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李镜前十五年见的聪明人加起来,都不如秦凤仪能打动人心。秦凤仪就是这样的人,他当然有许多坏毛病,但同时,也是至真至纯至情之人。
秦凤仪又跑去打了水,把小镜子冲洗干净,擦干,再妥帖地放到怀里,这才拉着李镜的手下山去了。至于揽月,留下收拾行李吧。
其实,秦凤仪还想让李镜尝尝栖灵寺的素斋,李镜却是被秦凤仪出家弄得有心理阴影了,再不愿在寺里多待,说想吃狮子楼的菜。一提狮子楼,秦凤仪开始吞口水,道:“我这好些天不去,狮子楼的狮子头肯定想我了。”
李镜笑:“去了也叫你吃素。”
“阿镜阿镜,别这样嘛。”秦凤仪说着,笑眯眯地扶李镜上车,还隔着车窗道,“跟你在一起,就是吃一辈子素,我也愿意。”
李镜轻斥一声,落下车帘,秦凤仪此方潇洒万分地飞身上马,甭看他不懂啥武功,但生来爱臭美,就为了上马好看,上马的姿势是家里请了马术师傅特意学的,故而那一番风姿,便是隔着薄纱车帘,也着实引得李镜注目。秦凤仪朗声一笑,吩咐车夫赶车,他随在一旁。
俩人一回城,便直奔狮子楼。
因秦凤仪是城中名人,他要出家的事,已在城中传开了。这会儿狮子楼的伙计见凤凰公子这么满面喜色地来了,微讶之下连忙上前招待。秦凤仪先接了李镜下车,入得楼内,那一番指手画脚的暴发嘴脸,简直绝了:“最好的包厢,给爷预备出来!有什么好茶好菜,你瞧着上!”吩咐揽月,“爷今儿高兴,赏!”把伙计喜得不得了,揣着赏银连忙鞍前马后地服侍秦凤仪等人。
李镜对于秦凤仪这副嘴脸也是无奈,给他个眼色。秦凤仪嘻嘻笑着,与李镜进了包厢,便让小二下去准备茶水了。李镜道:“揽月先回家一趟,别叫你家里惦记。”
揽月笑道:“姑娘放心,辰星已是回去知会老爷和太太了。”李镜便不再多言。
秦凤仪叫揽月叫几样好菜,然后说道:“这几天我在庙里混混沌沌的,吃的什么,我也不大知道,想来都是些萝卜青菜,也叫你们跟我吃了好几天的素。我吃素倒没什么,看你,脸都吃成青菜绿了,下去叫几个好菜补一补,都算爷的。”
揽月笑应,连忙下去,不在这里碍大爷的眼了。
李镜却是留了近身侍女,秦凤仪并不在意,就开始嘀嘀咕咕与李镜说起狮子楼的好菜来,越说越是馋得慌。
李镜说:“我看,就是不去劝你,过些天你自己明白了,想起这狮子楼的菜也能把你馋回来。”
秦凤仪道:“你不是那样心狠的人,哪里舍得我受苦呢。”
李镜一笑,觉着秦凤仪有时笨到不行,可有时,说起这些无赖话,又似是无师自通。秦凤仪虽然馋狮子楼的好菜,但心里还记挂一事,与李镜商量:“阿镜,咱们既要成亲,我就该三媒六聘地置办起来,这事可要怎么做?”
李镜自有主张:“这个你不要急,我自有法子。”
秦凤仪有些忧心:“我要早知娶你,以前就该好生念几本书,倘有个功名,估计岳父还能多看我几眼。如今我也没功名,岳父没见过我,亦不知我真心。倘以门第之见,我怕岳父会不乐意。”
“他乐不乐意有什么要紧,你又不是倒插门,更不用看他的脸色过日子。只管放心,我自会叫他点头的。”
秦凤仪自是信任他媳妇的本事,但依旧道:“要有什么难处,你可别自己扛,只管与我说。”
一时,菜品上了满桌,李镜吩咐伙计:“下头的菜不要上了,这就够了。”伙计连声应了,秦凤仪给他媳妇布菜,李镜笑:“你也吃。”
秦凤仪好些天没吃肉,馋惨了,好在,他吃相好,尽管有些急,仍不减凤凰公子的风姿。李镜跑了趟栖灵寺,这眼瞅就过晌了,自然也饿了,干脆命侍女坐下一并用些。那侍女自幼随李镜一道长大,见姑娘这样吩咐,一笑应了,坐在姑娘身旁,既服侍了姑娘,自己也能吃些。
如此,一餐饭后,二人感情更深。
秦凤仪原想这就随李镜去李家商议成亲的事,李镜道:“你娘担心你都找到我家来了,我方晓得你去庙里的事。咱俩的事,原也急不得。这样,你先回家,明儿再过来是一样的。”
秦凤仪点头:“那我先送你回去,我再回家。”
李镜能相中秦凤仪,秦凤仪自然也不只是脸好一个优点,纵他性子纨绔了些,但行事周全,尤其待女孩子,极是妥帖。这样,先送李镜回家后,秦凤仪方眉飞色舞地回了家。
秦家正因秦凤仪去庙里的事,好些天不见喜色。
今见去庙里的少爷神采飞扬地回来了,门房老远就跑出来给大少爷牵马执镫请安问好,秦凤仪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嘻嘻道:“好几天不在家,越发有眼色了。”没理由找个理由夸了回门房,命揽月一人赏二两银子,门房喜不自胜地谢了赏。
秦凤仪一路直奔父母的院里,秦太太已得了辰星报的信,眼下正心焦地等着儿子回家。纵是早听辰星说了,大爷已是好了,与李姑娘去狮子楼吃饭云云,今真正见着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儿子才算放心,笑着就迎上前,抱住儿子的双臂,上下打量着,眼中流露出心疼来:“我的儿,可算是回来了。”
“娘!我好着呢!辰星没回来跟你说吗?我都好啦!眼下还有桩大喜事要与娘说!”秦凤仪眉开眼笑,这样的大喜事,简直是想憋都憋不住啊!
秦太太喜得落泪:“什么喜事,赶紧与为娘说来。”
秦凤仪孝顺地给他娘擦眼泪,扶他娘坐下,打发丫鬟们:“你们先下去。”
丫鬟们一笑都退下了,秦凤仪方与他娘说:“娘,阿镜说要嫁给我,跟我成亲。是不是大喜事?”
哪怕这是秦家一直盼着的事,此刻听来,秦太太竟有几分不敢信,连声问:“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秦凤仪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我们都说好了。”
秦太太拉着儿子的手,顾不得听儿子说这些天在庙里的事,先与儿子说这亲事,秦太太道:“我的儿,这亲事,得三媒六聘,过了婚书才算数。就你俩私下说的,这叫私定终身,不算数的。”
秦凤仪笑嘻嘻道:“我知道啊,我已是同阿镜商量三媒六聘的事。不过,她家离得远,咱们跟岳父大人也不熟,此事一时还急不得,得慢慢来。我想着,明儿先过去,同大哥商量好,再说到京城提亲的事。”
对于秦太太,前番还担心儿子一时想不开要出家,只要儿子从庙里回来,她就谢天谢地了。不想,陡然间竟有儿子要娶景川侯府大小姐的天大喜事砸头上,秦太太一时都不能信。秦太太欢喜得没了主意,都笑得跟朵花似的,道:“好好,我儿果然有福。这事,唉,这事得先把你爹叫回来,咱们一家子商议出个章程才是。”
秦凤仪自庙里出来,就格外懂事,道:“我爹现在又没在家,他肯定忙,待晚上回来再说吧。”
“再忙也没你的终身大事要紧。”秦太太一迭声地把桃花唤了进来,让她去二门传话,把老爷叫回来商量事。
秦老爷还以为儿子出事了,急忙骑马回家,见到妻儿都在家,皆是眉开眼笑、喜气盈腮的模样。秦老爷先是放下心来,再看儿子,在庙里这几天,果然瘦了,但神采更胜从前,秦老爷心下大畅,笑道:“这么急着喊我回来,也没说什么事,叫我着了回急。什么事这样欢喜?”
丫鬟奉了茶,秦太太便打发丫鬟下去,先让丈夫喝口茶润润喉,秦太太在旁说了儿子与李姑娘的亲事。秦老爷一拍大腿:“好啊!”又问儿子,“先时是不是因着李姑娘你才那样伤心的,还去了庙里?”
秦凤仪道:“爹,你不晓得,原我也没想与阿镜成亲,我们都结拜兄妹了。突然之间,小郡主与我说,她哥与阿镜有亲事。我当时如同被雷劈中,整个人都傻了,不知因何,心下难过极了。”“啥?”这回仿被雷劈的不是秦凤仪而是秦家夫妇了,李姑娘与平家有亲事在身?秦凤仪连忙与父母解释了这事:“并没有亲事,是小郡主乱说的。阿镜说了,宁可出家做姑子也绝不会嫁那样的纨绔子弟。那样的人,又如何配得上阿镜的人品。”秦凤仪有些不好意思,“我晓得,阿镜中意的人是我。我先时以为自己能忍下对她的情,不想,这人生了情,竟是半点忍不了,一想到她嫁给别人,我便难过得不成。”
然后,秦凤仪还跟他娘说了半截梦中事,道:“娘,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跑回家说,我见着一位姑娘,先时我曾做过一个梦,就梦到过这位姑娘,在梦里是我媳妇。”
“记得,不就是三月的事吗?跑了一脑袋的汗。”
“我梦到的就是阿镜啊。”秦凤仪认真道,“我以前,从未见过她,突然就做了那样的一个梦,你说多稀奇!更稀奇的是,这梦没几天,我就在茶楼遇到了她。她那会儿与大哥刚到扬州,我们就遇到了,你说,是不是缘分?”
“我的儿,竟有这样的事!”“是啊,先时怕吓着你们,我就没说。”
要说先时秦家夫妻还有些担心这桩亲事,此刻有儿子的梦境加以佐证,他们是认定了:自家儿子天生就有这样的好命!
儿子非但从庙里回来了,还带回了这样的好消息,秦家夫妻一扫先时的担心,那是满面红光、意气风发地帮着儿子筹划亲事。
秦老爷是一家之主,对自家儿子,秦老爷是这样安排的,他说:“我先去活动活动,给咱阿凤买个功名,这说出去也体面。”
秦太太对于丈夫的安排极力赞同,道:“买个大官儿,能买多大买多大。有了官职,再加上咱阿凤的人品相貌,扬州城也是有一无二的!”又说,“明天你与阿凤一并去李家,先同李大公子商议一下这亲事要怎么办。我这里把聘礼得预备出来,人家李姑娘这样的人品,这样的眼光,咱们就阿凤一个儿子,可不能委屈了儿媳妇。”
“这事你来办,不惜银钱,好看为上。”
秦太太点头,心下又有一桩难事,与丈夫道:“这提亲,得有媒人。景川侯府这样的门第,媒人可是得请个体面的。”
秦老爷一时犯难了:“我与知府大人倒是说得上话,只是,知府大人四品官身,比起侯府,还是有些低了。”
秦太太问:“巡抚大人那里,说得上话吗?”“修桥铺路捐银子时说得上,这事我试试看吧。”
秦凤仪道:“爹,不用,我有个特别好的人选,比巡抚大人官儿大还合适。”“谁啊?不会是平家人吧?你可别去碰这钉子。虽则平李两家并无婚约,可平家人敢这样说,可见先时也有苗头。”
“怎么会是他家人。”秦凤仪道,“方阁老啊。我见过方阁老好几次,觉着老爷子挺和气的。他还是李大哥的先生,而且,阁老这官儿不是比巡抚总督还大吗?要是能请方阁老出面,岂不好?”
“方阁老身份自是没的说,只是,咱家先时是借着李家才能在阁老跟前露个脸,这事,方阁老能愿意?”秦老爷道。
秦凤仪笑:“爹,我试试吧。”
秦老爷想到儿子在交际上确有一手,便叮嘱一句:“倘人家不愿意,你莫要强求,千万不要得罪人。”就让儿子去办了。
秦凤仪拍胸脯打包票:“爹你就放心吧。这是我跟阿镜的终身大事,我岂会办砸?”秦凤仪哪里在家站得住脚,待事商量得差不离,他便道:“爹娘,你们要没事,我去看看阿镜,有几句话,先时忘了与她说。”
秦太太好笑:“这刚回家,就这样站不住脚。”
秦老爷笑:“去就去吧,只是晚上可得回家吃饭,咱们一家子,多少天没在一处吃饭了。”
“嗯,我晓得。”把这喜事跟爹娘一说,秦凤仪就又往李家去了。殊不知,此时因着他与李镜之事,李钊正在气头上。
李钊认为妹妹一准是疯了!魔怔了!被秦凤仪下蛊了!这秦凤仪也忒有手段,往庙里住几天,他妹妹就傻了,竟然要嫁给这短命鬼!
是的,李钊在气头上,也顾不得什么身份,直接就管秦凤仪叫短命鬼了!
李镜早有心理准备,她哥气得要疯,她依旧心平气和:“哥,你别说这样的话。阿凤那不过就是个梦,准与不准还两说,许多事与他梦里是不一样的。”“世上又不止他一个男人,何必要冒这样的风险!”“世上是不止他一个男人,可我就相中了他!”“你是瞎啊,还是傻啊!”“我不瞎也不傻,我别的都不图,我就图阿凤的人品。还有,我喜欢他!”
这要不是自己妹妹,李钊难听的话就要说出口了。李镜将手一摆,气势万千:“我从小到大,没求过你什么事,就求你这一件,你便应了吧。”
“不成!”李钊道,“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岂能如此草率?你焉知这自始至终不是秦家人设的套?”
“阿凤那性子,他要能设出这么个套,能叫平家与咱家都入他的套,这样厉害的人,那我更得嫁他了!”
李钊倒也不认为秦凤仪有这种智商,但他还是摆手:“不成,这事不成!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你?”
“平岚配得上我,京城多少侯门显贵的公子也配得上我,但我一个都看不上,我就看中他了。”
李钊真是不解,怒道:“你到底图他什么?”“图他能让我高兴!”李镜道,“哥,虽则咱家不算大富大贵,你我少时失母,总归憾事。但说来,我们侯门嫡出,也算显赫,我现在到了成亲的年纪,什么是配得上我的人?门第、才学,这些我都有,我不必再找这样的人,我想找的就是叫我开心,让我快活的人。”
“你以后就要与这些成天说金道银的商贾打交道,你会快活?”“我敢嫁,自然都想好了。”“但他真有不测,你以后如何过日子?”“我敢嫁,就不会让他有不测之事。”
“真是艺高人胆大啊!”李钊气得头晕,李镜忙扶他坐下,李钊甩开她,“不用你好心,你干脆气死我算了!”
兄妹俩正吵架呢,听到下人回禀,秦公子来了。
李钊现在最听不得一个“秦”字,听得秦凤仪竟然来了,简直火冒三丈,怒道:“给我打出去!”
李镜一把拦住她哥,与侍女道:“先请秦公子到花厅里用茶,一会儿我就过去。”李钊虚指李镜:“不许你出去,我去见见那个混账!”
李钊大步出去,他没在花厅见秦凤仪,他在园中荷花湖畔见的秦凤仪。此时,湖内花叶亭亭,园内幽香浮动。秦凤仪一脸喜色,比那湖中白荷更胜三分美意。结果,竟遭到大舅兄一脸霜寒,秦凤仪识时务地把喜色略收了收,仍是翘着唇角,过去打招呼:“大哥。”
李钊脸拉得老长,问:“你来做什么?”“我来见见阿镜。”
“你见她作甚?”
秦凤仪听大舅兄这腔调不对啊,偏生他那梦不全,梦里也没梦到自己怎么与媳妇成的亲。不过,要娶媳妇,自然得先过大舅兄这一关。秦凤仪十分好性子,仍是笑吟吟地:“大哥,我就是与阿镜说说话。”
“我妹妹,侯府千金,才貌双全!你拿什么来与她说话?”
秦凤仪眨眨那双明媚的桃花眼,满眼无辜:“大哥,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啊?”竟不知大舅兄是个势利眼!
李钊到底人品端重,太难听的话也说不出。不过,他素来多智,心下一动,便叹道:“还说什么见,已是见不到了。”
秦凤仪不解:“为啥?我刚送阿镜回来的。”
李钊双唇一抖,那眼泪就滚滚而下,哽咽得说不出话。秦凤仪坐不住了,到李钊跟前,问:“大哥,阿镜怎么了?”
李钊摇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秦凤仪更急了,再三追问:“大哥,阿镜到底怎么了?你是要急死我啊!”
李钊泪如雨下,直急得秦凤仪跳脚,眼瞅秦凤仪要急眼,李钊方道:“她一回来就说要与你成亲,我不过说她几句,哪晓得她就想不通,跳了这荷花湖啊。”李钊一面手指小湖,一面不着痕迹地观察秦凤仪。秦凤仪面色瞬间惨白,几乎支撑不住,李钊生怕这傻子吓坏,唤他一声:“阿凤?”
这一声算是把秦凤仪唤得回了魂,秦凤仪一回魂,大吼一声,对着李钊就扑了过去。
秦凤仪根本不会武功,李钊却是文武双修,结果,秦凤仪暴怒之下,李钊竟有些招架不住,脸上狠狠挨了几拳,这才踹开秦凤仪。
秦凤仪至情至性之人,想着媳妇都是因为要与自己成亲才被李钊逼得跳了湖,他伤心至极,想着,再不能辜负他媳妇的,然后,再未多想,号啕一声,纵身一跳扑通就跳荷花湖里去了。
李钊从地上爬起,一看秦凤仪跳了湖,连忙唤人来捞。李镜原就不放心她哥,担心她哥正在气头上给秦凤仪难堪,她哥前脚走,她后脚就追出来了,结果,正见秦凤仪跳湖。
李镜跑过去,一把又将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李钊推个趔趄,怒道:“阿凤哥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真是非常人行非常事。
便是李钊,其实也只是心下一动想试一试秦凤仪,倘真是个精明人,定能察觉出李钊话中不实之处。倘真死了亲妹妹,李钊如何还能坐着与他说话,偏生秦凤仪一向实在,他正在与李镜即将成亲的兴头上,骤闻此噩耗,当下没多想,便信了。
这一信,可不就吓出个好歹。
好在,李家这荷花湖并不深,秦凤仪一脑袋扎进去,撞翻荷花荷叶数枝,然后,脸就撞湖底的泥里去了。待李家下人将秦凤仪自湖底拔上来,秦凤仪见着李镜,拉着李镜的手就不放了,还道:“阿镜,果然你未走远。”黄泉路上,终于赶上他媳妇了。
李镜哭笑不得,李钊把秦凤仪那握着他妹手的手掰开,与他道:“少装疯卖傻。”咦?
见了大舅兄,秦凤仪眨巴眨巴眼,四下一瞅,也便明白自己想左了,见媳妇好端端的,也明白大舅兄是糊弄了他。要往时,秦凤仪定不能这样算了。可眼下,他不是想娶媳妇吗?秦凤仪哼一声:“大哥你可真是的,竟然拿阿镜来糊弄我,把我吓一跳。”
“先去洗洗吧,出来咱们再说话。”一股子湖底臭泥味儿!
李钊都觉着,他妹,出身才干,纵使在京城也是一等一的闺秀,凭什么就要远嫁扬州,嫁给这么个盐商子弟?从此以后,父亲兄弟远隔千里,凭什么呀?在京城,随便寻一门亲事,都比秦家强。如今看来,不止他妹妹一头热络,秦凤仪虽然才干平平,好在心还是诚的。李钊一叹,心下已是应了。
秦凤仪在李家洗了个澡,收拾干净出来,李家兄妹显然都谈好了。李钊还说秦凤仪:“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就当真了。”
虽然不敢得罪大舅兄,秦凤仪也是气哼哼地表示不满:“你做亲哥哥的,哪里能这么说阿镜?要别人说,我一准儿不信,你说的,我能不信?”
李钊到底心虚,轻咳一声:“此事便罢了。你也想一想,我就这一个妹妹,倘不是看你真心,我凭什么把妹妹许配于你。”
秦凤仪颇有些顺竿爬的机灵,他连忙起身,对着李钊三鞠躬:“大哥,谢谢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
李钊面色和缓,笑道:“行了,坐吧。”
秦凤仪对李镜眨眨眼,忍不住笑起来,他本就生得好,这真心一笑,更是喜动颜色,色若春晓。李钊愈发觉着,妹妹就是个好色的啊。
李镜看他脸上有些小伤,又让丫鬟取药来,给秦凤仪上药,秦凤仪道:“没事,这是不小心撞荷叶秆上了,过两天就好了。”
“还是小心着些。”李镜如何舍得秦凤仪这张脸有半点瑕疵,亲自给他涂了药膏,大家方一起商量亲事。
李钊与秦凤仪道:“这事,我得先写信回去,与家里商量。待商量妥当了,你再遣媒人去提亲。”
秦凤仪点头:“大哥,我爹明天说过来,商量一下这事。”
李钊刚要说不必你爹来了,只是,既要做亲家,便不好这样说话了。李钊道:“你家老爷子过来也好,你是个丢三落四的,我与你家老爷子倒能说得明白。”
秦凤仪撇下嘴,李钊道:“怎么,你还不服?”
“这说的,做妹夫的,给我八个胆子,我敢不服大舅兄说的话。服!我服得要命!”秦凤仪道。
李镜笑:“好生与大哥说话。”
“大哥,我知道你舍不得阿镜,可她早晚也得嫁人呀。”秦凤仪叹道,“我原本不懂大哥的心,可一想到,以后我有了闺女,怕是比大哥还要舍不得。”
“你媳妇都没有呢,还闺女?还嫌我说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我就是大概比较一下的意思。”秦凤仪认真道,“我知道大哥跟阿镜出身好,岳父是侯爵,我家是比不上的。要说与京城那些显赫人家的公子比,我可能才干不如人家,可有一点,我肯定比他们强,我必然一心一意待阿镜,此生除她,再无他人。以后,我也要上进,不能叫人瞧不起阿镜,说阿镜嫁得不好,嫁错了人。大哥,你放心吧,我现在怎么待阿镜,以后这辈子都这样待她。我要有半点不好,管叫天打雷劈。”
秦凤仪这人吧,有时觉着天真浅白,有时又觉着颇懂些道理,颇会说话。李钊面转温和,语气还是严厉的,道:“反正你要对我妹妹不好,那你就等着吧。”
“大哥放心,你的话,我都记下了。我的话,大哥也只管记下。待百八十年后,一准儿叫大哥欣慰今天的好眼光,把阿镜许给了我。”
“倒是挺会说大话。”“这都是实话。”
其实,李钊能看得上秦凤仪,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秦凤仪为人坦诚,不怯,并不因彼此间门第差距就自卑什么的。倘是那样的人,妹妹再如何心仪,李钊也是不能同意的。像秦凤仪,便是心眼儿少些,才学差些,但为人处事坦荡直接,李钊出身侯府,见的人也不少,起码秦凤仪这性子,便是李钊相处起来,都觉着舒服。
李钊留秦凤仪在家吃了晚饭,秦凤仪倒是没忘打发小厮回家知会一声,让爹娘不要等他了。
秦太太、秦老爷没等回儿子,等回了传话的小厮,秦太太笑得无奈:“这还没娶媳妇呢,就忘了爹娘。”
秦老爷笑道:“爹娘又不能陪儿女一辈子,他们和睦便好。有我陪你,还不够?”秦太太笑嗔:“真个老不正经。”
夫妻二人言语打趣一二,知道儿子是为娶媳妇的事在努力奋斗,而且,人家肯留他吃饭,这说明对儿子满意啊,便也不再等儿子,夫妻俩欢欢喜喜地用过晚饭,然后就商量起儿子娶亲的事来。
能娶到景川侯府的大小姐,便叫秦家倾家荡产也是愿意的。
秦凤仪在李家吃过晚饭,继续与李钊商量娶亲之事,不同于李镜那种,什么都不必秦凤仪操心自己来的性子,李钊让李镜歇着去,他与秦凤仪说一说妹妹嫁给他的难度。李钊道:“京城想嫁给平岚的贵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果不是他中意阿镜,这亲事,我家也够不到的。我爹盼这亲事,盼好几年了,就盼着阿镜结这门好亲,好为家族助力。”秦凤仪道:“总得以阿镜的喜好为先吧,要是嫁个不好的,阿镜不喜欢的,再有权势,阿镜这一辈子也不快活。”
李钊心说:你俩真不愧能看对眼啊,都是“快活论”的主张。
李钊道:“我要不是看阿镜的心思,哪里会在这里与你们筹划,你说说,光我爹这关,就难过得很。”
秦凤仪想了想,异想天开道:“大哥,要不,我亲自去京城跟岳父提亲,就凭我这相貌,岳父难道会不同意?”
“还你这相貌,你不就有张脸吗?我爹一怒,不打你个烂羊头。”
原来岳父大人这样凶啊!秦凤仪缩缩脖子,眼珠一转,又有个主意,他道:“大哥,你与阿镜,你家现下不是后娘当家吗?那后娘,能有几个好的?要是亲娘,知道阿镜心仪我,肯定能替咱们说话。这既是后娘,我倒有个主意。”秦凤仪坏笑几声,拉了椅子到大舅兄跟前,低声道,“时人皆眼皮子浅,譬如我这样的好人,就因门第低,除了阿镜眼光独到,谁能看到我的好处?这在京城也一样,虽则平岚不过如此,可他出身好啊,你都说中意他的女人多得很。你们后娘坏心眼儿不?要是坏心眼儿,一准不乐意看到阿镜嫁到郡王府去,毕竟,这在时人眼里是再好不过的姻缘。要是叫她知道阿镜对我这个盐商子弟动了心,她还不恨不能借此机会坏了先时你家与平家的事?再说,你家与平家先前也没定亲,根本没有婚约。你瞧着,能不能在你们后娘那里使使劲?”
李钊当真没料到,这秦凤仪竟还有几分脑子,但是纠正道:“别成天‘后娘后娘’的,你以后见了也得叫岳母。”
“我晓得,她还是姓平的。姓平的,心眼儿都不好。”害他伤心一场。“莫要一概论人。”李钊教导他道。
秦凤仪急着亲事,顾不得争辩姓平的是好是坏,问李钊:“大哥,这法子成是不成?”“我家的事,你并不清楚,我来安排吧。你找个好媒人才是。”“我都想好了,就请方阁老做媒人。大哥你看成不?”
李钊一乐,真正赞了秦凤仪一句:“你倒有几分灵光。”
“那是,近朱者赤,我总跟大哥在一处,能学到大哥百中有一的机灵,就显得灵光了。”秦凤仪非但有几分灵光,他还很会拍马屁。
李钊笑:“我家人多,情况也比较复杂,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家的事,还是我来办,你把媒人请好,其他的都预备好就成了。”又问秦凤仪,“能不能请得动方阁老?”
秦凤仪一向自信心爆棚,拍着胸脯:“大哥你只管放心,包我身上!”
李钊与秦凤仪商量了不少事,待天色将晚,方让秦凤仪走了。李镜出来相送,悄悄与秦凤仪道:“你来的时候,我正跟我哥拌嘴,他气头上没多想,就是随口试一试你,没想到过了头,你别放心上。”
提到李钊骗他跳湖之事,秦凤仪非但不恼,还眉飞色舞道:“放心吧,大哥这主意多好啊,我都想好了,待以后咱们闺女寻女婿,我也这样干!”秦凤仪嘿嘿怪笑几声,摸摸下巴,“以前我都没觉着大哥这样聪明。”
实在太聪明了!
这主意,委实不错!
秦凤仪自觉学了一招,拍拍李镜的手,让李镜放心,自己手舞足蹈,乐颠乐颠地回家了。
秦凤仪虽然投了一回湖,但他认为很值。为了媳妇,这都是应当的!
而且,他为人很有几分小聪明,待回家,他爹娘见他脸上有些小伤,自然要问的,秦凤仪还不肯说是被大舅兄骗然后为着媳妇投湖时摔的,他道:“大舅兄一向为人严肃,他又很宝贝阿镜,我还担心大舅兄不愿意呢。没想到,我一去,大舅兄与我说了几句话,就同意了。我们那时在湖边说话,我一高兴,蹦了两蹦,没站稳,就跌下去了。”
这事儿,还真像儿子能办出来的。秦太太直絮叨:“这眼瞅要成亲的人了,怎的还这般不稳重?还是在你大舅兄面前,万一人家不高兴,怎么办?”
“我也是一时高兴,他哪里就为这么点小事不高兴呢。”秦凤仪想到亲事定了,心下就美滋滋地道,“爹,明天咱们过去的事,我也与大舅兄说了。”
秦老爷一看儿子这模样,也知道事情顺利得很,笑道:“成,我知道了。”
秦凤仪心情大好,虽然没能陪爹娘吃晚饭,却是很体贴地陪爹娘吃了夜宵,然后,回房后高兴得半宿没睡着觉,第二天起床,俩大黑眼圈。秦太太心疼地道:“我的儿,这是怎么了,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秦凤仪打个哈欠,闭着眼睛乐:“高兴得后半夜才睡着。”
秦太太与丈夫商量:“看阿凤这困的,要不,一会儿你自己过去成不?原本这事就是双方长辈商量的。”
不待秦老爷说话,秦凤仪睁开一双挂着俩大黑眼圈的桃花眼,道:“这怎么行?我有好些话要与阿镜说呢。洗把脸就精神了!”让丫鬟打盆冷水来,好在如今正是夏天,用冷水洗脸也无碍。秦凤仪洗过脸,秦太太还命丫鬟去厨下拿俩煮熟的热鸡蛋来,给儿子在眼圈下滚了滚,滚得黑眼圈不是太明显。待父子二人用过饭,方让父子二人拎着礼物往李家去了。
秦太太一直送到门口,望着父子二人远去,方折身回房。
连丫鬟桃花都说:“太太只管放心吧,咱们大爷这样的人品,也就李姑娘那样的气派,才配得上。”
梨花捧上香茶,笑道:“是啊,说来咱们大爷的眼光,那也是不一般。”
二人是秦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秦家待下人一向和气,二人亦不知当初小秀儿的事出来后,秦太太有将她们给儿子做通房的打算,故而,这时都为主子高兴,尤其秦凤仪近些时候很知上进,对家里丫鬟、侍女不过偶尔说笑,并不似前番“淫魔”样,且他又生得好,他自重了,侍女们反而更高看他,言语间既添了关心也添了敬重。
秦太太笑:“这孩子,一生下来,我就请城南的李瞎子帮着算的,李瞎子的卦,那在咱们扬州城是一等一的准。一听这孩子下生的时辰,再一摸他的手,立刻就说,这是一等一的贵命!眼下,可不应了李瞎子那话!”
两个侍女更是奉承不停,秦太太也是高兴得很。
秦家父子这里也十分顺利,李钊并不是矫情反复之人,昨日秦凤仪情急之下都跳了湖,且今日秦老爷正式到访,李钊更不会为难秦家。
不过,自家这里的难处,李钊也与秦老爷说了。
秦老爷并非秦凤仪这种,只要我们相爱便能在一起的天真人。秦老爷老于世故,便是李钊不说,秦老爷心下料想这亲事怕也不是那样容易。李姑娘愿意,主要是儿子生得好,性子也讨人喜欢。不是秦老爷自夸,就他这儿子,自小到大,不要说适龄女孩子,便是些中老年妇女,见着他儿子,也鲜有不喜欢的。只是,能真正生出情意,决定下嫁的,李镜是第一个。
秦老爷见过李镜一次,就李镜的面相、举止、谈吐,就不像没主意的人。便是与李家的亲事,当初也是妻子十分热心,秦老爷自也盼着儿子能娶个好媳妇,故而,就任由儿子发展了。不承想,真的是不承想,这亲事,李家姑娘竟然真的乐意!
如今,李家公子也点头了。
秦老爷更是决定,不论有多大的难处,定要为儿子争取这桩亲事!
不提李家的出身、李家的门第,就是儿子先时听得人家姑娘有亲事的假消息,就能伤心得去庙里出家,秦老爷就是为了儿子,也得把这亲事办成啊!
“只是,李大公子,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伤了?”尽管红肿是消了,但也瞧出唇角上还有些青紫。这事,秦凤仪就很机灵了,他知道大舅兄最爱面子,秦凤仪道:“唉,这事我都忘了,爹,昨天我不是掉湖里了吗?大哥下去捞我,我那会儿吓坏了,不小心撞到了大哥。当时也没看出大哥伤得这么厉害啊。”
李钊给了秦妹夫个满意的眼神,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秦老爷一听这话,立刻表示了对李钊的感谢。李钊谦逊了一番,而后,俩人说起两家的亲事,秦凤仪开始心猿意马。亲事上的事,让他爹跟大舅兄商量去好了,他有好些话没跟阿镜说呢,他想跟阿镜妹妹说话。
秦凤仪一会儿就四下扫一圈,倘有不晓得这是李家的姑爷,还以为家里来了个贼呢。李钊实在见不得秦凤仪这坐不住的样,说他:“你这贼头贼脑地看什么呢?”
“贼头贼脑”这话一出,秦老爷先羞愧了,说来,他儿子也只比李公子小三岁,人家李公子,已是举人功名,进士在望,自家儿子,还是个跳脱的孩子呢,坐都坐不住。
秦凤仪就没啥羞愧的,他老老实实地说:“我有事想跟阿镜说,大哥,你跟我爹商量这些事吧,我瞧瞧阿镜去。”说着他便起身要自己去找媳妇商量事。
李钊脸一板:“便是现下民风开放,咱们于礼法上也不能不讲究,既是在议亲,你们便不好成天在一处。说来,先时结拜了兄妹,这以后人家问起来,如何又要议亲,可如何说呢?”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情之所至罢了。”
秦老爷也说儿子:“阿凤,你坐下,好生听着我与你李大哥说话。这成亲,就是大人了,得担起一家子的责任来,人也得稳重才是。”
好吧,大舅兄和老爹都这样说,秦凤仪只好憋着不去见媳妇了。他认真听他爹与大舅兄说话,倒也有个乖乖样。
中午,李钊设宴招待秦氏父子。秦凤仪见席间一道焦炸丸子,给他爹夹了一个:“爹你尝尝,这焦炸的小丸子,可好吃了。有一回我饿坏了,一口气吃了半盘子。”又给大舅兄布菜,笑道,“说来,有许多南方人,乍吃京城菜就吃不惯,我就吃得很惯。大哥,可见这是老天预示着,我能做京城女婿。”
李钊笑道:“还有这个预示?”
“有,有。”秦凤仪给大舅兄执壶斟酒,“我小时候,就盼着有个哥哥,这不,现在就有了。大哥,我敬你一杯。”
秦老爷回家都与妻子夸儿子:“别说,咱们阿凤,当真机灵。”
秦太太令厨下端来酸梅汤,又让丫鬟往儿子院里送一碗,这才笑道:“看来,今儿个顺顺利利的。”
“还算顺利。”秦老爷道,“那李大公子,可不是个寻常人物,说起事情来头头是道。李大公子也委婉地把他的难处与我说了,唉,人家别的都不图,就图咱们阿凤真心。只是,他兄妹二人远来扬州,家里还不晓得这事,李大公子得先打发人送回书信,才好说定亲的事。”
“这是正理。”秦太太道,“礼出大家,李家毕竟是侯府,这上头,定是极讲究的。”“是啊。”秦老爷道,“难得他不过比阿凤大个两三岁,为人稳重,远胜阿凤。”“阿凤不是还小吗?”
“咱阿凤,也有咱阿凤的好处。”秦老爷笑,“这孩子,有时候吧,就觉着他莽撞,可要紧的时候,他又特别有眼力。今天中午,李公子设宴,咱阿凤在家都是娇惯的,不想这在外头,特别殷勤。我看,李公子也挺喜欢他。”
秦太太脸上的笑就没断:“这到岳家,当着大舅兄的面儿,可不就得这样殷勤有眼力才招人喜欢。”
“是啊。”秦老爷喝了半盏酸酸甜甜的酸梅汤,笑道,“咱家就他一个,打小这么宝贝过来,先时我还担心给宠坏了。不想,这孩子当真机灵,在外头又另是一个模样。这在外摆谱谁不会啊,难得的就是能放低身段。你想,他这样年轻气盛的年纪,先时还与人在古玩铺子打架呢。这样的道理,我以为过几年他才能明白。不承想,他如今就这样懂事会交际了。”
秦太太听着丈夫这话,笑道:“要是咱儿子在外头不好,能交下这许多朋友?再者,咱们私下说话,李姑娘可是侯府出身,那姑娘,一看就稳重,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结果,一眼就相中了咱们阿凤。不是我自夸,咱阿凤的好处,断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说到儿子,秦太太又道:“我想着,趁着天暖,得寻思着先收拾屋子了。”
秦老爷道:“这事叫阿凤问一问李姑娘,以后是他们俩住,必要合他们的心意方好。”“很是。”秦太太想着,儿子回来时瞧着酒也吃得不少,就说去瞧瞧儿子。秦老爷道:“他吃了酒就爱睡觉,今天早上也起得早了些,说不得已是睡下了。”
“我晓得,我过去瞧瞧,别让阿凤睡太久,睡多了,晚上会睡不着的。”秦太太这爱儿子的老娘,必要亲眼瞧一瞧这出息得不得了的宝贝儿子才能放心。
结果,秦太太过去,竟扑了个空,一打听,儿子回来吃了碗酸梅汤,就又往李家去了。秦太太好气又好笑,心下想着,这亏得李家不在扬州,不然就儿子这上门频率,不晓得的,还得以为她儿子入赘了呢。
其实,秦太太不晓得,李家也很苦恼。虽然这亲事,李钊算是点头了,但秦凤仪这一天三趟地往他家跑是做什么呀。
秦凤仪不觉着自己一天三趟往李家去有啥不妥,亲事都定了,媳妇就是他的人了,以往碍着结拜兄妹的名义,关心媳妇总不能尽情,如今这都是准未婚夫妻啦,就不再顾忌这些了。就是李镜,也没觉着如何不妥,秦凤仪这张脸,她就是见天看,都不会厌。何况,秦凤仪又这样会讨人欢心,李镜遇到秦凤仪以后的笑容,比她先前活了十五年的都多。
李钊见妹妹如此,心下彻底认了这桩亲事。
李镜与秦凤仪这事算是口头定下来了,秦凤仪这回家没三五日,他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再去古玩店寻个茶壶送给方阁老,好请方阁老给他与李镜的亲事做个媒人。
结果,茶壶未买,就接到了平御史的帖子。
秦凤仪真不乐意去,但巡盐御史的帖子,他家干盐商一日,他就不能不去。秦凤仪便去了,李镜还叮嘱他:“莫要露出不喜来。”秦凤仪道:“我晓得,你放心吧。”
秦凤仪哪里会露出不喜来,他刚与李镜定情,正逢人生大喜,脸上那喜色是掩都掩不住的。因为喜事加身,秦凤仪愈发注意穿衣打扮,成天捯饬得闪闪发亮,出门那叫一个引人注目。就因他这张脸,连着李家兄妹也在扬州城有了些名声。无他,秦凤仪总往李家跑,现在大半个扬州城的人都晓得凤凰公子与李家兄妹交好。不过,李钊和李镜一向为人低调,大多数人只知他们姓李,不若对凤凰公子了解深。
秦凤仪到了平御史府,平珍见秦凤仪神采飞扬更胜以往,笑道:“我总算放心了,先时有人说你往庙里出家去了,我便说是胡言乱语,你这样的人物,如何会出家。不过,听你们府上说,你前些天身子不大舒服,现在可好些了?”
说来,前些天平珍寻秦凤仪,秦凤仪正在伤心,哪里有心思过来给平珍画。秦家就托词秦凤仪身子不适,婉拒了,倒是平珍为人温和,知晓秦凤仪身子不好,还打发人送了一回药材。
想到此处,秦凤仪想着:阿镜都说平御史厚道,果然不错,于是笑道:“劳大人记挂,前几天因着一桩事,我万念俱灰,险些真的出了家。如今一切圆满,我就又回来了。”
平珍身为当世丹青大家,对于人的观察,是极其细致的。平珍便瞧出来,秦凤仪今日喜色不同以往,那眼眸、那肌肤、那唇齿,仿佛就连头发丝都在透出欢喜的光泽,这种喜悦令秦凤仪有一种惊世之美。平珍当下技痒,请秦凤仪到了园子里,他着人上了香茶鲜果,让秦凤仪只管享用,便作起画来。
这一画,就是一整天,直待天色将晚,平珍欲命人掌灯,他要继续画。秦凤仪可是吃不消了,他早嚷嚷着要回家,只是平珍一再挽留,方留到这会儿。画了一天,秦凤仪神色黯然,美貌都减了三分,平珍便道:“好吧,阿凤,你先回去,待明日早些来。”
秦凤仪应了,揉揉肩,连忙告辞。
平珍又想着,人家秦凤仪也是累了这一日,道:“阿凤留下来吃饭吧。”
秦凤仪道:“不用了,平大人,我回家吃是一样的。这出来一天,我也记挂阿镜和我爹娘。”
平珍画了一整日,其实也累了,笑道:“好,那你就回吧,路上小心些。”
天色已晚,秦凤仪出了平御史府,就打发小厮辰星回家里送信,他先去李家看了回媳妇。李镜摇头叹道:“你这些天没往御史府去,珍舅舅这画瘾是憋久了,累了吧?”又问秦凤仪可用过晚饭。
秦凤仪道:“平御史倒是留我吃饭,我心里想着你,就没吃。”
李镜一笑,命丫鬟把厨下留的饭菜端上来。秦凤仪一瞧,都是他喜欢的,心里高兴,知道媳妇也记挂着他,便道:“阿镜,你晚上都吃得少,饿不饿?再吃点吧。”
“我不饿。”
秦凤仪道:“我晓得你是怕长胖,你又不胖。再说,胖点我也不嫌。我是喜欢你这个人,你的心。”
李镜的性子,在女孩中已是罕见的大方,但仍是架不住秦凤仪这等不分场合的“直抒胸臆”。是的,秦凤仪不是那等油嘴滑舌之人,他是个实诚人,但凡说话,一般都不经大脑,如何想就如何说的。正是如此,李镜方忍不住窘道:“赶紧吃饭,怎的那许多不正经的话。”
秦凤仪咧嘴一笑,拉着李镜一道吃。
李镜多是在一旁给他布菜,问他些在御史府的事,秦凤仪都如实说了,其实也没别个事,就是给平珍画,也没见着小郡主。李镜与秦凤仪道:“珍舅舅是个厚道人,你与珍舅舅说说话还罢了。平宝儿那里,莫要理她。”
“嗯!”秦凤仪道,“我以前都没瞧出她心眼儿这样坏。”
“你才知道。”李镜见秦凤仪肯听她劝,心下高兴,连连给秦凤仪布菜,尤其秦凤仪生得好,吃相更是一等一,把李镜都看饿了,也跟着吃了不少。
秦凤仪在李家用过晚饭,虽则十分想留下再跟媳妇说话,可天色已晚,李镜还是催他回家去了,以免秦家父母记挂。
秦凤仪回家无非就是把跟李镜说的话,除了与李镜说的“情话”,再与父母大致说一遍?之后便欢欢喜喜地休息去了。秦凤仪头一天过去没遇着小郡主,结果,第二天去就见到了。秦凤仪现下正不喜欢她,他又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面色便淡淡的。好在,经过“梦境”之后,纵秦凤仪性子没什么改变,为人倒是沉稳不少,他起身行个礼,小郡主笑道:“咱们又不是外人,秦公子何必见外。”
秦凤仪假笑道:“郡主千金贵人,如何敢不敬?”
平珍只管在一旁作画,小郡主与秦凤仪在一处说话,那日秦凤仪自御史府失魂落魄地走了,自家小叔再着人去请,就听说了秦凤仪身子不好,彼时小郡主便确定,非但李镜对这姓秦的有好感,便是这姓秦的,怕也不清白。不过,此事也很好理解。秦家不过盐商门第,但凡知道李镜的出身,哪有不顺竿爬的。不过,后来听说秦凤仪往庙里出家去了,小郡主倒觉着,这秦凤仪待李镜也有几分真心嘛。
却未想,未过几日,秦凤仪便从庙里回来了。如今看到,气色神韵之美,更胜以往。小郡主心知这里面必有缘故,便又不着痕迹地说起她哥与李镜的亲事来,秦凤仪虽然沉稳了些,到底性子难改,当下便道:“听说平公子与阿镜并无亲事,更无婚约。”小郡主轻摇团扇,带起一阵香风:“阿镜姐姐及笄礼后,回京城便要定亲的。”
秦凤仪按捺不住:“据我知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小郡主,你家自然显贵,可这亲事,也得讲究个两相情愿,是不是?”
小郡主一笑:“有谁不情愿吗?”
先时说了,秦凤仪身上有一些李钊挺喜欢的东西,譬如,面对权贵,一点不怯。这种特质,民间还有个解释,叫二愣子。如今,秦凤仪身上的二愣子劲便发作了,道:“阿镜,她便不情愿,她并不愿意嫁给令兄。”
不要说小郡主,便是小郡主身边的侍女都吓得掉了茶盘,咚的一声,平珍看过来。秦凤仪道:“平大人是长辈,您是阿镜的舅舅,这事,我昨天就想说,又不晓得如何开口。舅舅,我就一并跟您说了吧。”秦凤仪过去,请平珍坐了。
小郡主心下极是不悦,“舅舅”俩字,这姓秦的是叫谁呢,可真会攀高枝。平珍命小厮把画具收了,坐在石桌旁,问:“什么事?”
秦凤仪便说了与李镜之事,然后道:“这事说来,怕是你们不信,却是千真万确。他从自己梦到李镜开始,说到与李镜相遇,俩人互生情愫。秦凤仪道:“不瞒舅舅,那日就是听你和小郡主说阿镜与令府公子有婚约之事,我陡闻此事,痛彻心肠,后来去了庙里,也是真想出家的。之后,我方晓得,阿镜与平公子并无亲事,我们互相中意久矣。”
平珍都听愣了:“可是,我家阿岚与阿镜的事,两家都是默许的啊。”
秦凤仪道:“这亲事,以后是两个人过日子的事,必得二人皆有情意方好。倘是一人不愿,纵是做了夫妻,又有何意趣?何况,倘你们两家果真有意,你们又是亲戚,当早些定下亲事才是。倘我与阿镜无缘,如何又能在扬州相见?”
“你放肆!”小郡主一拍桌子,“你竟敢在我和舅舅面前败坏阿镜姐的名声!”当下便要唤侍卫来把秦凤仪打出去。
秦凤仪道:“阿镜是你表姐,我以后就是你表姐夫。平大人更是你亲叔叔,我们虽没有郡主衔,现下大家是商量事,你也不必耍郡主的威风。”先时他见小郡主,很有些“梦中”柔情,但经小郡主说平岚与李镜的亲事,害秦凤仪大为伤心,秦凤仪早不喜欢她了,故而也不客气了。
小郡主气得脸色都变了,平珍倒没啥,他一向痴于丹青,道:“昨日见你喜色大胜,不同以往,想来便是因与阿镜定情之事吧?”
秦凤仪点点头。
平珍道:“你这事,十分难办。我家阿岚也十分中意阿镜,你也中意她,这就得看阿镜中意谁了。要是阿镜中意我家阿岚,你这事不可再提。倘是阿镜中意你,也是阿岚与她无缘。”
秦凤仪大喜,起身给平珍连作三个揖,平珍摆摆手,心下又是感慨又是好笑,问秦凤仪:“你当真梦到过阿镜?”
“是,还没见时,就梦到过。我初时与她在琼宇楼相见,把我吓得险跌到楼底下去。”平珍哈哈大笑:“你们这也有趣。”
秦凤仪眉开眼笑道:“全赖舅舅成全。”“不是我成全你,要是阿镜中意你,我也没法子啊。”平珍道,“你可真有福气,阿镜那孩子,我看着她长大,她性情端凝,是个好孩子。”
秦凤仪由衷道:“我定一辈子对她好,今生今世,永不负她。”平珍一笑:“这便好。”
秦凤仪初与李镜定情,正是热情澎湃之时,当下便按捺不住满心欢喜,与平珍说起与李镜的情意来。平珍看他说到兴起处,那种由心而发的欢喜,再有说到当初骤闻李镜有婚约时的打击与伤感,眼圈儿都红了几回。平珍初时觉着这事有些诧异,但听秦凤仪娓娓道来,便知人家俩人情根已深。
平珍身为丹青大家,较寻常礼教之人更多出一份豁达,平珍听秦凤仪细细说来,亦多了些感动。秦凤仪十分会顺竿爬,说到兴尽时还道:“舅舅,我与阿镜的事,还少一位媒人。我想着,请外人不如请舅舅。舅舅,你给我和阿镜做媒人,如何?”
平珍一向少理俗事,行事更是随心,一笑便应了:“行啊。”答应的速度之快,小郡主都没来得及拦上一拦。
眼见小叔给这姓秦的糊弄了,小郡主越发气恼!
秦凤仪与平珍可以说得上尽欢而散,尤其平珍答应给秦凤仪和李镜做媒人后,他特别特别配合平珍画画,而且对着平珍直呼舅舅,把小郡主气得七窍生烟,愤愤离去。秦凤仪更是心下暗爽,一直让平珍画到傍晚光线昏暗时,方告辞而去。
秦凤仪急着把平珍给做媒人的喜讯告诉他媳妇,直奔李家而去。待到了李家,简直都来不及说别的,当头一句就是:“阿镜,我请平舅舅给咱们做媒人啦。”那眉眼间的欢喜,完全忘了先时说人家平珍是李钊和李镜“后舅舅”之事。
之后,不待李镜问,秦凤仪就把今天的事都跟李镜说了。李镜哭笑不得道:“你就这么说了?”
秦凤仪点点头,接过李镜递过的茶水,道:“我昨天就想说来着,今天你没瞧见,小郡主又拐弯抹角地说你和平岚的亲事,我哪里听得这个,当下就说了。舅舅真是个好人,我请他做媒人,他一口就应了,还特别通情达理,说咱俩有缘分。”
李镜道:“你这可真是歪打正着,要是万一珍舅舅恼了,可如何是好?”“这不没恼吗?”秦凤仪笑眯眯地道,“有饭没?我饿了。”
李镜晚饭都没吃,就等着秦凤仪呢。李镜与秦凤仪这里吃着晚饭,平珍却是在受着侄女埋怨,小郡主道:“小叔好生实诚,就叫这姓秦的骗了。”
“骗什么?”平珍有些不明白。
小郡主急道:“小叔,阿镜姐明明是大哥的。”
“你这叫什么话,亲事总得讲究个你情我愿,人家既不愿意,何必强求?”平珍道,“再者,大嫂不是不喜欢阿镜吗?如今阿镜心仪阿凤,你娘定是高兴的。”
小郡主微讶:“小叔怎么知道我娘……”后半截话没说出来。
平珍道:“我虽见大嫂的次数不多,可有时,只要有人提及阿镜,大嫂就没有一次不皱眉的。喜欢一个人什么样,你看阿凤就晓得了,他说起阿镜,整个人都在发光。大嫂明明不满意阿镜,阿镜也不愿意咱家的亲事,何不成全他们?”
小郡主拧着帕子道:“自来只有咱家拒绝别人的,何时有别人家拒绝咱家的?”
平珍好笑道:“真是荒唐。咱家怎么了?就因咱家是王府,别人就不能拒绝咱家了?你醒醒吧,天下人多矣。如阿镜,她是个聪明孩子,她既中意阿凤,也知秦家门第,可知她是真心中意阿凤。宝儿,你跟阿镜一样聪明,你们并称京城双姝,可别人说起来,你是郡主之尊,生得更是比她好。可有一样,你不如她,她是个至情之人,你却过多权衡利弊。阿凤一向直率,他这样的人,至情至性,不足为奇。反是你与阿镜这样绝顶聪明之人,因太过聪明,则于得失多有算计。得失利益皆能动人,但却不是最动人的。”
平珍反是说了小郡主几句,便不再理会此事,寻了本画卷看起来。
秦凤仪回家也与父亲说了这个喜讯,道:“这成亲做媒,要有两个媒人,方阁老是一位,今儿凑巧,我就请平家舅舅也做了媒人。爹、娘,你们说可好?”
岂止是好,秦家夫妻都认为,儿子这莫不是吃了“开窍丹”,咋突然之间这么会办事啦!
秦家夫妻细问了儿子一会儿,秦凤仪大致说了说,尤其突出了平御史如何明理如何通达。秦凤仪最后道:“以往舅舅叫我过去作画,我总不乐意。以后我再不这样了,只要是舅舅叫我,我必是去的,还要好生给他画。”
秦太太笑道:“这就好这就好。”
秦凤仪道:“明儿再给舅舅画一日,我再去古玩铺子寻个好壶,先讨了方阁老开心,再说做媒的事。”
夫妻二人见儿子已有主意,心下极是欣慰。秦太太又说了要糊裱屋子之事,秦凤仪道:“是啊,我怎么忘了此事。明儿我问一问阿镜,她素有主意,而且她眼光比我好,她想的一准儿比我好。”
秦太太满眼是笑:“是这个理。”
秦凤仪每天忙得跟个小陀螺似的,第二日一大早起床,顾不得在家吃早饭,就到李家去了,连带吃早饭,还有与李镜商量糊裱新房这事。
秦凤仪道:“赶明儿你再到我家去一回,除了我现在住的院子,我还有几个院子。你要相中别个院子,用来做咱们的新房也是一样的。”
李镜微微羞道:“你那院子就很好。”
秦凤仪笑道:“我就知道你喜欢琼花树,以前咱们常在树下喝茶。”这说的,自然是梦中之事。
秦凤仪道:“要如何收拾屋子,你画个样式出来,我叫了工匠过来收拾。”李镜道:“就照‘梦中’那般便可。”
秦凤仪道:“我那梦做的,不大全,咱们屋子的样子,只记得一点点。”李镜笑道:“那我就想想。”“好生想,这是以后咱们的新房,可得认真想。”秦凤仪强调。
李镜唇角一翘:“成。”
秦凤仪又与她说了明日去古玩铺子买壶的事,道:“珍舅舅那里,我也想买个东西做谢媒礼。方阁老,记得他喜欢茶具,咱们也挑一套。还有,阿悦哥喜欢什么,你晓得不?”
李镜道:“方悦偏爱砚台。”
“那咱们一并寻一寻。”秦凤仪笑,“先把阿悦哥拉拢过来,届时再请他帮着说两句话,我想着,咱们这是大喜事,阁老大人一定会应的。”
李镜抿嘴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办事的。”秦凤仪得意道:“你看不出来的还多着呢。”
二人说一会儿话,到了用早饭的时辰,就去厅里用早饭了。李钊如今见着秦凤仪也没了脾气,这么厚脸皮的姑爷,怕也是扬州城独一份了。
当天给平珍画完,秦凤仪就说了明天“请假”之事,他还把自己如何请方阁老做媒的计划与平珍讲了,问平珍:“珍舅舅,你觉着如何?”
平珍最喜人赤诚,见秦凤仪如此心肠,笑道:“还成,投其所好。方阁老偏爱紫砂,你干脆也别去买了,我这里有套不错的紫砂壶。我于这上头没什么兴趣,也是别人送我的,你拿去给方阁老吧,也能讨他喜欢。”
秦凤仪连连摆手:“这可不成,我得亲自去挑,才显得诚心。”再说,平珍肯帮着做媒人,他就十分感激了,如何能再要平珍的东西,占平珍的便宜。
平珍一向放达,笑道:“你既喊我一声舅舅,便不是外人,只管拿去。我这些东西多得很,我也用不到,白放着生灰尘。这些东西啊,都是有灵性的,到所好之人的手里,也不白辜负了。”命人取了壶来,让秦凤仪拿走,自然也准了假期。
秦凤仪先把壶拿给李镜看了,这是一个小圆壶,造型轻巧精妙,可握于掌中,适于自斟自饮,望之有朴雅之光,便是秦凤仪这不大懂壶的,也说:“瞧着就觉着好。”
李镜特意请了她哥过来,一道品鉴,李钊都有些爱不释手,道:“这壶好,先生犹爱小壶,小壶沏茶,香久不散。”
秦凤仪建议:“要不,咱们泡壶茶尝尝?”
李氏兄妹颇为意动,不过,李镜道:“这不大好吧?”
秦凤仪笑得贼贼的:“没事,不说出去,谁知道咱们用过呢。再说,这也是先试试这壶好是不好。”
如此,三人用此壶沏了回茶,秦凤仪道:“没尝出什么,感觉还是平常的茶味。”李镜则道:“果然好壶,这茶香又香了一分。”
李钊微微颔首,连声道:“不错不错。”
秦凤仪让丫鬟给他换大盏,他受不了用这等核桃大小的小盏吃茶,一点不解渴。李钊看他一副牛嚼牡丹的模样,大为皱眉。
结果,秦凤仪第二天去置办给方悦和平珍的礼物,还特意为大舅兄买了个小紫砂壶,器形与平珍给他的这个有些像,也是上等的壶了,只是论起来,却是较平珍给他的那个稍逊一些。这也很好理解,平珍是平郡王爱子,别人送他的东西,什么不是上上等的。那样的好壶,纵秦凤仪不惜银钱,一时也不是容易得的。故而,只得退而求其次,选了个稍逊些的给大舅兄。
秦凤仪还道:“没寻到比这个更好的,待什么时候瞧见了,我一准儿给大哥弄来。”便是李钊,也被感动了,想着,秦凤仪虽糙了些,这份心委实难得。李钊道:“起居用度,何须奢侈,适可最佳。”
李钊正感慨秦妹夫心实,他的家书也很快到了景川侯府,却是引得一阵轩然大波。此时此刻,秦凤仪一面与方悦套交情,想着请方阁老给自己和阿镜妹妹做媒人,另一面还在悄悄准备阿镜妹妹的生辰。殊不知,景川侯派的人马已整装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