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阙

作者:石头与水

秦凤仪虽喜信口开河,但当真有些急智,一下子就把这些土人镇住了。之后,不论是交谈,还是用餐,这些土人都很守规矩。

秦凤仪问他们过来有什么事,说就是过来给皇帝陛下请安的,换句话说,就是来打秋风的。

秦凤仪心说:打秋风还不老实些,哼!

不过,这些土人也挺会办事,先送了秦凤仪一份礼物,表示了对秦凤仪的尊敬。虽说秦凤仪是否凤凰大神在人间的真身还有待商榷,但他们着实被秦凤仪那咋咋呼呼的模样给镇住了,何况这又是接待他们的官员,还是穿红衣裳的大官,尊敬一些总没有什么不好。

秦凤仪接到土人们的礼物,冷淡而又礼数周全地表示了感谢,让他们先休息,他过去帮他们问一问,看看皇帝陛下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他们。

土人族长们表示,一切就麻烦秦大人啦。

秦凤仪出了驿馆,对留守在驿馆的鸿胪寺一个姓李的小官儿道:“你注意着那个年纪最小的黑小子些,那黑小子心眼儿不少。”吃饭时,别个族长都一副不甚讲究的模样,唯独那黑小子极力表现着斯文。而且当初他拿凤凰胎的事忽悠这些土老帽,瞧着就是那黑小子最先提出异议的。

李小官儿连忙应了,秦凤仪便去向皇帝陛下汇报了。

秦凤仪到行宫时已是下午,皇帝陛下近来事情也多,秦凤仪等了一时才得以觐见,暖阁里很有几位朝中重臣,几位皇子亦是在的,可见陛下是抽空见的秦凤仪。景安帝问:“如何?南夷人都安置好了?”

“都安排妥当了。他们带了不少礼物过来献给陛下,还说要给陛下请安。”说着,秦凤仪递上这些土人写的请安奏章与礼单。

景安帝并不急着看奏章,问:“都来了些什么人?”

秦凤仪道:“一共是十个部落的族长,这些族长带了十车东西,说是孝敬陛下的。问他们有什么事,说没事,就是记挂着陛下,来给陛下请安的。他们这些族长,以阿岩族的族长为首。另外,他们还带了些族人侍卫,拢共五百来人,都安置下了。”

景安帝点点头,便知这些土人是来要些东西的。看秦凤仪这一身探花衣裳,景安帝笑道:“如何穿这么一身?”

秦凤仪道:“臣先时打听了,去岁接待南夷这些族长的是位鸿胪寺的六品主簿,那些南夷人,还嫌主簿服绿,说怠慢他们,官儿低。臣想着,臣还不如主簿哪,那些土人也就认识个服色,臣原想借身绯色官服穿,又怕御史参臣不懂礼节,就换了探花衣裳,多好啊,红底金绣,他们一见着臣,都高兴极了。”

景安帝听得哈哈大笑,卢尚书等人也皆露笑意,便是卢尚书也想,这无礼小子,也算有些歪才。

景安帝笑道:“那就暂且这么穿着吧。”

秦凤仪笑嘻嘻地应了。景安帝想了想,把见南夷人的事安排在了三天后,秦凤仪便退下了。

秦凤仪出了行宫,也没回家,又往鸿胪寺去了一回,到四夷馆里要了个会南夷土话的通译官,叫他教自己些土话。秦凤仪觉着,这些通译官虽说翻译还成,但胆量实在不够,还不如自己呢。

那通译官十分为难,想着探花大人你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学不会啊!秦凤仪不甚在乎道:“能学多少学多少吧。”

这些通译官,既然通土人的话,对他们的生活习俗也有一些了解的。秦凤仪特别请教了一回凤凰大神的事,道:“我看他们十分拿凤凰大神当回事。”

快过年了,通译官也忙,可到底不敢得罪探花大人,耐着性子与探花大人道:“岂止当回事!南夷气候湿热,鸟雀很多,凤凰乃百鸟之王,故而他们颇崇拜凤凰大神。谁要是敢亵渎凤凰大神,那是要被当地土人剥皮割肉的。”

秦凤仪心说:我说怎么随口一句话,那些土人就如同我动了他们祖宗一样呢。他听得津津有味,道:“再说一些。”

“土人们的部落,但凡有什么重要的事,还有什么节日,都要祭祀凤凰大神。就是他们新一任的族长产生,也是要凤凰大神来选的。”

“这个怎么选?”

“这个下官就不晓得了,但他们必然是由凤凰大神来选的,因为他们每一任部落的族长,必然要经过凤凰大神的赐福,方能统领全部落。”

秦凤仪微微颔首:“还有这个说法?”“是。”

接下来几天,秦凤仪就如景安帝所言,陪着这些南夷土人吃吃喝喝了。这些人不远千里地来京城一趟,不想总闷在驿馆里,也是要出去逛一逛的。秦凤仪就要作陪,他对于吃喝玩乐,皆是纨绔一流的水准,寻常官员真比不了他。

就是来过京城好几次的阿岩部落的族长阿岩,也觉着这次朝廷的接待规格比去年高,这一次的秦大人,非但官职高,而且出门有很多百姓拥戴,还有许多女娘投掷花枝手帕一类的东西,可见这是位受人爱戴的大人呢!

于是,阿岩族长与其他九位族长也很尊敬秦大人。

秦大人非但有着凤凰大神一流的美貌,还带他们在京城游玩,让他们长了很多见识,与以往那些古板的官员完全不一样啊!

总之,南夷土族的诸位族长对这位秦大人充满好感。

就是那个被秦凤仪指为心眼儿多的黑小子,也在秦凤仪的带领下看花了眼,一高兴,嘴里蹦出两句汉话。秦凤仪长眉一挑,笑出无尽风流:“嘿,原来你会说我天朝话啊!”黑小子还不大适应秦凤仪的美貌,黑脸有些发烫,幸而脸黑,看不大出来。他勉强道:“会几句,不多。”黑小子就是黑了些,其实人家年纪并不大,不过十六岁。他爹都不会说汉话呢,他就会了,可见是个爱学习的。

“会就好。”秦凤仪道,“我说你们的土话,你说汉话,我们来聊天吧。”黑小子点点头,秦凤仪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黑小子用土话说了一大串道:“用你们的汉话说,就叫岩石里的金子。”“你爹叫阿岩,你叫岩石里的金子,倒是一脉相承。”秦凤仪道,“那我就叫你阿金吧。”黑小子阿金点点头,认下这个名字。

秦凤仪与阿金说话说得最多,还挺喜欢这小子,主要是因为这小子听闻秦凤仪是探花后,那叫个满眼崇拜哟,简直叫秦凤仪暗暗臭美良久。因着阿金的星星眼,秦凤仪也格外照顾他一些,看他们这些人衣裳也穿得乱七八糟,便询问阿金缘故。阿金道:“我们南夷州很暖和,这些衣裳是去岁阿父他们过来时,皇帝陛下赏赐的。回去后不穿了,今年再拿出来穿。”简单地说,人家那块儿暖和,穿不着冬天的衣裳,这衣裳,上回来京城时陛下赏赐的,回去后放一年,今年这一回就又穿上了。

秦凤仪指指一个部落的族长的衣裳问:“他的衣裳怎么回事?”

阿金道:“他是今年新做的族长,衣裳是他叔叔十年前来京城时陛下赏赐的,有些小了,就补上了一截。”

秦凤仪心说:族长都要穿补过的衣裳,你们这日子果然不大好过,难怪年年来打秋风呢。他却不知,人家是为了穿皇帝陛下赏赐的衣裳,才必要换了那一件的。

不过,看他们身上都是旧衣,秦凤仪与阿金道:“面见陛下时,穿新衣服比较好,你们要是愿意,我一人送你们一身新的,如何?”

阿金去与他爹等人商量,白给的衣裳,谁不愿意要啊!这些族长很是乐意,让阿金代他们表示了感谢。秦凤仪现在已会说些土话了,笑着用土话回道:“不必客气。”

然后,秦凤仪让揽月去成衣铺子按着各人身量大小,连带着还有阿金的,一人一身小毛衣裳,也不必上好,照着他们身上的材质置办就是。这些族长收到衣裳,再一次表示了对秦凤仪的感谢,觉着秦大人果然是好人,还送他们新衣服穿。虽说他们也有新衣,但这表示了秦大人的善意啊!尤其阿金还格外谢了秦大人一回,因为在所有跟着长辈过来的子侄里,阿金是唯一一个收到新衣裳的人。

阿金心下暗暗想:果然语言改变人生啊!

秦凤仪把这些南夷人招待得很好,景安帝的眼光完全没有错,秦凤仪简直天生适合这种外交类工种。但因为秦凤仪招待得太好了,南夷人没啥事,反倒北蛮人提出了抗议。

北蛮使臣大为不满,向鸿胪寺卿提出抗议,认为自己受到了轻慢!

凭什么那些南夷土人就有这样骑着白马路上还有人扔鲜花的俊美大人接待,而他们只是个糟老头子接待!他们的接待规格竟然不如南夷土人,这是对他们北蛮王庭大大的蔑视!

他们不服气!这实在太侮辱人啦!

收到北蛮人抗议的鸿胪寺卿——“糟老头子”陈大人,当下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你们这些没见识的土鳖,那秦小子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小官儿好不好?本官可是正四品!

啥?七品小官?

以为俺们不懂行啊!人家穿红呢,看人家那红穿得比你身上的红还气派呢!鸿胪寺卿“糟老头子”陈大人这回真是要气吐血了!

陈寺卿倒不能直接说对秦凤仪不满,实在是鸿胪寺抽不出人手来招待南夷几个族长,当然也因着去岁这些土人挑三拣四,六品主簿接待,还嫌规格不够高。天朝人亦有天朝人的傲气啊,想你几个土鳖,我们鸿胪寺六品主簿接待你都不乐意,行了,今年忒忙,没人接待了!

如此,景安帝一想,这几个南夷族长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想着秦凤仪平日里说话做事倒也还成,尤其吃吃喝喝啥的,这小子都能给纨绔分等级了,这事儿秦凤仪就合适啊,便点了秦凤仪。

事实证明,景安帝委实是慧眼识珠啊,秦凤仪简直太合适了!

那些土人,觉着今年的接待比去年要好啊,深感受到了天朝的尊重,身心皆觉荣耀。可这下,害苦了鸿胪寺。

这些土人,不仅爱挑三拣四,什么接待他们的官员穿绿衣,他们觉着受了怠慢,今年秦凤仪接待得好,他们又到处穷显摆。

南夷的几个族长与北蛮的使臣都住在同一处驿馆,离得也不远,还有个会说汉话的阿金。北蛮使臣比他们还要高级些的,人家本身汉话很流畅,对于汉土文化自称精通。这两家叨叨起话来,南夷族长们根本不用通译官,如果有通译官,遇着个机灵的,还能帮着圆圆场啥的。南夷族长们就让阿金做翻译,那简直是跟北蛮使臣各种显摆。

他们先是夸赞接待他们的秦大人身份高贵,看衣裳就知道啊,比接待你们的官员亮眼多啦,出门还有女娘扔鲜花丢香帕;再说秦大人相貌也好,用南夷人的话说是“凤凰大神一般的美貌”;接着臭显摆秦大人对他们有多好,见着俺们身上穿的新衣裳没,都是秦大人送给咱们的。你们有吗?没人送衣裳给你们吧!

南夷族长们这一通显摆下来,北蛮使臣就不干了!

他们认为,他们受到了轻慢,就如同他们的王受到了轻慢。

凭你鸿胪寺的官员如何解释,北蛮使臣就是不信,还道:“你们当我傻哪,你们天朝的官员,四品以上才能穿红!那位秦大人,你们说他七品小官,如何能穿红的!而且他的红,比你们的红还好看,上面还有金线!”人家也不是凭空就提出抗议的,人家已做过侦查啦!

陈寺卿气个半死,心想秦探花你瞎出什么风头哟!

陈寺卿却不知,这个时候,秦探花对于这些土人也是无奈了,已到了觐见的那日,秦凤仪原本送他们的新衣,就是想让他们觐见时穿的,结果,这些人在觐见当天又都换上了来时的那一身破烂。任凭秦凤仪如何说,你们换上新衣,人家就是不换。阿金拍拍自己身上他爹给他的前年来京城时得的皇帝陛下赏赐的半新不旧的衣裳,同秦凤仪道:“这是皇帝陛下给我们的恩典!我们要穿过去给皇帝陛下看!”

秦凤仪也无法,他也不能强押着这些人换衣裳,索性破罐子破摔:“要穿你们就穿去吧。”带着一群破烂进宫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秦探花升级为丐帮帮主了呢。

到了行宫,秦凤仪方明白这些土人的用意,人家可是半点儿不傻啊!这身破烂往身上一穿,又说还是皇帝陛下去年、前年、大前年还有十年以前赐的衣裳,长度不够还连接带补的,景安帝先是感慨了一番这些族长的忠心与情义,然后,一人又赏了一身衣裳。这些族长欢欢喜喜地得身衣裳,高兴地感谢了皇帝陛下一回。

秦凤仪看得直翻白眼。他们还很有些小聪明,当着秦凤仪的面,对着皇帝陛下表示了一番对秦探花的满意,说是今次秦大人接待他们接待得很好,明年他们再过来,还希望能由尊贵俊美的秦大人接待。

景安帝一笑:“成。”赐宴之后,就打发他们回驿馆了。当然,这些族长还要求多住几日再回去。

大老远地来了,人家说要多住些时日,景安帝也不能不让,就同意了。

秦凤仪还与景安帝说呢,“他们一来就穿这一身,我看实在不像样,还买了几件新衣给他们换了。前几天穿得高高兴兴,今儿来觐见,立刻都换成来时那身旧衣裳了。陛下,这些人,瞧着土,可有心眼儿了,他们故意穿着旧衣来,非但能博您的欢心,还能得您赐他们新衣呢。待得回去,必然又得是一番显摆。”

景安帝一乐:“他们惯来如此的。”

秦凤仪陪景安帝说了几句话,有大臣禀事,他就退下了。如今这接待差事,算是完成了一大半。

没想到,眼瞅着这差事就要圆满结束,南夷族长们与北蛮使臣却发生了争执,还险些打起来。两拨人一直吵到了行宫,他们要求面见皇帝陛下,请皇帝陛下给主持个公道。

吵架的事,发生在晚上,那会儿秦凤仪已回家睡觉去了,陈寺卿更是不知道。第二天一大早,驿馆留守的鸿胪寺官员李小官儿就跑秦凤仪家里报信去了。李小官儿满脑门子的汗道:“昨晚险些打起来,我们劝解着,这才好了。今儿一早,两拨人都气哄哄地出城去行宫了,要陛下给他们主持公道。”

秦凤仪还没起床呢,听说驿馆有人过来,还十万火急,心知必是有事,连忙起了,穿戴好,脸都没洗就出来了。

秦凤仪问:“为什么打架?”

李小官儿就把原因给说了:“那些南夷人,很会夸耀,说这次朝廷招待他们的规格比北蛮使臣要高。说大人您官职高,人长得好,还送衣裳给他们。原本北蛮使臣就有些不乐意,他们还天天这么说,把北蛮使臣惹毛了。北蛮使臣说您不过是七品小官,南夷族长们不信,说大人您衣裳比陈寺卿大人的都好看,还说北蛮使臣受骗了。昨儿就一通吵,我们以为都劝住了,谁知这南夷族长们,早上起来就唱歌,还穿上陛下赐给他们的新衣袍。北蛮使臣正憋气哪,这下子简直是气爆了,必要拉着他们去找陛下论个公道。他们如今都已经往行宫去了。”“你们怎么不早与我说,他们先时吵架,就该把他们分开来住,如何还叫他们住在一起?”

“我们也想劝他们分开来住,南夷族长们死活不换房间,说这房间是您帮他们挑的,换了就是对您的不尊重。北蛮使臣一向嚣张,更是不肯换的!”

“陈寺卿那里有人去知会他这事没?”“我们方主簿过去了。”

秦凤仪道:“这一大早的,我还没吃饭呢。”他起身转了两圈,心下有了主意,道,“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裳,你与我一道过去行宫那里。”

李小官儿连忙应了。

秦凤仪回去洗脸换衣裳,顺带把这事与媳妇儿说了,李镜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还是赶紧去吧,见机行事。”

“你说这些土人也是一根筋。那北蛮土鳖更是,简直不可理喻。”

李镜笑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南夷族长们难道不是存心挑衅?那北蛮使臣更不必说,他今次来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走,无非要谈的事还没谈下来罢了。他不见得是不知道招待他们的规格比南夷族长们高,说不定是心里憋气,要借机闹一闹呢。”

秦凤仪问:“他们是过来谈什么事的?”李镜道:“既不打仗,只能为钱了。”

秦凤仪道:“钱上头能有什么事,难不成也是想陛下多赏赐他们一些?”“北蛮的眼界还是比南夷要宽一些的,我是说,这世上也就两件事,一件是权,一件是钱。打仗其实也是为的钱,如今过来,应该还是利益纠葛。具体的我也不晓得,你这次过去,要是便利也打听一二。”李镜帮他把衣衫打理好,将宝剑双手送上,打趣道,“盼君凯旋。”

秦凤仪手持宝剑一拱手:“必不负卿望。”然后他凑过去,对着媳妇儿刚涂的朱唇亲了一口,便出发去了行宫。

秦凤仪与李小官儿骑马,到城门口勒马问:“可有看到使团的人过去?”那守城的兵士回道:“大人,这都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秦凤仪是死追活追,硬是没追上这些人,他到的时候,陈寺卿正喘气呢。陈寺卿看秦凤仪一眼,叹道:“这叫什么事啊!”

“可不是嘛。”秦凤仪过去行了个下官见上官的礼问,“老大人,北蛮使臣那边如何了?”

陈寺卿下巴往行宫里头一示意:“他们已经进去了。”

秦凤仪道:“这遭事了,我让南夷族长们换个住的地方,看好了他们,再不叫他们私下来往。”

陈寺卿点头:“成。”

陈寺卿心里也明白,这事怪不得人家秦探花,遂笑:“这事归根到底,就是秦探花生得忒俊了。”

秦凤仪悄与陈寺卿道:“我是听说去岁他们挑三拣四、叽叽歪歪,想着穿绿的反叫他们聒噪,就穿上探花衣裳。现在满朝上下,见我这衣裳,没有不笑的,就那群土老帽还挺欢喜。”

陈寺卿亦知此事,闻言一笑,与秦凤仪低声道:“这事闹到御前,咱们难免要担个办事不力之罪,一会儿进去相机而言吧。”

秦凤仪点头应了。

景安帝没叫他们在外久等,不一会儿就把俩人叫进去了。

俩人恭恭敬敬地行过礼,景安帝道:“好了,这事就这么着吧。陈卿,你带着北蛮使臣回去。秦卿,你带着南夷族长们回去。”

俩人都没意见,只是秦凤仪一抬头,就收获了一群南夷族长愤恨的目光,有一个脾气暴的,还直接就在御前叽里咕噜地对着秦凤仪说了起来。秦凤仪现在已能听懂些南夷土话了,但这人说得忒快,他只听懂“骗子、官职、欺骗、凤凰大神、烧死”等词语,便看向阿金。阿金也是满面不悦,对秦凤仪道:“阿火叔叔是说,秦大人你原来是七品小官儿,为什么穿红色的官服骗我们,你可太不应该了。”当然,阿金因为学过一些汉话,也学来了一些汉人的委婉,那位阿火族长说的是,秦凤仪你谎报官职,欺骗了我们,凤凰大神必将降罪于你,把你给烧成灰,直接火化!

秦凤仪心下立知这两拨人已经在御前争出个高下了,显然,北蛮使臣一脸得意,南夷族长们一脸愤怒,是知道他七品官的事情了。秦凤仪立刻一拍自己身上的探花服,大声与几位族长道:“探花!我是探花!知道探花是什么意思不?全天下最有学问的人中,我排第三,天上的文曲星!我是天上的文曲星,星星,降临人间!我这衣裳,是皇帝陛下赏赐给我的,只有我才可以穿!天上最有学问的星星来接待你们,这是对你们的侮辱吗?啊!凤凰大神在上,我若有半句虚言,只管让凤凰大神来惩罚我!”

秦凤仪叽里咕噜的一番话,都是用土话说的。虽然说得不甚纯熟,但那些土人也都听明白了。

景安帝等人都不懂土话啊,就见秦凤仪指天誓地,叽里咕噜一通说,还露出愤怒指责的神色,那些土人便“啊哦哈”叽里咕噜一通交谈之后,还问了阿金的意见。秦凤仪说阿金:“你也勉强学过我们的汉话,状元榜眼探花,这个知道的吧?”

阿金是知道的,他就因秦凤仪是探花,故而对秦凤仪充满敬仰。秦凤仪与阿金道:“跟你这些长辈说一说,什么叫探花!”

阿金与长辈们解释了探花是如何如何有学问这事,族长们立刻就不愤怒了,还一副与秦大人是好朋友的模样。秦凤仪摆摆手,傲慢地打量他们一眼,用汉话道:“你们的怀疑伤害了我的感情,我对你们表示很失望。”

阿金一翻译,那些人便拉着秦凤仪说起好话来,还求皇帝陛下帮着说说好话。秦凤仪摆足了架子,告诉他们,他们这样冒冒失失地过来皇帝陛下这里,是很失礼的举动,一定要他们向皇帝陛下道歉,他才能原谅他们。

这几个土人商量了一阵,看秦大人那凛然的模样,还辩白道,都是北蛮使臣带他们来的,这事原不怪他们。

“北蛮使臣不是我的朋友,你们却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管他们,我只管你们。”见这些人还不肯,秦凤仪用土话与他们道,“你们这样炫耀皇帝陛下对你们的赏赐,皇帝陛下原是偏心你们,可你们这样伤害皇帝陛下的好心,皇帝陛下已经决定把赏赐给你们的衣裳都收回去了。而且据我所知,凤凰大神可不喜欢知错不认的孩子。”

这几人一见秦凤仪抬出凤凰大神,再不磨叽,乖乖地向皇帝陛下赔了不是。景安帝深觉出了半口气,与秦凤仪道:“好了,你带他们下去吧。”

秦凤仪一路上很是批评了他们的冒失,当然还批评了北蛮使臣的不良居心,说你们是受了人家的蒙骗,被人家带过来,损害了皇帝陛下对你们的好印象。你们别与他们住一起了,我的朋友,我给你们准备了更好的居所。

族长们完全没意见啦,欢欢喜喜地跟着秦凤仪就走了。

只是,秦凤仪才出来没多会儿,又被内侍喊了回去。秦凤仪便让李小官儿先带这些族长回去换院子,过去看皇帝陛下那里还有什么事。

秦凤仪简直是个神人,被识破七品小官穿探花服,他都有法子把那些族长忽悠傻了。他刚带人一走,那北蛮使臣就说了,他不嫌秦探花官职低,他也要秦探花招待!

而且北蛮使臣强烈要求,他从现在起就要秦探花来招待他,他不要陈寺卿招待了。陈寺卿赌气道:“只要秦探花没意见,老臣甘愿让贤。”

好吧,把秦探花叫进来吧。

此时,景安帝看那北蛮使臣的目光中已带上了些许怜悯,心说:真是个不知好歹智商低的啊,陈寺卿这样懂礼讲理的你不珍惜,你非把秦探花找来,你这样儿的,朕看也就配秦探花来忽悠你了!

虽说景安帝没听懂秦凤仪那些叽里咕噜的土话说的是什么,但秦凤仪那种嚣张傲慢的表现,景安帝可是见到了。就算明知秦凤仪在忽悠人,景安帝心下也不由得想:朕的使臣,就得有这样的风范才行啊!

而且后来土人直接被秦凤仪忽悠得赔礼道歉,景安帝便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们,把他们打发去了。

嗬,如今这北蛮使臣也上赶着受虐,景安帝只得成全他们了。

景安帝问秦凤仪,愿不愿意招待这北蛮使臣。秦凤仪心说:生意场上抢别人的生意都是大忌,何况官场上抢别人差事呢。陈寺卿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也没得罪过自己,他干吗要抢人家的差事?这事儿,办好了,不讨好;办砸了,又是一桩不是。

秦凤仪又不傻,道:“回陛下,臣不愿意!”景安帝眉心一动,问:“因何不愿啊?”

秦凤仪瞥那北蛮使臣一眼,大声道:“臣不愿与无礼之人打交道!”他又说北蛮使臣,“别不知好歹了!你们知道陈寺卿是何许人不?他可是我们天朝德高望重、智慧过人的长者!你们竟然对长者不敬,且叽叽歪歪,比吃比喝,毫无规矩,不懂礼数,你们还要我来招待你们!我问你,你们来我天朝,是要攀比谁来招待你们的吗?你们要是攀比这个,明日我就在驿馆门前架起三面花棚,让你们游街夸耀,你们就面上有光彩了,就可以回去与你们的王交差了,对吗?

“如果是这样,我朝这就派使臣去你王庭问一问你们的王,正四品鸿胪寺卿接待你们嫌规格高,要换我这正七品的接待,看看你们的王庭是何意思吧!”

秦凤仪那种气焰,哎哟,不要说陈寺卿这老掉渣的没法与其相比,便是在列的一品大员内阁之臣,都不及他嚣张!

北蛮使臣也自知有些胡搅蛮缠,倒也颇会说话,道:“我们也是仰慕你秦探花的风采啊!”

“你们仰慕我的风采,我却很不喜你们这般不识好歹!我告诉你们,你们在我朝陛下面前失礼,冒犯了我天朝的威严,明日我们就要派使团去你们王庭问个究竟!”秦凤仪一拂袖子,气焰三丈三,“还不下去!”

北蛮使臣见人家君臣上下都是威严得不得了的模样,而且他们一向与陈寺卿这样不疾不徐的老人家打交道,哪里见过秦凤仪这等说翻脸就翻脸的,一时气愤,却又担心天朝真的派使团去他们王庭告他的状,心下焦急,想说句软话,却又觉着面子上过不去。

景安帝道:“陈卿带使臣下去吧。”

陈寺卿也不傻,此时也不对北蛮使臣客气了,便昂着头,带着北蛮使臣出去说话了。北蛮使臣一走,秦凤仪嘻嘻一笑,大家也都笑了,秦凤仪道:“我看他们就不配好人招待。”

景安帝问:“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臣当然是好人。”

之后,景安帝又召了秦凤仪单独说话,景安帝问:“你之前与那些土人吱吱哇哇的,说的都是些什么?还有那句——”景安帝学了一下,问,“这是什么意思?你一说这句话,他们就恭敬得很。”

秦凤仪笑:“陛下学的那句,是凤凰大神的意思。陛下不是说过他们信奉凤凰大神嘛。臣头一天见他们,想着这群人应该好糊弄,又想到陛下同我说的凤凰大神的事,就随口说我小时候身上有半身凤凰胎记,骗他们说我是凤凰大神在人间的化身。那一群土老帽,当真不傻。我这样一说,他们就要我脱衣裳给他们看。我说胎记早没了,他们就称我亵渎了他们的凤凰大神,拔刀就要翻脸,把我吓了个好歹。一看身旁的那几个小官儿,比我还怂呢,我想着我们不能都怂啊,当下抽出宝剑,大吼一声‘凤凰大神在上’!这才把他们镇住了。”他把当时的事细与景安帝说了一遍。

景安帝笑:“你这可真是,你还真当他们傻呢。”

“都是陛下先时与我说凤凰大神的事,我心下一动,没多想。”秦凤仪道,“别说,我这回虽是跟土老帽们打交道,经验可真是学习了不少。这接待来使,与平日里接人待物虽有些规矩上的不同,其实差别也不大,必要不卑不亢才好,若他们强势不讲理,也不要姑息他们,不然反惯了他们的毛病。”

“这话真该叫鸿胪寺的人来听听。”景安帝对鸿胪寺不是很满意,谈判的事又用不到他们,连接待工作都做不好。

秦凤仪道:“陈寺卿这么大年纪了,你看那几个北蛮人长得虎背熊腰的,他们在御前好多了,起码不挎刀了,在外头都是佩刀的。他们这些人呢,只怕被小瞧,像南夷的几个族长,平日出门也是佩着刀的。所以,我平日也都佩剑,陛下没见我佩剑的模样,威风极了!”

景安帝看他一副得意又臭美的模样就很喜欢。秦凤仪问了:“陛下,那些北蛮人是来做什么的?我媳妇儿说,他们一个多月前就来了。”

“谈一些榷场税的事。”“是不是一直谈不拢?”“怎么,对这个有兴趣?”

“我媳妇儿说,叫我问一问,说必是利益纠葛,不然北蛮人不至于这么寻事生非的。”景安帝道:“你挺听你媳妇儿的啊?”

“那是,我媳妇儿的见识,胜我百倍。”秦凤仪得意道,“我跟她讲理,没一次能讲赢的。”

景安帝笑:“难怪上次能把你打哭呢。”

秦凤仪连忙道:“都说了我没哭,再说,后来她也跟我赔不是了。”景安帝忍笑道:“朕知道,都是你让着你媳妇儿,是不是?”“陛下圣明。”

秦凤仪虽没接手北蛮使臣这事,但他时常去驿馆,见过些北蛮人如何气焰强横的。秦凤仪自是不惧他们的,他的气焰比他们使臣还嚣张呢。但见北蛮人如此,秦凤仪仍是大不为快。北蛮人似是十分好武,时常在驿馆内较量,有时还要拉着驿馆的官兵搏击,当然,他们还不敢将人打伤,但这些官兵落败,也十分丢脸。

秦凤仪一向大方,好与人交往,有一回站在驿馆里见着了,驿馆的驿丞端来茶,随口与秦凤仪说了:“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成天就是斗凶逞狠。咱们驿馆这些兵,不过是看守门户,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秦凤仪觑眼看了一回道:“你们也够没用的。”

驿丞苦着脸道:“秦探花,咱们可不是那些打仗的兵啊!”

驿丞看秦凤仪让那些南夷人服服帖帖的,心里很是敬佩秦探花的智慧,道:“秦探花,您一向有主意,不如想个法子把这些北蛮人收拾得老实些,小的请您吃酒。”

“这还用想法子,找几个武功高的人,直接把他们打趴下就是。”“您说得容易,小的哪里认得武林高手去。”

秦凤仪正与驿丞说话,那北蛮使臣就风度翩翩地过来了,也不知道这使臣怎么回事,可能天生贱骨头,秦凤仪最不给他面子,他却很喜欢同秦凤仪说话。使臣笑道:“秦探花,我回来才想明白,你不想接待我等,想是不愿意得罪陈寺卿大人,是吗?”

他那语气很有挑事儿的意思,不过秦凤仪想,你回家才想明白,脑子可够慢的。秦凤仪懒洋洋道:“哎哟,使臣大人可真有智慧啊,这就想明白啦。”

北蛮使臣并不生气,笑道:“秦探花,你知道我为什么希望是你接待我们吗?你虽然官职低,但你现在已经是探花,而那位陈大人,他已白发苍苍,垂垂老矣,您到陈大人的年纪时,肯定会比他的官职更高。”

秦凤仪心想,这蛮人倒挺会拍马屁,道:“有话你就直说吧。”

北蛮使臣一指院中正在与驿馆官兵较量的北蛮武士,笑道:“秦探花虽则有学问,但你们的兵不行,太弱了,你看我们的勇士,多么勇猛!”

秦凤仪挑眉看这使臣一眼,往场中一努嘴道:“他们这些兵,不是我朝打仗的兵,而你们的武士,是打仗用的武士。你在北蛮,应该见识过我朝驻关将士的勇武吧?”

北蛮使臣微微一笑:“和平的岁月会消磨将士的意志,不是吗?”“既然你这么说,不让你见一见我朝将士的意志,怕你此行不得圆满。”秦凤仪道,“你这里有多少个勇士?”“有三百人。”

“你从里面挑出三人。我明日带上我的两位弟子过来,先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勇武。”“秦大人不是文官吗?你也会武功吗?”

秦凤仪指了指天:“我是天上的星星,文武双全。”

秦凤仪回家去找他媳妇儿,才知道李镜去公主府了,秦凤仪便又去公主府走了一遭。大公主还说着:“都找到我这里来了,定是有事。”秦凤仪来都来了,大公主便宣他进来了。

李镜看他面上并无忧色,就知无甚要紧事,笑道:“什么事,这样急?”见丈夫脸上被风吹得有些红,给他揉了揉。

秦凤仪笑:“有事跟你商量。”他就把与北蛮人比武的事说了,“阿镜,你武功这样好,要是不露于人前,岂不是明珠暗投了?我想着,你就是我的大弟子了,明天跟我去与北蛮人比武,行不?”

李镜倒不是担心武功,道:“我这里倒没什么问题,就是你只找我一个,也不够啊!”“我还找了严大姐。”

“哪个严大姐?”李镜问。“就是上回你把我从她家抢回来的,那个严大姐武功也不错吧?”李镜当即有些不高兴,语气也冷了下来:“你去找她了?”

“这不是跟你商量嘛。”秦凤仪深知媳妇儿是个爱醋的,忙道,“可惜大舅兄武功不大成,要不,我就找大舅兄了。”

大公主闻言笑道:“我这里的张将军,也是自小练的武功,要不,借你使一使?”秦凤仪自然高兴,笑道:“瞧我这一急,竟忘了张兄,这是再好不过的。”

李镜道:“这还是差一人。”

秦凤仪完全不担心:“三局两胜,你俩都胜了,也就省得我出场了。”

李镜断不能让丈夫涉险的,道:“万一那北蛮人一根筋,非要比完三场呢?”秦凤仪道:“叫上严大姐吧,她人并不坏,就是有些蛮横罢了。”

大公主笑李镜道:“探花郎对你这样忠心,也不知你担心什么。你与阿严,俱是爽快人。”阿严说的便是严姑娘,大公主与严姑娘关系也不错。

李镜道:“也好吧,要是在我家寻个家将,即便胜了,怕也不能压制住北蛮人的气焰。”于是,人选就定了,李镜、严姑娘、张将军三人,至于严姑娘那里,还是李镜亲自去书信请的,严姑娘当天就回了书信,应下了李镜所邀。

秦凤仪晚上睡觉时,忽然想到一事,道:“哎哟,你说,你跟严大姐都是女的,就张兄一个男的。他这要是赢了,叫与女人差不离;要是输了,就得叫不如女人了。”

李镜道:“你就放心吧,大公主能想不到这个?我与阿严毕竟都是女人,就是胜了,朝廷能赏我们什么?无非些金银罢了。张将军要是胜了,哪怕得个与女人差不离的称号,陛下起码知道他这个人了。再说,能与我和阿严差不离,张将军的武功也就可以了。”

李镜盯着秦凤仪问:“说,你怎么突然又想起阿严来了?”

“我不是突然想起来,我一想起你,就想起严大姐了。”秦凤仪道,“以前我也不知道严大姐的事,后来才晓得,她也是一把年纪嫁不出去。唉,我一想到你们这类奇女子,就觉着很是心疼。这世道啊,男人要是有你与严大姐这样的本领,不知多少大家闺秀哄抢呢。可女人本领大了,有些男的心胸不宽、襟怀不广的,还怕娶个媳妇儿被媳妇儿压一头哪。咱俩这样圆满,我就觉着严大姐挺可惜的,如今有这扬名的机会,说不定就有哪个有眼力的男人,过去求娶呢。”

李镜道:“哪里是没人娶,是你家严大姐眼高,一个都看不上。”“为啥?”

“她必要嫁世上第一等英雄人物,寻常人哪里能入她的眼?不然,你以为堂堂大将军之女,真嫁不出去?”就是看严家的权势,也多的是人求娶!

“那当时她把我抢回家,难不成那时她就看出我是世上第一等的英雄啦?”秦凤仪颇是沾沾自喜,觉着严大姐还挺有眼光!

李镜看他那自得的蠢样,心里就来气,掐他一把:“你觉着你是世间第一等英雄?”“现在勉强算第二等,我觉着,再过三五年,第一等就有望啦。”尽管被媳妇儿掐了个哆嗦,秦凤仪也不改其自信爆棚,还黏过去亲媳妇儿两下,笑道,“我虽不算第一等,但我媳妇儿是第一等啊!”

“就会哄人。”“天地良心,我这都是大实话!”秦凤仪把媳妇儿哄乐了,难免恩爱了一番。秦凤仪是个没心没肺的,欢爱过后,二人沐浴完就呼呼大睡去了。李镜在帐中看他有些模糊的眉眼,细细地用手指描绘起来,心说:真是个心软的,当时阿严也不过是看你好看才抢了你去,你倒觉得是自己害人家现在没成亲,对不住人家了。

她又觉着丈夫这样心软,这些年并没有沾染上什么桃色事件,也是一件稀罕事了。李镜静静地对着丈夫的盖世美颜出神了一会儿,也便安静睡去。

第二天,严姑娘一早就过来了,张将军也来得很早,事实上,张将军是随微服的大公主一道来的。

大公主并不令诸人请安,笑道:“我微服出门,只当朋友走动便是,切不要多礼。”秦凤仪热情地问:“公主可用过早膳了?”

大公主笑道:“我府上早膳时辰要早些,已是用过了。”

秦凤仪有些失望,他爹娘可盼着和皇家贵胄一道用饭哪,奈何大公主竟然用过了,便道:“那公主略坐一坐,我们也要用好了。”

大公主很是平易近人,笑道:“你们只管用去,我们自己消遣就是。”

秦凤仪就带着他媳妇儿还有哆哆嗦嗦的父母去用早饭了。严姑娘与大公主亦是熟的,彼此说起话来。其实,大公主一来,秦老爷、秦太太就有些吃不下了,儿子也是,也没知会他老两口一声,这大公主过来的事,多么荣光啊,家里竟毫无准备。

秦凤仪与李镜很快吃过饭,大家在两人的院里商量了一回比试的事。三人的武功,严姑娘与张将军差不离,倒是李镜最为出众,秦凤仪为此颇觉荣耀。严姑娘看他那恨不能摇头摆尾为媳妇儿呐喊的样儿,心说:被李镜揍肿了脸,怎么还对她这般忠心耿耿呢?

一行人商量过后,就往驿馆去了。驿馆里,北蛮人也都准备好了。

北蛮使臣看秦凤仪带来的人道:“如何都是些女娘?”

“你眼睛如何长的,阿张不就是男的嘛。”秦凤仪介绍道,“我的三位弟子,阿张是大弟子,阿李是二弟子,阿严是三弟子。”

北蛮使臣道:“我们堂堂男人,怎能与女子比试?”

“我们天朝与你们北蛮不同,我们这里,女子亦有绝世武功。”秦凤仪淡淡一笑,“当然,你们要是自知不敌我的两位女弟子,认输也是一样的。”

北蛮使臣却也不肯认输。

他这边也挑好了三位勇士,其中两个都是孔武有力的,倒是第三人,不同于那些牛高马壮的北蛮人,生得身量高挑、线条匀称,不过一看那高鼻深目的相貌便知,这也是一位北蛮人。

这边要比武,也不知消息怎么传得那么快,南夷的几个族长都听说了,特意跑了过来。阿金还向秦凤仪打听是如何个比法,秦凤仪道:“这不还没说好嘛。”

秦凤仪与北蛮使臣商量,北蛮那边是那个身材最好的北蛮人放到最后,秦凤仪看向他媳妇儿,李镜道:“阿严打第一场,张大哥打第二场,我打第三场。”

秦凤仪就与使臣定下了这比武的次序。然后,秦凤仪就开盘了,赌输赢。

北蛮人虽然没有关扑风俗,但秦凤仪把赔率写到板子上,与他们细说了关扑的规矩,他们也都愿意拿出手里的金银来下注。南夷人也有些跃跃欲试,可让秦凤仪气愤的是,这些南夷族长都是押北蛮勇士胜。秦凤仪用土话对他们道:“凤凰大神会告诉你们,你们的选择是错误的!”

倒是阿金,拿两块金子押了秦凤仪这边。

秦凤仪很满意地摸摸阿金的头:“阿金你眼光一流。”把阿金摸得脸都红了。第一场:严姑娘VS北蛮勇士。

严姑娘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女子身上优美的线条,当然,还没见识到严家拳如何霸烈时,还是有心情欣赏一二的。当严姑娘一拳轰散那北蛮勇士的拳锋时,全体男人,不论北蛮人、天朝人还是南夷土人,眼珠子全部掉一地,都是一副惊呆了的神色。

严姑娘胜得不大轻松,却也不难。第二场:张将军VS北蛮勇士。

张将军身高八尺,相貌堂堂,刀剑拳脚秦凤仪也都领教过的,比他厉害得不是一星半点儿。秦凤仪是半点儿不担心,反正即便输了也有他媳妇儿压阵。不过,他怎么看大公主的脸色这般凝重?再往下一瞧,大公主握着座椅扶手的手也忒用力了,爆出细致又苍白的指骨。秦凤仪瞟了两眼,心中微动,不禁想到大公主与驸马不和之事。再看看场上拳脚稳重、稳扎稳打、颇具男子气概的张将军,心中不由得有几分了然,只是,眼下他却不便说什么。

待张将军得胜下场,不经意地看向大公主的那一眼,以及大公主微微松开的手,还有淡淡勾起的淡色嘴角,让秦凤仪心说:你俩要是没什么,我下半辈子就当自己是个瞎子!秦凤仪这边连胜两场,不少南夷人都跑过来问他,能不能另行改了下注。秦凤仪板着脸道:“下注无悔!你们不听我的,这就是凤凰大神对你们的惩罚!”他又格外对阿金道,“阿金,你发财了!”喂!阿金,你个黑小子,你怎么跑严大姐那里去啦!哎哟,你这腿也忒快了吧!

继发现大公主与张将军之间的眉来眼去之后,秦凤仪又发现了黑小子阿金跑去向严大姐献殷勤,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双方正要比第三场的时候,陈寺卿急吼吼地来了,道:“今天北蛮有与户部的谈判,你们如何比起武来?”

秦凤仪哪里知道北蛮使臣与户部的事,悄与陈寺卿道:“我看这些北蛮人太过嚣张,压一压他们的气焰。”

陈寺卿看见赔率榜问秦凤仪:“这是第几场了?”秦凤仪道:“第三场,前两场都是咱们赢。”

陈寺卿自口袋里摸出一张银票塞给秦凤仪,恶狠狠地与秦凤仪道:“必要把他们揍得亲娘都认不出来!”可见这位寺卿大人这些天实在是被北蛮人欺负得够呛。

陈寺卿也不急了,打发人去户部说一声。秦凤仪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陈寺卿摆摆手,让秦凤仪只管坐着,他另叫人搬了把椅子,就开始看秦大奶奶与北蛮勇士的武功较量。

此时此刻,秦凤仪彻底对刚刚大公主的反应感同身受啊!他都不是大公主那时悄悄用力地握着扶手,他简直是抠扶手、跺脚、咬袖子,直待他媳妇儿与那北蛮人双掌一击,啪的一声闷响,他媳妇儿后退半步,那北蛮人直接数步退出比武台,秦凤仪一颗心才算搁肚子里,跳将起来,大叫一声:“好!”

然后,秦凤仪第一个奔上比武台,一下子就抱起媳妇儿转了三圈,连声问道:“媳妇儿,你累不?媳妇儿,你伤着没?媳妇儿,你没事吧?”媳妇儿,你歇一歇,我有好些话要同你说,大公主和张将军好像有猫腻,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

大公主与张将军的事,秦凤仪尚未同媳妇儿讲,获知自家闺女去与北蛮男人打架还打赢了的严夫人,在家里足足抱怨了秦凤仪三天三夜,直说秦凤仪不地道,她闺女本就难嫁,这般彪悍的名声传出去,岂不是更难嫁了!

媳妇儿得胜,秦凤仪简直比自己得胜都要高兴。

之后,秦凤仪让媳妇儿坐着吃茶,他帮着大家算赔赚,其实很好算,北蛮人都是押自己,全都赔进去了。南夷人除了阿金都是押的北蛮人,银子亦是有来无回。其他的,驿站里的官兵驿丞,虽则押得少,也都是押的自己这边,他们皆有的赚。而赚得最多的就是陈寺卿,这老头儿先时被这些北蛮人欺负惨了,一见有这与北蛮人打架的事,直接押了一百两银票,秦凤仪算了下,老头儿赚了有三十两。待把银子结算给他,陈寺卿将银两往秦凤仪这里一推道:“我还有事,得去衙门了。这三十两,今天有一个算一个,请驿馆的兄弟们吃酒。”请的是驿馆里当差的驿丞官兵等人。

秦凤仪把银子交给驿丞,驿丞连忙谢了陈大人,陈大人摆摆手便走了。北蛮使臣上前笑道:“今日还有与户部的谈判,一时比得兴起,我倒是忘了。”

陈寺卿微微一笑道:“不必急,刚才程尚书已让人传话,知道诸位败在我国妇人手下,想是累得不轻,先歇两天亦无妨,今日谈判已是免了。”说完之后,也不理北蛮使臣如何反应,他老人家一掸袖子转身就走了。

三战三胜,大家都觉扬眉吐气,大公主笑道:“今日去我那里,我摆酒以贺。”诸人自然都称好。

秦凤仪挽着媳妇儿的手正要走,那个与媳妇儿打架的北蛮人突然上前,用生硬的汉话问李镜:“你成亲了吗?”

因李镜与严姑娘为了比试便利,都梳的巾帼髻,而且俩人都年轻,看不出到底有没有成亲。

秦凤仪抱着自家媳妇道:“干什么,这我媳妇儿,能没成亲吗?”那北蛮人上下打量秦凤仪一眼:“你们汉人,师徒也能成亲吗?”秦凤仪随口胡扯:“师徒如夫妻,自然是可以成亲的。”

北蛮人身量十分英挺,比秦凤仪高出半头去,他从上往下俯视着秦凤仪,摇摇头:“你,不懂武功,配不上,她。”他又指了指李镜。

秦凤仪得意道:“我武功是寻常,但我学识天下第三,而且我媳妇儿很中意我,我也很中意我媳妇儿。”

那北蛮人露出无奈的神色,看着这一行人远去。

秦凤仪到车上与李镜道:“媳妇儿,那蛮人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李镜笑:“就爱瞎想。这袖子怎么破了?”秦凤仪袖子上有个洞,早上穿时还没察觉呢。秦凤仪一看,嘟下嘴巴:“咬的。”

“好端端的,咬袖子作甚?”

“我看你跟人打架,忍不住担心。”秦凤仪搂着媳妇儿,“先时想着你武功高,我也不担心,可这亲眼见着,就担心得不得了。”

李镜笑:“这不过是比武,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说得轻巧,要是哪天我与人打架,你在边儿上看着,就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了。”

秦凤仪忽然想到大公主与张将军之事,他是个存不住事的,有心跟媳妇儿说,可这在车里,又担心隔音不严被人听了去,只得一路憋着到了大公主府。

大公主设宴,严姑娘、李镜,还有就是秦凤仪、张将军,大家分案而食,大公主府上还有女乐,大公主心情甚好,传了一班上来,一行人吃吃喝喝很是开心。

直待回家,李镜让秦凤仪把衣裳脱了,换下来叫丫鬟补袖子——这探花服就这么一身,也没的替换,咬坏了也只能补一补了。秦凤仪道:“好几天不洗了,顺道洗一洗吧。”

李镜道:“也成,这洗了,晚上烘一宿,便能烘干。”

秦凤仪急着跟媳妇儿说大公主的事呢,打发了丫鬟,神秘兮兮地道:“媳妇儿,我有件顶顶要紧的事同你讲。”

“什么事?”

秦凤仪凑到媳妇儿耳边,把大公主与张将军的事说了。李镜听着听着脸色都变了,道:“不会是你想多了吧?”

秦凤仪瞪圆一双大大的桃花眼,信誓旦旦:“我断不会看错的。我跟你说,这种有没有猫腻的事,我一眼就瞧得出来。”

李镜震惊之后却对大公主心生几分同情,悄声道:“你说,驸马那么个不成器的样儿,大公主就是心中有思慕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心里想想倒是没什么。”秦凤仪低声问媳妇儿,“你说,他俩会不会那啥了?”“不准胡说!公主何等样的身份,便是心中思慕,也断不会违了礼法。”

秦凤仪感叹一声:“那我就放心了。”想想大公主也是可怜,嫁了那样一个男人……想到此,秦凤仪道,“当初怎么给大公主挑的驸马啊,咋就挑了那样一个人?”

李镜是很想对大公主的婚事发表些个意见,到底忍住没说。李镜郑重地对秦凤仪道:“这是皇家的事,咱们不要多言。就是今天这事,你可千万不要再与第三个人说。”

“放心,我怎会到处去说这事。”秦凤仪就是感慨,“我就是觉着,大公主这样的人品,跟驸马也太不般配了。”他悄声道,“其实我想想,虽则张大哥不是出身侯府,但那一表人才,拳脚功夫也好,可比驸马更配大公主呢。”

“谁说不是呢。”李镜道,“张将军是公主的乳兄,他们也是自幼相识的。”

想想大公主嫁了那么个男人,也是可怜,不过既然人家只是精神上的爱慕,秦凤仪也便没再多想。

这场比武过后,秦凤仪发现,朝廷里都是聪明人呢。

他找了他媳妇儿、严大姐、张将军跟北蛮人打了一场,户部就立刻占据了谈判的主动权,你们北蛮人过来,咱们就谈,你们不过来,就算了。而且你们什么时候要谈,得提前说啊,我们也得安排时间。要是太忙,就另约时间。

你们不就是在我天朝住着嘛,住着呗,反正养你们两三百人也养得起。景安帝消息亦是相当灵通,还召秦凤仪过来,赞了他几句。

秦凤仪满脸高兴模样,嘴上还假谦虚哪,“都是我媳妇儿、严大姐还有张大哥的功劳,我又不大会武功,也没上台打啊!”

景安帝笑道:“法子总归是你想的。”

“这也是啊!”秦凤仪笑嘻嘻地道,“陛下是不是要赏我?赏我就不必了,赏一赏我媳妇儿他们吧,尤其是严大姐,她一把年纪还没嫁出去呢。陛下,不是我说啊,就严大姐这样的本领,给您家做儿媳妇儿都绰绰有余的。”他给严大姐做起媒来。

景安帝险些被秦凤仪给噎着:“朕亦知道严姑娘出众,只是三皇子已有亲事,四皇子尚不足十五,还未到议亲的时候。”

“这也是啊!”秦凤仪认真地拜托景安帝,“上回皆因严大姐把我抢回家去未能如愿,看她这一把年纪也嫁不出去,我这心里总有些个,怎么说呢……陛下您说,这世上,到哪儿再去寻一个我这样才貌双全的呢?要是严大姐按照我的标准找,怕真要打一辈子光棍儿了。所以,我平日里替她留意呢,倘有比我稍差一些的,只要是正经知上进、有心胸的人,我就帮严大姐挑一挑。陛下您这里见的英才更多,照着我的标准选就成,要是太差的,严大姐可是看不上的。您也帮严大姐看着些,再有俊才,可不能错过了。”

景安帝心说:听着是给严姑娘寻婆家,可怎么这么像你小子在自吹自擂呢。

景安帝道:“北蛮使团这次过来,朕想着,他们难得大老远地来,也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京城的精兵强将才好。”

秦凤仪两眼一亮问:“陛下,又要与他们打架吗?这个小臣熟啊,让小臣安排吧。”他还挺懂毛遂自荐。

“他们连我朝的女子都赢不了,也不必再打了。”景安帝的意思,他要去阅兵,禁卫军、东西大营的兵马,连带北蛮使团、南夷族长们,也叫他们一并看看。

秦凤仪先时还不明白啥意思,瞪着大桃花眼想了一会儿,才啊了一声,恍惚大悟,神秘兮兮地问:“陛下,这是要震慑他们一二吧?”

景安帝矜持道:“只是让他们与朕同阅,震慑什么的,就远了。”

“您别不承认,我都明白了!”秦凤仪偷笑,“这就好比说两家人不对付,偏偏还是邻居,西邻往东邻这里过来,偏生不大客气。然后东邻看他这欠抽样,就说,来,给你看看我的刀。”

景安帝哈哈大笑。秦凤仪一向是个敢说话的:“陛下,我近来颇有灵感。”“什么灵感?”

“我觉着,以前书上圣人说的那些什么友睦邦临的话,不大对。”秦凤仪想了想道,“你就说这些南夷土人吧,先时与我拔刀,我当时要与他们讲友睦啊礼数啊,他们能老实?我铮的一声,把剑拔出来了,他们就老实了。像这北蛮人,我为什么要收拾他们哪,那个北蛮使臣的嘴脸,您是没瞧见,还说我虽则有学识,但武功不成。那些北蛮人,每日在驿馆摔打角力,自己玩儿得不过瘾,还要找驿馆的官兵们较量——他们哪里成啊,也就看看门。故而,北蛮人气焰超嚣张,自从我媳妇儿他们几个把他们揍趴下,哎哟,他们老实多了。驿丞说,现下也不成天找人摔跤打斗了。所以,我总结出了一个道理,这友睦的前提是,得先把他们打服了,才能友睦。”

景安帝又是一阵笑,起身道:“来,与朕出去走走。”

虽是冬日,园中除了些冬青松柏之类,无甚景可赏,但冬阳暖烘烘的,照在身上很是舒服。景安帝与秦凤仪道:“阅兵之事,朕交给平郡王、严大将军、兵部一并操持。你要是没事呢,也去跟着跑跑腿。”

秦凤仪高兴地应了,还道:“我就是学武学得晚了,不然我还真愿意习武的。”景安帝道:“那当初你岳父提的两个条件,你怎么没去军中啊?”

“就是跟陛下说的,过了习武的年纪,栖灵寺的武僧们说我现在骨头都长成了,习武有些迟了。”秦凤仪道,“何况我以前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事。”

“现在喜欢了?”

“您不知道我媳妇儿打架那叫一个美!”景安帝听秦凤仪第N次夸自家媳妇儿了,都听得耳朵生茧了,秦凤仪却仍是兴致勃勃,“您不知道,我媳妇儿在擂台上一站,那风采那气度那架势,寻常人真比不了。就是一样,我看她跟人打架挺担心的。我真恨不能是我自己跟人去比,我可怕她受伤了,这亏得没伤着,这要是伤着,我得多心疼啊!

“男子汉大丈夫,就当保家卫国,保护妻儿老小啊!”秦凤仪感慨道,“我已是决定再找我岳父学两套拳脚了。”

秦凤仪往行宫来了一趟,又得了一差事,虽不似接待南夷人那般有具体的名头,但能帮着跑跑腿,秦凤仪也觉着挺好的。

秦凤仪回家就要跟父母媳妇儿通报这个好消息,刚到父母屋里,就见他娘正与他媳妇儿拿着衣料子商量着做衣裳的事儿呢。见儿子回来,秦太太很是高兴,招呼儿子:“阿凤过来,看看这料子好不好?”

秦凤仪过去一瞧,见好几样料子摆着,有鲜亮的也有素雅的,他入手摸了摸道:“这可不是寻常铺子的料子。”

“算你有眼力。”秦太太笑得眼尾都飞了起来,与儿子道,“是太后娘娘赏给你媳妇儿的,你媳妇儿孝敬我,我们正说着做几身衣裙,也给你裁两身。”

秦凤仪笑道:“好端端的,太后如何想起赏媳妇儿衣料子了?”

秦太太脸上极是自豪道:“今儿头晌,太后娘娘就召你媳妇儿进宫了,中午还在慈恩宫用的饭,赏了一副头面、一车料子。”

李镜补充道:“应该是昨日与北蛮人比武之事,阿严也一道被宣召了,我俩得的东西一样多。”

秦凤仪道:“就不知张大哥有没有得赏了。”

“放心吧,必不会漏了张将军的。”李镜道,“看你回来一脸喜色,可是有什么喜事?”“是大大的好事。”秦凤仪又把自己得新差事的事同媳妇儿和老娘说了。

婆媳俩皆极是高兴,李镜笑道:“可见是你前番差事当得好。”秦凤仪眉开眼笑:“我也这样觉着。”

待晚上秦老爷回家,大家庆贺了一回,小夫妻二人早早地回房休息了,秦太太待晚上睡觉时想到一桩旧案,与丈夫道:“老头子,你说,媳妇儿武功这么好,前儿他俩吵架,那张桌子,会不会不是咱阿凤砸烂的,而是媳妇儿打坏的啊?”

秦老爷笑眯眯地道:“老话说,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就别管是谁打坏的了,你看儿子媳妇儿,你疼我,我疼你,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这就行啦。”

秦太太一笑:“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