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阙

作者:石头与水

把阅兵的事安排好,秦凤仪当真是给南夷族长那边多要了几张帖子给他们,这样,每人也可以带一个子侄一道跟着长一长见识。

这事,说是大皇子主持,有平郡王把关,自然是办得妥妥当当。那些南夷土人自不必提,只会大张着嘴说“啊哇哦”的感叹词了。便是北蛮人也收起往日的傲慢,很是恭维了景安帝几句。

秦凤仪与方悦都混进了阅兵队伍,方悦是打着陪南夷人的名义跟着进来的,秦凤仪则还是顶着跑腿的名义,也跟着长了回见识。虽则准备阅兵的时候秦凤仪还生了一场气,但看着这整肃的军队、轩昂的气势,又觉着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当天,景安帝设宴招待双方使团。

南夷族长们叽里咕噜一通赞颂,他们可算是服了,原来皇帝陛下的京城还有这么多的军队啊,很气派啊!

话说,秦凤仪也觉着陛下这一身戎装很有气派,尤其手握天子之剑,更是气派中的气派!特气派!

几位皇子都是一身戎装,连小小的六皇子都是如此,整个人挺胸凸肚,那叫个臭美哟。秦凤仪就后悔怎么自己没弄身戎装穿呢。

秦凤仪就怀着这种遗憾,一道在人群里检阅了禁卫军与东西大营的军队。中午景安帝设宴,招待两方使团,秦凤仪也有幸敬陪末座。

这次检阅军队之后,南夷土族们又住了些时日,便准备告辞回家了。

秦凤仪私人也送了这些族人每人一份礼物,不过就是在走前,阿金悄悄地拉住秦凤仪道:“秦大人,我向严阿姐求亲,严阿姐拒绝了我。”

秦凤仪震惊地摸摸阿金的头:“你才多大,就知道提亲了?”阿金正色道:“我今年都十六了。”“哦,那是可以提亲了。”秦凤仪道,“你这个子可不高。”

只要是男孩子,没有人爱听这话的,阿金本就黑,一听这话,脸就更黑了,道:“以后我会长高的。”

阿金从怀里掏出串东西塞给秦凤仪道:“秦大人,这是我送给严阿姐,她又还给我的。你告诉她,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流的男人,然后,过来娶她!”

秦凤仪低头见是根红绳穿起的什么野兽的牙齿,问:“你什么时候提的亲啊?”

阿金十分坦诚:“在比试后的第二天,就去提了。严阿姐说她要嫁世间第一流的好男儿,我暂时还有些够不上,待我够得上了,我就来娶她。”

秦凤仪感慨道:“阿金,看不出你竟有我当年的痴情风范。”然后,秦凤仪与阿金讲述了自己追求媳妇儿的故事,阿金大为感动道:“秦大人你果然不愧是我阿金的楷模!”

秦凤仪鼓励他道:“你只管放心去干,待你有了成就,我亲自为你去向严大姐提亲!”阿金重重地点头,深觉秦大人是个好人。

秦凤仪与方师侄送走南夷一行。

北蛮的谈判据说也十分顺利,主要是天气越发转凉,北蛮使者若年前不打算回王庭就得明春再回了,显然,北蛮人也不打算耽搁回王朝的时间。

只是有一事让秦凤仪十分恼怒,那个曾与他媳妇儿打过架的家伙,不知因何隔三岔五地就跑他家来找他媳妇儿。他媳妇儿只见过一回,便再不肯见,那家伙还是锲而不舍地来,非但自己来,还要送礼物。

秦凤仪觐见时与景安帝商量:“我能不能偷偷地把那家伙宰了?”景安帝笑道:“那是北蛮王的三王子,还是不能宰的。”“咦,那不就是个北蛮勇士吗?”秦凤仪有些吃惊。

景安帝笑道:“他一个王子非要装扮成勇士,也只好随他了。”

秦凤仪挑眉瞪眼道:“就是王子,也不能总往我家跑找我媳妇儿啊!”景安帝笑道:“你媳妇儿不是没见他嘛。”“陛下不知道,隔三岔五地就上门,可讨厌了!”

景安帝道:“马上就要签订契约了,契约一签,他们立刻就要走人的。”秦凤仪方才罢了。

结果,更让秦凤仪气恼的事发生了,那个什么北蛮三王子竟然堂而皇之地向陛下求娶他媳妇儿,三王子还说:“如果陛下肯许婚,先时我们拟定的榷场税,我方可再让半成。”

秦凤仪当时是不在,他要是在,非过去把那什么三王子揍死不可!不过,皇帝陛下的回答也很给力,皇帝陛下答道:“我朝从不以妇人换利益!”直接回绝了三王子。

这事,秦凤仪知道后,当天就去了驿馆,找三王子打了一架。结果当然是秦凤仪输了,据坊间传闻,秦探花的绝世容颜都毁了大半。此时,猪头脸秦凤仪却很是得意,他与父母媳妇儿一干人道:“我虽然输了,那个什么三王子也没讨得好,叫我一口咬小腿上,咬他个半死!”

李镜气个半死,直说他:“就是去打架,你又不懂武功,应该叫上我才是!”“这事怎么能叫你!”秦凤仪道,“不给他点好看,当我泥捏的!”

李镜去娘家要了侯府的帖子,请御医过来给秦凤仪看脸上身上的伤,发誓定要叫那什么三王子好看!景川侯也过来瞧了他家猪头女婿一回,问了御医,知道没有内伤后就对闺女道:“这事便罢了,那个三王子的武功不比你逊色,他并没有认真打阿凤。”

李镜道:“这也太憋气了!”“有什么憋气的,阿凤也把人家小腿咬了个对穿。”

李镜气道:“我要知道阿尔图森敢与相公动手,我早揍死他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北蛮使团也要动身回北蛮去了。”

秦凤仪打输了,他也知道自己这武力值赢不了三王子,但这样憋气的事,男人怎能坐视!秦凤仪这脸上受了伤,一时也不能回翰林院念书,就托方悦代他请了假,他在家里一面养伤,一面看方悦这些天来的翰林院笔记,准备补上前些天欠下的功课。

大皇子听说他受伤了,还打发个伴读来看望了他一遭,送了几瓶子伤药。秦凤仪脸伤不好见人,因伴读是姓平的,秦老爷就让儿媳妇儿出来招待了。这个平伴读,以前做过大皇子的伴读,大皇子现下不念书了,他也就寻了个侍卫的工作,这工作不忙,故而可以代大皇子过来探望。李镜论辈分应该叫他一声表兄,没有血缘的表兄妹俩说了会儿话,李镜就送走了平表兄,把药拿给公婆看后,秦太太就让她带回房了。

秦凤仪还说呢,“大皇子身边还有不姓平的吗?”

李镜把几瓶子药交给丫鬟收起来,秦凤仪伸手道:“我看看殿下送给我的是什么药。”李镜断喝道:“不必看!”又命小圆道,“收了去!”

秦凤仪给他媳妇儿这一嗓子吓了一跳,道:“怎么了,突然就不高兴了?”

李镜打发了丫鬟,方与秦凤仪道:“以后不准再与大皇子来往。”李镜原本天天看着秦凤仪的猪头脸就来火,觉着丈夫出去打架打输了没面子,大皇子还来招她。李镜与秦凤仪道:“看什么看?要是诚心送,自然是打发内侍来送的。打发平峻过来送药,是什么意思?无非陛下当朝说你行事莽撞,大皇子既要避嫌,又想着万一你日后再起来了,今日不好不送些药过来,这才打发平峻过来送药的。”

秦凤仪道:“送药还有这些讲究。”

“自然是的!”李镜出身大族,对这些官场上的门道门儿清,道,“难道陛下赏你东西,还要托哪个顺带脚地送来?自然是宫中内侍亲自过来行赏的。大皇子送东西,一个道理!叫平峻过来,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平峻现在是他的伴读吗?平峻现在是御前侍卫。”

秦凤仪也挺生气,想着自己这灶还没冷呢,大皇子就这般行事,这也忒势利了。不过,看他媳妇儿这么恼火,他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反正我已是打算远着他了。”

李镜哼一声。

秦凤仪道:“陛下什么时候斥责我的,我怎么不知道?”“有御史提你与北蛮三王子打架之事,陛下随口说了几句,要是真恼你,就会直接打发人来斥责你。如今御史都打发了,可见陛下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有什么好说的。”“陛下既未放在心上,大皇子这般避嫌作甚?”“你先前那样得陛下青眼,如今有这把柄,责难你的人不少,自然也有人劝着大皇子与你保持距离了。”秦凤仪这才算明白。

让秦凤仪欣慰的是,没过两天六皇子也来了。秦凤仪是个促狭的,躲在帐子里,不肯见六皇子。六皇子急得在外头道:“我早想过来了,可我无事不得出宫,跟母妃说,母妃叫我问父皇,父皇说你没大碍,让我休沐时再来寻你。可是把我急坏了!秦探花,你好些了吧?没事吧?”

帐子里传出哽咽的声音:“臣无事,殿下回吧。臣现在,也不想见人啦。”“秦探花,你可别想不开啊!我回去就求给父皇看病的太医院的院使来给你看!”

六皇子在帐外看不清里头,就见秦探花身子一耸一耸的,以为秦探花在哭呢。六皇子虽则年纪小,也识得美丑,想着秦探花那样美貌的人,若是损了容貌,多么可惜啊,也难怪秦探花伤心了。六皇子连忙安慰他道:“你只管放心,一定能医好的。”

“真的吗?”这声音中饱含了无限期待。六皇子连忙道:“一定没问题的!”“那好吧,我就信殿下的了。”

六皇子劝他道:“你要把心放宽,总是闷在帐子里也不好啊!要不,你出来,咱们坐着说说话,也是一样的。”

“怕吓着殿下。”“没事,我胆子可大了,一点儿都不害怕。”“真的?”

六皇子认真点头,做了保证。

然后,六皇子就看到一个白布裹成的纺槌从帐子里钻了出来,六皇子吓了一跳,待秦凤仪出来之后,六皇子抱着秦凤仪的纺槌脑袋就哭了:“秦探花,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秦凤仪原就是想逗逗六皇子,没想到小家伙真哭了起来,连忙道:“我没事了。”“这哪里是没事啊!”六皇子抽抽咽咽地道。

李镜拉了六皇子道:“不要理他,我让他在家养伤,都快闷出毛病了。”

秦凤仪这才把脑袋上缠裹的层层纱布解下来,六皇子一看,已是好了大半,竟还装个纺槌样吓唬他,顿时气得不得了,当下就要走。秦凤仪忙拦了他,笑道:“只是开个玩笑,哪里就真生气了。我就盼着人来哪,你不知道,那些没良心的,都不来看我。好容易六殿下来了,您可得多坐会儿啊,我请六殿下吃饭赔不是。”

六皇子指责秦凤仪:“你可把我吓了一跳。”“哎,许多人待我都是面儿上功夫,知道陛下斥责了我,现在都不登我门儿了。独殿下不是这样的人,我一高兴,就与殿下开了个玩笑。”秦凤仪拉他坐下,一揖道,“我给殿下赔个不是。”

六皇子倒不是别扭小孩儿,道:“这回原谅你,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啊!”“一定不了。”

秦凤仪下了保证,而且中午坚决请六皇子吃饭,还是与秦老爷、秦太太同席。六皇子回宫后与母妃道:“我可再不去秦探花家吃饭了。”

裴贵妃笑道:“你说去探病,没听说探病还在人家家里吃饭的。”“秦探花没什么大碍了,非留我吃饭,我是盛情难却,就留下了呗。”六皇子道,“母妃您不知道,中午一顿饭,秦老爷、秦太太就说了三个字。”“哪三字?”

六皇子学着秦老爷激动到结巴的口气:“殿、殿、殿、殿、殿、殿下,吃!”

裴贵妃被逗得大笑,周围宫人也都是掩嘴浅笑,一宫人正笑着呢,景安帝来了,笑问:“说什么话呢?这样高兴。”

“六郎淘气,在学秦老爷说话。”“哦,今天去看秦探花了,他如何了?”

提到秦凤仪逗他的事,六皇子便道:“别提了,可讨厌了。”他把秦凤仪糊弄他的事说了一遍,“脑袋裹成个纺槌,就露一双眼睛在外头,把我吓了一跳。”

景安帝笑道:“这个秦探花,改不了顽皮性子。”

“他现在都是自娱自乐。秦探花说,自从父皇您斥责了他几句,他就门前冷落鞍马稀了。”

“哦,还说什么了?”

“我就问他,谁叫你跟北蛮三王子打架的,你要不打架,也没人参你。”六皇子道,“秦探花说,那个三王子竟然向镜姐姐提亲,还说什么要关税让点。这要是能忍,他就不是父皇的臣子,而是父皇御池里的缩头龟了!”

景安帝一乐。

六皇子想了想又道:“秦探花还叫我同父皇说,父皇很够意思!”

秦凤仪还与六皇子说他门前冷落鞍马稀,当然有许多以前与秦凤仪关系还成如大皇子者,因着秦凤仪与北蛮三王子打架事件对秦凤仪持观望态度的。

但亲戚们可都是对他关怀备至啊!

听闻孙女婿叫人给揍了,李老夫人都从郊外别院回了城,亲自过来探望。秦凤仪的后丈母娘、俩小舅子、俩小姨子也都来了,崔氏因着产期将近,不敢叫她出门,便收拾了些补品,托小姑子带了过来。众人见秦凤仪被人揍成猪头,均十分气愤。好在秦凤仪精神头极好,顶着一张猪头脸仍是神气得不得了,与李老夫人道:“我虽没打赢,却也没输。那王八羔子叫我把脸挠花了,我还咬了他一口!”

李老夫人心下亦是深恨三王子提的那事,她家长孙女都嫁人了,竟然还想叫长孙女和离另嫁人。不要说长孙女已是出嫁,就是待字闺中,也不能嫁外族人啊!李老夫人觉着,秦凤仪这架打得对,但看他被人揍成这样,十分心疼,摸着他的脸道:“好生在家养几天,要是哪里不舒坦,只管跟御医说。许御医也是咱家用惯的,医术很不错。”

秦凤仪都应了。

岳父、大舅子是当天就来过的,俩小舅子也是第二次来了,李钦还道:“姐夫就应该叫上我,我还能给姐夫做个帮手。”

秦凤仪道:“一个打一个,输赢都不丢人。要是咱俩打他一个,若是打输,多丢人哪。”“这有什么丢人的,我也是大姐姐的弟弟,他说的还不是大姐姐嘛。”然后,李钦又与自家大姐姐道,“大姐姐,以后你可别总出门跟人比武了。还有姐夫,不要总叫大姐姐出门,女孩子家,在家绣绣花便是了。”

李镜给他说得哭笑不得。

秦凤仪敲他脑门一下:“你才多大,就这般道学脑袋。要是怕有危险便不出门,怕噎死还要不要吃饭?为人不能怕事,知道不?”

对于姐夫这话,李钦不大心服,不过看大姐夫被揍成这样,他不与大姐夫争辩就是了。

岳父家一家人来过之后,就是师门的一干人了。

方阁老都亲自过来了一回,问过许御医,知道秦凤仪这伤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后,这才放心回了。

程尚书程太太、骆掌院骆太太亦都过来了一趟。

至于同窗们,这回倒是都来了,连一向与秦凤仪不对付的范正都说了句:“是爷们儿办的事。”

是的,只要是男人、有正常是非观的,都不会认为秦凤仪这事办错了。那个什么外族人要强娶秦凤仪的媳妇儿,是男人都不能忍啊!

连消息比较滞后的陈舅舅,都亲自过来骂了北蛮足有半个时辰。

平家甭看不是亲外家,来得比陈舅舅要早得多,就是平伴读过来代大皇子送药的那天,也代表平家送了些药材过来。

如秦凤仪认识的郦远、柏御柏衡兄弟还有崔氏娘家襄永侯府,有亲自过来瞧的,也有打发人送药材的,总之,各表示了对于秦凤仪的关心。

所以,说门前冷落啥的,其实要紧的亲戚朋友,没有哪个不来看他的!

秦凤仪伤好得差不离,就到了他师侄方悦成亲的时候,半点儿没耽搁秦凤仪做迎亲使。他这张精致华丽美貌无敌的脸孔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大家一看:咦,秦探花没有毁容啊!

放心者有之,失望者有之。

秦凤仪过去看自家师父,还觍着一张俊脸问方阁老:“师父你看我有没有比以前更俊一点儿?”

方阁老道:“是比以前的猪头脸俊些。”

秦凤仪不理会方阁老的打趣:“男孩子,哪里有不打架的,我小时候天天打,都练出来了。”

方大老爷、方大太太等人见着秦凤仪大安,皆十分欣慰。秦凤仪笑道:“大师嫂、四师嫂成天打发人给我送好吃的,看我是不是胖了?”

方大太太笑道:“哪里胖了,你自来是个高瘦的个子。”

方四太太道:“大嫂,有没有觉着,凤仪较今年初长高不少。”

方大太太笑:“可不是嘛。先时阿凤较阿悦要略矮些的,如今俩人站一处,高矮差不离了。”

秦凤仪道:“这都是我冬天喝骨头汤的缘故,以前我还会半夜腿抽筋,我娘说,那就是长个子呢。现在,每年秋冬我家隔三岔五地吃当归炖羊肉,炖各种骨头汤,我的腿就不抽筋了,而且长得飞快。说不定,明年就超过阿悦师侄啦。”

方悦一身新郎服进来,笑道:“行了,赶紧着,这迎亲的时辰就要到了。”

秦凤仪指指自己的一身红袍问阿悦师侄:“师侄看师叔这么俊,有没有压力啊?”

“你再聒噪,我就把你安排在最后了。”

“这也叫师侄说的话。”秦凤仪辞了方大太太等人,一面与方悦一道出去,一面道,“我可是刚好就过来给你做迎亲使的。”

方悦笑道:“你是吃我古墨吃好的吧?”秦凤仪这厚脸皮,被人揍成个猪头,方悦去探望时,非拉着他说大夫说的,得用古墨做药引,不然断不能好的——硬仗着养猪头的时机,敲了他一方好墨。

秦凤仪并不觉羞耻,还厚脸皮地嘻嘻笑,同方悦道:“所以,师叔我这脸能养好,多亏了师侄你啊!”

方悦今天一派喜气洋洋,也不与秦凤仪计较。

秦凤仪也很卖力地为师侄做迎亲使。方家是京城大族,况方阁老是从内阁首辅上退下来的,可想而知方家在京城的交际有多广了。方悦办喜事,不同于秦凤仪家当时官客堂客凑一起,才开了二十来桌。方家席开百桌,没几个卖力的人帮方悦挡酒,方悦得躺地上去。就这么着,秦凤仪几人把方悦抬回新房时,方悦也是一副人事不知的模样了。

秦凤仪悄悄捅他腰眼一下,方悦身子一颤,秦凤仪偷笑,也没挑破这事儿,与娇羞脸的新娘子骆师妹道:“囡囡给他醒醒酒,看他醉得不轻。”

之后,秦凤仪就带着好几个跑外头听壁角去了。

方悦多贼啊,经历了秦凤仪洞房时的爆笑事件,待人都走后,一个翻身就坐起来,先锁门,再让妻子小声,然后,方悦在新房里喝着甜滋滋的醒酒汤,秦凤仪几个在外冻了小半个时辰,实在是撑不住了。寒冬腊月啊,秦凤仪气得朝屋里喊一声:“你真醉死了啊!”就吸着鼻子汤,与几个听壁角的哆哆嗦嗦地走了。

殊不知,人家方悦是属于婉约型的,不似秦凤仪夫妻那样狂放,人家就是洞房也是斯斯文文的。何况方悦听壁角经验丰富,他之前做过总结,还把新房里的箱子柜子都翻了一回,撵出两个躲柜子里的小堂兄弟去,才与媳妇儿洞房花烛、恩爱缠绵。

秦凤仪在外听壁角小半个时辰,壁角没听到,还冻得直打喷嚏,回家一面喝辣死人的辣姜汤一面念叨:“阿悦那小子,早就看他不老实。”

“活该!”李镜半点儿不同情他。

秦凤仪年轻,正是气血旺盛的时候,喝了两碗辣姜汤,发一回汗,第二日就神清气爽了。

秦凤仪身体大安后便又回翰林院上课了,翰林院年终有考试,秦凤仪颇是用功。

景安帝也带着皇家老小自汤泉宫回到了京城,皇家也要开始祭天祭地祭祖宗的各项祭礼。秦凤仪没想到这个时候景安帝又宣召了他,便高高兴兴地过去觐见。景安帝重新见到这张完美无瑕的脸,亦是龙心大悦,笑道:“可见是大好了。”

秦凤仪笑嘻嘻地请过安道:“臣就知道,陛下是记挂着小臣的。”“你也莫要得意,御史说你骄狂太过,怎么不见你上请罪折子?”

秦凤仪道:“他们那些没见识的家伙可懂什么,再说,臣何罪之有?都有人觊觎我媳妇儿,我没咬死他,就是因这些年读了些书,斯文不少。要搁以前,我早弄死那蛮人了。”秦凤仪凑过去道,“小臣这些天不见陛下,怪想陛下的。”

“想朕什么?”

“想着陛下的风采。”秦凤仪起身,他身量瘦而高,却是那种骨肉匀称的瘦削。秦凤仪一只手随意地收放在小腹处,另一只手抬起来,指向门外。冬日下午的阳光下,那绿色的衣袖带出一抹碧青翠意,他莹白的手仿佛会发光,而在指尖,就凝结了那一丝光晕。景安帝不知他这是要干嘛,却见秦凤仪摆足了架势,大声说了一句:“本朝,从不以妇人换取利益!”

说完之后,秦凤仪回头望向陛下,笑嘻嘻地问:“陛下,是这么说的吧?”景安帝大笑,他以为这小子要作甚呢,原来是学自己说话。

景安帝笑:“你说是便是吧。”

“什么叫我说是便是吧,陛下指点我一二吧。”秦凤仪央求道,“陛下不知道,我听说陛下如此回绝了那个蛮人,心情甭提多澎湃了,我就知道,我没跟错人!”

秦凤仪道:“陛下,待庶吉士期满,就把我放到鸿胪寺当差吧。要是以后再有这些混账蛮夷提些非分之想,我就学陛下这样说。”

鸿胪寺可不算什么实权衙门,景安帝瞧着他这二愣子探花,笑道:“看你表现吧。”“我一准儿表现好。”秦凤仪还给景安帝提意见,“陛下,您那话,虽然气势万钧,但还有一句,比您这句更有气势。”“什么话?”

秦凤仪又摆出那个极有气派的姿势,这回不是伸手指向门外,他是对着门外一挥袍袖,恶狠狠道:“去你娘的!”之后,他回头对景安帝道,“我觉着,这句更有派头。”景安帝大笑。

于是,都说秦凤仪要失宠的人,在得知陛下宣召秦探花而且傍晚赐膳时,皆悉数闭上了自己的鸟嘴。秦凤仪一面吃着香喷喷的狮子头,一面还与景安帝说呢,“这些天不见陛下,除了想您,就是想您这里的狮子头了。”

都说秦探花是个会念书的,是啊,凭谁四年能念个探花出来,这都得说是个会念书的。哪怕秦探花的探花有很大程度上的运气成分,但进士可是实打实的啊!

秦探花那文章,说是春闱前三,那是笑话,但也绝对是进士水准。

但这样会念书的本领,在许多人看来,都不及秦探花讨陛下开心的本领。这小子简直是天生擅长拍马屁,怎么能把陛下哄得这么高兴啊!

陛下还每每留他一道用膳,便是咱们这些积老年臣,战战兢兢地为朝廷效力大半辈子,陛下赐膳也是鲜有的啊!

这小子怎就这般得陛下青眼呢?好多人都奇怪死了。

但很快,这些人就不必奇怪了,因为景川侯的寿辰到了。

说来,景川侯与陛下同龄,都是四十整寿。且景川侯府为京城显赫名门,景川侯又是当朝实权人物,深得陛下信重,故而,景川侯哪怕不准备大办,来往宾客亦是不绝。

有时候这寿宴吧,真不是你想不大办就能不大办的。这样的日子你不大办,不知情的还得以为你怎么着了呢。

即便如此,景川侯府也只摆两日酒宴罢了。

秦凤仪还想请假过来帮着张罗岳父的寿酒呢,景川侯听闻这事,立刻把他踹回了翰林院,让他正日子过来便是,不准因此误了功课,还说要看秦凤仪的庶吉士年考名次,出了前三就揍扁他。

不过,秦凤仪虽不能耽搁庶吉士的功课,却仍嘱咐媳妇儿回娘家帮忙了。秦凤仪道:“祖母上了年纪,二小姨子、三小姨子到底年纪小,且未出阁。后丈母娘也不是个能干的,大嫂子这不知什么时候就得生,这会儿断不能劳累了她。咱家一向事少,咱娘一人也忙得过来,还是你过去几日,忙着操持一二,比请什么族人过去的好。”

李镜焉能不知此理,见丈夫也让她回娘家帮忙,婆婆更不必说,一向是好的,李镜便回娘家帮忙去了,因着各项事忙,况秦凤仪也是住翰林院,李镜干脆就回娘家小住几日。

崔氏还与丈夫说呢,“幸而大妹妹回来帮忙,不然真是支应不开。”

李钊道:“父亲寿宴,就是这么几日,你就不要忙了,仔细保重身子,过些天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儿才是。”

崔氏笑:“我知道,祖母、太太都与我说了,让我安心养着,就是看大家都忙,我反倒帮不上手,心里记挂着。”

李钊笑道:“以后几十年,有的是要忙的时候。”

崔氏成亲三载方有身孕,不必别人叮嘱,自己也格外注意,就是越是到产期,难免心中想得多了。况家里来的人多,见她这身子没有不打趣的,话里话外就是生儿子的话。崔氏如何不想给夫家生下长孙,只是这事也不是人能做主的。

倒是李镜心细,安慰嫂子:“不必听那些人的闲话,她们是没话找话。嫂子这头一胎,闺女儿子都好。生下长子,便是家里的嫡长孙,生下长女,便是嫡长孙女,一样尊贵。”秦凤仪是比较盼着崔氏嫂子生个小闺女的,他还与李钊说呢,“要是大嫂子生个闺女,以后就嫁我儿子。”

李钊好笑:“怎么不是你闺女嫁我儿子?”

秦凤仪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我闺女多宝贝啊,我得多给闺女挑一挑,万一有更好的呢。”

李钊简直被他气死,他闺女难道就不宝贝了?

要不是父亲寿辰当前,李钊都有心反悔当初两家口头约定的姻亲之好了。景川侯把正日子定在了休沐,这样也好招待来宾。

秦凤仪头一天晚上就过来岳父家,帮着操持。第二天更是用过早饭,一大早就穿着大毛衣裳在门口帮着招呼客人。

秦老爷、秦太太是吃过早饭就带着礼物来了,不过他们来得还不比景川侯府的邻居兼亲家襄永侯府早。秦凤仪把自己爹娘送了进去,让他们只管在里头安坐,秦老爷、秦太太俱道:“不必担心我们,你帮着好生张罗是正经的。”

秦凤仪把爹娘安排好,便又出去了。

要说景川侯待见这个大女婿,也不是没道理,便是桓公府一行,见着秦凤仪与大舅子一道在门口迎客,柏世子还与儿子们道:“看到没,做女婿就得这样。”

郎舅二人与柏家父子几个打招呼,叔叔婶婶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一通喊,李钊先说几句热络欢迎的话,秦凤仪笑道:“柏叔叔柏婶婶早,我先给你们请安。我岳父今儿可喜庆了,就等着老哥儿几个一道进去说话呢。”

桓世子笑道:“我们这就进去,一会儿叫阿衡过来与你们一道招呼。”

李钊自然不能拒绝,但这个二妹夫不如秦凤仪显着亲热,笑道:“阿衡这是新女婿,我父亲疼他还疼不过来,定要留他在身边的。”

桓世子笑道:“什么新女婿旧女婿的,凤仪就是你家的旧女婿了?”

秦凤仪打趣道:“桓叔叔你这样的人物,如何连这都没看出来?我大舅兄是担心柏婶婶心疼小儿子,可千万别说,媳妇儿还没过门,亲家就先使唤起儿子来。”

桓世子夫人笑道:“凤仪你这张嘴,倒拿我打趣,你是做大姑爷的,多提点着阿衡些就是。”

“一准儿的,我跟阿衡什么关系啊,这就是亲兄弟。”秦凤仪与李钊满脸带笑地送了桓公府这一家子进门,李钊尤其嘱咐柏衡一句:“阿衡也去见一见祖母,她老人家也念着你呢。”这是将来的二妹夫,自然格外亲近。

但说起来,柏衡这长在京城的,还不如秦凤仪这祖籍扬州的来岳父家来得多呢。其实,两家的亲事早就说定了,只是先时因着李镜的亲事未定,故而放了两年。柏衡却是上门不如秦凤仪勤快,当然,秦凤仪这样的姑爷,全京城都少见。论理,柏衡这样才是正常的,但叫秦凤仪这么一比,就显着柏衡冷淡些似的。

就是李钊自己,于公于私,都是待秦凤仪更近些的。

不一会儿,柏衡就出来帮着一并张罗了。秦凤仪一向会做人,他纨绔出身,招呼人啥的,简直是天生擅长这个。因柏衡这一向来景川侯府来得不多,秦凤仪还很善良地没去抢柏衡的风头,当然,他神仙公子的光芒那也不是寻常人能抢去的。

景川侯的寿辰,过来相贺的无不是亲朋好友,如郦公府、方家等交好的家族外,还有大批的官场同僚,柏衡初时还有些放不开,但看来的这些人,他又不傻,自然知道了这帮着招呼的好处。柏衡甚至心中暗道:以往只觉着这个连襟脸皮厚些,如今看来,人家真是个心里有数的。

秦凤仪还真不似柏衡想的这么多,他岳父的寿辰,岳父对他这样好,他自然要过来帮着跑腿的。

京城各公府侯门,除了实在与景川侯不对眼的,基本上都来了,便有些不是当家人过来,也是派了家族重要子弟登门祝贺。此外就是朝中大臣,主要是兵部衙门里的人,让秦凤仪没想到的是,郑尚书也来了。秦凤仪一见郑尚书下轿,几步过去扶了一把,笑道:“郑爷爷您慢着些,来,我扶您。”

郑尚书笑道:“我还走得动。”

秦凤仪笑:“您老非但走得动,还健步如飞呢。只是我们晚辈这不是见着您高兴雀跃嘛。哎哟,大舅兄你得亲自扶郑爷爷进去,不然以后他给岳父穿小鞋。”

郑尚书给他逗得笑了一路,还道:“我不用阿钊扶,就要你扶。”“这是您老人家给我机会孝敬您呢。”他便扶着老头儿进去了。一路上俩人就跟说相声似的,老头儿是笑着进的侯府正厅,兵部右侍郎连忙让出上首之位,秦凤仪扶老头儿坐下了,亲自接了侍女捧上的香茶递给老头儿。

景川侯连忙上前道:“如何敢劳烦老大人亲临。”

郑尚书笑道:“在家左右无事,听闻你这里有好酒喝。”

秦凤仪道:“哎哟,这您可来着了,我岳父这里可有三十年的绍兴黄,比我那二十年的状元红还带劲儿呢。”

秦凤仪奉承了郑尚书一回,打起招呼便又出去,把大舅兄和柏衡换了回去。秦凤仪悄声道:“我转了一圈儿,来得差不离了。你们先进去,我再站一站,也就进去了。”

李钊道:“你与阿衡先进去是一样的。”

秦凤仪道:“阿衡是新女婿,大哥你带他一带,里头就阿钦与岳父两个,不大照应得过来。”

李钊也就不再与秦凤仪客气,先带着柏衡进去了。

李钊与柏衡去后,秦凤仪就与府里大管事在门口迎客,这会儿来的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大管事还说呢,“大姑爷也进去吧,再有什么人,小的张罗是一样的。”

秦凤仪笑嘻嘻道:“不急,我送的寿礼就要到啦。”

大管事就见远远行来不少香车软轿,一会儿,香车软轿到前,下来的俱是花红柳绿环肥燕瘦各色美人,便是以侯府大管事的眼光,看一眼也酥了半边身子。秦凤仪哈哈笑着上前,拱手道:“有劳各位姐姐妹妹了。”

“给秦公子下多少回帖子,也不见公子过去。如今公子相请,我等自不好拂公子之意。”那些娇娥却是看都未看一边酥了半边身子的大管事,均是围上前与秦凤仪说话。秦凤仪笑嘻嘻地就请这些娇娥进去了,把个大管事吓得,以为自家大姑爷送了自家侯府十几个小妾呢。

秦凤仪原本动过给岳父送瘦马的念头,但后丈母娘近来还不错,何况就算后丈母娘不咋样,小舅子小姨子们都不错。再者,他岳父肃穆得跟圣人似的,他要是送瘦马,怕要挨骂。秦凤仪就另想了个好法子,把京城十二楼里的花魁们请来,给岳父唱小曲。

襄永侯都打趣道:“这一看就是亲女婿送的寿礼啊!”

景川侯简直是面无表情了,如景川侯这等中老年男人,不管正不正经的,都要装个正经样,那些侯门公子可非如此,一个个把妃妃姑娘的琴、落落姑娘的箫、芳芳姑娘的琵琶啥的都点评了一遍,还有人说:“亏得今日过来,不然如何能有这番胜景可赏。”

不少人对此话心有戚戚焉。

一堆姑娘唱完,秦凤仪命人敲锣打鼓地给他岳父送了块匾,上书七个大字:京城第一好岳父!简直是笑破人的肚皮。

就是景川侯也是禁不住笑了,接了秦凤仪捧的酒,一饮而尽,笑道:“莫要给我耍宝了。”

这哪里是京城第一好岳父啊,这完全是京城第一好女婿啊!

就秦凤仪这溜须拍马的手段,便是以前不服的,大家现下也都服了。要是秦凤仪拿出这种本事拍皇帝陛下的龙屁,那定也是一拍一个准啊!

秦凤仪这一手,简直是叫全京城的女婿们没了活路啊!

当然,还包括他岳父景川侯,景川侯一样是平郡王府的女婿啊,可也没听说景川侯这样去拍平郡王马屁的!

大家都奇怪死了,以景川侯这种肃穆的性子,怎么给长女选了这么个马屁精的女婿啊!当然,这是外人说酸话,说人家秦凤仪是马屁精。你家有本事,你家也找这么个探花出身还颇得陛下青眼的马屁精女婿啊!

不知多少人羡慕景川侯,哪儿找的这么个会拍马的女婿哟。他们也好想要这么个女婿好不好?

哪怕不用探花出身更不必在御前露脸,只要有秦凤仪这等殷勤,这女婿也值了啊!

襄永侯世子就说了:“景川,你这京城第一好岳父的名头,我是不服的。不过,秦探花倒真是个好女婿。”

秦凤仪被人一赞,尾巴更是翘得老高,那得意劲儿都不带掩饰的。他根本不必人夸,自己就夸上了:“世子叔,你这话太保守了。我非但是好女婿,还是京城第一的好女婿咧!”又逗得大家一乐。

景川侯把吃过酒的杯子一递,正在翘尾巴的京城第一好女婿便摇头摆尾地接了酒盏。景川侯冲襄永侯世子笑道:“你若不服,明年你过寿,也叫你家女婿照样给你写一块去。”

襄永侯世子对李钊道:“女婿你可听到了吧?”

李钊能说什么,只得笑道:“岳父,明年一准儿孝敬您一块更大更气派的。”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李钊事后直说秦凤仪:“简直不给人留活路啊!”

秦凤仪道:“我孝敬岳父,还有错啦?你就是嫉妒我。”他欢快地蹦跶两下,更是得意。李钊问他:“你今年拍这么大一马屁,明年还能送啥寿礼?”

秦凤仪神秘兮兮地道:“不告诉你,告诉你,你肯定要跟我学的。”李钊心说:谁稀罕你这马屁精的主意。

好吧,他爹稀罕,他爹这一整天瞧着秦凤仪都是眼中带笑的啊。李钊心说:爹,以前儿子可不知道你是这么肤浅的人呢!

李钊与秦凤仪带着李钦、李锋送走宾客,李钊便让两个弟弟歇着去了,他与秦凤仪瞧着管事把该收拾的收拾起来,秦凤仪进去瞧了一回李老夫人。虽则面儿上难免有些倦意,李老夫人见着孙女婿仍是怎么看怎么欢喜,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像抚小孩儿似的摸摸孙女婿的脸,笑道:“昨晚上就过来跟着忙活,今儿又是一整天,可是累了吧?”

秦凤仪还是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儿,笑:“不累,多热闹啊!”不过,他看老太太是累了的,就道,“外头有我和大哥呢,祖母你歇一歇吧。一会儿收拾妥了,我就带媳妇儿回家了,便不来辞你了。”

李老夫人道:“吃了晚饭再走。”“我看岳父喝得不少,大舅兄和阿钦也吃了不少酒,连阿锋都被人灌了几盏,今儿热闹了一整天,都歇了吧,我什么时候过来吃饭还不一样。”李老夫人一笑:“这话也是。”

秦凤仪辞了李老夫人,在外头看媳妇儿这里还有些要忙,便去媳妇儿屋里帮着收拾媳妇儿的东西,待媳妇儿这里收拾好,又到大舅兄那里说了一声,夫妻俩便回家去了。

李镜这几天累得不轻,秦老爷、秦太太也是坐了一整天的,秦太太对他们小两口道:“晚上想吃什么,叫厨下做了,就不必过来了,在你们自己屋吃是一样的。”

全家上下,还就是秦凤仪这跟着张罗了一整天的精神头最好。秦凤仪让媳妇儿去歇着,他吩咐厨下做几样清淡的饭菜,一式两份,给父母那里送一份,自己屋里来一份。

夫妻俩用过饭,泡了个澡,早早歇了。

李镜其实有些困倦了,却还撑着精神问秦凤仪:“听说你请了许多女妓过来给父亲贺寿?”

秦凤仪自豪道:“京城十二楼的大家,都请到了。不是我吹啊,能请这些大家过来,京城也没几人有这个面子的。”

李镜问:“你怎么有这么大面子啊?”

“以前她们都给我下过帖子,我虽不是爱那风月场的人,却也都会回她们的帖子,再送几件尺头,算是我的心意了。这回岳父四十大寿,我也就试着下帖子一邀,想不到还都到齐了。”

李镜笑:“也没吩咐她们到我们堂客这里唱一唱。”“你们都是妇道人家,要是心宽的还好,倘有心窄的妇人,见着她们未免不喜。各人身份不同,这路就不一样,她们这些人,也多是苦命人。”秦凤仪说着,看妻子已合上眼睡去了,过去亲了一口,也抱着媳妇儿睡了。

结果,这“京城第一好岳父”的名头还传得挺快,第二日觐见时,景安帝还打趣了景川侯一句:“哎哟,天下第一好岳父来了。”

景川侯笑道:“是臣那女婿耍活宝,哄臣开心罢了。陛下也拿臣打趣起来。”景安帝道:“你还有女婿讨你开心,朕却是没这样的好女婿讨朕开心呢。”

景川侯顿时不好再多言了,前儿大驸马当差不谨,户部程尚书忍无可忍,一状告到景安帝跟前,景安帝有什么法子,只得免了大驸马的职差罢了。如今见着景川侯这被女婿送了“天下第一好岳父”牌匾的好岳父,景安帝不禁多感慨了几句。

就大驸马这种女婿,不要说像秦凤仪这种变着法儿地讨岳父欢心,他岳父景安帝简直见他就堵心。

堵心也没法子,这女婿是景安帝自己挑的。

不过,景川侯身为景安帝的心腹之人,私下也劝了陛下几句:“大驸马毕竟年轻,年轻人难免贪玩,过几年,待稳重些便好了。”

景安帝与景川侯不是寻常情分,景川侯自小便是景安帝的伴读,俩人是一道长大的。故而,私下说起话来,景安帝并不似在朝堂上那般威严,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年轻?凤仪就不年轻了?贪玩儿?我看他是玩儿都没玩儿明白!你看看凤仪,人家玩儿的,都会给纨绔分等级了,也没耽搁上进啊!”

在这女婿上头,简直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景安帝道:“庶吉士年终写的文章,朕出的题目,他们作了,朕看了一遍,凤仪的文章很是不错,较春闱时大有长进,就是在庶吉士里,也是上流水准了。这孩子,有股子闻一知十的灵性。”

景川侯听景安帝把自家京城第一好女婿夸了一通,心下惴惴,生怕景安帝相中他家女婿给抢了去,那可是万万不行的啊!

不过,景川侯嘴上仍谦虚着:“臣百般叮嘱他,让他好生补习课业,不然,依他那得过且过的性子,就是得个孙山也还美呢。”他说起秦凤仪当年吹过的牛,“那会儿连个秀才都不是呢,就跟我放狠话,叫我等着做状元的岳父就是了。结果,会试考一孙山,还在我跟前瞎乐,夸自己运道好。他倒真是运道不错,得了陛下赏识。”

“那也得有可赏识之处。”景安帝道,“看到凤仪,就看到咱们年轻的时候,虽有些愣头愣脑,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有这么个糟心的大驸马,景安帝真心觉着,景川侯在女婿运上很比自己好一些。景安帝郁闷之下,便召了自称京城第一好女婿的秦探花过来伴驾。

秦凤仪这人,心里素来存不住事儿的,他说到岳父当天的寿宴,逗人得很:“陛下知道谁最可乐吗?”

“谁啊?”

“兵部郑尚书。”秦凤仪笑道,“陛下也知道,但凡这样的寿宴,郑尚书这样的年纪、这等的官位,他去,是给我岳父面子。一般他这样的身份,坐着吃杯水酒,礼数便尽到了。

结果,哎哟喂,我请的十二位大家一到,郑尚书可是挪不动步儿了,他老人家还跟人家打拍子呢。把我笑的。”

景安帝听了也是一乐,秦凤仪感慨道:“就是有一件憾事,我忘了把卢尚书也请去了。”“你与卢尚书不是不对付吗?”“是啊,”秦凤仪欢快地道,“所以才要把卢尚书请去,看他见了那十二位大家是什么样儿。说不定,他还不如郑尚书呢。”

景安帝笑:“你这促狭的,不怪卢卿总说你跳脱。”

秦凤仪笑:“我才不像他那样呢,他哪里有陛下的眼光啊!我跟陛下最好。”秦“开心果”探花来了一趟,总算是把景安帝哄开了颜。

不过,皇室也不是没有喜事。

就在年前,大皇子妃小郡主诊出身孕,这是小郡主嫁入皇家近四年来,第一次有妊,何况她出身郡王府,嫁给大皇子,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地位,她这有妊,便是景安帝都甚是喜悦,特别细致地问了平皇后一回:“有几个月了?”

平皇后笑道:“那孩子,一向细致,说先时总有些不确定,怕说出来万一不是,反令长辈空欢喜,如今已快三个月了。”

景安帝喜道:“厚赐大皇子妃,往年的例加两成,不,加五成。”他又道,“召平郡王妃、平郡王世子妃进宫看望大皇子妃。”

平皇后也是喜悦不已,自然都应了。

不论景安帝还是裴太后、平皇后,都表现出对小郡主这一胎的喜悦,更不必提大皇子夫妻了。小郡主在宫里,寻常人是见不到的,大皇子这几日是个人都看出他喜得眉开眼笑。秦凤仪以为有什么喜事呢,回家跟媳妇儿絮叨起大皇子的反常喜悦来,方晓得是小郡主有喜了。

秦凤仪道:“我还当什么事呢。”

李镜道:“小郡主这都嫁皇家四年了,不要说皇家,就是我家,大嫂子前两年没动静,心里也没少着急。说来,大嫂子产期已是到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是啊,咱儿媳妇儿什么时候出生啊!”秦凤仪跟着一并念叨。

李镜笑:“虽则生儿生女都一样,但这头一胎,大嫂子是盼儿子的。你这盼闺女的话,在大嫂跟前说说也罢了,在大哥面前不要说。”

“这是为何?”李镜还没来得及给他解释这里面的人情世故,就听自己的二愣子相公已欢快道,“我已经跟大哥说过好些回,叫大嫂子生个小闺女给咱们做儿媳妇儿了!”

李镜无奈笑:“再没有你这么不会说话的了,大哥有没有嫌你?”“没嫌啊,大哥挺高兴的。”

大哥李钊:你哪只眼睛看出我高兴啦!

其实李钊虽然也与妹妹一样经常宽慰妻子生男生女都一样,但婚后三年方得此胎,李钊自也是盼儿子的。终于,在大年三十,崔氏为李家诞下一子。

把李钊喜得,过来给秦家报喜时都激动得一句话说了八百遍:“今儿午时生的,一家子都准备给祖宗上供呢,你嫂子就发动了,正午时分,生得一子。”

李镜是极欢喜的,笑道:“孩子和大嫂子可好?”

“瞧我高兴得,母子平安!”李钊这一向谦逊的翩翩公子都忍不住炫耀了一句,“生得可俊了!祖母说,再没见过这样俊的孩子!”

秦凤仪在一旁泼大舅兄冷水:“一准儿没我小时候俊。”

李钊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与这二愣子计较,笑道:“你俊你最俊,京城第一俊的大姑父。”

李钊报过喜,还要往另外亲戚家去报喜,因此就走了。秦凤仪把大舅兄送出去,还叮嘱大舅兄:“这回不是小闺女,大哥可得记得,下回跟嫂子生个小闺女,咱们好做亲家。”

李钊笑道:“等你家生了闺女,给我做儿媳妇儿。”说罢哈哈笑着走了。

秦凤仪回屋与媳妇儿道:“大舅兄可真有野心,竟然要咱们的闺女做儿媳妇儿!”李镜与秦太太正在瞧着丫鬟准备晚上的年夜饭,李镜闻言笑道:“这可怎么了?既是两家做姻亲,自然是看孩子们有同龄般配的来做。若是咱们闺女正好与大哥家的儿子相当,闺女嫁过去也没什么不好啊!”大哥是侯府嫡长子,以后大哥的儿子自然也要继承侯府的。

秦凤仪正色道:“这怎么成?咱们闺女哎,没有经过我考验的女婿,便是大舅兄的儿子也不成啊!”

李镜一笑,不与他争这个:“随你随你。”

总之,秦凤仪是决定了,他家闺女以后招女婿定要过他的考验关卡:第一关就是投壶关,第二关就是状元关。

没有这两样本事的,休想娶他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