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阙

作者:石头与水

秦凤仪自认为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这存不住事的家伙,把自己志向到处说去,自然不会落了他师父方阁老。

他跟他师父说了,他要做京城年轻人的楷模。

秦凤仪还臭美兮兮地同他师父道:“师父,你知道现在京城人家提起我都怎么说的不?”

“怎么说的?”见着小弟子神采奕奕的模样,方阁老心下亦是喜欢,便接了他这无聊的话,还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果然,秦凤仪更得意道:“人家都说,要跟秦探花学呢。”

方阁老觉着,自己对小弟子的课程中,独独少的便是谦逊这一项了。

秦凤仪根本不晓得自家师父现在都想到对自己教导上的不足了,在秦凤仪看来,师父对他的教导没有半点儿不足之处啊,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秦凤仪一向认为,自己就是因师父的教导方有今日的,故而,他今有大志向,第一个不能瞒的就是师父了。秦凤仪与师父说了自己的志向,以后还要更上进、更好,给京城这些纨绔不纨绔的,都做一个好榜样。让他们越发眼气、嫉妒,还没法子赶上他。

别看景川侯希望自家女婿低调些,方阁老这一把年纪的,并不作此想,他还顺势鼓励了小弟子一回,让小弟子越发努力才好。秦凤仪高高兴兴地应了。

自此,秦凤仪在翰林院念书越发用功,用秦凤仪的话说,庶吉士散馆考试什么的,他必要争一争第一名的。还问他家阿悦师侄有压力不,方悦笑:“小师叔放心,我还好。就是这春天风大,你说话小心着些才是。”

“干吗?我穿得多。”

榜眼陆瑜笑:“阿悦是担心你风大闪了舌头。”

秦凤仪气道:“阿悦你学坏了。”竟然对小师叔不敬。

为了不使秦凤仪这家伙得意过头,那些庶吉士那叫一个用功啊!连骆掌院见到庶吉士们这般用功念书,都很高兴,亲自在觐见时夸了这届庶吉士一回,夸他们有向学之风。

景安帝听到此话自然高兴,毕竟这一届的庶吉士可都是他做的主考。因庶吉士时常有考试,景安帝也会偶尔出个题目叫庶吉士做,做来后他亲自判卷。看过庶吉士的文章,便是景安帝都得说,这届庶吉士的确不错,还把庶吉士的文章拿给其他近臣看。卢尚书也很满意这届庶吉士,尤其秦凤仪这素来不得卢尚书喜欢的,不想文章竟然也大有长进。不过,卢尚书依旧是不喜秦凤仪,笑道:“陛下亲自主持大考,所选出的皆是博学之士。”

景安帝很从容地收下这一马屁:“主要是心性好,有些个人,一登金榜便懈怠了,朕看他们很好,如今都入了翰林院,依旧勤学不辍,有这样的心性,以后当差为官,守住本心,皆是朝廷栋梁。”

大家都称是。

郑老尚书说了南夷州巡抚年迈致仕之事,景安帝也看了南夷巡抚乞骸骨的折子,七十五了,委实不算年轻了,也到了该致仕的年纪,景安帝总不能真让人家为朝廷死而后已,便准了这致仕的折子,只是这南夷巡抚一职,一时间没有合适人选安排。

内阁选的几个,景安帝都不大满意。

景安帝私下问大皇子对此事的意见,大皇子看过内阁递上的人选,见内阁拟的是三个人,大皇子道:“这位岑安抚使,也是在南夷有好几年了,他对南夷的情形该是最为熟悉的。桂按察使年纪最轻,今不过四十岁,儿臣记得,去岁豫州大水,就是他主持抗洪之事,他在堤坝上与手下同吃同住,颇是尽心。薄按察使,先时一直在两湖为官,听说是个学识渊博之人。”

景安帝当时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大皇子的意思。

当然,虽则大皇子说得也算公允,但不难听出大皇子是偏向桂按察使的。

景安帝再问二皇子,这位素来是大皇子的复读机,要不是为了照顾二儿子的脸面,景安帝真不想问他。及至问到三皇子,三皇子就一句话:“都不熟,不知道。”

不熟还有理了!景安帝瞪三儿子一眼:“那你就去户部熟一熟,再来与朕说!”三皇子便去户部打听这三位官员的履历了。

便是南夷巡抚致仕在即,不过景安帝也没急着做出决定。他闲来还寻秦凤仪赌了两盘棋,赢了秦凤仪二十两银子。

总的来说,景安帝心情很是不错。

秦凤仪虽则输了陛下银子,不过他心情也不错,因为他见到了罗朋,这位在扬州的旧相识,秦凤仪的少时同窗、好朋友。罗朋一向与秦凤仪交好,秦凤仪定亲成亲,罗朋都来了。而且罗朋去岁能在他爹健在时就从家里分出来过日子,多有赖秦凤仪之力。

自从罗朋要分家,罗老爷恼怒了长子,啥都没分给长子,直接就把人撵了出去。罗朋如今是自己做生意,他这次回京城,也是同李镜交账来的。

秦凤仪还懵懂着呢,问罗朋:“阿朋哥你什么时候跟我媳妇儿做生意的?”“弟妹没与你说吗?”罗朋有些惊讶,继而同秦凤仪说起此事道,“去岁你成亲后,我就想离开京城到处走走。你也知道,我那些老底都给我爹收了去,秦叔叔原说给我本钱,叫我做生意。我那时刚从家里出来,脸面嫩,没要。还是弟妹私下命人寻了我,开导了我几句,拿出银子说是入份子。如今自外头回来,自然应当过来同弟妹交账的。”

秦凤仪这才知道此事始末,反正罗朋不是外人,而且当初秦凤仪让他爹给罗朋些本钱做生意,就是知罗朋手中积蓄怕是没有多少了。没想到,罗朋反拒绝了。秦凤仪倒没想到,他媳妇儿私下还有这么一手,心下越发觉着媳妇儿能干,想着回家可得好生夸一夸媳妇儿才好。秦凤仪又很关心罗朋这大半年的去向,忙问:“阿朋哥你这一走大半年,都去哪儿了?”

罗朋笑:“北上王庭,南下夷州,还顺道去了回泉州港。”

秦凤仪大为赞叹,直道:“阿朋哥你这回可真是长了大见识。”

不同于先时俊朗面容上始终带了丝忧郁,如今的罗朋,面色微黑,双眸明亮,态度平和,却又有一种让人不会小瞧的气势,可见这大半年必有自己的一番际遇。罗朋笑道:“大见识不敢说,心胸倒是开阔不少,想到先时矫情,很不好意思去见弟妹,就先来见你了。”

秦凤仪大乐,拍手道:“难得阿朋哥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俩人说笑一回,秦凤仪又细听罗朋说了这大半年的经商行程,罗朋的意思是:“我带了些海外的货物回来,还有北地的毛皮、南面的好木料。我想着,不若让弟妹在京城开个杂货行,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京城贵人多,好找销路。”

秦凤仪一听便道:“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生意上的事,要说做生意,她还不如我呢,出去跟人买东西都不会讲价。而且既是我媳妇儿当初入的份子,你把那份子钱再还她就是。”

罗朋正色道:“在商言商,哪里有这道理?既是入份子,自然是待货清之后,按份子来算的。”他又道,“还有一事,我这两个月一直在想。你也知道,这做生意,没个靠山是不成的,在扬州如此,到京城更是如此。阿凤,咱们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我做生意,总要找个官场上的人。阿凤,咱们是自幼的交情,你要是不要份子,这生意就算了,我另求人去。你要是愿意,你也知道我这人的性子,不如咱们两家合伙,做些个本分生意。这样,你做官虽则体面,毕竟俸银有限,你又不是那等贪鄙之人,秦叔虽是为你置下不少家业,但一朝做官,便不能经商的。以后儿孙多了,多个进钱的路子,没什么坏处。再者,我也能借着你在京城站稳脚跟。”

秦凤仪知罗朋与他说的是正经合伙的事,他虽素有决断,但这事不好不跟媳妇儿说一声的。秦凤仪便道:“成,我问问我媳妇儿,届时,咱们再商量出个章程来。”

罗朋十分高兴,笑道:“那我先去牙行打听一二,看可有合适的铺面儿。”

秦凤仪回家跟媳妇儿商量与罗朋合伙做生意的事,他因是商贾出身,家里做生意做惯了的,没觉着有什么不好,认为此事可行。

李镜虽则不懂做生意的事,但她一向极有眼光,便与秦凤仪说了:“罗大哥与你自幼相识,你与他极好,他自然是再可靠不过的。只是有一样,不可做粮食生意,另外,不要做官府的生意。”

秦凤仪想了想:“不做官府的生意,我倒是明白,毕竟,以后我是要做官的,倘罗大哥去与官府做生意,很容易为人所乘。但粮食生意怎么了?”

“粮食是安民抚民的根本,乱世自不必提,粮草便是性命。今虽是太平年间,但粮食的生意最好也不要碰。前番豫州大涝,粮商哄抬粮价,被官府连斩十一颗脑袋,这粮价才降了下来。世间发财的路子多了去了,要不是罗大哥的确可靠,我都没想过做生意。”李镜出身的缘故,嫁妆丰富,秦家也不是没钱的,故对钱财一向看得不重。

秦凤仪则是愿意与罗朋合伙的,道:“眼下咱们自是不愁银子,以后儿孙满堂,哪个不得有一份嫁娶之资,一想到百子千孙的,我就发愁。”

“你不是说只能活到八十七嘛,还百子千孙,放心吧,你看不到那个时候。”“那也得为孩子们留些产业啊!”

李镜完全不是秦凤仪这种鸡婆性子,十分看得开:“把孩子们教导好了,自己知道上进,就是不留产业,他们终也不会过得太差。若孩子不争气,留下天大产业,一样是个败家货。”

“咱俩的儿女,怎么可能是败家货?必然是个个聪明,人人伶俐的。”不得不说,秦探花对于自己的血统很有信心啊!

既是要合伙做生意,自然得有个章程,还有两家如何分账、寻铺面、派伙计啥的,很有的忙。秦凤仪倒是挺想帮忙,奈何他现在又恢复了翰林院的住宿生涯。说来,骆掌院十分铁面,柳家之案一结,立刻就让秦凤仪回翰林院住宿了。所以,这生意之事,都是李镜、秦老爷在与罗朋商量,根本也不需要秦凤仪帮忙。

秦老爷的话:“你把官儿做好,就是帮大忙了。”秦老爷叱咤商海多年,深知靠山的重要性。要说做生意,不论秦老爷还是罗朋,都是一把好手。但最要紧的还是秦凤仪得把官儿当好,只要秦凤仪做官做得稳当,生意还怕不稳当吗?

一想到自己竟成了家里生意的靠山,秦凤仪心下简直是充满了自豪感啊,原本秦凤仪念书就很用功,如今在用功前还要加个更字。他这样奋发,进步也是显而易见的。

景安帝喜欢什么样的人呢,虽则秦凤仪个性奇特,人亦生得好,方入了景安帝的眼。但景安帝这样能将父亲失去的土地再从北蛮人手里夺回来的帝王,漂亮、性子独特的人,他都见过。秦凤仪虽是其间翘楚,可要说能让景安帝始终对他颇为喜欢的原因,还在于秦凤仪的奋发。

景安帝喜欢的,自始至终,都是有本事的人。尤其是有本事的少年人,更得他的心。

秦凤仪越发如鱼得水,而在此时,又有一件事令秦凤仪欢喜,那便是,扬州前知府章颜任满还朝,来京觐见。他与秦凤仪在扬州时就相识的,此次回京,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秦凤仪一向是个爱热闹的,从来希望朋友都在身边,如何能不欢喜,亲自在家设酒款待。

当然,如果章颜有前后眼的话,估计他宁可装作从来不认识秦凤仪这个人。因为秦凤仪委实是把他给坑惨了啊!

章颜任满回京,自然是先求觐见,陛下有空呢,就见一见,倘若陛下没空,那就去户部候缺。一般,外任官回京都是这样。

不过,章颜如今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还是自扬州知府任上回来,且他当年是状元出身,在官场上称得上年轻有为了。景安帝见他一见问了些扬州之事,便令他回家休息去了。

章颜回家与父亲说了说觐见之事,见过家中长辈们,之后就是同亲戚朋友走一走。章颜在扬州连任两任扬州知府,当年秦凤仪考秀才,就是他的主考。秦凤仪是个开朗的性子,章颜做扬州知府时正是年轻,便是秦凤仪尚未考秀才时,他便已知道扬州城的凤凰公子秦凤仪了。不过,先前章颜为扬州父母官,秦凤仪是盐商子弟,二人交集有限。但自秦凤仪中了秀才,两人的交集便慢慢多了起来。

章颜自己当年便是少年俊才,虽然秦凤仪于人情世故上有些与众不同,但秦凤仪一直很喜欢这位章知府,他又是个会讨人开心的性子,章颜在任上时就对秦家印象不错。秦凤仪先前虽是纨绔,那会儿年纪小,男孩子,除非家里管得严的,像秦家那般宠爱孩子的,秦凤仪少时纨绔太正常了。可突然间,纨绔走了正路。

这人吧,有一种特别奇怪的心理,像有些人,自小到大勤勤恳恳,长大了也出众。但这样的乖乖牌似乎就是没有“浪子回头金不换”那一款讨人喜欢。

秦凤仪其实没有为家里挣过一文钱,但因他浪子回头,转走科举之路,直接将秦家一介商贾门第提到了官宦门第。更何况秦凤仪还结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章颜回京,自然要见一见秦凤仪的。

章颜这些年在外,并不知秦凤仪住处,还让人出去打听呢。倒是他娘章太太一听说儿子是想去找秦凤仪:“这不必打听,秦探花我就知道。”

章颜笑:“娘你也知道他?”“满京城去打听,谁人不晓得秦探花?以前人们都叫他神仙公子,现在都叫他猫九命。”

章颜当下就笑了:“叫神仙公子不足为奇,在扬州,人们还叫他凤凰公子呢,他的确是生得好。只是,如何又叫他猫九命?这叫什么雅号?”

“雅号不雅号的,说秦探花命大。”因儿子回京,章太太很是欢喜,笑与儿子说起这些京城逸事来道,“你不晓得,前些天秦探花得罪了恭伯府的大少爷,那柳大爷,就是前大驸马,往日间可真是看不出来,端的是心狠手辣,不晓得派了多少人去杀秦探花。秦探花被人当街捅了一刀,又叫人在饭菜里下了毒、天上掉铁球、茶里下药粉……”

章颜听得脸色都变了:“秦凤仪不会出事了吧?”

“没有。要是出事,还能叫猫九命嘛。”章太太中老年妇女,尤其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事,道,“你说多悬啊,就这么多刺客,秦探花硬是什么事都没有。”

章颜方才放下一口气,他与秦凤仪虽交情不深,但秦凤仪毕竟是扬州出去的学子,为人又很有趣,章颜着实是盼着秦凤仪好的。接着他听他娘絮叨了一回秦凤仪如何命大的事,基本上就是,这些刺客都成功地捅了刀、下了毒、砸了铁球、下了药粉,但秦凤仪都是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章太太絮叨了一回,章颜算是对猫九命有了大致了解,他想知道的是:“怎么我这才三年没回家,恭侯府就降了爵,大驸马也变成前大驸马了?”

章太太自然要另为儿子说一番柳家与大公主之事,以及秦家与大公主要做亲家的事。章太太道:“大公主现在也被削了公主尊位,倘不是柳大郎要死要活地对秦探花下手,大家还不晓得秦探花是与大公主结了姻亲呢。说来,这秦探花当真是个再机灵不过的。当初大公主出了那样不雅的事,谁都不敢沾手,秦大奶奶曾做过大公主的伴读,秦探花很能豁得出脸去,求了不少人,为大公主把张大郎保全了。听说两家都约定好了,以后必要做儿女亲家的。你说,这秦探花怎么这样机灵啊,一下子就攀上了皇室。”

章颜笑:“娘你也说了,先时没人敢沾大公主的事,凤仪这样帮忙,他媳妇儿又与大公主交好,两家做亲也不足为奇。”秦凤仪虽则有些天真,却绝对不傻,自他还是纨绔时就能得了景川侯府大姑娘的倾心就能看出一二。

章太太一笑:“这也是。”

总之,儿子回来,章太太十分高兴。且现下秦凤仪是陛下跟前的红人,章太太十分愿意儿子与秦凤仪相交,直接就命人给秦家送了帖子。

秦家回帖子也回得畅快,而且不必章知府过去秦家,自然是秦凤仪先过去问安的。

秦凤仪听说章知府回京的事,心下也很高兴。他白天没空,得在翰林院念书,就傍晚落衙后,反正也没课要上了。许多庶吉士有私事要处理,都是傍晚时间。秦凤仪也是一样,落衙之后回家换身衣裳带着礼物往章家会章大人去了。

秦凤仪高高兴兴地往章家去,路上还遇到了熟人,见到了刑部尚书大人,秦凤仪还说呢:“老大人怎么这会儿才回家啊?”

章尚书笑道:“如今案子多,耽搁了些时候。秦探花这是往哪家去?”“是一个故交,任满回京,我才知道他回来了,去他家玩儿。”因是春三月的季节,便是傍晚也不觉得冷了。秦凤仪一袭藕荷色春衫,衬着他那神仙一流的相貌,胯下是一玄色骏马,那举止间的神采风流,便是章尚书都心下暗赞了一声,想着秦凤仪虽是靠脸得了陛下青眼,但这孩子委实是生得太好了。

俩人说着话,就走到了同一家去。

秦凤仪还稀奇呢:“尚书大人不是回家吗,怎么,你也认得章大人?”章尚书笑:“哪个章大人?”

“章颜章大人啊。”

章尚书的随扈皆是面露笑意,章尚书下了轿,踱步进去,一面走一面道:“如何不认得,章颜章大人就是我生的。”

秦凤仪怪叫一声,连忙抬脚追上,围着章尚书道:“老大人你可真不厚道,看我这半日笑话。”

章尚书笑:“这是哪里的话,那小子在外做官,我也不知好赖,难得有凤仪你这么个公道人跟我说一说。如今看来,他这几年做官还不错。”

秦凤仪觑着章尚书那暗暗自得的侧脸,揶揄道:“您就装吧,真难为您老人家,明明得意章大人做了好官,还装出一副没什么了不起的模样来。”

章尚书一乐,带着秦凤仪进去了。

秦凤仪原本与章尚书并不太熟,只是他先前屡遭刺杀,这案子后来转到刑部,就是章尚书主审。秦凤仪真是半点儿都没看出来,这么个四方脸的章尚书,竟生有章知府那样俊逸有趣的儿子。

待秦凤仪见到章太太就明白了,章知府相貌完全是肖母啊!

秦凤仪还是头一回来章家,既是跟着章尚书进了内宅,他便也拜见了章老太太、章太太一遭。俩中老年妇女见着秦凤仪十分欢喜,一则秦凤仪是京城名人;二则,就秦凤仪这相貌,只要是雌性,鲜有不爱他的。

秦凤仪见过女眷长辈,章颜就带他去书房说话了。秦凤仪埋怨道:“大人可真不厚道。”“我这刚回京城就请你过来说话,哪里不厚道了?”

“你怎么也不说你爹就是章尚书啊!害我在尚书大人跟前丢了个丑,我还以为他是来你家串门子呢。”

章颜忍俊不禁:“我也没料到你就这么巧跟我爹走一处了。”

“章尚书可狡猾了,他还绕着弯儿地跟我打听你在扬州做官如何,我可是把你一顿夸。”

章颜就不纠正秦凤仪的用词了,“狡猾”什么的,这也是能用来说长辈的吗?章颜笑道:“那我可得好生谢谢你。”

“谢什么呀,这本就是事实,我在陛下跟前还夸过你呢。”虽然嘴里说着不用谢,秦凤仪也没忘记同章知府表表功。

章颜连忙道:“我这次任满回朝,要等新差事,你可别在陛下跟前夸我了,倒似我找你走关系似的。”

“我都是以前夸的,陛下问我扬州城的事,我说你是个好官,很会为百姓着想。”章颜在扬州知府任上六年,不敢说兢兢业业,也是没有半点儿懈怠的,笑道:“这都是应当的。在其位,谋其政,那也不过是我的分内之事。”

“现下肯把分内之事做好的能有几人?”秦凤仪很喜欢章颜,两人久别重逢,章颜虽年长几岁,却一向性子随和,便是出身尚书府之事,秦凤仪要不是今天往章家来,都不能晓得。秦凤仪又是热情性子,二人在一处说了不少话。傍晚章颜还留秦凤仪吃饭。

秦凤仪是觐见时说起章颜这事儿来的,他一向实诚,与景安帝道:“我爹要是尚书,我早宣扬得半城人都晓得了。章大人可真低调,一点儿不显摆,要不是遇着章尚书,我还不晓得章大人是章尚书的儿子呢。陛下,您说,怎么有这样低调的人啊!”

秦凤仪感慨了一回,想了想,要是他自己,肯定是做不到这样的。

景安帝听秦凤仪叨叨了一回,说起太后寿辰之事,因是太后六十整寿,四方来贺,届时南夷土人也要过来,景安帝想着,还让秦凤仪接待。

秦凤仪很高兴地应了。

景安帝正在与秦凤仪说话,便有内阁过来禀事,秦凤仪想着退下,景安帝道:“无妨,你等一等,朕一会儿还有事与你说。”

这次来的是工部郑老尚书和吏部尚书,国子监祭酒病久矣,虽则年纪不算老,也就六十出头,但国子监的事也不少,祭酒不能支撑,便自己上了致仕的折子。最近国子监祭酒的身子实在是不大好了,他家儿子求到吏部尚书那里,想着能不能早些让老父解职,老父有一心愿,就是想回老家住些时日。

这年头,人们讲究孝道。

吏部尚书过来问一问新祭酒的人选,毕竟就是点了新祭酒,还有新老祭酒的职位交接,也有的忙。

另外就是南夷巡抚的事,郑老尚书身为内阁首辅,想问一问陛下可有想好人选。

景安帝命吏部拟出祭酒人选来,至于南夷巡抚之事,景安帝道:“眼下就是太后千秋,新巡抚的事且不急,待太后千秋之后再说吧。”

至于新祭酒人选,吏部举荐了三人,其中一人便是任满还朝的章颜。

秦凤仪对于祭酒没什么兴趣,私下悄悄地同景安帝打听:“陛下,得做多少年的官儿,才能做到巡抚啊?”

景安帝笑问他:“怎么,你对南夷巡抚有兴趣?还是你有什么人要举荐?”

“我哪里认识什么人啊!”秦凤仪道,“我倒挺想做的,可巡抚是正三品高官,我现在能成不?”他还挺期待。“你不是以后想在鸿胪寺当差吗,怎么,又想去南夷州做官了?”

“我听朋友说,南夷州美得不得了。”秦凤仪问,“要是巡抚不成,有没有知县出缺,我做个知县也成。”

景安帝看他这半懂不懂的样儿就知道要官儿了,就是要官儿,也不知要个好的。景安帝道:“你还是等着从翰林院散馆后再说吧。”

新祭酒的人选,景安帝又问了几位皇子。

做祭酒,必然得是饱学之士。章颜原是状元出身,学识自然不差,外任风评亦佳,便是一向与大皇子为对头的三皇子,对于章颜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景安帝近来时常召秦凤仪服侍笔墨,因秦凤仪与章颜相熟,景安帝还提了一句,秦凤仪听后却没什么喜色,反是有些欲言又止。景安帝道:“想说什么就说,别憋着。”

在景安帝跟前,秦凤仪一向敢说话,道:“也不是别的事,我听说,国子监祭酒都是有学问的人做的官儿。章大人自然是有学问的,听说他当年中过状元,不过我觉着,叫章大人任祭酒,有些可惜了。”

“这话有意思。正四品祭酒,京城高官,有何可惜的?”

“不是说官儿大官儿小。”秦凤仪道,“要是我,我就不愿意做什么祭酒,天天跟书呆子们打交道,有什么意思?我觉着,南夷巡抚这官儿好。”秦凤仪绝对是相中了南夷巡抚这官儿啊!

“嗯,不错。”景安帝道,“巡抚是正三品,比正四品祭酒还要高两阶。”“都说了不是官高官低的事。”秦凤仪认真道,“巡抚是管着百姓的官儿,祭酒是与书呆子们打交道的官儿。上回陛下不是说南夷事务不好做,那些土人事多嘛。章大人做扬州知府时就是个好官,他又年轻,正是做事的年纪,待他走不动道了,回来跟书呆子打交道好了。要是我,与其在京城做祭酒,不如在外做南夷巡抚。我觉着,依章大人的本领,做南夷巡抚,一准儿能把那些土人给降伏了。”

景安帝做皇帝这些年,心计自然不少。

但景安帝委实是信了,虽则秦凤仪是方阁老的高徒、景川侯的女婿,但这二人实在是没教过秦凤仪官场上的规矩啊!

一个是京城正四品国子监祭酒,一个是正三品南夷巡抚。

官阶自然是巡抚要高,但南夷州什么地方啊,不说鸟不拉屎,只看看那些来朝的土人族长是个什么样,就知道南夷州是个什么境况了。

景安帝身为一国之主,万人之上,朝廷至尊,自然不会嫌弃南夷州鸟不拉屎,但南夷州的确不是什么丰腴的地方,与章颜先时所在扬州更是天上地下。

举朝上下,能说出南夷巡抚比京城国子监祭酒要好的,估计只有秦凤仪这一个人了。而且秦凤仪这认真模样,他是真心认为,到南夷州做巡抚比在京城做祭酒要好啊!

景安帝是实权帝王,其实章颜在外为官,他心中都有数。如章颜这样的官宦人家的嫡系子弟,又这样年轻出息,一般都是外放个几年,攒些资历就转为京城任职,向六部努力。如章颜的年纪,便是景安帝看他,都觉着他有内阁之才。

景安帝自然是喜欢章颜的,不然当初也不能让他知扬州。

就是国子监祭酒一职,倘不是秦凤仪突发“高论”,景安帝都认为,调章颜回国子监任祭酒是不错的决定。

结果,秦凤仪这一番“高论”,竟然让景安帝都有些犹豫了。景安帝道:“南夷州苦啊!”

秦凤仪道:“要是陛下让我去,我一点儿不嫌苦。”景安帝笑:“你歇歇吧你,没学会走,就要跑了。”

秦凤仪是真的很想去南夷州任个知县啊啥的,他听罗朋说的,南夷州风景特别好,物产也丰富,就是那里许多山都是土人的地盘,而土人文化落后,多是以物易物过活,虽则守着宝山,却过着穷苦日子。

秦凤仪就喜欢这样的地方,而且他对于做官还颇有一番高论,与景安帝道:“陛下,等以后我能外放了,哪里的差事不好办,你就把我往哪里派。我就爱办不好办的差事,那些温温暾暾的事,没意思。”

景安帝就爱这样的臣子啊,看小探花越发顺眼,笑道:“行,朕记得了。”

秦凤仪简直是极力推荐章颜章大人任南夷巡抚,看他那认真模样,景安帝忍笑:“朕想一想再说吧。”

秦凤仪还颇有小机灵,还与景安帝道:“陛下不是说,今年土人要过来为太后娘娘贺千秋嘛。届时他们来了,我带着章大人见一见几位族长。南夷州要是治理好了,不但于朝廷有益,就是于这些土人,亦是有益的啊!”

这话,景安帝是赞同的。

秦凤仪自觉做了件大好事,他是个存不住事的,原就想告诉章大人一声,好让他多在陛下跟前表现一二,这样就可以不用做国子监祭酒,改做南夷巡抚了啊!

好在,秦凤仪运道十分不错,在与章大人表功前,在被窝里先把这事同媳妇儿念叨了一回。李镜险些叫丈夫这事给噎死,好半天才喘了口气,低声说他:“你怎么这么大胆。不论国子监祭酒,还是南夷巡抚,皆是朝中要职。你给陛下服侍笔墨原是好事,可在这样的大事上发表意见,就太冒失、太得罪人了。”

“哪里得罪人啊?”秦凤仪半点儿没觉着自己有得罪人。

李镜顺了口气,方与丈夫道:“章大人出身尚书府,今次两任扬州知府还朝,必然是要争国子监祭酒之位的。而且以他的出身、才学、政绩、官位,都配得上祭酒之位。你为何要跟陛下说,让章大人任南夷巡抚?”

“南夷巡抚怎么了?巡抚可是正三品高官。而且南夷巡抚可比什么祭酒有意思,祭酒就是跟书呆子们打交道,巡抚可是管着很大地盘儿的,我还想去做南夷巡抚呢,可惜我现在官儿太小,做不来。我跟陛下说了,等散馆之后,谋个南夷州的知县啥的做做。”

李镜气得直翻白眼儿,问:“陛下应你没?”

秦凤仪十分失望,咬了媳妇儿颈间一口,咬得李镜一阵酥痒,笑道:“你给我老实些。”一看就知陛下没允他。

李镜按住他的大头道:“你自家脑子跟常人不同也便罢了,莫去多嘴别人家的事。章大人争祭酒之位,必是想以后往六部走,要入阁的。”

“入阁急什么啊,我老了也想入阁,可现在不是还年轻着嘛。我跟你说,南夷州的事不好做,所以我才同陛下举荐了章大人,他可是个有能力的。”秦凤仪道。

李镜再三叮嘱丈夫:“你这事莫出去说,要让章家知道,我看你跟章大人的交情就完了!”

“章大人才不会这样呢,他很好的。”秦凤仪觉着自己颇是了解章大人。

章大人章颜现在正与父亲商量谋缺之事,章尚书道:“大殿下也说你回来得巧,正赶上祭酒之位出缺。”

章颜倒无所谓,他连任两任扬州知府,在扬州任上考评皆是上等,不论是回朝任官,还是继续外任,都少不了一个好位子的。

只是,章颜不是很喜欢大皇子,道:“父亲虽做过大殿下的经学先生,毕竟君臣有别,儿子谋缺之事,还是不要与大皇子说太多,不然,落在小人眼里,反令人多想。”

章尚书道:“你这话是。只是大皇子问了,也不好不说的。”

章颜心下明白,父亲既做过大皇子的先生,那么自家便与大皇子有天然的政治上的利益关系。章颜倒是与父亲打听了一回秦凤仪遇刺之事,道:“恭侯府在帝都一向没什么实权,倒是他家长子,既是连大驸马之位都守不住,也不似什么有本事的人,焉何就使唤得动那些个江湖中人,谋害凤仪?这事,儿子一直觉着有些可疑。”

因是父子俩私下聊天,章尚书便将内情与儿子说了:“也不只是柳大郎一人手段,秦探花是个张扬人,你在外不晓得,这位探花颇有手段,陛下爱他爱得跟什么似的,时不时便要留饭说话的。我们这些老臣自是没什么,可当初,他本不是殿试前十,陛下因喜他俊俏,破例点他为探花,你知道,这就挡了多少人的道。不说别个,传胪心里就不能服。要是别人,这样得了探花位,必要收敛行事,他不一样,简直高调得不得了。你是不晓得,自从秦探花入了翰林院,翰林院外头时有女娘车马等候。也就是他娶了景川侯府的大姑娘,还是方阁老的关门弟子,不然早不知多少人动手了。”

“凤仪虽则有些跳脱,为人并不讨厌啊!”

章尚书摇头道:“他那为人,哪里是正常的。不管探花怎么来的吧,反正也是金榜进士,正经清流出身,你不晓得,他那举止,与佞幸没什么两样。陛下寻他下棋,他就拉着陛下关扑。就大公主之事,还当朝大哭,哗众取宠,不成个体统。礼部卢尚书、都察院耿御史,都不大喜他。咱们做清流的,谁与宗室走得近啊,就他,见着愉亲王直接叫爷爷的,与寿王也说得上话。”

章颜笑:“这不为奇,爹你没在扬州待过,凤仪出身商家,天性就会攀关系,也不似寻常读书人好脸面。你知道他是如何拜得方阁老为师不?”

章尚书于此事当真有些好奇道:“这说来真是千古奇事,就是我们平日里说起来,也不晓得老阁老如何到老收了这么个关门弟子。”

“我听说过一些。”章颜道,“开始他白身就去拜师,连个功名都没有,方阁老自是没有收他。他为人十分活络,就退一步说能不能过来请教文章。方阁老这样的身份与名望,自然不会拒绝。秦凤仪便每天去方家念书,他的确天资出众,在第二年中了秀才后,方阁老便收下了他。爹,他与寻常清流不一样,多是因其性情,可要我说,凤仪性子还有些单纯,虽是好攀附,为人并不坏。”当初秦凤仪要考秀才,秦老爷还给扬州捐了两座桥。当然,章颜当年取中秦凤仪为秀才,自然不是因秦家捐的两座桥。他就是想说,秦家家教就是这样行事。因秦家还属于土鳖暴发一流,没有官宦世族的讲究,很正常。

章颜道:“爹你想想,抛开凤仪这些不靠谱之事,他读书四年便中了会试,便是会试名次低些,这也不是寻常资质。方阁老的眼力,不会差的。”

“这我自然晓得,就是他这行事,委实欠些书香气。”

章颜继续问秦凤仪遇刺之事道:“难不成,就因着凤仪在京城太过着眼,便引来这些害他的人?”

章尚书轻声道:“自古以来,嫉妒最是丑陋,陛下因此事处置了不少人,还有些公门侯府的子弟,有些谋害过秦探花的,都有所处置,还有一些,皆是一概撵去了荒僻地界为官。这些人,前程算是完了的。”

章颜皱眉思量一二,不再多说。

章家都觉着,国子监祭酒之事,十拿九稳了。

就是大皇子,因着与章尚书有师徒之情,也很乐见章颜出任小九卿之一的国子监祭酒之位。

但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十拿九稳的差事,出了意外。

景安帝直接点章颜连升两阶,自四品知府升为正三品南夷巡抚。至于国子监祭酒一职,景安帝也有了人选,点了两湖的薄按察使回朝转任国子监祭酒。还有,扬州巡盐御史任满,景安帝点了素有煞名豫州的桂按察使。

景安帝这一番安排,委实出乎众臣意料,尤其章家与桂按察使。

桂按察使原本是在去岁豫州大涝时,因粮商哄抬粮价,一怒之下连斩十一颗人头,完全是得罪人得罪狠了的,许多仇家是着意要把他弄到个冷僻地界儿的。因着南夷巡抚出缺,大家是众志成城地准备把他安排到最蛮荒的南夷州任巡抚任到死的。而章颜,这位朝中新贵,肯定是回朝转任小九卿之一的国子监祭酒,然后,只要资历够,有实缺,不管是往翰林院掌院学士发展,还是往六部发展,都是一条青云大道啊!

朝中大员们多是这样想的。

只是,事实证明,皇帝陛下似乎不是这样想的。简直是太神奇了。

这完全不该是皇帝陛下的思路啊!

就是章家,也不能看着孩子去那等荒僻地界儿啊!还有大皇子,当初都与章尚书说了,祭酒之位问题不大,结果章颜被点了南夷巡抚。

南夷巡抚,是大皇子留给那不识抬举的桂韶的啊!

结果,桂韶反得了巡盐御史的第一肥缺,而国子监祭酒落在了两湖薄按察使头上,这是卢尚书的门生,年纪不老小,都将六十的人了。最得大皇子看重的章颜,刑部章尚书之嫡长子,外任皆是上上评的章颜,竟然得了最荒僻的差事——南夷巡抚!

虽说私窥御前是大罪,但有手段的没有不打听的。这一打听,陛下决定这些任命前,是与秦探花在一处的。

而且大皇子还打听出了一个决定性的证据——有人曾听秦探花在年前说了一句:“巡盐御史最肥,只要是盐商,没有不巴结巡盐御史的。所以,任此差的人,必得清廉,还得能干,不能怕得罪人。”

好嘛,倘桂韶怕得罪人,就不会连砍十一颗人头了。

景安帝做这些年的帝王,什么不明白,当初桂韶的名字在南夷巡抚人选里,他就猜到了几分缘故。只是,这朝廷终是朕的,还不能让你们说了算。

大皇子打听出这句话,越发觉着震惊。

他的话,他的父亲没有采纳,反倒采纳了一个七品小翰林的建议!尤其,这位小翰林曾狠狠地拂过他的面子!

大皇子自然不会为秦凤仪保密,不过事关御前,大皇子委婉地提醒了章尚书一句,问他是不是得罪过秦凤仪。

这话从何说起呢?

章尚书是老一辈的高官,年纪做秦凤仪的祖父都勉强够格,按他的审美,是不大喜欢秦凤仪的。但俩人面儿上一向和气,就是自家儿子,与秦凤仪也很好啊!

不过,章尚书还是私下问了儿子一回。

章颜也有些意外这南夷巡抚之位怎么落到自己头上,可他与秦凤仪根本没仇啊,相反,俩人虽则从未深交,但性子相投,关系很不错。

章颜想了想道:“爹你多虑了,凤仪怎么可能会害我?再说,他职不过七品,这样的朝中大事,陛下如何会听他的呢?”

章尚书道:“可这样的事,大殿下若无把握也不会乱说。”“我问一问凤仪就晓得了。”

“务必私下问。”

章颜自然明白这其间利害,他一向是个聪明人,问也问得巧妙,一字未说,就是请秦凤仪吃饭,还说要谢谢秦凤仪。秦凤仪这骨头轻的,一下子就把事说出去了,道:“我就知道大人您不是那等俗人。祭酒有什么好当的,还是南夷巡抚好啊!我听朋友说了,南夷风景可美了,唉,我都很想去南夷做官。可惜陛下不让,我现在官职太小,也做不了南夷巡抚。不然,哪里轮得到大人你啊!我想好了,大人你先去,待我们庶吉士散馆后,我争取考个好名次,这样才好跟陛下求个南夷州的官儿当。等以后,大人你做巡抚,我在你手下做个知县就成。你好生提携一下我,待我知县升知府,以后你这巡抚的位子就能推荐给我了。”

章颜真的深深地震惊了,他觉着,他从来就没有明白过秦凤仪。虽则他二人交好,他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秦凤仪的性子,这还是那个能娶到京城第一侯府景川侯府大姑娘的秦凤仪吗?这还是那个死皮赖脸都要拜方阁老为师的秦凤仪吗?

如果不是了解秦凤仪的过去,章颜真的认为,自己面前坐着的是一位圣人,还是活的圣人!

秦凤仪话到兴处,还深情地握住了章颜章大人那双细致白皙的手,动情道:“大人你先去把南夷巡抚的位子占住了,以后就是咱们的了。”

章颜看向秦凤仪紧握住自己的双手,又抬头看了秦凤仪漂亮真诚的脸孔,当真就想一口老血喷出来,然后心中怒吼一声:天下第一冷门的南夷巡抚,还要个屁的先占住啊!

你当这是什么好差事不成!

秦凤仪当然觉着是好差事,不然他也不能极力举荐章颜章大人啊!章大人给气得,只恨当初柳大郎怎么没多派几个杀手宰了秦凤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