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跑到景川侯府的时候,景川侯的贴身长随也到了。长随立刻找大管事点人去抢姑爷,辰星等着去里面禀报他家大爷中探花的事。
李家不知道秦凤仪偷偷殿试的事,这会儿正说方悦肯定好名次,就不晓得是不是状元,倘是状元,方悦便是三元及第的。正闲话间,小丫鬟满面喜色地进来禀道:“老太太、太太、大姑娘大喜了,外头姑爷的小厮辰星过来报喜,说咱们大姑爷中了探花!”
大家一时都没转过弯儿来,想着秦凤仪根本没去考,哪里来的探花?景川侯夫人还道:“那孩子,惯爱说笑,又哄咱们高兴呢。”觉着秦凤仪是惯常脑子有病的那一类,最爱弄些不正常的事,以为打发小厮过来说谎骗人。
李镜看向那小丫鬟,道:“姑爷可在外头?”
“没有,就辰星在外头,说是姑爷打发他回来报喜,叫赶紧点齐人马去把姑爷抢回来,不然可就要被人抢走了!”小丫鬟回道。
李镜将信将疑,觉着秦凤仪以前还常说自己会中状元来着,这会儿要是说自己中探花,也是有可能的,干脆道:“把辰星叫进来,我亲自问他。”
辰星亦是满面喜色,先是报了喜。李镜将手一摆,问:“阿凤哥不是没有殿试吗?如何来的探花?”
偏生辰星不是揽月,倘揽月,知道来龙去脉,便知如何答了。辰星不晓得啊,一下子卡壳了,不过依然道:“这个小的也不清楚,可千真万确,小的今同大爷、方大爷、孙大爷一道去看榜的,报喜的报了一回,揽月亲自瞧了一回,我们大爷就是探花啊!”
景川侯夫人笑着与李老夫人道:“这孩子,就是这样淘气,到底年少。”觉着秦凤仪简直是个神经病啊,你一没参加殿试的,打发小厮说你中探花,你这是发哪门子癫啊!这李镜也是,相中什么人不好,偏相中个脑子有病的!
辰星见诸人皆不信,不禁急了:“太太不信,刚侯爷的长随还回来点人去抢我家公子了!是真的,我家公子中了探花!”
李镜干脆把外头大管事传进来,丁进忠来得颇快,满面喜色,笑道:“刚刚侯爷打发张大山回来,已经点好人马,去抢姑爷了!给老太太、太太、大姑娘报喜,咱们姑爷中了探花郎啊!”
这下子,景川侯夫人不说话了,李镜与李老太太、崔氏皆是满面喜色,虽则不晓得秦凤仪这探花郎是如何中的,但中了就好啊!李老夫人不愧景川侯亲娘,精神抖擞地问:“点了多少人马?”
丁管事笑:“整整五十个,都是咱们府里最强健的小子!”
李老夫人笑:“好!”然后,全家有赏!指着辰星,“给辰星个大红包!”
辰星谢了赏,见李家已是知道这事了,道:“老太太、太太、大姑娘,小的就回家去给我们老爷、太太报喜了。”
李镜笑:“去吧。”与丁管事道,“不要让辰星两只脚跑了,看他这累的,给他备匹马,叫他骑马过去。”
丁管事连忙应了,带着辰星下去安排。
崔氏笑道:“真是大喜啊!这可真是,再让人想不到的。妹夫总是这样出人意料。”李镜一贯淡定的人,这会儿也不淡定了,这会儿工夫,她已将来龙去脉想了个七七八八,道:“定是自个儿偷偷跑去殿试的,我就说,那天早上着人找他,竟然不在家。晚上过来,那一脸喜气,我原还担心他没能殿试心里不痛快呢,原来自己偷偷去了。”
李老夫人哈哈直笑:“这个阿凤啊,总是做些叫人想不到的事。这也是,想去就大大方方去呗,还偷偷去考,闹得咱们也没个准备。”说着,李老夫人突然想起来,“哎哟,忘了问一问辰星,阿悦考得如何了?”
崔氏笑道:“祖母莫急,咱家也打发小子去看榜了,只是开始榜单那里围的定是些报喜吃赏银子的小子,他们一时进不去,过一时,也该回来了。”
李镜这里除了满心欢喜,什么事都不担心了,唯有一事,道:“五十个人够不够使?能不能抢回阿凤哥啊?”
李二姑娘、李三姑娘直笑,崔氏是很有经验地笑道:“上回我家是三十个壮仆,就把你大哥抢回去了。妹夫这里,五十人肯定够的。”
这会儿说够的,完全是不知道飞天楼的形势如何的严峻啊!这榜下捉婿,也是有规矩的。
譬如,开始报喜时不能捉。不然,满屋子进士老爷们,你家着急,一进去捉,全乱了,人家还怎么报喜啊!必得待报喜结束,才能开始捉婿。
把最后的念完,哪怕是最后一名,也是新科进士啊。
这个时候,一群如狼似虎的豪仆就进来了。翰林掌院家骆家家仆冲在最前,扑到方悦跟前,捉了就走啊。还有人要拦的,也不知骆家打哪儿弄的这些家丁,一个个强健得很,推开想拦道的,就把方悦架跑了。眼见方悦绝尘而去,秦凤仪刚想喊“带上你师叔我啊——”结果,没喊出来,师侄没影儿啦!
秦凤仪目标忒明显,立刻扑上三五家来,他大叫:“我有媳妇啦!我有媳妇啦!”揽月、孙管事都在自家大爷跟前拦着,直道:“我家大爷亲事已定,亲事已定!”
当下便有两家犹豫了,问他:“你真成亲啦!”
秦凤仪多机灵的人:“成啦成啦!家里儿子都有仨了!”
突然就有一豪仆指了出来:“这是神仙公子,与景川侯府有婚约,可也只是传言,根本没见他两家定亲!更没有成亲!大家不要被他骗了!”
当下便又多了两家挤过来,至于揽月与孙管事,完全不顶用啊,直接被人家壮仆,两人一个地架了出去!不过,秦凤仪情急之下是极机灵的,何况他又与景川侯学过一些拳脚,当下对着门口一声喊:“媳妇,你来啦!”然后,趁着诸豪仆分神的空隙,一个扫堂腿扫倒了一个,直接就想往门外跑,结果,门口挤着数名大汉,都是来捉婿的。秦凤仪一个拧腰,硬生生掉转方向,向楼上跑去。底下豪奴纷纷笑道:“这下子探花郎总算跑不了了!”命人楼下守着,数人上楼捉探花郎去了。
整个茶楼这会儿已是乱作一团了,不过,新科进士都是文雅人,而且,来捉女婿的,一般都是家世不错的。便是捉婿,一般大家也是极斯文的,如阮敬遇到的这两家,人家是斯斯文文地问一句:“不知公子家中可有婚配?”先问你有没有成亲,阮敬笑道:“家有贤妻爱子。”
若实在喜欢的,顶多再问一句:“公子此等人才,倘不能金玉之人相配,反是可惜了。”若是遇着想休妻另娶的,便与这些豪仆别处商议。倘是阮敬这样的,人家都不会多问这一句,故而,阮敬平平安安地出了茶楼。
还有如陆瑜这样的,功名虽好,年纪过大,而且,长得不好,来问的也不多。就是有过来问的,也是客客气气绝不会如秦凤仪这种鸡飞狗跳的。
主要是秦探花太招人。
这相貌,哪家抢回去家里姑娘、太太不欢喜啊。
至于景川侯府的亲事,是有传言,可谁也没见两家摆酒成亲啊!这个时候,就是先下手为强啦!
秦凤仪多忠贞的人。
他平时还时常讽刺别人是残花败柳来着,而且,人家秦凤仪不是嘴上说说,人家对李镜是真的忠贞。但是,再忠贞的小羊羔也架不住群狼环伺啊,秦凤仪悲愤地骑在窗子上:“你们就死了心吧!我心有所属啦!我是死都不会从的!”
有一个豪奴得意地笑道:“公子你就从了吧,咱家也是正经豪门,半点儿不比景川侯府差!”
“是啊是啊!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有跟着起哄的,实在是神仙公子太好玩儿了。
秦凤仪眼见数名身强体健之豪奴逼近,他真的没想跳楼,不知是哪个坏小子,突然伸出一根竹竿正戳秦凤仪肚子上,他怕痒,身子一抖,哈哈大笑,就没骑稳,向下一歪就摔下去了。秦凤仪吓得脸都白了,不想人家豪奴经验十分老到地对着楼下大喊一声:“大塔!接好了探花郎!”
秦凤仪就砰的一声,落到了一个大汉怀里。
秦凤仪吓个半死,就听一声大喊:“姑爷!小的来救您啦!”
秦凤仪半个身子直起,就见他岳父的贴身长随张大山带着一群小厮壮仆过来抢他了。秦凤仪大喜,摇手大喊:“我在这里——”结果,最后一个里字没喊出来,那大汉抱着他便一路飞奔,后面还有一群姑娘莺莺燕燕地叫唤:“对我们神仙公子温柔些才好。”
秦凤仪在大汉怀里晕头转向,也不知这是奔到哪里去了,总之是一处武将家,因为门口摆着一排刀枪剑戟,国朝规定,唯武将门口可这般陈列。
门房见这大汉抱了人回来,一脸喜色:“哎哟,好俊的进士老爷,赶紧进去,太太奶奶们等着呢。”
然后,没容秦凤仪多说一个字,这大汉就抱着他进了门!
秦凤仪悲愤地握拳:岳父你真是关键时候掉链子啊!等我回去,我非批评批评你老人家不可!
直待景川侯落衙回家,秦凤仪也没能给抢回来。
不过,总算打听出秦凤仪在哪了。景川侯面沉如水:“给严大将军府抢去了!”李老夫人忙问:“可去要人了?”
李钊道:“他家不放,非说咱家还没三媒六聘,不算成亲。”李镜冷冷起身:“这可真是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了!”竟然有人敢抢她碗里的饭!
这严家,也是京城有名的大户人家。
人家说自己家并不比侯府差,这也并不是夸大。
禁卫军大统领,一听严家当家人这官职,就晓得这在京城是何等样的存在了。倘不是严家这样的家族,还真不一定敢与景川侯府抢人。
李镜当时就要带着人去把秦凤仪要回来。李家正准备去要人,秦家夫妻慌慌张张地来了,秦太太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有一户姓严的,说阿凤在他们那里,叫我过去。哎哟,我跟老爷都没主意,这可怎么着啊?”
秦老爷还是不大敢与景川侯说话,他与李钊还是比较敢说的,道:“他大舅哥,可得把阿凤救回来啊。”
李钊道:“正准备把阿凤要回来呢。”
景川侯夫人实在是忍不住,看到这对盐商亲家就来火,埋怨道:“怎么阿凤殿试的事,你们也不知道?”
秦太太眨巴眨巴眼,道:“不知道啊。还是辰星回家说,我们才晓得阿凤中了探花。唉,初时我还说呢,这没考怎么就中探花了。还是揽月回家,才晓得,是阿凤偷偷去考的。唉,亲家母,你说,这谁想得到啊。”
“这是大喜事。”李老夫人笑道,“既然亲家母来了,去给亲家母取六匹缎子。”秦太太更不明白了,李老夫人方与秦太太说京城榜下捉婿的规矩,原来,这榜下捉婿颇是讲究,也不是把女婿抓去,说是你家就是你家的。这里头,把女婿捉去,倘是男方愿意亲事,男方的家长,一般都是母亲,就会带一对金簪,给人家姑娘插头上。如此,亲事就算定下了。倘你不乐意,就要给女方或六或八,反正是个双数的衣料子,也是给女方的一些补偿,意思是亲事算了。
秦太太听明白后立刻表态:“老太太你放心,我先时不晓得这些说法,我这就过去。”李老夫人道:“那严家颇是难缠,让阿镜与你一道去吧。”
一同去的不只是李镜,还有景川侯和李钊父子,可想而知这严家多么不好对付了。李镜与秦太太坐车,景川侯父子骑马。秦太太还一个劲儿地安慰李镜:“阿凤那孩子,我最清楚不过,阿镜啊,他心里只有一个你。”
李镜叹道:“我倒不担心阿凤哥对我的心,只怕他被人强迫,可如何是好啊。”秦太太笑道:“这你放心,男人要不愿意,哪个女人能强迫男人。”
秦太太这话,委实说得忒早。
如今,她儿子,秦凤凰就遇到这样的险情。而李镜的神色,则愈发冷峻。
原本,秦凤仪被严家抢回来,严家太太奶奶一瞧,可真不愧探花郎!严太太先是眼睛一亮,赞道:“这孩子生得可真好!”
严大奶奶也说:“不愧是探花郎。”
管事邀功道:“太太、奶奶,这可是京城有名的神仙公子。不是小的说狂话,现下想在京城找出个比神仙公子更俊的,可是再没有的。”
秦凤仪立刻表明身份,已经有亲事在身,绝对不会另娶。严大奶奶笑道:“我当什么亲事。就公子与景川侯府的事,大半个京城都晓得,先前我们还说呢,景川侯不许婚就直接说不许婚呗,何必如此为难公子。”说着,丫鬟捧上茶来,严大奶奶笑着递给秦凤仪,“秦公子尝尝,这是你们南面儿的春茶。”
秦凤仪接了茶,却是没吃,严大奶奶相貌只是中上,却是天生一副和气可靠的眉眼,对秦凤仪一笑道:“就景川侯的性子,怕是不好相处吧。”
虽然是被抢来的,但严大奶奶这话,可真合秦凤仪的心。秦凤仪道:“好不好相处的,他是长辈,也就算了。关键是,你说,这要紧的时候,竟叫我被你家抢了来。”觉着岳父真是不给力。
严大奶奶笑道:“可见是公子与我家有缘呀。”
秦凤仪正色道:“那可不成。我与阿镜好几年的情分,过几天我们就要定亲摆酒了。虽则京城想找我这么个相貌的挺难,可也没办法呀。你们还是放了我吧。”
严大奶奶一乐:“如何没办法?你与李家,一没摆酒,二没成亲,如何能算有亲事?倘你两家有缘法,今日公子如何又会到我家来?”
秦凤仪道:“你们把我抢来的呗。”
“是啊,倘景川侯府真有心,如何会叫我们抢了公子来。”严大奶奶笑,“便有新科进士有了亲事,也是两家商量好,让女方家提前备好人抢走的。公子这个,我看,你是一头热,人家景川侯府根本没认真抢你。”
“不是,是我岳父的人来晚了。”
“抢女婿的事,还能晚?”严大奶奶笑,“实与公子说吧,景川侯先时已与我家公公说好了,把你让给我家,故而,他们李家不过做个没抢过我家的样子罢了。”
秦凤仪根本不信:“胡说,我岳父不会这样的。”
“有什么不会的。”严大奶奶唇角噙着一抹笑,“公子你是个实诚人,哪里知道景川侯的心机。倘他真心想把闺女嫁给你,如何会立下约定?如今看来,公子已是探花了。可四年前,公子还是白身,也就是公子这样的资质,倘换个笨些的,怕早就叫他逼疯了。公子你虽是一颗实心地上进,可哪怕你中了探花,授官不过七品。你知道吗?大皇子要选侧妃,李大姑娘名门淑女,已在名册之上。皇子侧妃,正经四品诰命。若不把公子这桩亲事了结,李家如何攀龙附凤?公子啊,你是一片真心,焉知人家另有打算。”
秦凤仪晃晃脑袋,哈哈一笑:“你就别骗我了,我就算信不过岳父,我也信得过阿镜。不要说给皇子做侧妃,就是给皇上老爷做皇妃,阿镜也得选我。再说,我岳父要是你说的那样势利眼,四年前他就早把阿镜许人了,也不能等到这时候。”
严大奶奶不想秦凤仪瞧着有些呆,却是个不好糊弄的。
严大奶奶败下阵来,便是严太太亲自出马,与秦凤仪说了自家闺女诸多好处,生得好、长得好、性子好、女红好,反正是,无一不好。
可严太太磨破了嘴皮子,秦凤仪就是铁了心,就是严大将军亲自出面表示对秦凤仪的欣赏,秦凤仪都是一副要忠贞到底的模样。
严太太私下都说:“不行就算了,强扭的瓜也不甜。”严大奶奶其实也是这个意思,这事也强求不得。
严姑娘却是相中了秦凤仪,爹娘兄嫂不顶用,她干脆自己上了。秦凤仪吓死了,他头一回见如此彪悍的姑娘。虽则秦凤仪对女孩子一向比较客气,但这明显要用强的,秦凤仪也不打算客气了。严姑娘微微一笑:“我还就怕你太客气,我不好意思下手呢。”三下五除二就把秦凤仪绞了两只手臂压床上了,秦凤仪简直要被欺负哭了,他可算是知道小秀儿有多恨他了。秦凤仪大声道:“你们可不能强迫良家男人啊!”
严姑娘好悬没笑出声来,道:“你只管叫,任你喊破喉咙,看可有人来救你。”正准备下手呢,李家人来了。
严姑娘拍拍手下床:“我会一会李镜,看她哪里好。”
严姑娘只是把秦凤仪压在床间,并没有绑他,她这一松手,秦凤仪跟着就跳下床,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见到他媳妇、他娘、他大舅兄、他岳父都斯斯文文地在厅上坐着呢,秦凤仪眼泪都要下来了。李镜一看阿凤哥衣裳散乱,头发蓬乱,一副被人强暴了的模样,腾地站了起来,冷声道:“你们严家可太不讲规矩了!”
严姑娘此时也出来了,接了李镜这一句:“我抓来的探花郎,他现在在我碗里,我就不讲规矩了,怎么着?”
“怎么着?”李镜道,“不行!”“不行我也干了!”
秦凤仪立刻跑到李镜身边,大声表白:“阿镜,不要听她胡说,她没干成,我清白着呢!”
李镜给他拢拢乱了的鬓发,问他:“挨欺负没?”“还好。”秦凤仪道,“咱们这就回吧。”
李镜看向严姑娘:“听闻严家拳天下有名,今日,特向严姑娘请教一二。”严姑娘道:“正好,我也想领教李家长枪!”
知道两头雌狮是如何争夺伴侣的吗?伴侣在边上看着,她俩先打一架。
当秦凤仪被李家人“救”出后,好吧,原谅秦太太没什么见识,她倒是见过女人打架,可那是市井街头,你挠我脸我扯你头发的那种,完全不是李镜与严姑娘这种真刀真枪玩儿命似的打啊!秦太太上车时都心有余悸,她很不适应未来媳妇是个绝世高手。
秦凤仪就完全没有这种不适应,他到了车上还兴致勃勃地表示:“阿镜,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跟她打。你只要拿出那手绝活,包管吓死她。”
“什么绝活?”
“就是两根手指捏着茶杯,然后,啪的一声,茶杯就碎成好几块。”秦凤仪自己只会些粗浅功夫,还是跟景川侯学的,也就是强身健体,但他媳妇不同,他媳妇功夫可好了。“梦里”时,常这样吓唬他。秦凤仪记得清清楚楚,“梦里”他只要在外多看哪个女人一眼,他媳妇总会捏碎几个杯子。秦凤仪只要一见他媳妇捏碎杯子,包准乖乖地眼观鼻、鼻观心地六根清净。
此时说起“梦中事”,秦凤仪却颇是高兴,他握着李镜的手,很是感动地表示:“阿镜,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李镜到严家接人时,心下不是不恼火,但一见到秦凤仪,这家伙先说自己是“清白”
的,李镜便什么气都消了,道:“你还好意思说,偷着去殿试,谁都不告诉!你要告诉我,至于被人抢走吗?”
秦凤仪道:“我这不是没想到会中探花吗?原本我想着,最好的话,能上二榜,要是万一运道不怎么样,兴许就是个同进士。阿悦说,同进士根本没人捉。我就怕我没考好,结果还告诉你,到时多扫兴啊。”
“谁说同进士没人捉的,那是阿悦哥在骗你。再说,就你这样的,走大街上都有可能被抢,管你是不是同进士。”李镜嗔道,“你也忒不小心。”
秦凤仪笑眯眯地听着,笑道:“好啦好啦!你看,就那样厉害的姑娘,也不及你啊。阿镜,你可算是把我抢回来了,我今儿就去你家。”又与他娘道,“娘,你明儿再到岳父家来,带一对金钗,到时给阿镜簪头上,这是榜下捉婿的规矩。”这些规矩,秦凤仪早打听明白了。
秦太太笑:“可见是殿试后都打听好的。”又道,“这个揽月、琼花,竟跟你一道瞒着我和你爹。”
秦凤仪道:“要不是他们,你和我爹哪儿得探花儿子去。”
秦太太想到儿子现下是探花了,不禁摸摸儿子的脸,再摸摸儿子的头,还像小时候那样疼爱儿子一般,笑道:“是啊,我儿是探花了。我儿是探花了。”秦太太连说两遍,可见心下激动。秦凤仪得意地抬起头,任他娘摸了又摸,他还很大方地表示:“阿镜你要不要也摸一摸?”
“我才不稀罕摸。”
秦凤仪心说:“梦里”那时候你可喜欢摸了。
当着他娘,秦凤仪没说出来,但他那挤眉弄眼的样儿,也就是这意思了。李镜瞧一眼秦凤仪花朵样的唇,唇角动了两下,慢慢勾起一个弧度。
秦凤仪真不愧与李镜“梦里”做过夫妻的,他立刻也抿了两下,算是回应。李镜暗笑,想着阿凤哥有时笨得出奇,有时又颇是灵光。
俩人在秦太太眼皮子底下就打了回眉眼官司,秦太太已是连儿子的脖子都摸了一遍,问他:“中午可吃饭了?”
“吃了,就是没吃多少,他家的饭菜不大好吃,味道太重了。”秦凤仪道,“阿镜,一会儿叫阿圆给我做焦炸小丸子吃吧,我早饿了。”
李镜道:“没有!上回我好心叫阿圆做给你吃,你偷着去殿试都不告诉我。”“我要告诉你,你一准儿不叫我去。”“你把理由说了,跟我把道理讲明白,我能不让你去?”“哎哟,我要是讲理能讲过你,我现在就不是探花,我早成状元了。”
李镜被他说笑了,道:“好吧,虽然是偷偷去的,好在考得好,回去我就叫阿圆做给你吃。你还想吃什么,要不要去明月楼叫你喜欢的菜?”
“不用,有小丸子就行,狮子头留着明儿吃。”秦凤仪简直按捺不住地与媳妇和他娘说起今天看榜的事,道,“娘,阿镜,你们都不晓得,原我以为,能得个二榜就是祖宗和菩萨保佑了。那报喜的跑到茶楼里说我中了探花,天呀!我都以为我耳朵出毛病了,听差了!你们说,这怎么想得到!”
“纵是想不到,这也是你的时运。多少人觉着自己文章好得不得了,还有一辈子中不了的,这种就是时运差。”李镜满眼欢喜,“阿凤哥,你就是天生时运好。”
“对对对。”秦太太跟着帮腔,“阿凤打小就运道好,小时候逃学去关扑,多少孩子关扑都是赔钱的,阿凤就很会关扑,不能说从来没赔过吧,赔的时候少。”
“可不是嘛。有一回,还有人喊我去赌场押色子,我去一回就不去了,总是赢,人家赌场也不乐意叫我去。”秦凤仪说起少年时的光辉岁月,满眼放光道,“还有一回关扑斗鸡。那鸡,别人都说不成。我就看它成,我把身上的银子都押那鸡上,那鸡真是一只好鸡啊,生生把另一只咬死,它才倒下的!后来我看它是一只好鸡,就把赢的银子都给了那个老板,把那只鸡买回去了。可惜不会下小鸡,后来就老死了。”
秦太太一脸慈爱:“我的儿,斗鸡的都是公鸡,如何会下小鸡呢。”又与李镜道,“阿凤这孩子,自小就心善。”
李镜心说:阿凤哥这么一路长大还没长歪,也真是够不容易的。
那边儿秦太太已经回忆起儿子少时的善言善行了,道:“阿凤就是说话直,其实心地再好不过。扬州城里有些小乞丐,他什么时候见了都要扔些银子。我就说,那些小乞丐,其实也是有帮派的。别看趴在那儿,不一定就真是可怜的。可这孩子,就是心软,总要给的。”
秦凤仪与李镜道:“以前我娘这样说,我还不信,后来我才信了。有一小孩儿,可怜极了,俩腿都没了,在地上讨饭。我就拿了锭银子给他,他抓了银子,跳起来就一溜烟跑没影儿啦。我这一看才晓得,哪里是没腿,原来是底下挖一洞,把腿藏洞里,就装得跟没腿一样。”
李镜笑:“原来市井里还有这些门道。”
“门道儿多啦。我小时候不晓得,不知给出多少冤枉钱。”秦凤仪笑对他娘说道,“亏得我爹还能挣钱,要不早叫我散财散没了。”
秦太太笑道:“我儿,银子挣了就是给你花的。”
秦凤仪喜滋滋地与他娘道:“娘,这回我又发了一大笔!”把他押了两个金元宝的事说了,“也不知过年时一个金元宝是几两,殿试那天,叫揽月押上了。先时我押了一百两自己中状元,是赔了的。这回可是中了,我叫揽月押的探花,当时赌场那些人都以为我不去殿试,赔率高得吓死人,探花的赔率都有一赔三百,娘,这回我可是赚了!”
秦太太不愧是盐商出身,脑子飞快,脱口而出:“我儿!过年时的金元宝可是赤金的,一个就有半斤,俩就是一斤,一斤十六两,要是按一赔三百的赔率,这一下子就赚了四千八百两金子!”
秦凤仪这算术上就不成了,他还掰着手指算呢,他娘已经算好了。秦凤仪干脆不算了,道:“娘,这可是我私房赚来的,到时给你和我爹一人一千两零花,剩下的都算我私房啊!”
“好好。你都自己收着吧。我跟你爹有钱用呢。”家里就这一个儿子,家业还不全是儿子的。
秦凤仪道:“你跟我爹是你跟我爹的,这能跟儿子孝敬你的一样?”
秦太太笑:“好,那我就收啦。”又夸儿子,“这世上,谁有娘这么大福呢。儿子二十岁就中了探花,还孝敬我两千两金子的零用。”
秦凤仪是个实诚人,强调:“一千是你的,另一千是我爹的。”秦太太理所当然道:“那你爹的还不就是我的!”
“哦,是是。”秦凤仪见媳妇正含笑看他,立刻道,“等我成亲,我也跟我爹学,把钱交给媳妇管。”
秦太太笑:“好,就该这样。”心下又觉着儿子这也忒实诚了些。
李镜哪里看不出婆婆的心思,笑道:“别说还没成亲,便是成亲,我管些家里小事也就罢了。大事大钱自然是阿凤哥做主。”
秦太太立刻就高兴了,还假惺惺道:“咱家可不这样,咱家向来是女人管钱管产业,男人在外挣钱挣家业的。”其实,秦太太也就是有些做婆婆的小心眼儿罢了。她是再明白不过的人,与李镜道:“现在虽不当说这话,其实咱们都换了婚书,就是一家子了。这家里,男人在外头挣银子就忙不过来了,女人管着银钱产业,才是应当。这也就是男主外,女主内了。阿镜你比我有学问,这些话,我不说你也晓得的。”
李镜适时地露出一抹羞意:“婶婶不说,我还真不懂。”
秦太太不禁想到,这媳妇的娘不是亲娘,心下不禁多怜惜了媳妇几分。反正自家就这一个儿子,娶进媳妇来,也才四口人。秦太太与丈夫和睦,自然也盼着儿子夫妻和美,于是,絮絮叨叨地与李镜说了不少过日子的话。
秦凤仪跟他娘、他媳妇在车里坐着,就听外头有人打趣:“侯爷,可是把女婿给抢回来了?”
秦凤仪一听这个话题,马上打开车窗钻出半个头去,见是郦国公的车队,连忙同郦国公打招呼,笑嘻嘻地道:“郦爷爷,不是我岳父把我抢回来的,是我媳妇把我抢回来的!”说着,他还露出一脸的骄傲。
李镜在车里都羞死了,真是的,这人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郦国公一阵笑,摸着胡子打趣道:“听说阿凤你被好几家争抢,这榜下捉婿的滋味如何?”
秦凤仪学着郦国公摸胡子的模样,事实上,他下巴上连根毛都没有,然后,他哈哈哈大笑三声,表示:“甚妙甚妙!”
郦国公又是一阵笑,之后对景川侯一颔首,景川侯请郦国公车队先过,以为敬意。待郦国公的车队走了,景川侯方狠狠地瞪秦凤仪一眼,还有脸说!
秦凤仪此刻当真是长了虎胆,他竟然使劲地瞪了回去,心说:岳父你派人不得力把我给弄丢,叫别人家抢去的事,我还没批评你呢!你又拿眼神恐吓我!我现在可是有理走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