镜姐姐和钊哥哥也在扬州,就同意我过来了。”
李镜笑道:“我们是前些天知道珍舅舅要来扬州任御史的,提前打听说珍舅舅得过两天才能到。昨儿得了消息,说珍舅舅已是到了扬州,得信儿时已是过晌,想着珍舅舅远来,舟车劳顿,便未过来打扰。”
平珍道:“我是不耐烦接官的那一套,便提前下船,让随扈其后,我带着阿宝先来。”宝郡主道:“我昨儿就想去找姐姐,偏生刚来,还要收拾屋子打扫庭院,各样杂事,便没去。今儿姐姐和钊哥哥来了,镜姐姐,我可就靠你做向导了。”
李镜笑道:“这是自然,扬州城虽不若京城气派,倒也有几处可玩的地方。”大家在一处说话,平珍留兄妹二人用过午饭,兄妹二人便告辞了。
这宝郡主一来,李镜要给宝郡主做向导,便叫小厮跑了一趟秦家,给秦凤仪送了封短信,让他明日不要过来。李钊道:“要我说,你干脆叫上阿凤,这外出游玩,阿凤是一把好手。”
李镜道:“平家人素来高傲,要知道阿凤哥是盐商出身,宝郡主不一定怎么想。阿凤哥那样热情的心肠,他是好意相陪,倘宝郡主觉着请盐商子弟是侮辱了她,岂不是好心做坏事?我约上阿澄,哥你再叫上阿悦哥,一道逛逛罢了。”
“这也行。”
李镜说有事,秦凤仪自然就未到李家。不过,秦凤仪琢磨着,估计阿镜妹妹是要陪平家人。平家,秦凤仪突然想到了小郡主,想到那明艳可人的小郡主,不禁心下一荡,不过,他迅速念了两声佛。他都不能害他媳妇,何况人家小郡主呢?
秦凤仪念了一晚上佛,这荡漾的心方静了些。第二天,继续跟他爹去铺子里做事。他爹还说呢:“你不去找李姑娘了?”
“阿镜有事,近来不得闲。”秦老爷才不再问。
也不知是不是就有这天定的缘分,秦家父子去铺子里,向来是骑马的,秦老爷一副圆润的富家翁模样,在扬州城并不罕见,基本上扬州城富户财主,多是这一款。但秦凤仪不同了,这是扬州城大名鼎鼎的凤凰公子,秦凤仪出门,向来是多人围观的。还有倾慕秦凤仪的,知道秦凤仪现在时常去店铺,出行比较有规律,然后,每天在他必经之路上等着瞧他呢。
譬如琼宇楼,就是在秦凤仪去往商铺的路上,如今琼宇楼临街的包厢,都涨价啦。因为,每天一早一晚都有人包了,一面吃早点一面看凤凰。
李镜因近来多是与秦凤仪在家里说话,她出门不多,故不知此事。琼宇楼又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茶楼,这一大早,李家兄妹就约了平家叔侄来琼宇楼吃早点。既是请平家叔侄,自然要最好的包厢。一行人早起过来,早点刚上,就听得茶楼上下皆窃窃之声,便是街上,亦不大平静。四人往窗外看去,便见秦凤仪骑着他那匹照夜玉狮子从容而来,秦凤仪就是正常同他爹去铺子路过。此时,正值清晨,秦凤仪一袭银色纱袍,偏生右衽前襟露出一截寸宽的大红色,连带着秦凤仪这件银纱袍所用腰带,亦是银纱嵌了红边,在有人喊“凤凰公子”时,秦凤仪对着琼宇楼微一回首,阳光下秦凤仪那一张带了微微浅笑的脸庞,仿佛使清晨的阳光都褪色成了一抹暗色的背景,世间仅存这一张绝世容颜。这样的一回首,也只是短暂一瞬,秦凤仪笑笑,随父远去。
李家兄妹饶是见惯,这一日未见,都觉秦凤仪这张脸,当真是举世无双。平珍赞叹:“倾国倾城,不外如是。”
宝郡主亦道:“若不亲见,怎能信世间竟有此等绝色人物。”
宝郡主与李镜打听:“刚我听有人叫‘凤凰公子’,镜姐姐,这位公子叫凤凰吗?”李镜笑道:“倒不是叫凤凰,他姓秦,上凤下仪,叫秦凤仪,是我与大哥的结拜兄弟。
因他生得好,便有此雅号,扬州城的人都叫他,凤凰公子。”“哎哟,什么样的人竟能叫镜姐姐和钊哥哥结拜?这样的人物,镜姐姐定要让我认识才好!”宝郡主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李镜道:“他是扬州城盐商子弟,你要不嫌,我就介绍你们认识。”
宝郡主一愣,继而笑道:“姐姐和钊哥哥都能与凤凰结拜,我嫌什么?姐姐认识我这些年,哪回见我就依门第来看人了?”
“知你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得先跟你说一声。”“姐姐就是细致太过。”
女孩子说着话,就听李钊道:“珍舅舅,你不吃饭啦?”
平珍起身,摆摆手:“不必理我,你们自己玩去吧。”匆匆下楼走了。宝郡主见有随扈跟上,叹道:“小叔这一准是回去作画了。”又是一笑,“说不得是凤凰勾起小叔的画瘾来。”
李镜笑笑,不再提这个话题。
待得下午回家,李镜面色就不大好,李钊还以为她不大喜欢陪宝郡主。李钊道:“若是累了,就歇一歇,过几天再同宝郡主出门是一样的。”
侍女捧上茶,李镜只是略沾唇,就气呼呼地与兄长道:“我说这几天不叫他来,你看,他就见天地在外招蜂引蝶!”
李钊一口茶喷满地!
秦凤仪接到他媳妇的帖子还高兴呢,暗道,果然那句老话是对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媳妇这定是想他了,这不,打发人送帖子叫他去呢。秦凤仪接了他媳妇的帖子,既要赴他媳妇的约,就不到铺子去了。
秦老爷对于儿子追求景川侯府大小姐的事,也是一千个支持,不去铺子就不去铺子吧,儿媳妇比较要紧。秦老爷作为过来人,还指点儿子:“李姑娘和李公子喜欢什么,带些东西过去。”
“我知道。”秦凤仪早想好了。
秦老爷看儿子一副心里有数的模样,也就不再多说。
秦凤仪给李镜挑了好几块衣料子,一大早上,没吃饭就过去了。秦凤仪这回穿得比昨儿更鲜亮华丽,昨儿不过一袭银纱袍子,今儿这料子却是正经缭绫,不知工匠如何染出那等浅金色,便是在室内也有淡淡的柔光,左肩用银线绣出一襟浓淡相宜的琼花,秦凤仪出门时还喷了些蔷薇水,当真是步步生香。
往常,李镜看他模样漂亮,一见便心生欢喜。今日不同,一想到昨天秦凤仪在街上那招蜂引蝶的样,李镜就一肚子的火。秦凤仪见李镜不大乐的模样,笑嘻嘻地凑上前:“是不是想我了?”
李镜看他一副花花公子的纨绔腔,立刻将脸一沉:“你再没个正经,我可打你了!”“看你,说笑都不成。”秦凤仪笑眯眯地道,“你不想我,我却是想你的。昨儿一天没见,你就是不叫我来,我也要过来的。阿镜,看我给你挑的料子。这件银纱的特别衬你,我做了件袍子,觉着不错,也给你送了些来,夏天做衣裙最好,透气不热。还有我身上这件怎么样?这可是织造府今年的新花样,等闲铺子都没有的,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李镜原是气闷,觉着秦凤仪在外不庄重,可看他做件新袍子也想着自己,这气闷登时就不知哪儿去了。李镜还是得提一句:“我早见了,昨儿一大早穿着出门,半城人都围观你。”
“你怎么知道我昨儿穿着出门了?”“自然是见过了。”
“在哪儿见的,我怎么没见着你?”哎哟,他媳妇难不成昨天想他想得到大街上去围观他了?
“在琼宇楼上。”丫鬟捧上茶来,李镜打发她们下去,说秦凤仪昨天的事,“你万众瞩目,眼里还能有谁?”
“看你这话说的。”秦凤仪端起茶吃两口,道,“你不叫我来找你,我就跟我爹去铺子里了。我要知道你在琼宇楼上,我陪你吃早饭多好。再说了,要知道你也在楼上,我昨儿就不穿那件银纱袍了,我昨儿该穿这身金底银花的才好。”
李镜看他一副得意样儿,偏又生不起气来,轻声哼一声:“还嫌招蜂引蝶不够啊。”“招蜂引蝶倒不必。”秦凤仪笑嘻嘻地凑过去,虽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招人脸,说话却很实在,道,“这不是你一直喜欢好看的,我怕我丑了,你不待见我。”李镜死都不认这话,她道:“我岂是那等肤浅之人?”
“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呗。”秦凤仪从来不跟女人计较,他拿着料子往李镜身上比,道,“我跟羽衣坊说好了,叫他们明儿过来。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只管让他们做去,到时你做好了,咱们一并出游穿。”
李镜心里喜欢,只是如今二人身份,只是结拜兄妹,如何能穿一样的衣裳出游。李镜道:“先把料子放下,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
“我说你以后穿得庄重些才好,你昨儿出门,我与平郡王府的宝郡主在琼宇楼吃早点,她见到你自楼下经过,又知道咱们认识,非要我将你介绍给她。”
“咦?小郡主来啦?”秦凤仪心中素来存不住事,不必李镜问就说了,“她怎么这时候就来了?”
李镜心内一动:“怎么,她不该这时候来?”
秦凤仪早将自己“梦中”之事告诉李镜了,此时自然也不瞒她,况屋内并无他人,便道:“按着时间,得明年小郡主才会来啊。”
李镜想了想,道:“你不是说有很多事同你梦里不一样了吗?说不得,这事也变了。这么说,你梦中也认得她?”
秦凤仪立刻如被剪了舌头般,李镜双眸微眯:“看来还很熟?”
“哪里,不熟不熟。”秦凤仪连忙道,“就我家的身份,要不是因着你,如何能认得郡主?就是我梦里,也是因你认得她的。”
李镜看秦凤仪这模样,心里有些怀疑。不过,想想宝郡主的身份,也不可能与秦凤仪有什么。秦凤仪不想说的事,怕是问不出来。
李镜道:“她素来心细,你可不要把你‘梦里’之事叫她知晓。”“我明白,我连我爹娘都没说过,只告诉了你跟大哥。”秦凤仪道,“放心吧,我怎么会跟她说这个。再者说了,她这身份,不见面也罢。”
见秦凤仪不欲与宝郡主相见,李镜心中又隐隐有些欢喜,却道:“她都说了,请我介绍你给她认识,见一面就见一面吧。”
秦凤仪道:“咱俩是结拜兄妹,何况,咱俩的关系,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你叫我见她做什么呀,我毕竟是未婚公子,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说来也是未婚女孩,在一处多别扭啊。”
“她性子素来好强,为人也霸道,要是见不到你,再不能罢休。不如这样,届时定有我哥相陪的,再喊上方家兄妹,人多了,你也就不显眼了,如何?”李镜道,“到时你别穿得这般鲜亮,穿得低调些,别太招人眼。”
秦凤仪道:“成,那我回去做两身大哥那样的衣裳。”李镜笑道:“你惯会说这样的话。”
“本来就是,你说咱们这正青春呢,大哥成天不是蓝就是灰,明明一副好模样,偏生打扮得跟个小老头似的。”秦凤仪不愿意说小郡主,转而拿大舅子打趣。
李镜看他对宝郡主的身份也不是太在意,深觉阿凤哥是个知深浅的,说起秦凤仪给她的衣料来,道:“这样上好的缭绫,便是在京城,寻常官宦人家也是没有的。你们盐商之富,名副其实。”
秦凤仪笑道:“这哪里是买的,缭绫素来只供皇家或是公卿府第,我家等闲也没处买。说来是沾了江宁织造的光。扬州城陈家绸缎庄,与江宁织造府陈大人家是同族,故而,陈家绸缎庄颇有些好料子。他家绸缎庄有自己的织工,这是他家织工自己织的,陈太太跟我娘交情好,每年不知给我送多少料子。这两块也是他家送的,这块银纱的纱织细密,却是薄而轻透,夏天穿最凉爽。这块缭绫也是他家今年的新料子,这花色还是我去岁跟陈太太说的,叫她弄点素雅的,甭成天大红大绿的,很俗的,还非送过来叫我穿。”
“这哪里是免费叫你穿,这是叫你穿出去,给他家招揽生意呢。”
“是啊,你说,这做生意的,就是精明。”秦凤仪道,“你不晓得陈太太有多精明,那些便宜料子,总是送我家很多,还都是鲜亮的,我爹和我娘是从苦日子过来的,觉着白得的衣料子,不穿糟蹋,还要做衣裳穿,要不是我死活拦着,不知道怎么叫人笑话我家呢。后来看我不穿,陈太太见我就说,说得人心烦。要是遇着贵的好料子,就给我做一身衣裳的料,他家是做衣料生意的,这眼力也好,真是多一寸都没有。她这么抠门,我后来都不穿他家的衣料了。方家南院大奶奶家也有绸缎庄,方大奶奶就很大方,起码做两三身是够的。也不知陈太太怎么晓得了方大奶奶也送我衣料子的事,她后来才送我好衣料子,现在有织花的料子,还都会请教我,我要是瞧着好的,一准好卖。”
秦凤仪盐商出身,说起这些事来眉飞色舞。李镜心里喜欢他,亦觉有趣,还道:“别说,你穿的衣裳,就是拿到京城去,也不过时。”
“什么叫过时啊,别看京城里做官的多,要论起穿衣打扮,我们扬州城一点不比京城差。你想想,就是皇宫的衣料子,也是江宁织造采办。我们扬州,到江宁坐船一个多时辰就到了。有很多京城的大户人家,给家里女儿置办嫁妆,都是着人来扬州采买。”秦凤仪小声笑道,“你那时就是这样的。”
李镜瞪他:“你这嘴,在别人跟前可不能这样。”“我晓得,我只跟你这样。”“跟我也不许这样。”
“那我得多憋得慌啊。”
李镜嗔道:“憋死你算了!”
一时到了用饭的时辰,李镜就带着秦凤仪过去用早饭了,李钊见秦凤仪一大早就来,心说:就是咱们下帖子让你过来,你这来得也忒早了吧!
秦凤仪惯常不拿自己当外人,完全没觉着大舅兄嫌弃他,礼数周全地同大舅兄打过招呼,李钊微微颔首,让他坐下一并用饭。
秦凤仪这一来就是一天,要是个能听懂话、会看人脸色的,估计瞧着李钊的脸色,以及先时李钊说的话,都不能这么成天过来。秦凤仪不一样,李钊板着脸,他认为,大舅兄一向严肃。至于李钊说的那些委婉的话,秦凤仪一向是直线思维,你太过委婉,他硬是听不懂。他自己又挺愿意来,那就来呗。反正以李钊的教养,秦凤仪这么高兴地来了,他也做不出撵人的事。
何况,就是他撵,也得问问他妹同不同意呢。
于是,秦凤仪在李家吃了早中晚三顿饭,还带回了大舅兄的两身衣裳。李镜说:“就是现做,明儿就要穿,今儿也来不及。我哥这两身衣裳,也都是没穿过的,叫丫鬟们改改大小就成。”这不,晚上就改好了,正好叫秦凤仪带回家,明天穿。
秦凤仪这一回家,秦太太就笑眯眯地问他这一天的行程,知道就在李家消磨的,秦太太颔首,觉着儿子在讨媳妇这事上很是争气啊。
第二天秦凤仪穿了身宝蓝丝织长袍,秦太太方问:“阿凤,这是你衣裳吗?”没记得儿子有这衣裳啊。
秦凤仪道:“今天得跟阿镜出门,有贵客,她叫我穿得稳重些。我没这样的衣裳,这是大哥的,我借来穿穿。”
秦太太看儿子,是怎么看怎么好,何况,这又是李公子的衣裳,就更好了。秦太太笑道:“这衣裳也好,穿着斯文。”
秦老爷唤住儿子问:“什么样的贵客?”
秦凤仪道:“平御史不是来了吗?是平御史的侄女,平郡王府的小郡主。”
秦太太险些没一口气抽过去,天呀!郡主!这样的贵人,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啊!好在,秦老爷理智尚在,问道:“怎么个事?郡主出行,你去合适吗?”郡主是贵女,有品阶的。不同于李家姑娘,景川侯再贵重,李姑娘也就是侯府闺秀。郡主不同,郡主与郡王平级,比侯爵高两级。就是扬州府的总督,论贵重,都差这郡主一头啊。这样的身份,秦老爷就有些担心儿子了。
秦凤仪道:“没事,就是寻常出游,还有李大哥、方大哥他们,阿镜也唤了方家姑娘一道。我就跟着,若有个跑腿的事,我毕竟地方熟不是。”
秦老爷这才放心了,与儿子道:“务必要谨慎,宁可不出头,别冒失了。”“唉,爹你放心吧,我晓得。我与小郡主又不认识,哪会冒失。”
秦老爷看儿子的确比先时稳重多了,心下倒也放心,点点头:“去吧。”
待儿子走了,秦太太方抚一抚澎湃的老心,抱怨道:“你说说,这么大事,这孩子,也不提前说一声。”
秦老爷笑道:“提前说能怎么着啊,阿凤交朋友一向如此,他与赵老爷相交还不是这样,多少人巴结赵老爷都巴结不上,我看他并不怎么上心,倒是赵老爷,对咱们阿凤很不错。前儿城东当铺范老爷想求赵老爷的画,想请我帮着问问呢。”
“赵老爷又不是卖画的,既是想求画,直接说就是。”“当铺这行当……赵老爷又不差卖画的钱。”秦老爷一笑,摇摇头没再多说。秦太太唇角翘起:“别说,赵老爷主动送咱阿凤画呢。”
“是呀,外头人说阿凤会结交朋友,我瞧着,倒有几分道理。”秦老爷捋须而笑,欣慰道,“多少聪明伶俐的人都结交不到的人物,咱阿凤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搭上话。你说,这也奇。”
“也不看看咱阿凤什么样的人才。”秦太太笑中透出得意,“昨儿个方家南院大奶奶还跟我抱怨说阿凤不穿她给的料子呢。”
“别叫她送了,咱家又不是没衣裳给孩子穿。”
“不叫送岂不得罪人。”秦太太道,“平日里常来往见面的,人家送过来,还能再送回去?”
秦老爷想想,也是这个理,知道这里头还有些婆娘们家长里短的事,便不再多说。
秦凤仪一身宝蓝衣袍去了李家,结果一看,李大哥也是宝蓝衣袍。秦凤仪笑道:“大哥还真喜欢宝蓝色的。”问李镜,“阿镜,看我跟大哥穿得像不像兄弟?”
李镜瞧瞧这个,再望望那个,都是她最亲的人,不禁抿嘴一笑:“真有几分像。”结果,李钊出门前,硬是换了身天青色的袍子。秦凤仪道:“这颜色不好看,多少人家家丁都穿这颜色。大哥你才貌出众,这衣裳不配你。我记得大哥有身月白色的,那颜色好,衬得大哥更斯文。”
李镜也恨不能今天秦凤仪泯然于众,结果,秦凤仪就是穿身寻常的宝蓝袍子,仍是鹤立鸡群。李镜心思灵,想着她哥也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正好把她哥好生打扮得出彩,如此就不大显着秦凤仪了。于是,李镜道:“是啊,大哥,你穿月白色的好看。”
李镜心思灵敏,李钊也不笨,瞥妹妹一眼,再看一副坦然的秦凤仪,将脸一板:“我就爱这天青色。”
“那就穿吧,穿吧。”秦凤仪是一向不敢与大舅兄争的,他还一个劲儿地拍大舅兄马屁,道,“大哥你这样的人品,穿什么都好看,就是不穿也好看。”
这叫人说的话吗?李钊瞪秦凤仪:“不会说话就闭嘴。”
秦凤仪小声嘀咕:“我是说,什么时候咱们可以一道游泳,大哥。”见大舅兄沉着个脸,秦凤仪缩缩脖子,不敢再说,蹭到媳妇身边站了。
李镜道:“大哥你这么严肃做什么,咱们出去游玩,又不是去参加文会,不用板着脸。”“就是啊。”一看有媳妇仗腰,秦凤仪立刻腰杆笔直了,道,“大哥,你也年轻呢,别太严肃才好。”
李钊看了二人一眼,冷哼一声,抬脚先走了。秦凤仪朝李镜一笑,李镜回之一笑,然后,俩人笑眯眯地跟在李钊后头。
李钊心下感慨,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他妹还不大呢,就这样不中留了。
一行人先去方家与方家兄妹会合,待到了方家,自然又是一番寒暄。秦凤仪有幸再次见着方阁老,要秦凤仪说,方阁老一点儿不像大官的样子,老爷子可随和了,还问他们:“今天到哪儿去玩?”
李钊道:“瘦西湖的荷花正好。”
老爷子点头:“不错,正是景致最好的时候。”方悦道:“还可游湖作诗。”
老爷子道:“作诗就你们几个,人少了些。”
方悦道:“叫了南院的族弟族妹一道,也能与阿镜妹妹和妹妹做个伴。”
秦凤仪一听作诗就着急了,先时媳妇也没与他讲过,他不会啊。秦凤仪正急得恨不能抓耳挠腮,想悄悄地找媳妇拿个主意,偏生老对头方灏与其妹方洙过来了。方灏一见秦凤仪就心下三声冷笑,不过,当着族长祖父的面儿,自然不会对秦凤仪失礼。秦凤仪朝方灏笑:“阿灏兄弟也一道,甚好甚好。”
方灏皮笑肉不笑:“阿凤兄弟,你好你好。”
人既到齐,辞过长辈,大家便一道出门了。女孩子们坐车,男人们骑马,最让方灏气愤的是,他知道今天是与郡主同游,特意换了身既斯文又衬得他俊秀的宝蓝色衣袍,结果,不想与这讨厌的秦凤凰撞了衫。女孩子撞衫都是谁丑谁尴尬,换了生物世界里比较爱开屏的雄性,更是不能免俗。于是,方灏那阴郁的小眼神,直盯了秦凤仪一路,让秦凤仪都怀疑方灏对他是不是由恨生爱了。
没办法,人生得好,就是这么有魅力。
一行人往御史府去,宝郡主已是在等了。
宝郡主过来扬州,也只是微服,并未惊动扬州官场。故而,她并未有任何排场,无非车驾宽敞些,丫鬟、婆子、侍卫多带几个罢了。
宝郡主在人堆里一眼便看到了秦凤仪,秦凤仪便是这样一身寻常书生惯穿的宝蓝色衣衫,仍是皎皎如明月,灿灿似星辰,望之不似人间色。便是见多识广的宝郡主,都要再次感叹一声,江南竟有这等人物。
秦凤仪起初不愿再与小郡主有何瓜葛,只是,此时再见,仍是难忍再望一眼那双翦水双眸。
咦?
柔肠百结的秦凤仪发现,人家小郡主就是看他一眼,翦水双眸倒是梦中的翦水双眸,只是柔肠好像只是他而已,人家完全没啥反应,就是这平平淡淡的一眼罢了。
秦凤仪不禁又生出一种既解脱又失落的心思来。不过,这心思也只一瞬,因为,他媳妇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扫来,秦凤仪立刻脊梁骨一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做出个挺胸抬头,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的规矩样。
秦凤仪收回眼神时,不留心扫过方灏,立刻闷笑起来,瞧瞧方灏那呆头鹅的样儿,简直乐死他了。
秦凤仪偷乐,李镜却是一肚子暗火,想着秦凤仪面儿上老实,却是个花花肠子:竟然跟她说与小郡主没啥?这是没啥的模样吗?回去定要好生问他!
宝郡主请了李镜与她同乘,姑娘们各上了自己的车,秦凤仪完全不晓得他媳妇因他神色不庄重,已是一肚子火。秦凤仪伸手一捅方灏腰眼,方灏吓一跳,秦凤仪憋笑,打趣方灏:“傻了吧?”
方灏暗暗握拳,警告道:“你今天可别招我。”“我招你作甚?再说,我就是招你,你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动我?”秦凤仪贱笑一会儿,扬身上马,潇洒万分地骑马跟上了车队。留下方灏气得脸色发黑,思忖着什么时候非好生收拾这臭凤凰一回才好!
其实,陪女孩子们游湖无非就是赏赏景吃吃饭啥的,诸人都做惯了的。秦凤仪牢牢记着他爹与他媳妇的话,一直跟在最后,不冒头也不乱说话,就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小郡主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自然不可能与秦凤仪说什么私话,不过些客套腔罢了。何况,因着方灏与秦凤仪不对付,作诗的时候,秦凤仪死活憋不出来,还叫方灏笑话了一回:“都说才貌双全,凤凰公子有表无里,这可不成啊。”
秦凤仪笑嘻嘻地道:“对对对,看我大哥,年纪轻轻,举人老爷,我大哥这才是才貌双全。再看我阿悦哥,听说也是案首,就等考解元了,这叫才貌双绝。我不成,我是白身,还有表无里。不过,阿灏哥,最可悲的那种你没说出来。”
方灏直觉秦凤仪没什么好话,才不会搭秦凤仪的话茬,秦凤仪也不让别人搭,他一脸坏笑,凑近方灏:“不过,看到阿灏哥,我就知道,有表无里不算啥,最可悲的是,无表又无里。”
方灏脸一黑,秦凤仪立刻敬酒,一脸赔笑:“开玩笑开玩笑,阿灏哥你要恼,可就是与我这有表无里的一般见识啦。你是何人,你是童生,怎能与我一般计较。来,弟弟敬你一杯。”
当着女孩子们的面,方灏又不能没风度,只得接了秦凤仪赔酒,道:“下不为例。”“好,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秦凤仪因是末座,他也与李镜说不上话,至于小郡主,秦凤仪柔肠了一回结果没收到回应,要搁别人得体谅,你自己做梦是你自己的事,人家小郡主头一遭见你,又没梦到过你,焉能有什么柔肠?可秦凤仪生来貌美,倾慕他的人多了,他素来是你若无情我便休的,只因为,休之后还有无数人爱他貌美。再者,他有媳妇的人了,他媳妇又是个醋坛子。秦凤仪上辈子还死得不大体面,故而,于这些事便淡了。纵是这等出身、这般美貌的小郡主,他竟也未再多思多想,反是因守着方灏坐,秦凤仪调戏方灏一下午,一时好一时歹的,把方灏闹的,硬是再没顾得上倾慕一下美貌郡主。待宴席散后,小郡主也回了家,方灏指着秦凤仪道:“难怪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算是明白了。”讽刺秦凤仪是小人。
“你明白个什么呀,我阿镜妹妹、阿澄妹妹、阿洙妹妹,都是女子,你说谁难养啊。”秦凤仪说方灏,“我看你是酒喝多,不要命了。”与方悦道,“阿悦哥你多瞧着他些。”又叮嘱方洙,“阿洙妹妹,回家用晋中的老陈醋,给你哥醒醒酒。”
秦凤仪虽生得貌美,有李镜这样的颜控,对秦凤仪梦里梦外一见钟情的,自然也有例外。方洙就不吃秦凤仪这一套,人家小姑娘很知道里外,自然是护着她哥的,冷哼一声:“你还说,都是你灌我哥,我早瞧见了。”
秦凤仪笑:“这不是不知道妹妹一直瞧我,我要知道,我定不这样的。”
方洙再哼一声,摔下车帘子,才不理这纨绔商贾子弟。秦凤仪在马上嘻嘻直笑,笑得跟朵微醺牡丹一般,拱手与方悦告别。
方悦辞了李家兄弟与秦凤仪,带着两位妹妹与喝得有些多的方灏回家去了。秦凤仪原也想回家的,不想李镜唤住他:“我看你喝得也不少,先到我家醒醒酒吧。”
秦凤仪眼珠一转,刚要推辞,李镜已道:“你要不来,就是心虚!”
秦凤仪倒吸口冷气,想着,真要命呀,他不过刚动要走的念头,这婆娘如何知晓的?说来,秦凤仪“梦里”与李镜做了好几年的夫妻,对李镜还是颇为了解的。别个不说,他这媳妇,啥都好,就是爱吃醋。而且,眼睛特别尖,要是给她瞧出什么苗头,那定是能把秦凤仪心肝肺审个通透。秦凤仪最怕这个,猜到他媳妇要问他看小郡主那一眼的事,故而想先回家避避风头,待他媳妇这醋劲过了,他再过来。
不想,他媳妇竟然瞧出他要逃走。
秦凤仪给李镜识破,自然是走不了了,只得跟着李镜回家。方灏有没有喝到晋中老陈醋调的醒酒汤不知道,反正他是喝着了,秦凤仪给酸得打了个激灵。秦凤仪极是不满:“我又没喝多!怎么灌我老陈醋?”
“省得你一会儿给我装醉!”
秦凤仪一听这话,顿时觉着生无可恋,转头求援:“大哥,大哥——”李钊一掸衣袍:“我去看会儿书。”起身走了。
秦凤仪气得碎碎念一路:“这没义气的。”然后,跟着媳妇去媳妇屋里说话了。
李镜要问啥,秦凤仪不用猜也知道。果然,一开口就问他与小郡主的事,秦凤仪道:“我说不去,你非叫我去。要是你见着故人,能不看一眼吗?我就瞧一眼,你就不乐意了。”
“我是因为这个吗?”李镜道,“你当初见我跟见鬼似的,见她倒是含情脉脉。”“我当初见你是不信我梦里都是真的,故而惊讶。见她的时候,咱俩都商量过了,我还怕什么。”秦凤仪喝了半盏蜜水,道,“再说,我也不是对她含情脉脉,我是看你呢。你不正在她身边吗?我就瞅你一眼,说来,别看小郡主生得不赖,阿镜,你在她身边,半点不逊色。”
李镜受秦凤仪一奉承,心下倒是顺畅不少,不过,转念一想:“你还说看我,你要是看我,怎会知她生得不赖?少拿这话奉承我。”
气了一会儿,李镜拉秦凤仪坐下,认真道:“我问你这些,难道就是吃醋?我是要问清楚,你到底跟她有没有关联?难不成,还要像梦里那样,稀里糊涂就送了性命?”
秦凤仪心下一暖,想着,即便此生做不成夫妻,他媳妇待他的心,与梦里也是不差分毫的。秦凤仪道:“真没见不得人的关系,那会儿咱们都成亲了,你成天管着我,我连丫头都不敢多看一眼。再者说了,她是什么身份,焉会与我乱来?”
“那你们私下可有来往?”“就是平御史找我作画时,见过几面。”
李镜悄问:“可有私情?”
秦凤仪坚决否认:“没有,真的没有。”
李镜道:“你一定要小心,要知道,能不动声色害了你的,绝对不是寻常人。”“嗯,我晓得,放心吧,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秦凤仪习惯性地邀功,“阿镜,我今天的表现还不错吧?”
李镜道:“还成。”除了看宝郡主那一眼有些可恨外,倒是没再招蜂引蝶。“什么叫还成啊,我都是听你的,一句话都没乱说。”秦凤仪道,“今天玩儿的没意思,哪天咱俩去游湖?”
李镜笑:“好吧。”瞅瞅外头,“天不早了,你这就回吧。”“还早着呢,我再坐会儿吧。”审都审完啦,秦凤仪现在无事一身轻,就又想跟李镜在一处了。
秦凤仪这人吧,就是这样,有时你觉着特讨厌,恨不能给他两巴掌,有时又觉着,这人有些赖有些笨却又叫你心里暖暖的,李镜不好撵他,当然,也不想撵。于是,秦凤仪嘀嘀咕咕地与李镜说了半日的话,又在人家吃了晚饭方回家。
秦太太私下跟丈夫说:“阿凤总这么着,咱家倒省下饭了。”秦老爷道:“这叫什么话。”
“什么话?高兴的话。”秦太太眉眼弯弯,“我瞧着,咱阿凤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正当秦太太觉着自家宝贝儿子攀上了景川侯府大小姐时,秦凤仪又开始频繁地出入御史府来。倒不是秦凤仪主动去的,就如秦凤仪与李镜说的那般,平御史平珍请他过去画画。
画画什么的,李镜不怕,只是,一想到秦凤仪说的,便是因到御史府给平珍画,方与宝郡主相识。
不知为何,一念至此,李镜心下便隐隐不安。
平珍这样爱画成痴的人,纵做了巡盐御史,亦不改其癖。说来,平珍对秦家是有印象的,他会记得秦家是因为,这么多盐商土财主给他送礼,诸多物什都不能看,唯秦家送的,有些品位。
平珍当时还想,到底是盐商会长,不只是一味暴发。
再者,当时秦家送的礼物里,还有一幅赵裕的美人图。平珍是丹青名家,赵裕赵才子亦是美人图大家,第二天,平珍就请了赵裕到府里一并说丹青。及至琼宇楼见秦凤仪这等倾国倾城之貌,平珍当时便画癖发作,立刻回家执笔丹青,结果,画了好几天,竟难描摹秦凤仪百分之一的美貌。
平珍一向行事随心,便令人请了秦凤仪来。
平珍是巡盐御史,秦家正是盐商之家,收到御史大人的帖子,如何敢不去。这头一回,不晓得平御史为何叫秦凤仪去,秦老爷不放心,还是与儿子一道去的,结果,秦老爷都没能见到平御史的面。他在御史府等了大半天,中午御史府管饭,四菜一汤,饭菜很不赖,待得下晌,秦凤仪僵手僵脚地出来,秦老爷这才晓得,平御史找儿子是来作画的。
之后,便都是秦凤仪自己去了。
秦凤仪真不爱去,他也不爱给人画。秦凤仪闷闷的,平珍倒也不一味作画,见秦凤仪精神不好,他还挺关心秦凤仪,问他:“阿凤,你不开心?”
秦凤仪一向存不住话,他道:“我成天过来给你画,累不说,都没空出去玩儿了。”“在我家玩儿,难道不好?”
“有什么好的,怪闷的。”秦凤仪道,“再说了,总这样摆那样摆的,我身上都酸了。平大人,咱们出去玩儿吧。”
“去哪里?”“去哪里都成啊,那诗怎么说的,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平大人,你来扬州城还没逛过吧,我带你去逛逛。”秦凤仪说到玩乐就来了精神,“这人呀,要总闷在家里,是要生病的。同样的,花草种在园中,就没有山间的有灵性。大人你要作画,我这么无精打采地摆个样子,画出来的画,没精气神。咱们得出门走一走,看一看外头的风景,大人你的画,肯定有进益。”
平珍看他眉飞色舞的模样,果然比先前无精打采的招人稀罕。平珍想了想,秦凤仪这话倒也不是没道理。平珍便放下画笔:“也好,那就由阿凤你安排,咱们出门逛逛。”
“成!”
秦凤仪当下便带平珍出门了,平珍虽痴迷丹青,学识亦是极佳。秦凤仪知道哪里有好山好水,平珍虽是头一遭来扬州,对于扬州的山水似全不陌生,人家说得也头头是道。秦凤仪道:“原本我觉着,我大哥就特别有学问。平大人,你这样年轻,竟比我大哥还有学问。”
“你家里还有兄长吗?”平珍问,想打听秦家若还有长子,倘似阿凤这般美貌,一并叫来画画才好。
秦凤仪笑:“没有,我是独子。我说的是李大哥,李钊,他就特有学问。”
平珍笑道:“阿钊要科举,他的心都在科举文章上,这些杂篇知道得便少了些。”“他可严肃了,见我就这样。”秦凤仪学个李钊板着脸的模样,笑,“可有意思了,比我以前学堂里的夫子都严厉。不过,我知道大哥都是为我好。他就是看着严厉,其实心肠可好了。”
平珍笑:“阿凤你也很好。”“哪里哪里。”秦凤仪道,“我也就生得略好些罢了。”“老话说相由心生,你如此相貌,心肠也必是好的。”
一听这话,秦凤仪就觉着,这位平大人跟他媳妇倒是挺像的,就是喜欢好看的。秦凤仪一向自恃美貌,也爱听人夸自己,他那样灿然一笑,竟仿似给这山水间都添了几许颜色。平珍一时不由得看呆了,暗道:果然阿凤这话是不错的,非得出来走一走,不然,如何能见得阿凤如此灵秀之姿。
秦凤仪这总往平御史府去,李镜就有些担心,特意叫他来问,知道只是过去作画,或是陪着平珍出游。李镜方放下一颗心来,想着平珍此人除了有些画癖,倒没什么。李镜主要担心宝郡主,问秦凤仪:“宝郡主有没有过去找你?”
秦凤仪道:“有打发人送东西,就是一些茶水点心,别的再没有了。你放心吧,要有什么事,我一准儿告诉你。”
李镜点点头。
结果,秦凤仪说过这话没两天,再次出游,就有宝郡主陪伴了。秦凤仪拉过平珍,悄声道:“大人,我毕竟是外姓男子,如何敢与郡主同行,这不合礼数吧?”
平珍一向不拘泥这些规矩礼法,笑道:“咱们出门,总落下阿宝在家,她也怪闷的。反正是游玩,人多了才热闹。”
秦凤仪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宝郡主年纪尚小,人亦灵秀,而且,并无贵女架子。主要是,她不摆架子,秦凤仪都拘谨得不得了,要是再摆架子,就怕这凤凰紧张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宝郡主笑道:“我与阿镜姐自小亲姐妹一样,你是阿镜姐的结拜兄长,便同我的哥哥是一样的。你这样的人,不该拘泥那些俗事规矩,不然,倒可惜了。”
秦凤仪暗叹,小郡主果然还如“梦中”那般善解人意,不同于那些俗流女子啊。秦凤仪不禁一笑:“好。”可转念想到他媳妇交代给他的话,秦凤仪道,“要不,咱们把阿镜妹妹也叫上,你们女孩子家,倒可一并说笑。”
平珍纵不同俗流,到底在俗世生活,俗世礼法亦是知晓的。平珍觉着,这秦凤仪纵偶尔有些放达之处,倒是个懂规矩的人,道:“这主意好。”
宝郡主则是望了秦凤仪一眼,微微一笑:“如此,我命人去请镜姐姐。”
平珍将手一摆,起身道:“何其琐碎,咱们过去接阿镜就是,她又不是外人。”
李镜正在家,见平家叔侄二人过来请她一道出游,还有秦凤仪在一边悄悄朝她眨眼,李镜便知缘故,心下熨帖,笑道:“还请舅舅和阿宝稍等片刻,我换身衣裳就来。”
李镜这回打扮的时间短些,只是,宝郡主貌美,李镜便有些不太高兴。不过,她一出来,对上的就是秦凤仪一双含笑的眼睛。秦凤仪梦里梦外就喜欢看李镜认为自己不甚貌美的郁闷样,其实,秦凤仪因生得好,他看别人的相貌都差别不大,要不是有平家叔侄在场,他非过去逗逗他媳妇不可。
便是不说话,但秦凤仪那一双蕴藉着无数含义的桃花眼也递过去不知多少打趣。李镜不禁一笑,不去看秦凤仪,与平家叔侄道:“叫珍舅舅和阿宝久等了,咱们这就走吧。”路上又问了宝郡主是要去往哪里游玩。
秦凤仪安排的地方,自有其妙处所在。中午用饭时,秦凤仪自然是挨着李镜的,他惯会照顾人,又深知李镜的习惯,为李镜虾剥壳、鱼挑刺,还时不时地布上一两筷子菜。宝郡主都说:“阿凤哥对镜姐姐可真是周到。”
“我们是兄妹嘛。”秦凤仪道,“虽是结拜的,不过,我拿阿镜当亲妹妹一样的。”李镜一笑,与宝郡主道:“咱们在京城,鱼倒是常吃,便是吃虾,也是烹虾段一类的做法,阿凤哥他们这里水多,鱼虾都是现捞现做,比京城的更鲜美些。只是,像这样的白灼来吃,剥壳我就不成了。”
“有我呢,你只管吃就是。”秦凤仪道,“现在的虾,少了春天时那一股子鲜嫩味,要是平大人与郡主再早些来,味道更好。什么时候你们都有空,咱们去太湖,太湖三白,平大人肯定知道。”
平珍笑道:“白鱼、白虾、银鱼。”
“对。”秦凤仪拊掌赞道,“以前我跟我爹去过,那味儿,鲜香无比。真是在别处吃不到的,这鱼虾离水即死,便是太湖到扬州不远,也吃不到鲜的,非得到太湖去,现捞现吃,而且,不能用其他地方的水,只有用太湖水,味道才正。”
宝郡主笑道:“那可一定得去尝尝。”
秦凤仪顺嘴便道:“你们要都有空,我就安排了。”
宝郡主不着痕迹地扫过李镜,迅速捕捉住李镜眼中的一丝不悦。宝郡主笑得明媚道:“自然是都有空的,便是小叔,到了烟波浩渺的太湖,说不得更有作画的兴致。阿镜姐也不忙,那就等阿凤哥什么时候安排好,咱们便游太湖去?”
秦凤仪一口应下:“成!”
一席宴,尽欢而散。
秦凤仪自然是送李镜回家的,见李镜面有忧色,秦凤仪递了盏茶给她:“怎么了?”李镜道:“我看宝郡主是瞧着你我关系与他人不同了。”“瞧出来就瞧出来呗,咱们与别人本也不一样。”秦凤仪大咧咧的,他又不怕人瞧出来,不过,秦凤仪还是比较在乎他媳妇的名声的,安慰道,“你放心吧,都说了咱们是结拜的兄妹了。我就不信,她能看出咱们梦里做过夫妻。”
李镜无奈:“你哪里知道她的厉害,她说什么太湖游,那不过是试一试咱们,你竟还应下了?”
“试什么?”秦凤仪不解。
别个时候,要是说些什么没用的话,秦凤仪倒挺灵光,一说到这要紧事,就笨得很。李镜忍住羞意,道:“试一试咱们是不是有私情。”
秦凤仪搔搔下巴:“难不成小郡主真看上我了?”李镜险些把他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