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陪着土人们参加了一回太后娘娘的千秋宴,那叫一个开了眼界,回家同父母、媳妇儿道:“往日间我觉着咱们扬州也算富贵风流之地,上回我岳父的寿宴,我也算开了眼界。哎哟,跟太后娘娘的千秋宴简直没的比。”
秦太太也好奇得很:“这么好看?”
“那可不嘛。”秦凤仪道,“那些个歌舞音乐,都别提了,特别好。把那些个使团都看傻啦。”
秦老爷听得直乐道:“我们虽无福去看,阿凤你看了与我们说一说,我跟你娘、你媳妇儿也只当是看过了。”
秦凤仪直咂嘴,仿佛犹在回忆太后千秋宴的盛况且感慨道:“难怪人人都往京城跑,果然是一等一的好地方。”
他不但陪着土人们参加了千秋宴,还参加了陛下的阅兵,这回比上次匆忙的阅兵更加气派。景安帝与诸皇子宗亲都是着软甲佩宝剑,其余官员,武官皆是戎装,文官各着自己品级的官服,就有一人异样,秦凤仪。秦探花明明是文官,但他自己搞了身软甲,也佩了剑。
卢尚书先说骆掌院,给骆掌院朝秦凤仪那里使了个眼色:“瞧瞧那是个什么样!”
骆掌院一瞧,好吧,秦凤仪这小子,自启蒙时就是个臭美的,衣裳不好看都不来上学的主儿。如今都娶媳妇儿做官了,性子竟未大改。秦凤仪估计是自己想的式样,外头用的软甲,里头着的玄色衣袍,哎哟,他,他,他这衣裳样式怎么跟陛下的这么像啊!
骆掌院简直头疼死了,这犯忌讳的知不知道啊!好吧,骆掌院细看看,也就是外银内黑的样式有些像,国家只是禁明黄,并不禁黑,而且秦凤仪这自己捣鼓出来的衣裳,没有陛下的战龙软甲精细,他也就是个样子货。
不过,样子货现在美得不得了。
他本就生得好,其实秦凤仪原就不矮,他今年二十一岁,许多男孩子这个年纪基本上个子都长成了,秦凤仪不是,大概是京城水土养人,秦凤仪自去岁来了京城,竟又长高不少。他是那种青年瘦削又俊挺的身量,风中劲竹一般,再配上那张绝代美貌的脸孔,这一身戎甲,且他学过两样拳脚,虽则只是强身健体,但身上那种青年人的勃勃生机,便是骆掌院也不由得道:“别说,秦探花真不枉这探花之名。”
卢尚书低声道:“这会儿不好说他,待此事完了,你可得说一说他,这样的场合,穿各自的官袍就好。”也不知朝中风水有问题还是怎么,竟招来这么个奇奇怪怪的探花。
骆掌院点头应了。
但就秦凤仪这等风姿,他不要说在一众土人里了,就是在所有人里,都如同会发光一般。当下便有使臣向陛下打听秦凤仪,景安帝微微侧头才看到自己的小探花,看他这一身打扮就知道是跟自己学了,心下一乐,招秦凤仪近前,近处打量,越发觉着小探花人若美玉,身若青松,笑道:“这一身不错。”
秦凤仪笑嘻嘻道:“去岁阅兵看陛下这一身真是威武极了,臣心里仰慕了好久好久,我这是特意让裁缝铺子做的。”
那使臣现已知秦凤仪探花出身,立刻表示了对秦探花学问的敬仰,有通译官翻译了,秦凤仪笑对通译官道:“跟这位使臣说,我的学问虽不错,但较之陛下还差十万八千里呢。我们国家,陛下才是最有学问、最有智慧的人。”
秦凤仪一向会拍马屁,何况他对景安帝是真心景仰,君臣之间那种默契的崇拜与被崇拜,就甭提了。
秦凤仪这里被叫到皇帝陛下身边,土人那里就开始与上回认识的北蛮人吹起牛来了,说来,这些土人虽然土不拉叽,但吹牛的本事着实不错。阿金会说汉话,北蛮使臣里也有会说汉话的,阿金就与人家叨叨起来了:“秦大人之所以这么出众,是因为他是被我们凤凰大神庇佑的人。若不是有凤凰大神的福佑,人世间如何会有秦大人这样的人物呢。”
然后,阿金又将这话用土语说给了族人听,土人们纷纷点头,对于阿金将出众的秦大人的出众归咎于凤凰大神的庇佑很是满意。
秦凤仪完全不晓得,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就被土人们拉进了“凤凰教”。
景安帝是个爱显摆的,这回这么些使臣到来,景安帝除了显摆自家武力出众,展示了自家的军队,也要展示文教啊,现成的小探花,才貌双全的代表人物。其实,朝廷里博学的人多了去了,只是博学的有的是,多是些头发花白的半老头子了,论相貌,可做秦凤仪他爷爷。
秦探花就这么与工部新铸造出来的宝刀一道被景安帝作为大景朝的两大代表进行了显摆,宝刀不会说话,秦探花不一样,他人生得好,嘴皮子又利落,关键是他显摆自己的时候,还不忘拍陛下的马屁,同时,秦探花还跟别国使臣介绍了陛下的几位皇子,尤其是三皇子和六皇子,得到了秦探花的大力推介。
便是六皇子,出去一天工夫,学了好几国的话回去,回宫跟他娘显摆,俱是各国的“你好,再见”,裴贵妃一面听一面笑道:“我儿能去鸿胪寺做通译官了。”
六皇子喝口蜜水润润喉道:“不只我学他们的,我还教他们说我们中土话呢。不过,那些人不大聪明,嘴笨,学得很慢。”
裴贵妃又是一阵笑问起儿子这一日的行程,六皇子都与母亲说了,还悄悄与母亲道:“别的时候,大家除了父皇,多是围着大哥转的,这一回人多,只是那些使臣叽里呱啦地说话叫人听不懂。我先时有些不好意思,秦探花就胆子很大,过去与人家说话,还跟人家介绍我跟三哥,说着说着,我也觉着,那些人虽是藩人,倒还能聊上几句。”
裴贵妃笑道:“慢慢熟了就好了,就是不会说他们的话,也有通译官在,叫通译官给译一译,也就是了。”
六皇子点点头。
裴贵妃越发觉着,交好李镜是不坏的选择,秦凤仪虽则官职低,可在御前得宠,说得上话,再者,秦凤仪这样年轻,陛下正当壮年,秦凤仪以后的前程自是错不了的。
听儿子说了今天参加阅兵与宫宴的事,看陛下不似要过来了,裴贵妃便给儿子换了常服,母子俩傍晚去太后宫里请过安,也便回宫早些休息了。
景安帝是歇在皇后宫的,说到今日的阅兵宫宴,景安帝龙心大悦,平皇后奉承几句,景安帝越发欢喜,老夫老妻自有一番缠绵不提。
不想,今日还有一桩喜事,大皇子妃小郡主夜里发动,至寅初产下一子,更让帝后大喜的是,这位小皇子身上竟然带有极罕见的据说是大景朝开国皇帝才有的青龙记。这件事给震动得,一大早上,景安帝早膳都没用,听闻小皇孙身上有青龙记,立刻就去了大皇子宫里。平皇后给景安帝披了件厚料子披风道:“这可急什么,晨间风凉,陛下先用早膳,我过去瞧瞧就是。”
景安帝笑:“你用早膳吧,我去瞧,我可等不及了。哎呀,这样的大喜事,如何不早些来报。”他又说马公公没个眼力。
平皇后笑道:“关马公公什么事,定是大郎怕扰了陛下休息,让人待陛下起了再报的。”因得了嫡皇孙,景安帝看皇孙他爹亦是顺眼,笑道:“大郎一向贴心。”他又与平皇后道,“说太祖爷生下时,就因有这么块青龙记,便为前朝皇室所忌,可你说,这天意岂是可违的,终是咱们景家坐了江山。”
平皇后笑道:“是啊,太后娘娘千秋刚过,小皇孙又来报喜,可见是喜上添喜了。”景安帝大笑。
夫妻二人饭都没吃,就乘辇过去看皇孙了。小皇孙刚生,要搁常人家里,公公眼下也见不着,不过这是皇家,小皇孙生了就有专门的乳母嬷嬷照料,房间收拾得密不透风,景安帝不让众人行礼,先去看小皇孙。话说,刚生的小孩儿真不好看,不过景安帝是好几个皇子皇女的父亲了,孙子也见了好几个,尽管这个嫡皇孙现在依旧不大美貌,景安帝还是赞了句:“这孩子生得俊。”
平皇后看得仔细,笑道:“眉眼像大郎。”景安帝轻声问儿子:“胎记在哪儿?”
大皇子道:“在肩上。”
大皇子不敢抱孩子,乳母是熟手,小心地抱起小皇孙,揭下襁褓的一角给帝后二人看了,景安帝一见就笑弯了眼,直道:“跟太祖画像上的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说着,他还拍拍皇后的手。平皇后没见过太祖画像还有画出胎记来的,不过既然陛下这样说,平皇后笑道:“可见这孩子与祖宗有缘。”
景安帝怕累着宝贝孙子,与乳母道:“赶紧,让孩子躺下吧。你好生服侍,朕必有厚赏。”
乳母连忙应是,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下,平皇后记挂着儿媳妇儿,轻声问大皇子:“你媳妇儿呢?”
大皇子眼圈微黑,可见是熬了一夜的,神色却极是兴奋,笑道:“昨儿入夜就发动了,折腾到早上才生下来,这会儿已睡了。”
平皇后笑道:“让她好生歇一歇吧。”她又与儿子道,“你父皇早膳都未用,就过来看小皇孙了。”
大皇子连忙请父母一道用早膳,景安帝道:“看你这样儿也不似吃了的,咱们一起用。”一家三口出去用早膳,待早膳后,景安帝就准备早朝了,与大儿子道:“你这一宿没睡,先歇着吧,早朝就免了,给你一日假。”
大皇子刚得了宝贝嫡子,且这嫡子还有太祖爷才有的青龙胎记,这叫大皇子如何不心喜,笑道:“兴许是提了半宿的心,孩子平安落地,儿子并不困倦,孩子降生,儿子想到儿子对他的心,就想到父皇对儿子的心。儿子以后还要更加孝顺父皇母后,才不枉父皇母后的生养之恩。”
景安帝听得此话,如何能不熨帖,笑道:“好!那就与朕一道早朝去!”他说罢挽着儿子的手往外走,不忘与平皇后交代一句,“按嫡长子的例赏赐小皇孙。”
景安帝这也是个有喜事憋不住的,早朝就一脸欢喜模样,与大臣们说了喜得皇孙的事,得皇孙倒没啥,主要是嫡皇孙,这身份自然就贵重了。然后,景安帝又与朝臣们显摆了一回,他这皇孙生而不凡,有太祖皇帝才有的青龙胎记。
这下子,朝臣更是恭喜陛下了。
今日是大朝会,秦凤仪这七品小官儿也听了一耳朵什么青龙胎记的事,只是他都是排在殿外,哪怕耳朵听力不错,也没听得太明白,散朝后还与方悦打听呢:“什么青龙胎记啊?”
“这说来是太祖朝的旧事了。”方悦家学渊源,对于皇家逸事知道一些,就同秦凤仪说了,“相传太祖生下时,身上就有一青龙胎记,当时便有算命先生说,这胎记主大贵,后来,太祖有青龙胎记这事儿叫前朝末帝知晓,屡番加害。但太祖德行出众,文治武功俱是一流,最后开创这盛世江山。”
秦凤仪听了一肚子的太祖八卦,点头:“原来如此啊!”不过,他奇怪,“陛下身上怎么没有青龙胎记啊?”
方悦道:“这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吧。”而后,方悦立刻反应过来,拉了秦凤仪快步到一僻静地界儿,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知道陛下身上有没有胎记啊?”
秦凤仪原本不想说他与陛下泡温汤的事儿,这事儿他岳父说了,不叫他与别人说,可阿悦师侄一直问个没完,而且看阿悦师侄那一脸沉痛的样子,不会想偏了吧?
方悦看秦凤仪磨叽着不说,能不想偏吗?
好在,秦凤仪磨叽了下便将事情悄悄与阿悦师侄说了。方悦大大地舒了口气,秦凤仪看他那放下担心的模样,揶揄道:“瞧着老实,实际上一肚子的花花肠子。”
方悦说秦凤仪:“你不瞅瞅自己办的事儿,能怨人想多?”方悦简直没法儿说秦凤仪,两人也好几年的交情,“这事可不要再与人说了。”
“要不是你死活要问,我都不会跟你说。”“你自己也知道不是个能跟人说的事啊!”“那倒不是,是岳父说不叫我与人说的。”秦凤仪没觉着有什么不好说的,方悦简直对他的脸皮无奈了。
两人便一道去翰林院念书了,散馆考试的时间就要到了,尽管秦凤仪很好奇那青龙胎记生得什么个鸟样,还是先沉下心来准备散馆考试的事。
秦凤仪在翰林院念书不晓得,嫡皇孙降生的消息可是惊动了整个权贵圈,包括嫡皇孙竟生有太祖皇帝才有的青龙胎记,一时间,整个权贵圈的话题内容都由裴太后的千秋节转移到了嫡皇子的青龙胎记上。
就是李镜回娘家,也是见嫡母喜上眉梢地跟李老夫人商量着嫡皇孙洗三礼的事。宫外都这样了,宫内更不消停。
景安帝明明早朝前刚见过,待早朝后回宫,就去了慈恩宫,显然裴太后也晓得了小皇孙的事,亦是满脸欢喜,笑道:“哀家刚去瞧过,真个乖巧俊俏的孩子。哎哟,以前我伴驾时,曾在你父皇那里看到过一次太祖皇帝背上青龙胎记的画像,简直就是拓了个影儿。只是这孩子还小,那胎记还有些小,待得长大成人,定是一模一样的。”
景安帝笑:“是。”
裴贵妃笑道:“先时大皇子妃总没动静,咱们都为她着急呢。殊不知,这贵人有贵人降生的时辰,不能早一刻,也不能晚一刻。”
后宫妃嫔里,平皇后平日里最不喜的就是裴贵妃了,此时听裴贵妃这话却大觉顺耳,笑道:“这话是。要我说,这孩子就是等着母后六十大寿来贺喜的。”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景安帝对大皇子道:“你也给你祖母请过安了,我不好总过去,倒叫上下不安,你去瞧瞧朕的嫡孙,一会儿过来跟朕说说。”
大皇子笑应,便辞了一屋子长辈,回去看儿子了。
长公主见大皇子走得飞快,笑道:“看大郎这样儿,飞一般就去了,心里定是记挂着呢。”
景安帝人逢喜事精神爽,笑道:“不止,昨儿一宿没事,今儿早朝时还神采奕奕的。”又是逗得众人喷笑。
景安帝对这个嫡孙的喜爱可见一斑,非但赏赐是按着嫡皇子的例,便是洗三礼,亦要按嫡皇子的例。说来,大皇子降生时,他爹还不是皇帝,不论降生还是洗三礼、满月礼也只是寻常皇孙的例罢了。这位新出生的小皇孙,不说别个,在这各种礼上,规格可比他爹当年高得多了。
皇家有喜事,向来是恩泽天下同沐。
就是秦凤仪回家时,也跟家里人说:“阿悦说是青龙胎记,也不知长什么样,爹,是不是你说的半边身子都是青色胎记的青龙胎啊?”
秦老爷寻思半晌道:“这个,爹也不知道啊!”秦太太也道:“就是,你爹也没见过啊!”
秦凤仪问妻子:“媳妇儿,你见过吗?”“我哪儿能见过,这也只是说太祖皇帝有,连今上都没有的。”
“你怎么知道今上没有啊?”“要是有,早就传出来了,这可是皇家大大的吉兆。”
秦凤仪心说:我出生时还凤凰胎呢。当然,如今看到,他也是个有福的。
秦凤仪对于这青龙胎记好奇得很,就想着,什么时候觐见时跟皇帝陛下打听一回,看这传闻中的青龙胎记长什么样。虽然他不喜欢大皇子,只是打听一下青龙胎记还是无妨的啦。
大皇子得了生有太祖皇帝方有的青龙胎记的嫡子,大皇子一系自然是喜上眉梢,至于别家,反正李镜的欢喜有限,到大公主别院时,大公主听闻此事,轻声一叹:“大皇兄的运道可真是不错。”
“谁说不是呢。”
尽管京城怕是不少如李镜、大公主这般所想之人,只是人家能生出这么加分的皇孙,别人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秦凤仪这等着皇帝陛下宣召然后准备打听青龙胎记的,等啊等,原本宣召他挺勤的皇帝陛下也似把他忘了一般,好几天没找他。秦凤仪心说:真是个没义气的,定是得了孙子,就高兴得忘了他了。
也就秦凤仪这一向是享受惯了万众瞩目的会有这种想法。
其实,景安帝还真是得了这么个宝贝嫡孙,每天高兴得不得了,基本上下午没事就去凤仪宫,听皇后说一说小嫡孙的趣事。小孩子刚出生,能有什么趣事啊,无非大人编出来自得其乐的。反正,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位刚过了洗三礼、尚未到满月酒的小皇孙,如今已被人传成了神童一般。
李镜回娘家时也打听了一回青龙胎记到底什么样的事儿,洗三礼一般是皇家宗室参加,景川侯夫人是小皇孙七天时进宫请宫的,她与皇后是嫡亲姐妹,有幸见着了小皇孙的青龙胎记。景川侯夫人其实已经跟人说八百回了,但第八百零一回说起来仍是兴致勃勃,与李镜道:“就是一条小龙的形状,刚开始人说青龙记,我以为就是一块青色胎记呢。”
李镜笑:“看来不是。”
“真的不是。”景川侯夫人说得绘声绘色,“真的是一条青色小龙的模样,我说不好,但你一看就知道,那是一条小龙。”
李镜觉着继母还是有些夸大,除非是画上去了,不然哪里会有这种胎记。不过,李镜还是很捧场:“难怪都说太祖皇帝身上有这么个胎记,算命的都说主大贵呢。”
“是啊,非帝王之家,如何能有这样的福运造化。”景川侯夫人笑,“生得俊俏极了。”李镜笑道:“大殿下和宝郡主皆是极俊俏的人,孩子自然像父母了。”
景川侯夫人称是。
李镜笑:“二妹妹的亲事在八月,虽说还有三个多月才到,可这成亲说快也快。不知嫁妆预备得如何了?”
景川侯夫人笑:“大件都齐全了,就是时兴的衣料等到了秋天现成采买就是。”李镜笑:“我反正添妆礼都预备好了的。”
景川侯夫人想到女儿的亲事,听到李镜这样说,自然欢喜。
李镜吃过午饭就去了大嫂房里看侄子,她给寿哥儿带了好些玩具来,崔氏笑道:“又劳你破费,玩具还有好些,妹妹不要再给他买了。”
李镜笑道:“不是我买的,是相公在人家铺子里订的,还在裁缝铺给寿哥儿订了许多衣裳。这玩具是今儿头晌送到家去的,我就给寿哥儿带来了。待衣裳好了,我再送来。”
崔氏直笑:“你可跟妹夫说吧,孩子家能玩儿多少,别买了。”
李镜笑:“现在人人都说小皇孙如何如何俊俏,相公在家还说呢,就不信有咱们寿哥儿俊。”
因是姑嫂的私房话,李镜也随意了些,崔氏笑着一只手给儿子拿着玩儿,悄声道:“现在好不好的都在说小皇孙,我听你大哥说,陛下龙心大悦。”
“谁家得了孙子也得高兴,这倒不奇怪。”“不止如此,有人说陛下要立太子了。”崔氏低声道。
李镜显而易见是讶异的:“就因为生了个有青龙记的皇孙?”
崔氏摇头:“这谁晓得。咱家向来不掺和这事的,我也只与你说,你大哥说了,这是皇家的事,皇家要怎么着,咱们听着就是了,到底不干咱们的事。”
“是。”李镜心思极快,想着这事既然大哥都说了不要掺和,想来自家是不大看好的。李镜心下便已有数,这要是大皇子的意思,可就真是异想天开了。难道就因为生了个有青色胎记的孩子,便能立储不成?
李镜想着,若这真是大皇子系的招数,那可真是实实在在的一个烂招了。崔氏还问:“对了,眼瞅着翰林院就要散馆考试,妹夫准备得如何了?”
李镜笑:“他那人,嫂子也知道,一向是极有自信的,跟我说必能拔头筹的。”
崔氏笑:“妹夫这样再好不过,要是寿哥儿长大了,做事有妹夫这样的自信,我就什么都不愁了。”
“别说,寿哥儿跟相公还真投缘,我时常过来,寿哥儿见我都很寻常。相公只有休沐时才来一趟,寿哥儿每回见他都欢喜。”
崔氏笑:“妹夫有没有再催你?”
李镜道:“上回叫我打了两下,这会儿不说了,嫂子不知道,他那人,想起一出是一出。难道只有他急,我也一样急得很。你说,我是不是像大哥,得成亲三年才会生啊!”’“你忘了先时是怎么劝我的,只管安心,孩子都是缘法。缘法到了,孩子说来就来。”崔氏道,“上次许太医看了,都说你身体没问题的。”
李镜有些犹豫:“我想着,要不要请许大夫帮相公看看?”
崔氏连忙道:“提都不要提!”她与小姑子道,“男人可在乎这方面了。”李镜问嫂子:“是不是大哥看过?”
崔氏压低声音:“我只跟你一人说,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李镜连忙点头,崔氏道:“只一次,但你大哥一个月脸色都臭得很。”李镜笑道:“大哥自小就爱端个架子,你能说服他看大夫,真有本事。”崔氏现在想想也觉好笑道:“我求他好几日,他才应了的。”“大嫂你骗大哥说让许大夫开个平安方不就成了。”
“你大哥可不好糊弄,我就这么说的,他一听我提许大夫,俩眼跟审犯人似的盯着我,我一紧张,就给露馅了,又跟他赔不是,说了不少好话,他才同意的。”
姑嫂俩说了不少贴心话,秦凤仪现在还不晓得,他媳妇儿已经准备给他看大夫了。
秦凤仪现在正除暴安良呢。
说来,因着太后娘娘的千秋寿宴,各藩邦来朝,京城一时热闹极了,秦凤仪把土人交给章颜接待后,就回翰林院念书了。他是出来同方悦买酸梅汤,说来叫人嫉妒,阿悦师侄成亲比他还晚些呢,囡囡都有身孕了,就他跟他媳妇儿,还没动静呢。
虽然心里有些羡慕,秦凤仪还是跟阿悦师侄一道出来,他也打算买些酸梅汤给他媳妇儿喝,看喝酸梅汤能不能促进生儿子。
两人出来买酸梅汤,秦凤仪就见几个倭人握着刀对着一家商户叽里呱啦大喊大叫,还推推搡搡的,秦凤仪一见就不高兴了,什么意思啊,有事不能说啊!秦凤仪正要上前去劝架,结果就见其中一个倭人对着掌柜反手就是几个耳光,铮的一声,雪亮的刀锋出鞘,倒没有一刀捅到掌柜身上,但那掌柜吓得一哆嗦就瘫在地上了,紧接着地上洇出一摊臊臭的水渍,明显是吓尿了的。
秦凤仪对揽月道:“去报官!”然后,他直接一罐子酸梅汤就朝那吓唬人的倭人头上砸了过去。
那倭人也是笨,你直接躲开不就得了,非要晃着把长刀,啪的一声将罐子劈碎,然后,兜头一罐酸梅汤就此淋下,一点儿没糟蹋,非但他是一头一脸,连他的同伴也没能幸免。那倭人指着秦凤仪就是叽里呱啦一顿说,说完之后举刀就砍。
方悦那一罐子酸梅汤也飞了出去,却是被此人轻松躲过。
此时此刻,秦凤仪只恨自己不是个习武的,方悦扑过来就要救他家小师叔,秦凤仪一把将方悦推到一边,自怀里抽出一把乌黑匕首,举刀相迎。
秦凤仪这种胆量,完全不可以常理来揣测,他这匕首不过尺来长,倭人的刀却是军刀制式,何况秦凤仪是文官出身,他就敢拿刀跟人家打架。而且这种完全不是比武较量,好不好就要挨上一刀的。秦凤仪半点儿不惧,他跟他岳父学过拳脚,这也练了四五年的,不说什么高深功夫,可这些倭人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秦凤仪那种面对危机时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静,让他竟能与这持长刀的倭人周旋一二。边上一堆百姓叫好,给神仙公子加油。
还有的朝旁的倭人砸东西大骂的,京城贵人多,很快便有一队亲兵过来,先是将旁的几个倭人围了起来,那几个倭人自要反抗的,这些亲兵却训练有素,几人自成阵势,不过片刻就将人打趴下了,倭人再叽里呱啦地说话,一人十个耳光,便老实了。秦凤仪没有打多久,就见远处一支羽箭流星般掠过,正中与秦凤仪打斗的那倭人的右臂,倭人一声痛叫,却不退反进,蓦然发狂,一刀就向秦凤仪头顶劈来。
秦凤仪都觉着,自己小命怕是要交待了。那刀锋之快,带起一阵烈风,秦凤仪梳着髻,髻上玉簪应声而断,方悦以为他小师叔就得葬送在这倭人刀下,心下登时大痛。结果,就是玉簪断了,那倭人的刀竟停在了秦凤仪的头顶。
倒不是倭人手下留情,打到这种程度,哪怕秦凤仪身着绿色官服,实际上,两人都打红眼了,已顾不得彼此身份。这刀之所以停了,是因为有一人比刀锋更快,那人几乎是快成一道闪电,目力不好的都未能看清这人的身形,这人的一只手紧紧地握在这倭人腕上,那倭人的手臂便不能再动弹半分。方悦甭看也是书生,他也不会他小师叔的那些拳脚,但他反应极为迅捷,一把将他小师叔自倭人刀下拽了出去。
秦凤仪定神一看,竟是平岚。
平岚的那只手紧紧地握住倭人的手腕,见秦凤仪已挪远,平岚将手一松,继而猱身而上,不过三五回合,便将这倭人打倒。
周围又是一阵叫好声。
平岚将打倒的倭人同样交给亲卫看管,过去看秦凤仪与方悦二人,秦凤仪捡得一命,心下大是庆幸,笑道:“平岚,多亏你,又救我一次。”
平岚道:“这原是我分内之事,听到有人报这里有倭人闹事,我就连忙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秦凤仪瞅那些倭人一眼问:“他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一点儿规矩都不讲。”“一言难尽。如今京里使团多,他们自己还有奇奇怪怪的规矩,有时候自己人都打起来,时有冲突,我们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巡视。”平岚看他胳膊,血洇出一片道,“你要不要先去药堂里治伤?”
秦凤仪此时才发现自己胳膊在流血,大叫一声,只觉一股锋锐的痛楚袭来,当下就不行了,要不是方悦扶着他,他都能晕厥过去。
当下便有一个车夫上前,作个揖道:“神仙公子请上车,小的这就送公子去药堂。”秦凤仪自知道自己受伤后,脸都惨白惨白的,倒不忘正事,临上车还与平岚道:“好生问一问,这店家都给欺负尿了,必不能叫咱们的百姓吃亏。”
平岚正色道:“这是自然。”他还要回去交差,便辞了秦凤仪、方悦二人,带着这些闹事的倭人去了。
平岚带人走时,周围都是赞颂之声。
待平岚一走,方悦与揽月扶着秦凤仪上车,不少人围上前问候,跟着神仙公子一道去了药堂。这大街颇是热闹,药堂离得也近。药堂的大夫一听说神仙公子是为了救百姓与倭人打斗受的伤,立刻细心地给神仙公子清洗伤口包扎了,还分文不取。
此时,还有店家奉上上好玉簪一支,给神仙公子簪发。有成衣铺子的掌柜送来衣裳的,还有店家请二人去饭庄吃饭压惊的,这些俱是分文不取。这些百姓,倘不是不会拳脚,先时怕都要上前助阵的,只是他们打不过带刀的倭人,只得站在一旁着急罢了。倒是秦凤仪,这位探花郎,如此血性,敢拿一匕首便与倭人打斗,这样的勇武,以前只是些女娘倾慕神仙公子,如今便是不少男儿郎对他的胆色亦是深为敬佩。
还有人重买了两罐子酸梅汤送给他二人,秦凤仪虽做了好事,但看百姓这般热情,心下欢喜的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了,道:“我既是路上遇到了,又会些拳脚,自然应该相帮。你们手无寸铁,不然我相信,你们若是如我这般会拳脚,也是一定会帮忙的。大家就别再赞我了,这都是我应当做的。”以秦凤仪的脸皮,竟被这些百姓夸得有些羞了。
待辞了这些百姓,外头还有车轿等着秦凤仪,先时送秦凤仪过来的车夫,竟没有再挨上个儿,换了个车子更大更宽敞的,主动要送神仙公子。
秦凤仪回家后,揽月要给钱,人家还死都不要,硬要给就要翻脸,说神仙公子瞧不起他,拉着车跑了。
待秦凤仪进家里去了,秦老爷、秦太太见儿子受伤,险些晕厥过去。
李镜闻信后连忙过来婆婆这里看丈夫的伤,知道只是皮肉伤后,这才放下心来。方悦在一旁大致说了事情的经过,李镜心疼丈夫,难免道:“你又不懂武功,等着官兵过来就是。”
秦凤仪道:“这如何忍得啊!你是没见,你要是见了,你也忍不得!”“我会武功,你会吗?”李镜道,“这亏得平岚来得及时,要是他晚来一步,你有个好歹,要如何是好?”
秦凤仪立刻扶着脑袋叫唤:“哎哟,头晕,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浑身疼,怎么办怎么办?”
李镜看他这德行,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秦老爷、秦太太可是没有生气只有心疼的,秦太太眼泪都下来了,扶着儿子连声道:“我的儿我的儿,还有哪里伤着了不成?快叫为娘看看。”
秦凤仪装出一脸虚弱:“就是想躺一躺。”
秦太太连忙扶儿子屋里躺着去了,秦老爷也跟过去照顾儿子,李镜与方悦说话:“简直气死个人!”
方悦劝李镜道:“阿凤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叫他改,他若改了,也就不是你心仪的凤凰公子了。”
李镜笑:“你来也打趣。”
“不是打趣,我看他这性子是一辈子难改了。”方悦道,“你就别念叨他了,还是好生陪一陪他。我看小师叔这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伤,你不晓得,他吓坏了。”
“吓他一回,就不胡乱去救人了。自己又不会武功。”
两人说几句,方悦便告辞了。李镜送他出去,心里也惦记着丈夫,过去看望,秦凤仪正跟爹娘说他如何英武与倭人打斗的事呢,说得眉飞色舞:“别看他那刀长,我匕首短,要是远着打,自然是他的长刀占便宜,待近了打,就是我的匕首占优了。”一见媳妇儿进来,秦凤仪立刻又一脸虚弱了。
秦太太听得一点儿不觉儿子威武,摸摸儿子的头,哆哆嗦嗦地问:“阿凤,你的簪子如何换了?”
秦凤仪道:“叫倭人劈断的啊!亏得平岚救我,不过也是他那箭射得不准,有那准头,干吗要射倭人的手臂啊,他应该一箭射穿倭人的脖子。我也没想到那倭人那样悍勇,手臂中了一剑,倒更加疯狂,亏得平岚救了我。”
秦凤仪还道:“娘,这得备份礼给平岚送去才好。”
秦太太脸色比儿子的脸色还白上三分,听到儿子险些被倭人劈了脑袋,一时说不出话。秦老爷略好些地道:“这是应当的,明儿我就叫人备礼,亲自过去道谢。”
秦太太心疼得直掉泪,看儿子手臂上包得扎实,想去碰又不敢碰,问儿子:“可还疼不?”
秦凤仪道:“觉着伤处火辣辣的。”
李镜道:“得疼好些天呢。”她缓了缓口气道,“你也这个年纪了,出门在外,就是不为自己想,也得为父母想一想,你看把公婆吓的。”
“是啊!”秦太太千万叮嘱,“我儿,以后那路见不平的事就交给侠客们去干吧。你又不是侠客,武功也平平,可再不敢冒这样的险了。”
“我知道了,看情况吧,要是见着不可忍之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观的!不然,那还叫男人吗!”
别说,秦凤仪一向在清流中不大好的风评,竟因着他这遭挺身而出获得了极大的赞誉。其实,先时清流诟病的多是秦凤仪规矩上的不讲究,还有,时常做些清流不屑的事,什么靠脸得探花,也不知让一让。还有,为出轨偷人的大公主走动,还有,特会邀宠啥的,反正不大像正经人。
结果,这位不大像正经人的秦探花,竟能在街上路见不平、除暴安良。清流们虽则有些固执刻板,到底不是不通情理。就是卢尚书听闻此事,也说了句:“虽则往日间不大懂规矩,品性上还是好的。”
能叫卢尚书夸一句品性好,这赞誉,着实不低了。
秦凤仪这辈子第一次受了刀伤,他也胆大得很,自己只有一把小匕首,便敢与拿长刀的倭人打斗。可他毕竟受了刀伤,且当时险死还生,受了惊吓,夜里就有些发热。
天一亮,李镜立刻命人去侯府取帖子请许太医去。
没想到,倒是许太医自己先过来了,奉陛下之命给秦探花看伤的。秦探花的伤处,许太医看了看,换了宫里的珍珠玉容膏,再给秦凤仪开了服汤药,说三服药必然好的。
秦家人千恩万谢地备了谢仪,秦老爷亲自送了许太医出去。
李镜摸摸丈夫的额头,待药好了,服侍他喝了。一会儿,又有方悦过来探望,知道秦凤仪有些发热,许太医给开了药,已服下了,方悦也便放下心来,去翰林院给秦凤仪请了假。不少同窗听闻他们昨日之事,还挺关心秦凤仪。方悦一向耐心,说了秦凤仪受伤的事,又把昨日小师叔那等英姿大大地夸耀了一回。以至于,不少对秦凤仪有些嫉妒的同窗都有些自惭形秽,尤其一向与秦凤仪不大对付的传胪范正,想着秦探花这等勇敢之人,便是文章上不如我,其为人品性也是远远胜过我的,想到自己在翰林院一直暗憋着劲与秦凤仪分个高下的事,不由得有些惭愧了。
秦凤仪完全不晓得,他这不过做了件应当应分的事,就惹来这么多敬仰。
除了同窗们过来看望,愉老亲王听说秦凤仪受伤,想打发人来吧,不放心,索性自己换了常服,过来瞧了一回。愉老亲王不是秦父秦母那等就怕儿子有个好歹,再三劝儿子以后莫要出头的,愉老亲王很是欣赏秦凤仪的血性,道:“你这个年纪,正当有此血性才是。只是以后出门要多带些人,若你身边带上侍卫,昨日命侍卫便能将那些倭人拿下了!就是自己与人决斗,也得有勇有谋。譬如,那些个倭人其实脑子简单得很,你就不该拿匕首与他打斗,你是匕首,他是长刀,你岂不吃亏?就该扔了兵器,两人再战。”
秦凤仪一面听一面点头,扼腕道:“您说,我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呢!我一怒,就上去打了。”
愉老亲王笑:“你还年轻,年轻人多是如此的。只是以后多长些经验就好了。”
秦凤仪认真听了,乌溜溜的眼睛里灵气满满,愉老亲王真是越看越爱,给秦凤仪留下不少好东西,还送他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与秦凤仪道:“你要是想学武功,可以跟阿乙学。”
秦凤仪心下很是高兴,眉开眼笑地谢了愉老亲王,待他要送,愉老亲王让他只管在屋里歇着。于是激动得哆哆嗦嗦、结结巴巴、走路顺拐的秦老爷,送愉老亲王出了门。
秦凤仪此次受伤,来看望他的人当真不少,他岳父他大舅兄还有俩小舅子都过来了。秦凤仪原想着歇一天就去念书的,可见这许多人来看他,闹得他都想多躺两日,好享受一下亲朋好友们的关怀啦。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
秦凤仪第三天是亲自到平家道谢的,平岚差事忙,并未在家。平郡王妃亲自见的秦凤仪,问了几句他的伤势,很是赞了他几句,还要留他吃饭。秦凤仪婉拒了道:“我们翰林院的散馆考试就要到了,我岳父说了,要我考前三名才成。昨儿在家歇了一天已误了不少功课,既然阿岚不在,我就先回翰林院了。什么时候他有空,我再来寻他。”
平郡王妃点头,让秦凤仪去了。虽则秦凤仪与大皇子是不大和睦,但就秦凤仪这种见义勇为的性格,就是平郡王妃也很欣赏,与儿媳妇儿世子妃道:“这秦探花,是个直脾气的性子。”
平郡王世子妃笑:“是啊,要说好,也是好的,就是忒直了。”这位自然是偏向皇子女婿的。
平郡王妃则不这样看,道:“人无完人,谁还没个缺点。只要人品好,这便是好的。”要平郡王妃说,秦凤仪这也算得上天之骄子了,尽管出身寻常,但人孩子本身出众,一路顺遂地来了京城,今又是御前红人,大皇子毕竟还只是皇子,你爹看中的人,你多尊敬着些也没什么。当然,秦凤仪的脾气也大了些,今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然叫人待见,但发作起来不给皇长子留面子,也怪不得人恼。要平郡王妃说,俩人都是娇惯的性子,不合脾气也不足为奇。
秦凤仪回翰林院念书后又感受了一回同窗们的关怀,他虽是个臭美的,但这为官小一年了,也学了些跟书呆子们交往时谦逊的道理,秦凤仪很是谦虚了一回,其实他本也认为,这只要是会武功的见了,都不能袖手旁观的。
让秦凤仪惊讶的是,一向与他不大对付的范正还把自己这两日的笔记给了他,范正性子耿直道:“原本觉着你人品不大好,现下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什么叫人品不大好啊?我怎么啦就人品不好?”
范正道:“你在屋里剪个纸人用烛火照着仿佛深更半夜还念书的事,以为我不知道呢。”
秦凤仪坏笑:“谁让你见天地让你家小厮去偷看我何时休息,说吧,你是不是倾慕于我?我跟你说啊,你倾慕我也是白倾慕,我已经有媳妇儿啦。”
看他这满嘴胡扯的劲儿,范正恨不能再把笔记要回来。他倒是想要,奈何秦凤仪不给,笑嘻嘻地把笔记压自己的书本下头道:“现在才知道我是好人,你这眼神儿也忒差了。”
范正都不想搭理他了,秦凤仪一捂胳膊:“哎哟,我这胳膊又疼了。”
范正才是真正的直性子啊,忙问他:“可是伤着了?”想着刚刚不应该夺笔记的,秦凤仪就是这么个二百五,别人不晓得,他是晓得的啊!
秦凤仪道:“我这还口干了,想喝水。”
范正只好给他倒杯水,秦凤仪喝过水,这才道:“如今这才好了。”范正气得,想着再理这姓秦的,他就不叫范正,改叫犯贱算了!
秦凤仪这人吧,你不理他,他又凑过去跟你说话。
他其实挺喜欢范正的,用秦凤仪的话说,这样耿直的人可是不多见了啊!
秦凤仪回到翰林院念书,因他伤的是左臂,并不影响写字,再者,还有同窗们照顾他,他上课念书十分用功。没想到,下午皇帝陛下还宣召他了。
秦凤仪对着过来召他进宫的内侍道:“我今儿不想进宫。”
因秦凤仪时常被宣召,内侍与他亦是熟的,笑道:“秦探花,陛下记挂着您哪,您就赶紧进宫吧。”
秦凤仪道:“我这受伤了,走不动。”内侍笑:“那我背您老人家走,成不?”
秦凤仪哈哈一笑,同小内侍进宫去了。景安帝还真挺记挂秦凤仪,觉着小探花除暴安良受了伤,虽则太医说伤得并不重,但秦凤仪是文官,哪里能与武官相比呢。
景安帝见了他,还夸奖了他一回,秦凤仪也不说话,景安帝问他:“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秦凤仪带了几分埋怨道:“我想陛下好几天了,陛下才想起我,我生气了。”
景安帝笑:“这不是这几天忙嘛,朕心里可是一直记挂着你呢,知道你受伤,还打发许太医过去给你看伤,如今可是好些了没?”
“本来就没什么大事,我以前常跟人打架,只是动刀还是头一回,以后熟了就好了。”景安帝连忙道:“哎,你是文官,这动刀动枪的,原是他们武官的行当。”“我知道,就是有时忍无可忍,也不能干忍着就是。”秦凤仪笑嘻嘻地凑过去道,“陛下,我好想你。我听说,您家小皇孙身上还有青龙胎记,陛下快跟我说说,青龙胎记啥样?我媳妇儿说,后丈母娘看过,说一看就能看出是条小龙来,是不是真的?”
景安帝对于孙子的胎记是很自豪的,笑道:“景川侯夫人说得没错。”
秦凤仪直咋舌道:“天下竟有这等奇事?我还以为是以前我娘跟我说的半身青色胎记,叫青龙胎的呢。”
景安帝道:“你母亲说的是民间寻常子弟,朕这皇孙是传自太祖皇帝的吉兆,岂是寻常人可比。”
“这倒也是。”秦凤仪还跟景安帝打听,“陛下,小皇孙出生前,你做没做胎梦?”“什么胎梦?”
“就像我出生前,我娘就梦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赶着一群牛犊,那牛犊大得很,一个个像小山一样,壮实极了。那白胡子老头儿挑了最壮的一头,交给了我娘。转天,我娘就生了我。这就是胎梦。”
景安帝道:“没有。”“那您问问大殿下或者皇后娘娘、皇子妃,一般亲近的人都会有所感应的。”景安帝深觉有理。
景安帝还让秦凤仪看他写的诗,他写了三首诗,都是写他家小皇孙的,秦凤仪真心觉着景安帝是个好祖父,一面欣赏景安帝的诗作,一面道:“陛下诗虽则写得不咋地,但这写诗的主意不错,待我家大宝出生了,我也得给他写几首诗。”
秦凤仪嘀咕着,景安帝脸色有些臭:“朕这诗就这么不好?”
秦凤仪见景安帝不高兴,道:“这可怎么啦,我诗也不好啊!一般都是那些爱发愁、不得志的人才能作出好诗,像我就不爱发愁,我喜欢听我们扬州的清曲。陛下,您听过扬州清曲不?”秦凤仪随口就哼了几句给景安帝听,还问,“陛下,小皇孙的小名儿起了没?”
景安帝十分得意:“起了,叫永哥儿。”
秦凤仪鼓掌:“这名字好,永,有永远长久之意,福泽绵长的意思。”景安帝笑:“还成吧。”“什么叫还成啊,很好的。”秦凤仪道,“我儿子小名儿叫大宝。”
景安帝道:“这么说,你媳妇儿有了?”哎哟,先时秦凤仪盼儿子盼得都快魔怔了。“没有啊,但我五年前就把我儿子的名字起出来了啊!”
景安帝:还是个魔怔的。“大儿子叫大宝,二儿子二宝,三儿子叫三宝,这样排下去,生多少都不怕。不过我算过了,我跟我媳妇儿,最好是生三儿一女就够了。”秦凤仪同景安帝道,“陛下,这个青龙胎记这样吉祥,越发趁着这势头,叫几位成亲的殿下多给您生几个这样的小皇孙才好。”
“这样的吉兆,岂是轻易可得的。有这一个,就是祖宗保佑了。”“原来这样稀罕啊!”
“你以为哪?难道是人人可有的?”“不是,这样的胎记自然是龙子凤孙才有,不过难道只有一个?我觉着,是因为陛下圣明,才有这样带着吉兆的皇孙降世。可是,陛下您不是一般的圣明啊,肯定不止一个有吉兆的皇孙吧。”
秦凤仪这话要叫别个清流听,便有谄媚之嫌,但他说的是真心话,顿时听得景安帝大乐:“朕只盼遂了凤仪你这话才好。”
秦凤仪道:“陛下放心吧,一准儿是如此的。”
秦凤仪还央求了景安帝:“陛下,哪天小皇孙能抱出来了,您抱到您这儿来,叫我开开眼,也看看那青龙胎记是个啥样?这可忒神了。”
景安帝很爽快地应了:“成。”
秦凤仪得景安帝应了此事,心下很是高兴。
倒是秦凤仪给景安帝提了个醒儿,景安帝夜宿凤仪宫时,还与皇后说起来:“咱们永哥儿生来不凡,这先时你有没有做过什么胎梦?”
“胎梦?”“你生咱们大郎时,不就梦到了一颗大明珠吗?”
“这几天净忙着永哥儿的事了,倒把这茬儿忘了。我倒是没梦到过什么,明儿我去问问大郎和他媳妇儿。”平皇后笑,“陛下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是秦探花说,咱们永哥儿来历不凡,问先时可有预兆。”
平皇后平日里最烦秦凤仪的,此时听这事竟是秦凤仪提醒的陛下,当下眉开眼笑,也不嫌秦凤仪了,道:“要不说是做探花的人,圣贤文章懂,这些民俗亦是通的,果然有学问。”
“是啊!”景安帝笑,“朕原还说,他与大郎拌过嘴,你不知道秦探花,他年纪小,还是小孩子脾气,有点子事儿记好久,朕这几天没宣召他,还说想朕了。可他这人吧,性子也直,很知道记挂人。知道咱们得了小皇孙,早想着恭喜朕,这胎梦的事,要不是他提个醒儿,朕也忙忘了。”
平皇后道:“他们俩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虽则我总跟大郎说,待臣下得尊敬,他也爱做个老成样儿。可想想,他这不过二十二岁,秦探花比他还小。皆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孩子,哪里有不拌嘴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好了的。”
景安帝点点头,与平皇后说了一回小皇孙便早早歇下了。
秦凤仪这么一问“胎梦”,况小皇孙生得如此不凡,就是没“胎梦”,现成也得做一个啊!于是,大皇子妃小郡主、皇孙他亲娘,就立刻做了个胎梦。当然,没说是现在做的,自然是说以前做的。小郡主在慈恩宫做出个苦想的模样道:“以前倒是做过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胎梦?”
平皇后道:“快说,是个什么梦?”
小郡主道:“我梦到在一个有很多水的地方,我站在一艘极大极大的船上,天上有好几个太阳,突然有一个太阳掉了下来,我当时觉着胸口热得不得了,就醒了。”
裴太后笑:“这可不就是胎梦嘛。”
裴贵妃也说:“大大的吉兆啊!”她又问小郡主,“你先时怎么不说啊?”
小郡主一脸无辜:“我不知道这是胎梦啊!我醒后嘴里发干,喝了些温水,便又睡了。”平皇后笑:“你这是头一遭有孕,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
裴太后笑道:“像哀家怀着皇帝的时候,也做过一个梦,是梦到天上一颗星辰坠地,落在哀家的宫里,哎哟,当时光芒大盛。我彼时也不晓得,生了皇帝好久,想起来跟母亲说,母亲还埋怨我没早说。可那时头一遭有孕,根本不晓得。”
于是,在大皇子得一有青龙胎记的吉祥皇孙后,大皇子的媳妇儿又做了个“吞日”的胎梦。
秦凤仪绝对是个奇人,一些消息灵通的权贵都觉着,秦探花能在御前红火这么长时间,可真不是没道理的。这不是嘛,大皇子刚生个吉祥皇孙,秦探花这热灶趁的,咱们大家光顾着恭喜大皇子了,咋就把胎梦这事儿给忘了呢?
哎哟,瞧瞧秦探花这机灵的。这可不是寻常的机灵啊!不知道的,得以为秦探花与大皇子交情不凡呢。
实际上,两人可是前些天刚红过眼,没想到这皇孙一降世,秦探花立刻拍了个顶顶响的胎梦的马屁上去。
便是大皇子身边的近臣都颇是扼腕,想着咱们怎么就没想到胎梦这一节,竟叫个秦探花跟大殿下卖一大好啊!
是啊,有胎梦之事,这便是大皇子再不喜秦凤仪,胎梦一事上也得知秦探花的情了。实际上,大皇子也是这么想的,觉着是秦探花求和之意。
非但大皇子这样想,便是李镜亦这样想,夫妻俩被窝里说话时,李镜就说了这事,秦凤仪都没听明白:“求什么和啊,我干吗跟他求和?上回就是他整我,不然太后娘娘千秋宴的差事我还得立一大功。结果叫他闹得什么都没了。我能跟他求和?他跟我赔礼道歉还差不离。”
“那你说什么胎梦啊?”李镜不明白了。
秦凤仪很坦白地说:“人都说生孩子多会做胎梦的啊,咱娘生我之前就梦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赶着一群极精神的牛犊子,在大草地上跑。”然后,他把他娘生他前的胎梦与媳妇儿说了一回道,“大皇子这孩子,还有个神得不得了的青龙胎记,之前肯定也做过胎梦啊!我就随口一说。”
是的,让众人诸多解读的事,其实只是秦探花随口一说啦。
李镜真是无语,想着说咋这么多嘴,可反过来一想,倒也不错,大皇子因生了个带着吉兆的好儿子,现下风头正盛,自家暂避风头也是好的。
李镜便未多说,秦凤仪却问媳妇儿:“你近来做什么胎梦没?”李镜没好气道:“没!”
秦凤仪遗憾道:“我也没。”
李镜心下一动,对丈夫道:“你什么时候有空,让许太医来给你瞧瞧胳膊上的伤,虽则已收口,莫留下疤才好。”
秦凤仪未多思,他本身也是极注容貌之人,便应了。
先时秦凤仪受伤生病,许太医过来,李镜净担心丈夫的病了,也忘了让许太医帮着诊一诊子嗣上的事儿。如今想起来,就得寻个理由,免得男人好面子,不高兴。见丈夫这么痛快就应了,李镜又关心了他一回,让他念书不要太辛劳了。秦凤仪这家伙,向来会顺竿儿爬的,见媳妇儿态度不错,难免提些非分要求。李镜因着要叫太医给丈夫诊一诊是否有隐疾啥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故而,纵是些个非分要求,李镜也羞羞地应了。
许太医的问诊结果,只看李镜阳光灿烂的心情就知道了,夫妻二人都身体康健,想来儿女就是缘分上的事了。缘分一到,儿女自然就到了。
倒是三皇子妃也传了有孕的喜讯,三皇子现在与秦凤仪关系不错,还与秦凤仪说了一声,秦凤仪与三皇子道:“灵云寺的香火再灵验不过,你有空多去拜拜,让你媳妇儿也生个有青龙胎记的皇孙。我看陛下可喜欢有青龙胎记的皇孙了!”
三皇子一向与大皇子不对付,但还不至于对侄子眼红,三皇子的观点倒是与他爹一致,也与这天下九成九的人一致,道:“那等吉兆,岂非常人能有的?”
秦凤仪显然就是那与天下九成九的人都不一样的思维:“你儿子一样是陛下的皇孙,哪里就是常人了。前儿我见着陛下还说呢,让陛下多几个有吉兆的皇孙才好。这不,你媳妇儿接着就有了,我看,你这孩子生下来说不定也有青龙胎记呢。”
三皇子道:“你可给我小声些吧。我就盼着孩子平平安安就好。”一向犟头的三皇子,在儿女事上却也展露了完全不同于自身性情的温情。
秦凤仪笑:“放心吧,我给你算着哪,你这孩子生下来定是个有福的。”
三皇子也不晓得他如何算的,但听秦凤仪这话,自然高兴。秦凤仪还有事提醒他:“对了,你做胎梦没?”
三皇子讥诮道:“难不成我也做个‘吞日’的梦?我家可没这么大福分。”“看你,我又不是说那个。阴阳怪气的做什么?”秦凤仪道,“我是提醒你一声,一般孩子生产前,家里大人都会做胎梦的,你是做亲爹的,可得留意啊!”
三皇子也只是不喜大皇子系,且他直来直去惯了的,其实并无恶意。秦凤仪也只是好意提醒他,三皇子道:“我就梦到了一只小奶狗,总是追着我,撵都撵不走。”
“哎哟,今年可是狗年,这说不定就是你家儿子的胎梦。”三皇子郁闷道:“人家都‘吞日’了,我梦个小奶狗。”“这有什么呀,说不定是二郎神的哮天犬呢。”“你可别安慰我了,小奶狗就小奶狗吧。”
三皇子其实是来看秦凤仪的,他消息一向不大灵通,知道他受了伤,而且是这样英勇行为受的伤,三皇子很敬秦凤仪是条汉子,过来看看他,还带来了六皇子的礼物。三皇子道:“六郎也惦记着你呢,只是他得念书,不到休息日出不来。他收拾了不少东西,让我带给你。”三皇子自然也有自己的一份礼物。
秦凤仪笑道:“多谢你们想着我。其实我早没事了,再说,你要是路上见到,定也不会冷眼旁观的。”“那是,岂能坐视我朝百姓被人欺!”“那几个倭人如何了?”
“他们使团的亲王跟父皇说了不少好话,还说拿钱赔偿那店家,父皇也允了,让禁卫军放人,平岚打了他们几十板子才把人交出去。倭人亲王还抗议来着,打已打了,抗议有什么用。父皇说了平岚几句。说来,我虽不喜平家人,平岚倒还不错。”
“他与老郡王都不错。”秦凤仪道。
三皇子到底与平家有过节儿,便不再多说平家之事。
秦凤仪与平岚倒是很好,主要是平岚救了他两回,而且人家是真的对他媳妇儿没非分之想。秦凤仪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平岚不论相貌还是本领,都是一等一的,听说他在北面儿,时有蛮人掠边,平岚虽是年轻将领,也打过好几场胜仗。平岚现在已积功到四品将领衔了。
秦凤仪都与他说:“要是我儿子以后有你这本事,我就什么都不愁了。”
平岚不确定秦凤仪是不是占他便宜,相较其他人,平岚其实更了解秦凤仪一些,知道秦凤仪就是个有口无心的,说话不过脑了是常有的事,而且想到什么说什么。平岚道:“我倒是盼着我家大郎有凤仪你这般心性才好。”要说秦凤仪,最让平岚欣赏的,便是秦凤仪的心性了,这当真是个坦荡光明之人。
秦凤仪笑:“我这样优秀出众的人,可不是等闲学得来的。”
平岚一乐,秦凤仪很好奇打仗的事,跟平岚打听了不少。平岚虽是家族嫡长孙,但只看他一成年就放到边关历练,就可知家族对这位嫡长孙完全没有半点儿优待的。秦凤仪听平岚说着边关的兵戈铁马,心下又羡慕又佩服道:“可惜我胆子小,不然我也去打仗。街头打架算什么,这为国征战,才是男儿本色啊!”
“你胆子还小,你又不会什么武功,拿一把匕首就敢与带长刀的倭人决斗了。”“我那是一急,没顾得上胆小,其实可后怕了。尤其是险些被人一刀把头劈成两半,你说,我连儿子都没有呢。何况我这相貌我这才干,若是就这么死了,我得多亏啊!”平岚哈哈大笑,他平日里听惯了大话假话,乍一听秦凤仪这实话,十分愉悦。秦凤仪道:“笑什么呀,难道不是这个理?”
“是,”平岚给秦凤仪斟酒道,“你怎么会死呢,京城里不是都叫你猫九命。”“这也是。”秦凤仪道,“我觉着你是我的幸运神,我两次遇险,都是你救的。当然,也有柳二叔的功劳,还是他送我的匕首。”
平岚道:“工部新铸的刀,我还没见过,凤仪,能让我看看你的匕首不?”
秦凤仪自怀里取了出来,递给平岚,平岚略带薄茧的手指滑过匕首略带一丝寒意的刀身,然后手腕轻折,轻轻松松地便削去酒桌一角,平岚赞道:“果然好刀。”
秦凤仪笑:“是吧?”他看平岚很喜欢的模样道,“你喜欢就送你吧。”
平岚将匕首归还道:“这匕首虽好,却是柳郎中送你的礼物。而且你是个急性子,又爱抱个不平,还是你先拿着。我再去工部要一把就是。”
平岚这样说也有理,秦凤仪便将匕首揣了起来。平岚一盏酒喝完,感慨道:“凤仪你来京城的时间虽短,结交之人却是无数。”
“这也得是透脾气的才能结交,有些人,说上一两句话,便觉着能做朋友。就像你,以前我不认得你的时候,可讨厌你了。其实是嫉妒你,我心里可喜欢我媳妇儿了,可是样样比不过你,也就是生得比你略好些罢了。待到京城,我还闹了笑话,你也是眼见的,那时我真是没风度,可那也主要是为了娶媳妇儿。后来我跟我媳妇儿的事成了,我嫉妒就少些了,你在京城的时候少,不然咱们早就是朋友了。”秦凤仪给平岚续上酒水道,“你不晓得,因着我与陛下投缘,陛下时常宣召我,也有很多人故意巴结结交我,那一等人,也就面儿上做个亲热。我好几回,他们看我要倒灶的样子,立刻就能变脸了。其实,好朋友也是有数的几个,多是虚热闹。不过,那些人我跟他们也就是个面子情,这京城都是人精,谁傻啊!我初时看不大出来,但经过几回事,我也就看出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了。我也只与好朋友来往,那些个小人,我不与他们来往的。”
秦凤仪与平岚说来出身成长性情也完全不同,但很奇特,两人就是能说到一处去。平岚喜欢秦凤仪的性情,秦凤仪喜欢平岚的本领,一来二去,两人还时常在一处吃酒呢。
其实,平岚说秦凤仪结交之人无数,虽有些夸张,但秦凤仪在京城时间虽不长,但他朋友很是不少。像郦家这些很早就与秦凤仪认识的就不提了,还有如柳郎中这般的,最奇特的是,秦凤仪与恭伯府都是死对头了,柳郎中这位恭侯爵的嫡亲弟弟与秦凤仪却是交情极不错,秦凤仪那把能与倭人一较高下的匕首就是柳郎中送的。得知秦凤仪受伤后,柳郎中倒没送什么伤药补品,道:“伤药补品你这里不缺。”却是送了一柄短刀给秦凤仪,让他防身用。
秦凤仪一看,与匕首是一样的材质,心下很是喜欢。
柳郎中笑:“我身无长物,也只是这些打兵器的本事了。”“这还叫身无长物啊!”秦凤仪摸摸柳郎中的胳膊硬邦邦的,可叫人羡慕了,“柳二叔,我第一次见你,就觉着你是一条好汉。上回你救我,也救了我家小玉,这回又是你送我的匕首救我,咱俩可不是一般的缘法。”
柳郎中笑:“我也觉着,跟阿凤你能说到一处去。”
秦凤仪请柳郎中吃酒,说了不少自己在翰林院如何用功的事,柳郎中听得津津有味。柳郎中过来,秦凤仪虽则有些意外,却也不太意外,真正让秦凤仪意外的是,那些土人族长,竟然也成群结队地来他家看望他的伤势!
这可真叫秦凤仪狠狠地感动了一回。结果,秦凤仪发现这些土人可真不傻,过来看他,还一箭双雕——土人们除了看望秦大人,还与秦大人打听了一回章颜章大人的事!
秦凤仪都与媳妇儿说:“瞧着土不拉叽,我看,数他们心眼儿多。”
土人们特意来打听章颜章大人,显然知道章颜要去南夷州做巡抚,秦凤仪自然是大大地夸赞了章颜一回,尤其是夸章颜心善,还救过他如何如何的。
土人们想着,这位章大人听着倒是个好的,于是稍稍放下心,送了秦凤仪一些礼物,又在秦家大吃了一回,方才告辞。
待秦凤仪与章颜说起此事时,章颜毕竟状元出身,主要是人家世代书香,是个斯文人,从不叫这些土人为“土人”的,道:“各族长虽倾慕中土文化,心里还是有几分犹豫的。这也无妨,待我过去,自然会让他们知道朝廷的善意与恩典。”
秦凤仪道:“我看他们生活都挺苦的,族长都这样了,可想而知族人的生活,要是能叫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定会知朝廷的好。”
“这话有理。”章颜笑,“凤仪你这一年的翰林院没白住,长进不少。”“这还用专门在翰林院才能明白啊?我爹做生意,每年给掌柜伙计们发的喜面儿多,他们就高兴。要是生意不好做,他们的喜面儿就少,少不得愁眉苦脸的。这不一样嘛,还用去翰林院学啊!”秦凤仪觉着这道理简直都不用学,“我为什么一直说大人是好官哪,就是因为大人在任上给咱们扬州城的百姓做了不少实事,而且从没有多摊多派的,这就是好官了。”
章颜发现,秦凤仪似乎天性中就有一种通透,有一些文人要解释很久的道理,他似乎一眼就能明白。章颜以往便知秦凤仪资质一流,不然也不能苦读四年便能春闱得中,只是以往章颜身为扬州父母官,与秦凤仪来往毕竟不多,他是如今方明白,秦凤仪资质竟好至如此地步,难怪陛下都对他另眼相待。
如此,章颜便卸下了以往还有些个长辈大哥的架子,而是与秦凤仪平辈论交。
秦凤仪眼下最大的事,便是散馆考试了。
考试前,他真是拼了小命地念书。而且秦凤仪当真是有那种考试时临场发挥的本领。不少人是考试怯场,秦凤仪不一样,他专门有一种考场发挥的本领,那真是物我两忘。待考试成绩发下来,秦凤仪一声惨叫,他怎么会是第四啊!
看他叫得那样惨,方悦以为怎么了,道:“不是挺好的,第四名呢。”方悦还是稳居第一,可见人家状元名头当真不是白来的。
秦凤仪哭丧着脸:“我岳父说了,要是考不到前三,就要我好看。”范正在一旁说风凉话:“不会是要挨媳妇儿的揍吧?”
秦凤仪那叫一个郁闷,阴郁的小眼神直直地瞅着范正,抱怨道:“你干吗要考第三啊,你就不会考得差一点儿?”
范正气道:“我有第三的实力,干吗要考第四。”上回是陛下看脸,他才输给秦凤仪这小子,得了传胪,不然探花就该是他的!
“你就当积德行善嘛。”秦凤仪一副嗔怪模样,郁闷地同范正道。
反正,范正是绝对没有秦凤仪的厚脸皮,但这次能考过秦凤仪,名列第三,让范正觉得格外扬眉吐气。范正还颇解气地与秦凤仪道:“积德行善也不给你行。”然后,他便一脸自得地踱着步子走了。要是秦凤仪没听错,这小子还哼着京里最时兴的小调,可见心情之得意。
秦凤仪考了个第四,叫谁说都是很好了。要知道,秦凤仪当初的探花就是刷脸刷来的,根本没有与探花相对应的真才实学。没想到,这小子在翰林院奋斗了一年,竟然能在二十几位庶吉士里考个第四。秦凤仪的学习本领,大家也是服了的。连陆瑜都说:“凤仪你要是上科弃考,准备下场,状元都有可能。”
秦凤仪道:“那我不就不能认识陆兄了嘛。”
陆瑜笑:“就一个甜嘴。”他问起秦凤仪,“这散馆之后,我们就要各授实缺了,凤仪你想好去哪部没?”庶吉士的实缺,向来都是不错的。
秦凤仪道:“想好了,就是没考好,也不知能不能成。”“你打算去哪儿啊?”方悦都有些好奇。
因为三人关系一直很好,秦凤仪就告诉他们道:“去南夷州啊!我听说,那里可好了,我打算谋个县令,做一地父母。”
方悦与陆瑜看向秦凤仪的神色,不说是看二傻子一般吧,但也差不离了。陆瑜呆了一刻,才问秦凤仪:“你跟家里人商量过了吗?”
秦凤仪道:“我家向来是我做主,不用商量,他们都听我的。”
陆瑜道:“你还是与家人商量一二吧。”南夷州那老远的地界儿,虽然秦凤仪跟那些个土人相处得不错,但他这不会是被土人们给忽悠了吧?
方悦出身方氏大族,其祖父任内阁首辅,方悦倒是想得多了些,想着朝廷派了章颜继任南夷巡抚,听祖父的意思,朝廷怕是要在南夷有些个大动作。只是,一般庶吉士散馆后,还会在翰林院再待三年,或是修书撰文,或是御前服侍,若是现在就去南夷州,是不是合适呢?
方悦一下子就想多了,他根本不知道,秦凤仪这去南夷州的事,就他自己说说,他倒是想去,但皇帝陛下完全没有把小探花派到南夷州的意思好不好。小探花这样合心意,景安帝已经给小探花想好了差事,翰林院侍读,侍诏厅当差,在御前帮着整理奏章,陪陛下读书的差事。官阶不高,七品衔,但这绝对是陛下身边一等一的好差事,简直就是肥缺中的肥缺。
景安帝还道:“这下子,每天都可以与朕见面了,高兴吧?”
秦凤仪原本因着景安帝不让他去南夷州做县令的事不高兴,正郁闷着个脸呢,听说让他做侍读学士,每天能跟陛下在一起,立刻转闷为喜,笑弯了眼,点头:“那还成。”
“什么叫还成?小子,你知道多少人降职都想做这官儿啊?”
秦凤仪见马公公端来新茶,忙极有眼力地接了,双手奉给陛下,笑道:“官儿不官儿的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咱们俩好啊!这官儿是陛下的,我倒是想去南夷州,陛下不是不让嘛。我心里很是喜欢陛下,陛下这样既有心胸又有智慧的长辈,是我这辈子仅见的。以前我觉着,我岳父就很厉害了,可我见了陛下,才知道岳父跟您比还是差一大截的。我想去南夷州,是觉着陛下待我这样的大恩,我想去帮陛下治理天下,虽然我现在本事不够,只能治理一小块儿地方,也是我待陛下的心呢。既然陛下觉着我暂时还不能去那里,我就先不去了。我跟在陛下身边,既能开眼界,也能长见识,待陛下觉着我何时可以去为陛下效力了,陛下您千万别客气,哪里不好干,就让我去哪里。咱们的关系且不说,我也不是那等挑肥拣瘦的人,陛下这样待我,我给陛下当差也绝不惜气力,一定把事情做好。”
景安帝哪怕常听秦凤仪表忠心,但秦凤仪的长处在于,他能翻着花样地表忠心。景安帝自是大悦,不要说景安帝,便是见惯了秦凤仪口舌伶俐的马公公,都觉着,听秦探花说话,真个大开眼界。
马公公在御前服侍,见过的大臣多了去了,秦探花也不似有些个大臣,得个好差事便感激得涕泪横流。秦凤仪不是那样的性子,不要说涕泪横流,秦凤仪就哭过一次,还是因受了大皇子的欺负,不想陛下为难才委屈得哭了,一哭就把个五品长史给哭去修陵了。像得了这样御前服侍的好差事,秦凤仪也不如何欣喜,反是说这样一番暖人心的话。马公公想,真不怪陛下喜欢秦探花,秦探花有人情味儿啊!
秦凤仪得了个好差事,回家与媳妇儿一说,李镜也高兴,与秦凤仪道:“在陛下身边,必要安稳当差。尤其,你在陛下身边会接触机要,不比先前陪陛下说话解闷儿了,可得知道严守秘密的道理。”
“你放心吧,我晓得的。要是国家大事,我怎么能乱说呢。”秦凤仪还道,“虽则不能去南夷州了,不过跟着陛下也不赖,我挺喜欢陛下的。”
李镜心说:这还叫“也不赖”吗?其实,翰林院侍读也分很多种,有一种就是单纯地给陛下讲讲学问的侍读学士,秦凤仪这一种侍读不一样,他是在御前服侍笔墨,较之单纯地给陛下讲学问的侍读,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便是她哥当年翰林院散馆后,也没能捞到这样的御前肥缺啊!
李镜很为丈夫高兴。
非但李镜为秦凤仪高兴,就是景川侯府与方家两处晓得了秦凤仪的差事,一样为他高兴。虽有些意料之外,因为一般陛下的侍诏厅里的侍读学士不会挑刚从翰林院毕业的庶吉士,但秦凤仪很得景安帝青眼也是事实。
如此一想,景安帝挑他入侍诏厅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秦凤仪得了侍诏厅的差事,方悦则继续在翰林院修书,散馆考试的第二名陆瑜倒是谋了外放,陆瑜说自己这一把年纪了,就想到处去瞧瞧。不过,对于秦凤仪的差事,陆瑜还说秦凤仪不实在,吵着要秦凤仪请客。
秦凤仪道:“虽然在陛下身边也很好,不过哪里是该我请客,应该老范请客才是。没想到,南夷州的差事我没得,倒叫老范得了。”范正也是谋外放的,而且外放之地不是别处,正是秦凤仪心心念念的南夷州。秦凤仪羡慕得不得了,范正笑:“你就羡慕去吧。”
秦凤仪说范正:“你简直就是我命里的冤家。”麻得范正浑身鸡皮疙瘩,想着总算能离了这神经病,可算是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因同窗们各有去向,依旧在京城的还好,还有些个同窗是选择了外放做一番实事,大家一道凑份子,在秦凤仪大力推荐的明月楼里聚了一回,在京城的以后自然少不得来往,但他们外放的,但凡有帮得上的地方,秦凤仪若是觉着可交之人,都没有袖手旁观。就是范正这刚把性子扭过来的,秦凤仪还介绍了罗朋给范正认识,与范正道:“我阿朋哥虽是商贾出身,你可别小看商贾,商贾走遍天下。我阿朋哥是早去过南夷州的,你毕竟是头一遭去,不论什么地方,有个熟人总是好的。”怕范正面子上过不去,秦凤仪还道,“罗大哥因为常往南夷州去,我还得把他托给你,倘若他在南夷州有什么难事。老范,咱们可是同科同窗的交情,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范正道:“难得你这样的人,竟能结下罗掌柜这样稳妥的人做朋友。”“我怎么啦?我同阿朋哥自小就认识好不好,我们青梅竹马,小时候一道上学的。”
秦凤仪把罗朋介绍给了范正,范正为人虽有些好强,到底是春闱前十的人才,为人并不迂腐,不然断不能与秦凤仪相交的。范正同罗朋打听了不少南夷州的事,还同秦凤仪打听不少土族族长们的事,方才辞别父母亲人,与章颜一道往南夷州赴任而去了。
这两人同行,倒是有一样便宜,秦凤仪一次送走两位朋友,既觉着省了一个脚程,可不舍的心反是加重了些。
散馆考试之后,庶吉士是有几日假期的。秦凤仪送别了好几个同窗,当然也没忘了往自家师父那里走一趟,听师父给讲讲他这职司的窍门,方阁老送给小弟子一句话:“多做事,少开口。”虽则六字真言给了小弟子,方阁老想他这话痨,也不知能不能做得长。故而,这六字真言后,方阁老千万叮咛小弟子:“陛下跟前的事,一件都不许往外说,知道不?”
“师父放心吧,陛下的事,我什么时候说过了?我从不说的。”“不说就好。谁问都不许说。”
“那师父问我也不说?”
方阁老一脸郑重:“对,我问也不要说!”秦凤仪点头,一副乖乖样:“记住啦!”方阁老问:“你岳父那里去过没?”
秦凤仪这回散馆考试没考好,怕岳父收拾他,一直没去呢。不过,秦凤仪嘴甜:“我当然是先来师父您这里啦!”
方阁老听这话没有不高兴的,与小弟子道:“你岳父那里也要走一趟,这散馆考试,你考得还是不错的。”
“不错什么呀,我原想着,头筹有望,结果还是阿悦第一。这小子真是叫人恼,我都打算拿出师叔的架子来为难他一回了,总是考得这么好,叫师叔没面子。”
方阁老哈哈笑:“你这也是尽了心的。我叫你等三年再殿试,你拿出现在念书的劲头来,下科春闱必然非状元莫属。”
“哎哟,我可不愿意再念书了,师父你就饶了我吧。”秦凤仪虽则是个念书高手,可真不是个喜欢念书的。世上好玩儿的东西多着哪,干吗要念书啊!方阁老看他这懒怠学习的模样就来气,心说:真是老天爷无眼,单把这等资质给这等不向学的小子。有些个孩子,真是念书用心,结果怎么学都学不会。这个不喜欢念书吧,却是一学就会。
不过,小弟子能得这样的好差事,方阁老很是高兴,他都为小弟子的前程计划好了,先在御前待几年,待得稳重些,谋一外放,外放个一两任,历练些个,便回京往六部任职,凭秦凤仪现下的年纪,五十岁入阁是稳稳的。
想到自己又教出一代阁臣,方阁老哪怕知道自己看不到那一日,心下却是无比欣慰。中午他还留小弟子一道吃饭来着。
秦凤仪是第二天去的岳父家,白天就陪老太太还有寿哥儿玩儿了一日,寿哥儿超喜欢秦凤仪。秦凤仪只要来,他连亲娘都不找了,中午睡觉都要秦凤仪哄他睡熟,然后才是乳娘接手,抱了寿哥儿午睡。连崔氏都说:“相公每天回来陪他玩儿,他都没这么高兴。”
李老太太笑道:“咱们寿哥儿,与姑丈投缘。”
秦凤仪得意:“我也这样觉着,而且祖母,你有没有发现,小宝儿与我在一处时间长了,都长得更好看了。”自从寿哥儿长漂亮了,秦凤仪就一直叫人家小宝儿,可见心里对寿哥儿的喜爱。
李老太太笑得不行:“我看也是。”
李镜笑:“你少吹牛了,大哥大嫂都是俊俏人,小宝儿当然是越长越好看。”
大家说笑了一日,景川侯与长子傍晚落衙回府,二小舅子、三小舅子也是晚上自国子监回家,见到秦凤仪、李镜夫妻过来自然高兴。唯景川侯见大女婿给他见礼,挑眉道:“我还以为你从此不登我的门儿了呢。”
“我早想来了,还不是岳父你非要我考前三名,我没考上,只得了第四,哪里好意思来。”
“哦,原来你竟是个脸皮薄的人啊?”
秦凤仪笑嘻嘻道:“你看你看,我一来就冷嘲热讽的,我以前其实是个脸皮吹弹可破的,就因着岳父您老人家一直这么锻炼我,把我给锻炼厚了。”他凑上前忙扶岳父坐了,又给岳父端茶倒水一通服侍。景川侯笑:“行啦,叫人瞧着好似我多刻薄你似的,坐吧。”
秦凤仪方才坐了,当天,景川侯倒没如何收拾秦凤仪,其实虽则女婿考了个第四,景川侯心下已颇是满意,要知道,秦凤仪先前那文章是在庶吉士里垫底的,这苦学一年,能有如此进益的,也就是自己女婿啦。景川侯非但没收拾秦凤仪,还命人烫了好酒,让秦凤仪陪自己喝了几盅。翁婿俩并没有喝多,晚饭后,景川侯叫他到书房里叮嘱了几句当差的要紧处,话基本上与方阁老的相似,就是一样,两人对秦凤仪的漏勺嘴都很不放心,再三告诫秦凤仪,进了侍诏厅,定要谨言慎行,凡事不可多言,不可往外言。
秦凤仪根本没有觉着自己漏勺嘴,他觉着,自己嘴巴还是很严的。
不过,就秦凤仪这自认为挺严的嘴巴,之后却让三皇子很是郁闷了一回,而且向秦凤仪提出了控诉。
事情要从秦凤仪正式去侍诏厅当差的前一晚说起了。
因为要去侍诏厅当差,这是正式做官后的第一份差事,不同于先时在翰林院念书的一年,这就正式步入官场当差了。
秦凤仪还挺兴奋,当差前的一晚,难免有些孟浪了。孟浪后,秦凤仪晚上做一怪梦,他半宿被活活痛醒,嗷的一声,把外间夜里服侍的丫鬟都吓了一跳。秦凤仪揉着胸,说媳妇儿:“你掐我作甚?”
李镜迷迷糊糊地道:“没掐啊!”她给秦凤仪揉揉,抱住他的背拍一拍,“睡吧睡吧,你做梦了。”秦凤仪因着实困倦,便把脸埋媳妇儿胸前继续睡了。
第二天,秦凤仪醒后既不梳洗,也不穿衣,李镜催他:“今天虽是小朝会,也该起了,一会儿就得进宫当差了。”
秦凤仪两眼放光地看向媳妇儿道:“媳妇儿,我昨儿做了个胎梦!”
因为现下京城流行做胎梦,关键是李镜也比较盼怀孕,忙问丈夫:“梦到什么了?”“梦到了一条大白蛇咬我,然后,就被你掐醒了。”“这是胎梦吗?”李镜道,“人家的梦,不是狗年梦到小狗崽,也是像母亲一样,牛年梦到小牛犊,你这叫什么胎梦啊?”想儿子想疯了吧!”“真是个胎梦!”秦凤仪研究了下自己的胎梦,然后得一结论道,“不会是预示着咱儿子是属蛇的吧?”
李镜差点儿被他气死,怒道:“不许给我念丧经,今年是狗年,到蛇年得多少年啊!”“这也是哦。”秦凤仪对着地上呸呸呸三口,还双手合十地念叨,“梦话不算,梦话不算。”
“行了,赶紧起吧。”李镜将一条冰帕巾蒙秦凤仪脸上,先让秦凤仪收拾,待吃过饭后,秦凤仪就带着侍卫随扈往宫里当差去了。路上他想了一路,越想越觉着,他这明明就是胎梦嘛。
这头一天当差,秦凤仪早早去了宫里,其实景安帝身边的翰林院侍读并非一位,景安帝身边是有一个侍诏厅,便是服侍景安帝批阅奏章、草拟诏书的地方,领头的便是翰林院掌院骆大人。
秦凤仪这时才晓得他家骆掌院原来位在机要啊!
当然,这种想法简直蠢得可以,只要对官职略有研究的,基本上都知道。但秦凤仪这位自称是骆掌院高徒的,就是现下才晓得。
秦凤仪刚来,也不可能给他什么要紧差事做。无非跑跑腿,好在秦凤仪年纪正轻,跑腿的活儿他也不嫌。而且头一天当差,他还是很兴奋的。
前些天,各藩邦使臣过来为太后贺千秋,如今太后的千秋节也过了,各藩邦使臣也要各回各家了,基本上,人家来都是带了寿礼的,如此,人家走时,朝中自然也要有回礼的。各种诏书礼单,就忙得人仰马翻。
另外,还有新兵器投入生产的国家大事,再有各地大员送来的奏章之类。景安帝忙碌得很,中午都没去慈恩宫用饭,就在暖阁用的。
至于侍诏厅诸人,自然有他们吃饭的地方,吃的都是宫里的例饭,很不错。
秦凤仪有幸被景安帝叫过去一道用膳,他头一天当差,景安帝还问他累不累、适不适应,秦凤仪神采奕奕地道:“陛下放心吧,我觉着挺好的。”秦凤仪觉着,还是陛下比较累,又让景安帝保重身体,不要太劳累才是。景安帝笑道:“朕都习惯了。”
秦凤仪叼着狮子头道:“陛下,一会儿用过午膳,我给您按按头吧,可舒服了。我爹累时,我给他一按,他立刻精神就好了。”
景安帝笑:“你是臣子,不用做这些事,自有宫人服侍的。”
秦凤仪道:“这可怎么了。臣子臣子的,既是臣也是子啊,陛下待我好,我心里一直当陛下是长辈的。”
景安帝一向很享受秦凤仪的马屁,两人用过午膳,秦凤仪还真服侍了景安帝一回,别说,秦凤仪这给人按头还当真有一手,秦凤仪道:“小时候我还给我爹踩背呢,那会儿我家还很一般,我爹每天出去做生意,有时回来累了,就叫我在他背上踩一踩,可舒服了。不过,后来我大了,人也重了,就不叫我踩了。”
景安帝道:“你父亲虽则只是寻常人,可有你这样孝顺的孩子,也是有福了。”秦凤仪半点儿不谦虚,笑:“我爹也常这样说。”
两人说着话,有秦凤仪给按着,景安帝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见景安帝睡了,秦凤仪方悄然退出。
像侍诏厅吧,一般当差就是上午,景安帝上午看折子召见内阁,下午休息,届时侍诏厅留下个值班的就好。故而,侍诏厅的人也多是上午过来当差,下午就回翰林院歇着去了。秦凤仪不是,他这头一天当差,午后景安帝醒了还找他说话呢。
秦凤仪一整天都是精神抖擞的,景安帝笑道:“来朕身边当差,就这样高兴?”秦凤仪陪景安帝在花园里走着,笑道:“嗯,高兴!”
看他答得这样斩钉截铁,景安帝又是一乐,与秦凤仪道:“你好生当差,朕就喜欢你们这样的年轻臣子,以后国家还要你们帮朕治理啊!”
秦凤仪笑:“陛下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一定不能叫陛下失望。”
秦凤仪还是头一回逛这御花园,直觉大开眼界,赞叹道:“这园子修得可真好。”忽然,秦凤仪瞧见什么,忙拉了景安帝看,君臣二人就见一处亭子内,三皇子正与三皇子妃轻轻地说着什么。人家夫妻俩逛御花园倒没啥,只是三皇子那一脸的温柔哟,要不是眼见,秦凤仪都不能信,一向臭脸的三皇子还能有这样的表情。
秦凤仪小声偷笑:“哎哟,没想到,三皇子这么疼媳妇儿。”
景安帝就带着秦凤仪另往他处看风景去了,秦凤仪与三皇子关系不错,遂道:“三皇子就是面儿上硬气,其实心肠可软了。”
景安帝道:“把这疼媳妇儿的心分出十之一二来用到孝敬父母这里,朕就知足了。”“看陛下说的,您怎么像个吃醋的公爹一样啊?”
景安帝气笑:“放肆。”
秦凤仪笑:“我跟您说件三皇子的事儿吧,您一定觉着可乐。”“什么事?”
君臣二人走到一处敞轩坐下,宫人捧上茶点,秦凤仪呷口茶就说了三皇子做胎梦的事:“三皇子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想陛下高兴呢。结果,大皇子妃梦到吞了个太阳,三皇子只梦到一只小奶狗,他觉着不威风,不好跟您说呢。”
景安帝笑道:“小奶狗有什么不好的,狗性忠诚,有仁义,这也是个极不错的胎梦。”“我也这样说。”秦凤仪道,“汉武帝出生前,他爹汉景帝还梦到小野猪呢,汉武帝还不是一代名君嘛。”
秦凤仪心里一向什么事都愿意跟陛下说的,道:“陛下,我也做了梦,我觉着很像胎梦,可我媳妇儿说不是!”
“你梦到什么了?”景安帝也端起茶来呷了一口。“梦到一条大白蛇,我正午睡呢,突然房间里就游进一条这么大这么粗的会发光的大白蛇来。”秦凤仪跟景安帝比画着,“那条白蛇一进屋,就游到我的床上,一张嘴就咬住了我,然后,死都不松口。您说,这是不是胎梦啊?”
“听着有些像。之后呢?”
“之后,我就疼醒了。一看,我媳妇儿也不晓得是不是在撒呓挣,正拿手掐我小咪咪呢,掐得我好疼。”
景安帝一口茶就给喷了。
秦凤仪是真的郁闷了,道:“有什么好喷茶的啊?”
连马公公都笑得险些掉了拂尘,秦凤仪更郁闷了,道:“以后有事再不跟陛下说了,我觉着陛下有见识才想陛下帮我参详参详呢。”
景安帝拿帕子擦了擦嘴,大笑:“好好,不笑了。”却忍不住又是一阵笑。秦凤仪气得直翻白眼。
景安帝虽是笑了秦凤仪一回,私下还问马公公:“你说,凤仪这是不是胎梦?”
马公公笑:“秦侍读这该不是怕媳妇儿怕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梦到被大白蛇咬了一口,结果生生被媳妇儿掐醒,这不就是被媳妇儿掐得狠了,梦里把媳妇儿当成咬他的大白蛇了嘛。
景安帝又是一阵笑。
景安帝这笑了秦凤仪的,当天却着着实实做了个胎梦,梦到一颗大星入怀。景安帝醒后,觉着这梦大吉。想到近期也没有宫妃有孕,这梦定是要应到一位皇孙身上的,如今宫里有孕的儿媳妇儿也就是三儿媳了,他遂与三皇子道:“朕做了个胎梦,定是应到你媳妇儿这胎的。”他说了自己的梦,还与三皇子道,“你梦小奶狗的梦也是好梦,你媳妇儿这胎,就是属狗的。”虽然安慰了儿子一回,但景安帝当真觉着,儿子不如自己会做梦。
三皇子自己也觉着他爹这梦比自己的梦要更有气派,心下很是高兴。不过,私下他却很埋怨了秦凤仪一回,认为他爹知道他梦小奶狗的事,定是秦凤仪这漏勺嘴跟他爹说的。
秦凤仪倒也不否认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看,我一跟陛下说,陛下就做了个星星的梦,多好啊!你该谢我的,不过咱们交情这么好,就不必谢啦!”
三皇子心说:谢你个头!秦漏勺!
虽然三皇子心下叫秦凤仪“秦漏勺”,但秦凤仪当真是御前的事一点儿都不往外说的人,就只跟他媳妇儿说。
当然,这不包括他时时显摆他如何得皇帝陛下喜欢啥的。
好在,秦凤仪如今在侍诏厅不过跑跑腿,他也接触不到什么机要。
说来也是叫人气闷,倒不是三皇子气闷,是大皇子气闷,大皇子发现,他这做亲儿子的,陪在父亲身边的时候也没有这姓秦的小子多啊!
是的,哪怕自从生了嫡子后,大皇子与父亲的关系越发亲近,但大皇子现已年长,景安帝都会派给他差事做。故而,大皇子真是没个闲的时候。不比秦凤仪,在侍诏厅也就是个跑腿,而且他差事便在御前,有的是时间陪景安帝吃饭说话聊天。
要是别人这般得他爹的青眼,大皇子也没啥,但姓秦的不是一直跟他不对付嘛。
虽然大皇子怀疑胎梦啥的,是秦凤仪跟他示好来着,不过,这姓秦的也没有进一步示好。而且这姓秦的自从得了御前的差事,简直是一步登了天,连大皇子现在身边的邵长史都劝大皇子莫要与秦凤仪交恶,哪怕不交好,但也绝对不要交恶。
总之,兴许是秦凤仪把大皇子心爱的文长史干掉的缘故,哪怕秦凤仪特意提醒了胎梦的事情,叫大皇子夫妇又露了回脸,大皇子仍是怎么看秦凤仪都觉不顺眼。
大皇子看秦凤仪不顺眼,秦凤仪看他也不见得如何顺眼。跟秦凤仪玩儿得好的是三皇子和六皇子。
近来,二皇子也时时出现在御前,倒不是景安帝有什么要紧的差事给他,而是让二皇子多往愉老亲王那里走一走。
景安帝看到这个二儿子就心里闷得慌,愉亲王是景安帝的亲叔叔,叔侄感情一直不错。愉老亲王无嗣,这些年,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汤药,都无效用,且到这头发胡子花白的年纪,愉老亲王于子嗣之事也不勉强了,他虽则还没明说,但那意思,是要过继后嗣的。
景安帝跟叔叔感情不差,自然不能看叔叔身后无子孙烧祭香火,景安帝想着把二儿子过继给叔叔,但这事儿吧,现下不好明说,毕竟愉老亲王还没有明确地请求过继子嗣的意思,景安帝也不能确定叔叔六十上就生不出孩子了,有的人八十还能生呢。
虽然景安帝觉着,他叔叔前头几十年都生不出,八十上再生的机会也着实不大。故而,这是一桩彼此都有默契却不能明说的事。
原本,景安帝也不急,可这不是他娘千秋宴,非但藩邦使臣来得不少,各地藩王亦都是到了的,其中就有闽王。闽王是景安帝的伯父,虽不是嫡亲的,但闽王在宗室里比愉亲王还要年长,可见其地位了。
老一辈的亲王,现下还在世的就是闽王与愉亲王了。
闽王这来了京城,兄弟侄儿的自然有一番走动。不同于愉亲王膝下空空,闽王子孙繁盛。愉亲王这膝下的空当,长眼的都瞧得见,而且愉亲王与愉亲王妃都喜欢孩子,闽王带了不少子孙一道来京城,他膝下也有那机灵的儿孙,时常往愉亲王府孝敬。
其用心,其实也不难猜。
按理,闽王子孙亦是宗室,过继愉亲王府是一样的。
但愉亲王可是正经亲王爵,便是降等袭爵,也是一个妥妥的郡王。而且愉亲王一支之尊贵,更胜闽王。
就是从感情上,景安帝也不愿意自己叔叔过继闽王子孙。
景安帝的意思就是让二儿子多往愉亲王家走一走,他们在京城守着的,如何就让闽王儿孙夺了头筹。
只是,这二皇子委实不机灵,想也知道,这要是个机灵的,就愉老亲王那性子,他喜欢谁从不掖着藏着。看秦凤仪顺眼,就大公主之事上,秦凤仪这面子可是大了去了!就是寿王说起来,也说秦凤仪是投了他王叔的眼缘儿。
可二皇子,这位他爹一直让他亲近愉老亲王的皇子,都亲近好几年了,愉老亲王说起他来也就是个面子上的情。
闽王的子孙们可不是二皇子这等大皇子的复读机,那叫一个机灵乖巧会讨好,愉老亲王平日里事忙,这些个孩子,专往愉亲王妃那里奉承,把个愉亲王妃也奉承得欢欢喜喜的。
简直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景安帝想着自己也不是个笨人,也不知怎么生出二儿子这么个榆木疙瘩。
景安帝看到二儿子就发愁,与二儿子说了几句话,内侍端上茶来,二皇子站在一旁,动都不知道动一下。秦凤仪顺手就把茶接过,双手奉给皇帝陛下。二皇子自己接了自己的那盏,景安帝看他一眼,更觉灰心,就让他退下了。
景安帝问秦凤仪:“凤仪你是不是自小就这么机灵?”
秦凤仪在御前一向也能吃着茶的人,而且他还是蹭的景安帝的茶吃,从来都是自信到爆棚,虽不明白皇帝陛下问他的意思,还是道:“那是当然啦!我小时候可聪明了,什么东西一学就会的。不过,后来玩儿了几年,就荒废了。要不是遇着我媳妇儿,我估计就在扬州城做一辈子纨绔啦。”
好吧,秦凤仪虽则机灵,也不是没有缺点,那就是,老婆奴!
景安帝想着,秦凤仪是个很得愉老亲王喜欢的,这景安帝心下一动,就派了秦凤仪个差事,他暂未直说,先问秦凤仪:“你觉着二皇子如何?”
秦凤仪道:“二皇子挺好的,挺和气的啊!”有大皇子对比,二皇子简直就是个好人有没有。
景安帝一笑:“你去跟着二皇子当几日差,也不必别个,教二皇子个机灵,他实在太老实了。”
秦凤仪不高兴了,噘着个嘴抱怨道:“还说让我在御前当差,这才几天,就要我去跟着二皇子了。陛下您这变得也忒快了。”可是把秦凤仪郁闷坏了。
“这只是暂时的,过几天还叫你回来。”景安帝还得哄着他些,“这样,你以前不能随时觐见,总要等着朕的宣召,朕便许你随时觐见的权限,你什么时候想朕了,只管过来陪朕说话。”
“好吧。”虽则有些勉强,秦凤仪还是应了,只是他道,“这怎么算教好了啊?我又没当过先生,也不会教啊!”
“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看,三皇子跟你在一处久了,都添了些活络气儿。”
“要不,您让我去教三皇子吧?”“三皇子暂不用你教,你就跟着二皇子。”
秦凤仪无法,也只得应承了。于是,这御前第一小红人,在御前没待两天,就被打发去跟着二皇子了。以至于不少人怀疑,秦凤仪是不是要失宠啦?
秦凤仪回家跟媳妇儿说起自己差事的变动:“叫我跟着二皇子啦。”
李镜看丈夫自己就不大乐,递果子给他吃,问他:“总得有个缘故吧。”
秦凤仪拿了块栗子酥,叹道:“说来你都不能信,陛下说,叫我教二皇子个机灵,这可怎么教啊?”
李镜亦是目瞪口呆。
秦凤仪简直能愁死道:“你不知道二皇子有多呆。陛下叫我跟着他,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李镜问:“快与我说说,到底因何叫你去跟着二皇子?”
秦凤仪其实也是有自己理解的,悄悄同媳妇儿道:“估计是今天二皇子忒没眼力,叫陛下不痛快了。”
“怎么说?”二皇子让陛下不痛快,如何就牵连到自己丈夫身上了?“我都没见过这么没眼力的。”秦凤仪一向是什么事都不瞒媳妇儿的,屋里反正也没别人,秦凤仪就说了,“陛下在与二皇子说话,我在一旁陪着,老马端茶进来,那二皇子,动都不知动一下。按理,陛下可是他亲爹,他都不知道接了老马手里的茶奉给陛下的。我看他不动,我才接了茶奉给陛下。陛下接了茶,再看他的时候就有点儿不一样了,我说不出来,反正话也没再说几句,便打发他下去了。你说,这得多没眼力呀?”
李镜是在宫里待过的:“皇子身份尊贵,况一向有内侍宫人服侍,这也不算什么稀奇。”“可做儿子的明明就在边儿上,顺手给父亲递一盏茶算什么,不过顺手的事,又劳累不着,做父亲的能不高兴?”
李镜笑:“你以为人都似你一般。”要说机灵有眼力,就是李镜也是要逊秦凤仪一二的。秦凤仪就是凭着厚脸皮、有眼力、心诚,当然还有秦凤仪自己的努力,便以盐商出身的身份,通过了岳父景川侯的考验,娶到了媳妇儿。
秦凤仪想到二皇子这差事,真是发愁得很。
李镜是个细致的,问丈夫:“二皇子老实也非一日了,他自小就这样,什么事都是跟着大皇子来的。他二十年都这样过来的,怎么陛下突然间就点了你让你跟着二皇子?”
秦凤仪道:“就是看二皇子没眼力吧。”“定有深意。”李镜笃定道。
李镜还叫着秦凤仪回了趟娘家,跟她爹打听。
景川侯是皇帝陛下的心腹,而且不是心腹一年两年,他可一直都是皇帝陛下的心腹。因是在书房说的话,景川侯就直言道:“约莫是为着愉老亲王的事。”
李镜一点就通,但仍有些不解:“二皇子毕竟皇子之尊,就是过继亲王府,也应该没什么大碍啊?”
景川侯道:“太后千秋,闽王也来了,听闻,闽王儿孙多有往愉亲王府走动的。”“不至于吧?”李镜道,“闽王与愉亲王到底是隔了一层的,愉亲王与今上可是嫡亲的叔侄,而且关系一向也好。”
景川侯不好说二皇子的不是,更不好说景安帝的不是,这要二皇子是个得愉亲王喜欢的,景安帝也就不会派秦凤仪在二皇子身边帮忙了。换个角度想,景安帝也不地道,愉老亲王不喜二皇子,你倒是给你叔换个会哄你叔高兴的啊!可要是景安帝自己心爱的儿子,他又舍不得过继给他叔。如此说来,二皇子倒有几分可怜。景川侯与女婿道:“既然陛下让你跟着二皇子,你就老实跟着,他有哪些要提醒的地方,你提醒他一二才是。”
李镜对于父亲的话都略有不解之处,更甭提秦凤仪,他倒是知道闽王是哪位,但是,二皇子与闽王有什么关系啊?而且这关愉老亲王什么事啊?对了,他媳妇儿说,二皇子要过继愉亲王府的,难不成,以后二皇子要给老亲王做孙子了?
秦凤仪很想细问,景川侯却不说了,与这个笨女婿道:“让阿镜回去与你说吧。”
李镜其实也有未想通之处,但夫妻俩回家歇息后,李镜想通的地方还是要比秦凤仪多一些的,秦凤仪从媳妇儿这里确定二皇子是要过继给愉亲王做孙子的,感慨道:“我知道陛下为什么要我教二皇子个机灵了!”
“为什么?”
“这还不简单,愉爷爷喜欢我这样儿的呗。”秦凤仪道,“我跟愉爷爷可好了,我跟你说吧,他就喜欢我这样机灵聪明的。这可不是我吹牛啊,二皇子真是呆得跟木头有一拼,愉爷爷一准儿不喜欢他。”
秦凤仪这样一说,李镜就明白了:“原来如此。”
李镜就与秦凤仪说了一番陛下的心意与闽王的主意:“陛下让你跟着二皇子,无非叫你帮着二皇子在老亲王跟前露露脸,别叫闽王系的子孙们忒得了意,倒糊弄了老亲王去。”
“这怎么可能啊,愉爷爷可是陛下的亲叔叔,就算过继孙子,也得有远有近呢。怎么可能放着好好的皇子不过继,去过继旁的宗室的孩子?”
“要是真有宗室子投了愉老亲王的眼缘呢?”秦凤仪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
秦凤仪道:“我晓得了。原来是为的这个,陛下也是,不直接与我说。要不是岳父指点,我还蒙着呢。”
于是,秦凤仪就这么着领了个皇帝陛下交给他的新差事。
但紧跟着,秦凤仪就明白,皇帝陛下为什么一提到他二儿子就愁得跟什么似的了。
二皇子之为人,真是秦凤仪生平少见。
并不是说二皇子不好相处,还是性子不好什么的,只是,秦凤仪真是宁可跟不对眼的大皇子相处,也不愿与这等面团处事啊!
二皇子的差事在宗人府,景安帝既有过继他的意思,便安排他跟着愉老亲王当差,也能培养下感情啥的。可就看二皇子在宗人府当差这么些日子,都没能跟老亲王培养出啥感情,就知此人为人之愚钝了。
秦凤仪倒是很得老亲王喜欢,老亲王知道秦凤仪被派到二皇子身边后,还挺高兴,中午就是叫了秦凤仪与他一道用饭。
秦凤仪跟老亲王投缘,老亲王见他来了,还叫侍从回府添几个淮扬菜,还问:“你不是在侍诏厅吗,如何又到二皇子身边啦?”
秦凤仪道:“陛下怕您叫闽王给拐跑了,他正吃醋呢,叫我过来服侍您老人家。”愉老亲王笑:“你这嘴,在御前服侍,可不好这样信口开河的。”“您老非问我,我能不说实话?”因是夏天,秦凤仪喜食素,夹了筷子青嫩的小青菜给老亲王放碗里道,“您尝尝,这青菜烧得好,颜色还是青翠青翠的,还没那股子菜生味儿,当真是好手艺。”
愉亲王尝了道:“嗯,是不错。”
秦凤仪还没跟老亲王说两句话呢,就有闽王的第八子过来了,给老亲王送了些家里的鲜桃儿。这闽八郎过来送东西,因是夏时,脸上有些热出的粉红,他年纪比秦凤仪略长些,也是眉清目秀的好相貌,但较之秦凤仪这等有“凤凰、神仙”之名的自是差得远,叫秦凤仪说,单论相貌,不见得能胜得过他大舅兄或是平岚。
这大中午过来,愉亲王自然要问有没有吃饭。闽八郎笑道:“我父亲说这桃好吃,立刻叫我给叔叔送来,故而还没用饭。”
愉亲王立马让人添了碗筷,又命添几道菜,问闽八郎爱吃什么,闽八郎笑道:“以前就是吃我们闽地菜,这来了京城,就想吃京城口味儿。”
秦凤仪道:“焦炸小丸子就很好吃。”
愉亲王揭他老底:“是你想吃焦炸小丸子了吧?”
秦凤仪笑嘻嘻的,也不否认道:“正因为我喜欢,我才介绍给小王爷的啊!”他与闽八郎道,“特别好吃,你在闽地吃过没?”
愉亲王好笑:“堂堂王府,还能没有小丸子吃不成?”
秦凤仪道:“我以前在扬州就没有吃过啊,我们扬州都是吃狮子头。我头一回在我媳妇儿那里吃到焦炸小丸子,一个人就吃了半盘子。哎哟,炸得那叫一个焦酥入味儿。这焦炸小丸子,其实很有讲究,火小了,不焦就不香。火大了,就不是焦,而是煳了。要想炸到那恰当的火候,可是不容易。”
愉亲王听他这叨叨了半日的焦炸小丸子,连忙与侍从道:“叫他们立即添一道焦炸小丸子,给这小子堵嘴。”
秦凤仪与闽八郎道:“小王爷也尝尝,愉爷爷这里的饭菜很不错。”
闽八郎倒不是才认识秦凤仪,就秦凤仪这张脸也叫人过目不忘,何况秦凤仪虽则官职不高,却是京城御前小红人,故而闽八郎对秦凤仪颇有了解,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结交罢了。秦凤仪却是头一回见闽八郎的,二人都是交际好手,说起话来也很和气。
闽八郎其实八面玲珑,温文尔雅,但他有一样委实比不了秦凤仪,脸皮没有秦凤仪的厚。而且闽八郎这人,一看就是个心思细腻的,秦凤仪不是,他是想到啥说啥,而且吃饭就是吃饭,他还在长个子的年纪,吃饭极香甜,一面吃,一面还说:“愉爷爷,你说也怪,以前我念书,费脑子,吃得多,倒还说得过去。现在我都不念书了,还是吃饭吃很多,下午还要吃一顿点心,每晚再加一顿夜宵。”
原本正是暑天,愉亲王不大有胃口,但看秦凤仪吃得香甜,自己不知不觉也多吃了两筷子,听秦凤仪这话,愉亲王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看你今年比去岁长高了不少。正长个子的年纪,大小伙子,自然吃得香。”
秦凤仪道:“您说,幸亏我家境还可以,我要是生在个穷家里,估计家都要被我吃垮了。”逗得愉亲王一阵笑。
秦凤仪一向是个热情的性子,他觉着哪样好,还会夹给愉亲王,叫老头儿尝尝,也让闽八郎多吃,那一套熟稔热情,仿佛这是他的地盘儿一般。
闽八郎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堵心。
好在,这姓秦的只是外臣,想到这个,闽八郎也便罢了。闽八郎还问:“秦探花怎么有空过来了?”
秦凤仪笑:“陛下让我跟在二皇子身边服侍,我就跟着一道过来了。以往就是想来愉爷爷这里,都得看时间便不便利,骆掌院严格得要命,假都很难请。以后方便了,我沾二殿下的光,每天都能过来。”秦凤仪还说呢,“以前也没见宗人府这样热闹,怎么现在这般人来人往的啊?”这话他是跟愉老亲王说的。
愉亲王道:“这不是趁着这回太后娘娘的千秋,大家都来了。许多宗室子孙尚没有官封,或是按例或是按律,到了年纪的,总该给个职司。”
秦凤仪点头,原来如此。
秦凤仪当天傍晚与二皇子一道回宫时,就同二皇子说了:“二殿下,如今正是夏天,你那里可有什么瓜果梨桃的,每天在宗人府当差,也可带些去孝敬老亲王啊!”
二皇子想了想:“我那里就是宫里的份例,这个,成吗?”然后,他就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望着秦凤仪。
秦凤仪道:“待我想想,对了,也别从你宫里份例里出了。我跟陛下说,再有往老亲王那里的赏赐,你都给老亲王带去,成不?”
这事,二皇子还是干得了的。
二皇子也知道秦凤仪是来帮他的,很诚恳地说:“秦探花,你也知道,我是个笨人。要是我哪里有不好的地方,你只管同我说就是。”
秦凤仪虽不喜二皇子这样笨拙的人,但看二皇子这样说,他连忙道:“谁说殿下笨了?殿下是质朴,为人厚道。陛下就是派我来辅佐殿下的,殿下您想,陛下有好几位皇子,可唯有您,是陛下派我来辅佐您的呀!”
二皇子那叫一个不自信哟,道:“是不是因为我比几位哥哥弟弟都笨啊?”
秦凤仪心下暗叹,不得不说,有时候,二皇子虽不聪明,这话却是一语中的。秦凤仪道:“这是哪里的话啊!我与二殿下说吧,以前我在扬州,还有人说我傻呢。我只不理那些人,努力念书,一样有出人头地的那一日。我问殿下,殿下想不想改了你这性子?”
二皇子道:“这笨也能改聪明吗?”
哎哟,秦凤仪都不晓得,皇帝陛下那样的人物,如何会生出二皇子这样的儿子。秦凤仪却是一脸笃定:“我说能就能,只要殿下听我的!”
“成!我听秦探花的!”
二皇子是知道秦凤仪素有天下第三聪明之人的雅号的,他虽笨了些,素有自知之明,在宫里,就听大哥的。如今父亲派了秦探花在他身边,他便听秦探花的。
二人去景安帝那里觐见,景安帝略问了问儿子宗人府的差事,便将二皇子打发去太后那里了,留下秦凤仪说话。秦凤仪道:“那个闽八郎,中午就去愉爷爷那里蹭饭了。是愉亲王,老亲王!”
“没事儿,你就叫爷爷也无妨,你这年纪,倒是能给愉王叔做个孙子的。”景安帝一笑问他,“闽八郎是谁?”
“就是闽王的八儿子,他家封地不是在闽地吗?我就叫他闽八郎了。”
景安帝一乐,秦凤仪道:“那家伙,看着斯文,真是一点儿不老实,送桃儿就送桃儿吧,偏赶上大中午人吃饭的时候送。要是想过来吃饭,他与愉爷爷也是叔侄,又不是外人,也该早些来,既送了桃儿,还能陪着愉爷爷说会儿话,中午留下来吃饭也是顺理成章的。非得大中午的时候送,还说什么,是闽王吃后觉着桃儿好吃,立即吩咐他过来送的,他不敢耽搁什么的。谁还没送过东西呀,我爹从不叫我大夏天的中午给人送东西,多晒啊!他这是亲爹嘛,哪里有这样使唤儿子的。”
“少胡说。”景安帝正色道,“在朕跟前随你怎么说,出去可不许说这话,朕知你素来无心,可叫御史听到,或是叫闽王知道,质疑宗室血统,这岂能罢休的!”“我晓得的,就跟陛下这样一说。”秦凤仪道,“刚才我问二殿下,咱们守着愉爷爷,能叫他一个外来的占了尖儿?二殿下在宫里,无非皇子的份例,他又那样老实。我想着,不如这样,以后陛下再有赏赐给愉老亲王的差事,就交给二殿下吧。二殿下就在宗人府当差,这离得也近,与愉爷爷也熟,他又是皇子,他亲自去,岂不比内侍更近乎。陛下说,可好?”
“你都这么一大套的理了,朕能说不好吗?”景安帝实在是每天国家大事都忙不过来,一些个小事,他是真没那个心思。其实,这差事就是二皇子自己来讨,景安帝又怎会不允,可二皇子他想不到此处。见秦凤仪这般周全,景安帝更是高兴,还夸秦凤仪:“果然派你在二皇子身边再没错的。”
人情往来什么的,景安帝对秦凤仪是大大放心,不过景安帝还有些个旁的要求,与秦凤仪道:“朕有九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还年少,暂可不提,前头略大些的六位皇子,你都见过,就数二皇子最老实。凤仪,二皇子一向心实,这为人处世,就略逊了些,该提醒他的地方,你可要提醒着些。”
秦凤仪一向有些二百五,与景安帝又很投缘,见皇帝陛下这样托付他,秦凤仪一口就应了道:“陛下放心吧,咱们才是自己人,只要我在二殿下身边,我断不能叫他吃了别人的亏去!”
景安帝想着,小探花虽然说话比较直,做事情还是很靠谱。
秦凤仪刚应承了景安帝的话,准备好生辅佐二皇子,结果第二天就知道辅佐二皇子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了!
秦凤仪做事,一向心实,景安帝既然派他来帮着二皇子,他便要为二皇子打算的。像这种宫里给愉亲王赏赐之类的事,就让二皇子跑腿,不就是让二皇子借陛下的赏赐露脸嘛。这样的事,其实并不难求,景安帝是二皇子他亲爹,又有过继二皇子给愉亲王的意思,只是二皇子自己想不到,也没人为他张罗。
也就秦凤仪这实诚的,替他讨了这差事。
而且二皇子就在宗人府当差,近水楼台的。秦凤仪也提醒了二皇子一些礼节上的事,像这种给长辈端杯茶、扶着长辈走路、说些贴心话、哄长辈高兴……秦凤仪觉着容易得不得了的事,在二皇子这里,真是比登天还难。
秦凤仪每天有空就拉着二皇子排练,要是教别人,譬如小舅子一类的,秦凤仪有话就直说了,可到二皇子这里,秦凤仪倒是想委婉着来,二皇子听不听得懂委婉的话尚且不说,就是秦凤仪直截了当地说了,二皇子做起事情来还手忙脚乱的。
秦凤仪还得耐着性子:“就递一盏茶,殿下坐着,看我怎么做。”让二皇子的贴身内侍捧过茶来,秦凤仪起身接了,双手奉给二皇子。
然后,秦凤仪道:“二殿下学一次。”
二皇子真不是个聪明人,但笨人有笨人的好处,听话,而且二皇子挺能吃苦的。他并不伶俐,却很肯下功夫去练。二皇子还叫秦凤仪坐椅子上,内侍端上茶,他接来给秦凤仪。秦凤仪再三交代二皇子和那内侍:“你们可不能说出去,不然御史要参我无礼的。”
二皇子道:“放心,我定不与人说的。小邱也是自幼服侍我的。”这位殿下很知道秦凤仪是为自己操心。
就这么个端茶的事,二皇子练了三天才练好。
两人觐见的时候,秦凤仪私下就提醒二皇子了:“在陛下跟前,要有这样的事,殿下不要让内侍来。殿下就接了,奉给陛下,知道吗?”
二皇子道:“放心,我记得了。”
话说景安帝见着二儿子给他奉茶,惊得都愣了一瞬,才接了茶,脸上的笑意都深了几分,笑道:“行了,坐吧。”
秦凤仪给二皇子个鼓励的眼神,二皇子安心坐了。
景安帝又不瞎,自然看到二人眉眼间的事情,心下大慰,想着凤仪当真是朕的贴心人呢,把二皇子交给他果然是对的。
景安帝问起二皇子在差事上的事,二皇子道:“近来上报的到年纪还没有差事或是官封的宗室子不少,父皇,这些要怎么办呢?”
景安帝不答,呷口茶,反问二儿子:“要是你说,当如何?”二皇子道:“大哥说,有例按例,无例按律。”
他回答得很迅速,只是这话何其没滋味,秦凤仪听得直翻白眼,景安帝都觉着,茶喝着不香了。秦凤仪当下就说了:“殿下,陛下问的是你的意思,你说你的想法就是,不必提大殿下。”
二皇子闷声道:“我,我也是这样想的。”
景安帝都觉着茶水开始寡淡了,淡淡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二皇子有些惶恐地看亲爹一眼,再看秦凤仪一眼,秦凤仪给他个安抚的眼神,二皇子退下了。
景安帝头疼,按额头,叹气。秦凤仪过去帮着给景安帝揉太阳穴,劝道:“二殿下就是太老实了。”
“朕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您现在生气有什么用,是不是二殿下小时候,您太少鼓励他了?”“朕看你小时候也没人鼓励你,你不是还总挨先生的揍嘛。”“我是属于不用人鼓励的那一种。”秦凤仪自己就自信得不得了,与景安帝道,“人跟人怎么一样呢?像我这样完美的人本来就不多啊!”“是,像你这样怕媳妇儿的,的确不多。”景安帝实在不喜欢二儿子那种小心翼翼的模样,他比较喜欢秦凤仪这种抗打击型的。“谁说我怕媳妇儿啦?”秦凤仪是死不承认的,“我家可都是我做主。”
景安帝一乐,想到二儿子虽是个木头,却还不能不为二儿子打算,与秦凤仪道:“二皇子差事上,你要觉着哪里不足,也要提醒他,倘你有不懂的,只管来问朕。”
秦凤仪应了:“陛下放心吧,我看二殿下很肯学习。就是陛下您别太严格了,您看您今儿个,一个不顺心就要撂脸子的。二殿下又惯是会看人脸色的,见您不悦,他心里还不知怎么个没着落呢。您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景安帝叹道:“朕惯把人当你这等厚脸皮的一般呢。”“我脸皮厚?我脸皮厚?!”秦凤仪不依,拽着景安帝的袖子,必要他说个明白。
景安帝笑着拍拍他的胳膊:“好了好了,脸皮薄行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秦凤仪自己也笑道,“好久没陪陛下下棋了,咱们杀一盘,如何?”景安帝问他:“可带足了银两?”
“今儿个我是要往回带银子的!”“野心还不小!”“这叫壮志比天高。”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摆开了棋盘。待下过棋,秦凤仪就又被留下赐饭了,吃着饭,秦凤仪就跟皇帝陛下打听了:“现在宗人府热闹得很,以往在京城不觉得宗室人多,如今这一看,嗬,可真不少。陛下,这么些人,都要给爵给官儿吗?”
景安帝打发了内侍宫人,只留下了马公公在身边道:“这也不一样,五代之内的,皆有官职或爵位,五代以外,就是普通宗室了。不过,普通宗室也有普通宗室的一份例银可领。”
“哎哟,那朝廷的开销可是不少。”景安帝道:“是啊!”
秦凤仪看景安帝脸色淡淡的,就问:“陛下,是不是银子不大够用啊?”
景安帝一挑眉,秦凤仪一副“被我猜中”的得意样,笑道:“我爹心疼银子时,就是陛下刚刚的模样。”
景安帝笑:“你这嘴这样没个遮拦,还拿长辈打趣,你父亲就没训斥过你?”“我可是亲儿子,我爹哪里舍得?”秦凤仪道,“我爹对我可好了,他什么事都依我。
不过,也经常糊弄我。我小时候吃了亏,打架打输了,回家叫我爹去给我报仇,我爹出去溜达一圈,回来就说,仇已帮我报了。其实,根本没报,就糊弄我。”
景安帝笑道:“孩子间打架,哪里有父母助拳的理?”“这可怎么啦,以后我儿子打架打输,我就去帮我儿子打回来。”“等你先生出儿子再说吧。”
秦凤仪叫景安帝说郁闷了,不过秦凤仪一向很乐观,再三道:“那天我梦到的大白蛇,就是胎梦。再过俩月,我请大夫给我媳妇儿诊一诊,肯定准的。”他还道,“我把我儿子的名字改了,不叫大宝儿了,改叫大白。”
景安帝险些呛着,笑一阵方道:“这名儿改得好,有来历。”“我也这样想。”
陪陛下用过晚膳,秦凤仪就出宫回家了。
李镜问他当差可顺利,秦凤仪道:“二皇子倒是肯学习,只是他这性子委实不讨喜。改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先挑着要紧的叫他改了吧。”
秦凤仪脱了官服,换了家常衣衫道:“二皇子的性子怎么这样啊?问他什么事,就说大哥如何如何。陛下问的是他大哥吗?明明是问的他!这话听着,真没劲!”“二皇子的生母原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侍女,一向恭敬温顺,二皇子自己的性子呢,又像他母妃,他们母子是依附着凤仪宫过日子的,自然什么都是凤仪宫母子说了算。”“现在二皇子也是正经当差的皇子,怎么还这样?”“这性子岂是一时半会儿能改了的!”
“不叫他改一改,陛下看他就不会高兴。”秦凤仪瘫榻上道,“快累死我了。”守着这么个人,心累。
李镜拉他道:“先去洗一洗,早些睡吧。”秦凤仪反握着她的手:“你跟我一道洗。”“我刚洗过。”
“再洗一次嘛。”秦凤仪央求,连亲媳妇儿的手三下,年轻小夫妻,李镜也只有依了他。
当晚夫妻二人的内闱之事就不提了,反正休息一夜,第二天,秦凤仪又开始了对二皇子的改造工程。通过教二皇子端茶的事,秦凤仪对二皇子的性情大致有了了解,有话直说便好,不必委婉或是拐弯抹角什么的。
于是,秦凤仪就直说了:“殿下,请记住臣的第二句话。以后,不论谁问殿下什么事,殿下再不能说‘大皇子的意思是什么什么’这样的话!”
二皇子有些蒙:“那说什么呀?”“殿下怎么想就怎么说,如果殿下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但是,绝对不要再说,大哥怎么怎么说的话。”秦凤仪盯紧二皇子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二皇子的眼神里果然出现了犹疑,他轻声道:“可是,大哥说的话,都是对的啊!”“谁说大殿下说的都是对的,有一天大殿下要是指鹿为马,您也会附和地说大殿下是对的吗?”秦凤仪其实明白二皇子在为难什么,直接道,“大殿下还没有登基做皇帝,待大殿下登基,您为了生活好过些,再说‘大哥什么什么都对’的话吧。现在,还是您的父亲在位,您就是说,也要说‘父亲如何如何的话’知道吗?”
二皇子轻声道:“秦探花,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
“原本我想着,殿下是个没主见的人,可听殿下这话,就知殿下心里是个明白人。”秦凤仪道,“您既然是个明白人,我问问您吧,当初教您功课的先生,可有跟您说过我这样的话?”
二皇子摇头:“没有。”
“因为他们怕得罪大殿下。我不怕,所以,我敢说实话。”秦凤仪道,“殿下,现在真不必事事将大殿下放在前头去说。陛下如果问的是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知道的话,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二皇子道:“可是,有时大哥的话未尝没有道理。”“那您心里知道就行,如果陛下问的是您,您就说自己的意见,如果您与大殿下的意见一致,也不要说‘大哥如何如何说’的话,您要说,‘我是这样想的,我遇着大哥,与大哥说了此事,大哥的意思,也是如此’,如果您有自己的意见,直接说就好。”
“这样成吗?”“成!”
这便是秦凤仪教导二皇子的第二件事,不要“大哥说”,要“自己说”!
要说景安帝喜欢秦凤仪,真不是没有道理的。秦凤仪非但擅长解闷陪伴类工作,就是给他些不好办的差事,他也都是尽心尽力。
就拿二皇子的个性来说,景安帝早就是看到这个二儿子就愁得慌了。
做父亲的,没人愿意看到一个儿子长成另一个儿子的应声虫。可这事,他又不能责怪大皇子。景安帝不是没提点过二儿子,结果提点没用。景安帝虽则对皇子不错,但每天也不是把奶爸做好就万事大吉了的。事实上,景安帝即位时就颇有波折。待即位后,又是励精图治,憋着心气儿地想把父兄丢掉的大块地盘再夺回来。待国泰民安,才发现儿子们都长得奇奇怪怪的了。
大儿子倒是不错,景安帝也一直比较重视长子。结果,二儿子却是凡事以大儿子为主心骨,小时候想着,长子照顾次子,景安帝没觉着如何,待大了再这般,景安帝就是怎么看怎么觉着不对头了。好在,二儿子只是长成了复读机,三儿子却发展成了犟头,老四老五不好不坏,也还成,但也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倒是小六郎,天真可爱,景安帝很喜欢。
如今,秦凤仪不过与二儿子同岁,没想到,就能帮着改一改二儿子的性子。
秦凤仪实在是个实心办事的,主要是秦凤仪审美与景安帝有些相像,或者其他大臣会觉着,二皇子一直这个样子,而且大皇子既嫡且长,以后江山必是大皇子的啊,二皇子这般是笨有笨招,也没什么不妥的。
但秦凤仪就是听不得二皇子开口就是“大哥如何如何”。只要他还在二皇子身边,必要让二皇子改了的。
非但说话上要二皇子改一改,就是平日里二皇子在宗人府的差事,秦凤仪完全就成了二皇子的助手。下官捧上来的,要二皇子批阅签字拿主意的文书,秦凤仪都要帮他一道看过。秦凤仪看着都是暗暗心惊,讶然道:“宗室竟有十几万人之众啊!”
“是啊!”二皇子道,“每月薪俸批示,都要自宗人府走。”秦凤仪问:“这银子从哪儿出啊?”
二皇子道:“户部。”
秦凤仪点点头,想着,这些个宗室每年可真是不少的开销。难怪他提起宗室,陛下的脸色都淡淡的,想是银子花得太多了吧。
秦凤仪跟着二皇子在宗人府,也颇长了见识。待下晌没什么事的时候,秦凤仪还要让二皇子做一天的公务总结,譬如,都处理了什么公文,关于什么事的。二皇子年纪不大,记性不咋样,秦凤仪道:“事情太多,的确是不好记。用奏章记下来,放到身上,待陛下有问询时,拿出来就能看了。就是陛下不问,咱们觐见时,殿下哪里想不起来,拿出来看看就是。”
二皇子很是听秦凤仪的。
而且不论有事还是没事,秦凤仪每天都要拉着二皇子过去觐见,说一说二皇子这一天的工作。其实,宗人府能有什么要紧的工作,但二皇子做事认真,还拿折子记录下来,而且说话不再以“大哥说”开头,景安帝就很满意了。
非但景安帝满意,愉亲王看二皇子也顺眼不少。
主要是,愉亲王喜欢秦凤仪,时常喊秦凤仪一道用饭,秦凤仪看二皇子改了些先时的毛病,也都带上他一道。愉亲王私下还与秦凤仪道:“你这差当得真不错。”
秦凤仪道:“二皇子其实是个明白人,而且肯学习,改起来就快。”
秦凤仪因同愉亲王关系好,素来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道:“我家以前还做生意的时候,虽然银子有的是,但其实许多做官人家的子弟,都看不起我们商贾。那时我就觉着,做官可真威风,后来到了京城,见识了天子气派,我又觉着,像愉爷爷你们皇家宗室,这等生来富贵的,才真是天之骄子。可如今有了些经历,我就觉着,其实各有各的不容易。”
愉亲王一笑:“生而贵胄,也有贵胄的责任,不然你以为这泼天富贵是好享的!”秦凤仪笑:“是这个理。可见世间没有一样是容易得的。”
秦凤仪因常跟二皇子在一处,就连他媳妇儿的庆生酒,也请了二皇子参加。秦凤仪亲自给二皇子送的帖子,同二皇子道:“正好是休沐的时间,殿下有空就过来乐上一乐,我还请了三皇子和六皇子。”
二皇子接了,认真道:“我必来的。”结果,说必来二皇子也没来。
三皇子倒是替二皇子带了份生辰贺礼,与秦凤仪道:“关娘娘身上有些不大好,二皇子在关娘娘身边侍疾,不能来了。”
秦凤仪连忙问:“什么病,要不要紧啊?”三皇子道:“听说是犯了旧疾。”
毕竟是他媳妇儿的生辰酒,秦凤仪没再多问,想着什么时候收拾一两样药材送给二皇子才好。秦凤仪请三皇子、六皇子进去,还摸摸六皇子的头,笑道:“这些天不见,殿下又长高不少。”
六皇子道:“还算你义气,知道给我下帖子。”因为收到正式请帖,六皇子颇觉有面子。秦凤仪逗他:“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六殿下您呢。”
六皇子年纪虽小,极好面子,听这话很是高兴,就仰着小脑袋、腆着小胸脯进去了。秦凤仪的亲家张羿也过来了,只是大公主没来,因为大公主预产期就在下个月,这些天无非在自家园子里走一走,门是不敢出了的。不过,张羿也带了不菲的生辰礼。
另外,岳父家一家子是必来的。
秦凤仪专将媳妇儿的生辰酒摆在了休沐时,就是为了人多热闹。再者,就是方家方悦小夫妻两个,虽则囡囡师妹兼师侄女已有了身孕,不过月份尚浅,方悦带了媳妇儿一道热闹一二。再有,就是秦凤仪的朋友,如郦家郦远,这与秦凤仪是老交情了。还有平岚,这是秦凤仪新交的朋友,说来,平家秦凤仪就请了平珍、平岚两个,平珍要画画,让平岚代他送了李镜生辰礼,自己并没有来。平岚是带着妻子过来的。另外,就是现在与李镜交情不错的严姑娘严大姐,余者,秦凤仪、李镜夫妻未曾打扰。
就是这些人,也热闹得很。
最高兴的莫过于秦家人与李家人,秦家人高兴,是因为秦老爷、秦太太又能荣幸地与皇子殿下们一道吃饭了。李家人高兴,是因为看亲家这样重视自家女孩儿,哪里有不欢喜的。
李老夫人与秦太太夸孙女婿道:“早先阿凤一来京城,我就看他很好。这人品这性情,都没的说。”
秦太太笑道:“阿凤头一年来京城,回家后常说起亲家老太太,我们家老太太去得早,阿凤没见过。阿凤就说,要是他祖母活着,定是如您老人家一般慈悲和善。”
这样庆生的日子,大家说说笑笑,自然都是说些高兴的事。
便是后丈母娘景川侯夫人回家,都与丈夫说:“以后二女婿待咱们玉如,就像大姑爷待咱们阿镜一般,我便什么都不担心了。”
景川侯这样的性子,亦是道:“是啊!咱们也陪不了孩子一辈子,不论儿女,我都盼着小两口和睦。”
景川侯夫人想着继女这生辰,以前在娘家,因为是待字闺中的女孩儿,生辰其实未大办过。李镜这嫁了人,按理说上头还有婆婆呢,夫家却肯这样为她张罗生辰,而且看秦凤仪连皇子一流的贵人都能请家里来,可见秦凤仪在御前多么得脸面了,竟真的能与皇子结交。景川侯夫人都觉着这盐商小子的确是有些本领的。唉,都说五月生的人没福,看继女这不挺有福的,可见民间说法也不都是准的。
李老夫人更不必说,吃过孙女的二十岁生辰酒回来都是乐呵呵的,与心腹嬷嬷道:“阿镜先时颇有些坎坷,我也更心疼她一些,如今我才算放心了。”
那心腹嬷嬷笑道:“先不说咱家大姑爷读书上进,就是咱家大姑爷待咱们大姑娘的这份儿心,要我说,纵是没功名,这也是一等一的好男儿。”
“是啊!”李老夫人感慨道,“凤仪啊,真是个难得的。就是秦亲家一家子,也俱是明白人。”想到孙女当初非秦凤仪不嫁,当真是一等一的好眼光!
不要说李家长辈,就是李家这些平辈,如李二姑娘、李三姑娘,皆是心内含春的少女了,自是觉着姐姐、姐夫情分好,叫人羡慕。就是崔氏这在夫家也一向顺遂的,回家都没少夸秦凤仪:“以往看着妹夫跳脱,真真是个会心疼人的。”李钊笑:“我就盼着他俩一直这样好,可千万别打架了。”崔氏听得忍俊不禁。
李镜今日亦是开心,晚上还同秦凤仪道:“请的人太多了,不是说就咱们两家吃一回酒的吗?”
“也没请什么人,都是京城玩儿得不错的。”秦凤仪道,“我今年生辰就没有过,你的再不过,也太可惜了。人一辈子才有几十个生辰啊!”
李镜双眸含笑地看着他,眸间真是万种情义,轻声道:“一会儿咱俩一道沐浴,如何?”秦凤仪嗷地一嗓子,高兴得一把就将媳妇儿抱了起来,李镜笑着捶他两下:“快放我下来,以后你再这样,可不跟你洗了。”
秦凤仪不放,抱着亲了一回,直接就将人按压到了榻间。别看李镜会武功,这个时候只顾心慌害羞,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夫妻二人折腾了大半宿,秦凤仪给媳妇儿洗好,抱媳妇儿上床时,李镜简直是沾枕即着。秦凤仪是舒坦又有些疲倦,不过仍是得意地想:这才是一家之主的派头啊!
待第二日早上起床,秦凤仪还与媳妇儿说了备几样药材的事,道:“听说二殿下母亲位分不高,备几样滋补的药材,我给二殿下带去。”
李镜嘴角微微一抿,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只道:“那就燕窝雪蛤人参鹿茸一类吧,这四样,有滋阴补气的,也有大补元气的,只是人参鹿茸性热,吃的时候得问过太医才成。”
秦凤仪应了,早上用过饭带着一大包药材去了宗人府。
秦凤仪是个热情的性子,知道二皇子他娘病了,连忙给带了滋补的药材去,还与二皇子道:“你宫里若是有什么不便宜的,也只管与我说。咱们能在一处就是缘分,可别见外。”说得二皇子心里越发过意不去了。
二皇子一上午都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没精神,秦凤仪以为二皇子是惦记他娘,就与他道:“要实在记挂,你就先回宫看看关娘娘,就是陛下知道,也不会说你什么的。”
二皇子心中更过意不去了,秦凤仪看他这蔫鹌鹑样儿,直接给他收拾东西了,道:“你就回去看关娘娘吧,我跟陛下说,让他多关照关娘娘一些。”
二皇子实在是过意不去了,闷声道:“我母妃已经好了。”“那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儿作甚?”秦凤仪将收拾好的东西又给放下了。二皇子看秦凤仪一眼,闷闷地道:“我觉着,对不住你。”“你怎么我了?”秦凤仪还没明白过来呢。
二皇子是个实在人,老老实实地同秦凤仪说了:“我昨儿要去你家的,可母妃一早上叫我过去,就说身上不好,折腾半日,太医就给开了个太平方。她一直说不舒坦,我也没能去你家。你还这么关心我,秦探花,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哦,”秦凤仪方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关娘娘的病是装的啊,就为了不让你去我家吃酒?”
二皇子实在是既羞且愧,说不出话来。
秦凤仪摸摸头:“我还真没多想。”他拉把椅子坐二皇子身边,看他都这样儿了,也不好责怪他,他已想通这其中的门道,问二皇子,“你跟你娘在宫里没被皇后为难吧?”
二皇子摇摇头,秦凤仪道:“你心里是个有数的,唉,我有个朋友也是庶出,在嫡母手下讨生活,日子就艰难。算了,你都跟我实说了,我不会怪你的。”
二皇子心下很不好过,再憋屈的人,也是人,不是木头。二皇子眼圈儿都有些红了,秦凤仪劝他道:“你这是有缘故的,又不是你故意不来。你心里明白就成。”他还拿帕子给二皇子擦眼泪。
二皇子抽了一鼻子问:“那你以后还跟我好不?”“好。”
“还像以前那样指点我不?”“指点。”
二皇子难得感情大爆发,很是哭了一回,把心里话都跟秦凤仪说了。有些事,还真的出乎秦凤仪意料,在秦凤仪看来,二皇子过继愉亲王府是挺好一件事,可没想到,二皇子自己并不大乐意。二皇子道:“我要是过继给愉叔祖做孙子,以后就没办法孝敬我娘了。我娘就我一个儿子,要是我过继了,我娘以后连个孝敬的儿子都没有了。”
秦凤仪自己也是个孝敬的人,二皇子这样的孝心,秦凤仪便道:“这也是啊!”他又与二皇子道,“这事也不用急,眼下愉爷爷身子骨硬朗着呢,再活个三五十年没问题。这过继之事,又不是在眼前,你现在好生孝敬你娘就是。就是以后,真说到过继上头来,你怎么想的,与陛下直言就是了。你不愿意,谁也不会勉强你啊!”
“可我又怕父皇生气,说我不知好歹。”“什么叫不知好歹啊,你不愿意换爹就是不知好歹?要是有这样的道理,我倒要问问陛下。”秦凤仪偏生还是个爱大包大揽的性子,尤其富有同情心,道,“你放心吧,到时我一定为你说话。”
二皇子点点头,秦凤仪与他道:“可凡事你自己心里也得有数。小事不要紧,大事上莫失了分寸。”
二皇子道:“大事一般都跟我没关系啊!”
秦凤仪听这话直翻白眼:“行了,咱们先把小事做好再说。”
秦凤仪私下同景安帝提了二皇子这事,道:“这事,我只与陛下说,回家跟我媳妇儿都不会说的。除了陛下,便是老马你听到了,如果有人说出去,就是咱们仨当中的一个。”他便把二皇子母子俩的处境说了,“庶出本就不如嫡出,以前我也觉着二皇子不若其他皇子一般神采飞扬。他这人,话不多,人也不是那等八面玲珑型的,可有时想想,真叫人心疼。这也怪,您说,关二爷是何等威风,怎么关娘娘就这么软弱呢?都是姓关的,这差距可真大。”
景安帝本身也不是很喜欢关美人,不然也不能二皇子都这么大了,关美人还在美人的位分上。景安帝道:“她也是皇子之母,自己如此,有什么法子。”
“有什么法子?你家小老婆,你没法子?”秦凤仪见景安帝脸色要不好,忙给他奉上香茶,劝道,“也只得陛下多关照他们些了。还是我这法子好,我就一个媳妇儿,既没通房也没小妾,我媳妇儿待我也好。”
“可不是嘛,时不时便揍个鼻青脸肿。”景安帝讽刺道。“谁说的谁说的?没有的事。”“也不知道是谁,一路从城里哭到城外,脸都哭肿了,是不是你?”“不是不是!”秦凤仪坚决否认。
二皇子母子之事,不是件能往外说的。要是说关美人不该装病吧,就关美人这软弱性子,说她一句,真要吓死她。也不好说平皇后,人家平皇后什么都没干啊,又不是平皇后让关美人装病的。
饶是景安帝九五之尊,如今也只好不去凤仪宫,改去裴贵妃那里了。
平皇后简直是摸不着头脑地就失了宠。
原本,大皇子给景安帝生了个不得了的皇孙,景安帝近些天一直宿在凤仪宫,与平皇后好得仿若初婚。这完全不知因何而起,景安帝就不往凤仪宫去了。就是初一十五这两日,也没往凤仪宫去。平皇后这下子可坐不住了,与母亲哭诉:“若是我哪里不好,也得有个缘故吧?无缘无故就如此,叫我一肚子的委屈也不知往何处诉去。”
平郡王妃问:“是不是你哪里不合陛下的心意了?”“前一天还好好儿的,问了我不少永哥儿的事,也不晓得如何就这般了。”平皇后说着,眼泪都下来了。夫妻这些年,关键是两人感情一直不错,突然间,丈夫移情别恋了,不自政治利益上讲,就是夫妻情分,这叫谁受得住呢。
平郡王妃悄声道:“有没有问一问陛下身边的近人?”“他们也不晓得。”
“那马公公呢?”“那老东西,凭谁也甭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
平郡王妃一时也没法子了,安慰了女儿半日道:“这你也别急,我回去同你父亲拿个主意。”
平皇后点点头。
平郡王妃当天晚上与丈夫说了这事,平郡王浓眉微拧:“绝不会没有缘故,陛下何曾这样发作过皇后?”
便是只有夫妻二人,平郡王妃声音都压得极低:“打听都打听不出来。”“陛下御前之事,不好私自窥视。”平郡王问,“多久了?”“一个多月了呢。”
平郡王闭目想了想道:“陛下把秦探花派给了二皇子,近来,二皇子母子那里可有什么事没?”
平郡王妃道:“这个我倒是不晓得,要不,明儿我进宫问一问娘娘?”“先不要进宫。”平郡王道,“明天让阿岚去找秦探花打听打听。”
平郡王妃道:“二皇子母子素不受宠,难不成,是因着他母子,陛下发作娘娘?”“这话何其糊涂,就是不受宠,关美人不打紧,二皇子那也是陛下的亲生骨肉。”
平郡王道,“现在诸皇子都长大了,当差的当差、成亲的成亲,就是看着皇子的面子,待皇子生母也要和气些才是。”
平郡王妃道:“你放心吧,娘娘也不是刻薄人,何况关娘娘是自小就跟着娘娘的,她们姐妹一般。”
平郡王道:“让阿岚打听一二再说吧。”
平岚与秦凤仪一向说得上话,平岚亲自来打听,秦凤仪挺想跟平家人念叨一二的,可他在御前当差,想着平岚都来找他打听了,可见是宫里啥都没打听出来。
这事就不好说了。何况他与大皇子一向有过节儿,平皇后又是平岚的亲姑妈,疏不间亲,也不好跟人家侄儿说人家姑妈的不是。秦凤仪想了想道:“不是我没义气,我师父说了,御前的事,半句不能往外说。就是我师父来问,我师父也叫我不能说的。”
平岚一听,就知道必是有什么事的,他也知宫中规矩,忙道:“凤仪,我并没有私窥御前的意思,只是想请你指点一二。”
秦凤仪思量半晌道:“阿岚,你救过我的命,我也不好就叫你回去。这么说吧,合不合适的,你听一听。”
“凤仪请讲。”
秦凤仪琢磨了一番,方开口道:“像先时大公主与柳家的亲事,陛下自是好心,觉着赐公主下嫁于侯府,天大恩典,柳家必然对公主恭敬以待。但后来,柳家认为,当年德妃娘娘是柳家的侍女,公主固然尊贵,也不过是柳家侍婢之女。听说,前几年柳伯夫人还时不时就要与公主说一说当年对德妃娘娘如何大恩大德。”
秦凤仪虽然个性奇特,但他能在御前盛宠不衰,就必然有自己的本事。他是个极会说话的人,他这话一说,平岚当下就愧得不得了,欲辩道:“平家可万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我知道,我也只是一说,阿岚你一听便罢了。”
平岚坐也坐不住,略说几句,心惊肉跳地辞了秦凤仪而去。
秦凤仪这话,虽则只是淡淡几句,却惊心动魄、如降惊雷啊!
平岚回家私下与祖父说了,平郡王轻声道:“瞧见没,这就是秦探花的本事。大殿下非要与他交恶,如今可不是吃了亏。”
平岚道:“凤仪这话,真是厉害。”“朝廷里多少人,都盼着在御前露头,这些人,没一个是无能之辈,却叫秦探花占了先。非但占了先,人家还牢牢地占稳了。”平郡王道,“先时我就看他不错,没想到,他厉害到这般地步。”
平岚道:“难就难在,大殿下与凤仪关系一般,想叫凤仪替皇后说话,怕是不易。”平郡王道:“太迟了,先时太后千秋宴两人已撕破脸,秦探花要是个会轻易低头的,当初根本不会与大殿下冲突。”
祖孙俩一时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其实秦凤仪肯提醒平岚,这真是给了平岚天大面子。要不是与平岚关系不错,而且平岚救过秦凤仪的性命,这种皇后在马公公那里都打听不出来的事,秦凤仪如何肯隐晦提醒呢?
人家能隐晦地说一句,是人家的情分。
平岚特意上门,李镜还问丈夫平岚来有什么事呢。秦凤仪道:“不能跟你说。”
李镜道:“我可是什么事都与你说的。”秦凤仪想了想道:“等睡觉时再说。”李镜便知是机密要事了。
李镜与秦凤仪商量道:“揽月与琼花的亲事定在了六月,琼花总得备几样婚嫁物什,他们成亲的屋子,揽月家已是预备好了。琼花娘家也不在这里,我想着,就让她从府里出嫁。她服侍你一场,而且我嫁过来这一年,多亏她帮衬,我给她预备了十抬嫁妆,她这些年的东西,也全叫她带走。这是单子,你瞧瞧。”李镜一向有条理,什么都是拟出单子来的。
秦凤仪接过看了,见上头衣料子、首饰、箱柜什么都是全的,笑道:“这就很好。从我的压岁箱子里挑一对大金元宝给琼花姐姐压箱底,算是我的意思。你届时再问一问咱娘,她定也有添妆。”他又说,“琼花姐姐不容易,咱们得多照顾着她些。”
“你放心吧。”李镜把单子交给小方收着。
秦凤仪还很一碗水端平地道:“届时,小圆、小方出嫁,都按此例。”把俩丫鬟喜得不得了。
秦凤仪是晚上睡觉了才跟媳妇儿说了平岚过来的事:“皇后娘娘近些天在宫里不大好过,他过来找我打听。”
“这事儿稀奇,你是正经朝中大臣,后宫的事如何能知道?”“我跟你说了吧,不是为别的事,”秦凤仪低声道,“是因着二殿下的事。”“二殿下怎么了?”“你看看二殿下都长成什么样儿了,不论干什么都是看皇后母子的脸色。这事当然不好怪皇后,皇后虽是嫡母,可二殿下也有生母。只是,他略与我走得近些,我请他参加你的生辰宴,关娘娘就装病绊住二殿下的脚,没叫他来。难不成,二殿下母子与咱家不睦?陛下又不傻,我寻思着,是陛下冷落皇后了。”秦凤仪与媳妇儿道。
“陛下怎么知道关娘娘装病的事?关娘娘一向不得宠,二皇子也不是个会冒头的。”“我跟陛下说的。”秦凤仪完全没有半点儿告状不好的意思,叹道,“你不晓得,二殿下当真是个实诚人,我初时也没多想,拿药材给他,他觉着对不住我,都哭了。我这才知道关娘娘装病的事,二殿下与我说了好些话。唉,他这人,软弱是软弱了些,心里到底是个明白的。”
“要是不明白,就知道凡事跟着大殿下走呢。”李镜道,“你素来爱发个善心,可我得提醒你一句,二殿下跟大殿下可是二十年了,跟你才多少工夫,你别叫人哄了去才好。”
“放心吧。我也只是奉陛下之命辅助二殿下,二殿下的性情,只要大事明白,小事就算了。说到底,以后江山还是大殿下的,我知道他不敢得罪大殿下。只是,堂堂皇子,也不能忒窝囊了,这叫人看着不像。”秦凤仪搂着媳妇儿软乎乎的身子道,“陛下在一日,我在朝中一日。哪一日,大殿下坐江山了,咱们就辞官回老家。”李镜什么都不说,只道:“我听你的。”
秦凤仪看媳妇儿如此温顺,还趁机跟媳妇儿提意见:“你以后可得对我温柔些,陛下总是笑话我被你打的事。”
“哎哟,陛下怎么知道啊?”
“这谁晓得,他还知道我哭到城外找岳父做主的事呢,有事没事就拿出来笑话我。”李镜忙安慰丈夫:“你放心吧,咱俩下半辈子也不能再吵架的。”
秦凤仪点头:“我也这样想。”媳妇儿武力值太高,打他也打不过啊!
秦凤仪真是提点了平家,平家不知怎么商量的,眼下是再无捷径可走的,只得是平郡王妃进宫与皇后说,让皇后善待二皇子母子。
平皇后真是冤死了:“我何曾刻薄过他们母子,什么东西但凡我这里有的,何曾少过他们母子的?”
平郡王妃安抚皇后闺女:“娘娘,你是个爽利性子,直来直去惯了的,但以后,得多留心了。关娘娘的确是陪娘娘嫁进宫来的,可如今,她也是皇子之母了。二殿下是陛下的骨肉,别个不说,有一事,你父亲早就说不妥了,我先时也与娘娘提过。”
“母亲说的是何事?”
“兄弟间,便是要好,可二皇子但凡说话,皆是以‘大哥如何如何’开头,这就不大好。”平郡王妃道,“天下父母心,就是我自己的儿女,我也是希望他们虽然要听取兄弟的意见,但也要各有各的主见才行。”
“我不是没有说过二皇子,可他又不改,我有什么法子?何况现在二皇子已经不这样了。”平皇后轻哼一声道,“母亲不晓得,二皇子但凡再说‘大哥如何’,秦探花就嗓子不舒服,咳来咳去的。二皇子如今已不这样说了。”说到这个,平皇后就一肚子的火。这个姓秦的,简直是八字与她凤仪宫不合。先时寻她儿子的不是,害她儿子被陛下训斥,如今二皇子也跟姓秦的好得什么似的。就李镜的生辰宴,你秦家什么出身哪,你家媳妇儿的生辰宴,就要皇子参加,好大个脸!
平郡王妃看闺女脸上不痛快,心下暗叹一声,劝闺女道:“这不是很好吗?娘娘说过的事,二皇子没能改了。结果,秦探花帮着二皇子改了,娘娘该谢秦探花才是。”
平皇后深吸一口气:“是,这事我是该谢秦探花。因着秦探花在御前得意,母亲不知道他多大的谱,就他媳妇儿一个二十岁的生辰,皇子就请了两个去。就是父亲过寿,也不过是大郎、二郎过去。他一个七品小官儿,内眷生辰,便有这样的派头,也算京都一景儿了!”
平郡王妃道:“这个我知道,秦探花还请阿岚过去了呢。阿岚回来也与我们说了,三皇子、六皇子去了,二皇子在宫里侍疾未去,是不是?”话到这里,平郡王妃可算是有些明白症结在哪里了。她就说嘛,二皇子唯唯诺诺也不是头一天了,陛下为何突然就恼了?平郡王妃可不是秦凤仪这实心肠的,一听二皇子在宫里侍疾,平郡王妃就知是什么缘由了。
平郡王妃想着,秦探花为人聪明,定是瞧出二皇子是故意不去的。话说,平郡王妃委实高估了秦凤仪,秦凤仪根本没看出来关美人是装病,主要是二皇子太老实,被秦凤仪感动,然后啥都与秦凤仪说了。而且人家二皇子不是故意不去,是二皇子的娘绊住了二皇子的脚。
但平郡王妃有一点儿没想错,那就是,怕就是因此事得罪了秦凤仪,秦凤仪在御前说了什么。
一想到闺女失宠皆因秦凤仪而来,而自家孙子还特意去秦家打听,想来现下秦凤仪都笑歪了嘴吧!平郡王妃一想到此番,心下也是一阵气恼。
只是,此时她断不好在闺女面前露出来,不然以闺女这性子,断然要恼上加恼的。平郡王妃定一定神,继续问闺女:“关娘娘身子不舒服吗?”
平皇后道:“那天她旧疾犯了。”
平郡王妃轻声道:“娘娘,我知道你不喜欢秦探花。他这人,性子是有些骄纵。小户人家出来的,我听说秦探花的父亲就是个盐商,头一回去景川侯府,吓得都不会走路了,抬腿就是同手同脚,张嘴说不出句利落话来。这样的出身,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也是有的。可现在,他在御前得意,陛下喜欢他,我们又何必去得罪他呢。既然陛下让他跟着二殿下,这是陛下的意思,二殿下能不与他亲近吗?这事,怪不得二殿下。”
“我也没有怪二皇子。”平皇后道,“我实话说,我待二皇子自然是比不上大郎,可这些年,凡是大郎有的,自也有他的一份。我真是没亏待过他们母子。”
“如今朝中小人多,娘娘心下无愧,架不住小人谗言。关娘娘与二皇子都是老实人,又一向与娘娘大殿下亲厚,二殿下这性子,略改些也好。说真的,有时二殿下一说‘大哥如何如何’,我心里,既欣慰他们兄弟和睦,到底也不免担忧。如今面儿上改一改,心下仍旧和睦,那才好哪,倒省得叫人多嘴。何况二殿下终是要过继给愉亲王府的。记得一个‘好’字,就没有大差池。”平郡王妃又道,“还有秦探花,我知道娘娘不喜欢他。可陛下喜欢他,就当看着陛下的面子吧。陛下身边的人,只要陛下喜欢,咱们一句不是都不要说。况秦探花待二殿下很是实心意,他既如此,娘娘该赏他才是。何苦要结怨于他?”
平皇后捶捶胸口,她简直一想到秦凤仪就胸闷,都快落下病根了,平皇后咬牙道:“我真不知道是哪辈子与这姓秦的有冤孽,他本是景川之婿,阿镜也算是咱家的外甥女。可看遍满朝上下,没有他们夫妻再叫人寒心的了。”李镜进宫从不登凤仪宫的门儿,都是直奔裴贵妃那里,闹得平皇后在宫里很是没面子!
平郡王妃劝道:“就是一家子,也有不和睦的兄弟呢。娘娘把心放在陛下身上,放在大殿下身上,放在小皇孙身上,只要陛下、殿下、小皇孙都好,娘娘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平皇后压下一口气:“母亲说得是。”
也就平皇后,有这样显赫的娘家,即便一时失了帝心,也有娘家帮她打听消息。平皇后做了二十年的皇后,也不是个笨的。既知道问题出在二皇子母子这里,无非待二皇子母子更和气周全些罢了。就是秦凤仪那里,平皇后与景安帝说了:“我听说,秦探花跟着二殿下,当差很是勤谨。我看二殿下的性子也越发好了,正有内务府供上的鲜荔枝,这东西,在京也是难得的,不如赏秦探花一碟子,还有大公主那里,她往年都爱这一口。”
景安帝自然说好:“皇后看着办吧。”
见皇后知道改一改这性子,景安帝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毕竟多年夫妻,便又往皇后宫里去了,夫妻俩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先说了一番小皇孙逗人的事儿,把景安帝哄得高兴了,平皇后才说起二皇子的事道:“小时候不觉得,二郎胆子小些,总是大郎带着他玩儿。小时候两人跑着玩儿,在园子里跌个跤,都是喊大哥。大郎呢,做兄长的,我从小就教他,好生照顾弟弟们。小时候不觉什么,待孩子们大了,我也发愁二郎这性子,凡事都要找兄长拿主意。小时候无妨,可他这成亲了,在外头,这也是顶门立户的爷们儿了,总这样,不是个法子。我有心给他拗一拗,可这孩子本就老实,我就狠不下这个心来。
我看,陛下自把秦探花给了他,二郎这性子大有改变。我虽不喜秦探花,二郎却是我儿子,他能于二郎有益,我心里也是谢他的。”
景安帝笑:“凤仪那孩子,你不了解他,待你了解他,就知他是个实心人了。”
“我只看他做的事,倘他能于二郎有益,以后我还赏他。”平皇后又劝丈夫,“二郎性子软,又是刚当差,就是有秦探花帮着,陛下也多指点他才好。”
这话景安帝自然听得顺耳。
平郡王妃回家后自然与丈夫说了自己的推测,推测就是秦凤仪在御前说了皇后娘娘的不是,才令皇后娘娘失了宠。
平郡王一脸淡定:“若不是因此,我何必让阿岚去找秦探花打听。”平郡王妃一惊:“王爷何不早告诉我?”
“告不告诉你也没什么差别。秦探花请二皇子过去吃酒,不过是觉着与二皇子相处得不错。三皇子、六皇子也去了,阿岚也去了,他请得光明正大,偏生关娘娘就犯了旧疾。为什么关娘娘会犯旧疾,娘娘没同你说?”平郡王道。
平郡王妃倒也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道:“难道就因这么点小事,他就要在御前说娘娘的不是?”
平郡王反问:“什么叫小事?这叫小事?”
平郡王要是那一意偏袒自家人的性子,也坐不到今天的位子了,道:“二皇子身边的差事是陛下亲自赏的。秦探花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我跟你说,他不是朝中那些滑不留手的老泥鳅,这是个做事的人。当初为着阅兵的事,他就能与正二品大将军翻脸,也要把事做成。陛下让他跟在二皇子身边,圣心如此,他没有推托,势必就要把事做好。请二皇子吃酒怎么了?三皇子、六皇子也去了,这又不是什么正经宴会,阿岚也去了。何苦要拦二皇子,你拦了二皇子,秦探花难道就猜不透这其间的猫腻?他既知道,他是常伴御前的,寻个恰当的机会,他就说了,你能如何?
“你把事做在前头,能怨人家寻机报复?”平郡王道,“他还肯提醒阿岚一句,这就是他的人情。若真是结了死仇,谁会提醒你?大皇子与秦探花不睦,那不过是他们年轻人的意气之争。皇后娘娘何等身份地位,她是做长辈的,她都出手了,难道叫人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平郡王想想就来气,“一国之母,要有一国之母的气度。”
平郡王妃连忙道:“行了,我知道了。皇后不见得就是要秦探花如何,这秦探花近来也的确是叫人寒心。你不晓得,还有他媳妇儿阿镜,小时候在宫里,皇后如何照顾她的,都忘了。这会儿进宫,只管去裴贵妃那里孝敬。”
“不要说了。”平郡王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当初若不是大皇子妃之争,阿镜、阿钊不见得就与方阁老去江南。彼时觉着阿岚与她也是一桩极好的亲事,如今想来,她怕是不愿意这桩安排的。”
“秦探花虽好,可不是我说,他能好得过阿岚?她不乐意,也是她的损失。”
“莫欺少年穷。”平郡王道,“他要是不好,方阁老这致仕的年纪,怎么会破例再收个关门弟子?阿岚自是不差,便也不要小看别人。”把妻子这里教导了一通,平郡王还交代平岚:“你与秦探花都是年轻子弟,且彼此性情投缘,多来往才好。”
平岚点点头,又问了宫里姑母的事,平郡王叹道:“沉得住气才好啊!”
平岚道:“依我说,姑母一国之母,不必与凤仪较劲,就是赢了,打压了凤仪,也没什么面子。好不好的,反是落了人眼,叫旁人得意。”
“谁说不是。她这样自己上阵,届时大皇子与秦探花那里,岂不是没个可调和的人了?”平郡王说来都发愁,“秦探花原与咱家交情不错,倘皇后能低些姿态,中间调和,令大皇子与他交好,御前正多一个助力。如今可好,都得罪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