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被他媳妇儿的思想给触动了一回,顿时雄心大发。无他,秦凤仪多臭美高傲的性子啊,竟被媳妇儿给比下去了!甭看秦凤仪自小纨绔,其实性子里当真有股子好强,小时候,官宦子弟耍他,人家去泡温汤,让他在外与小厮下人们一道看衣裳,拿他当奴才使,秦凤仪觉着受到轻视,他就会把人家的衣裳都偷出去扔茅厕里。在科举时,不论有没有那个实力,秦凤仪从来都是奔着第一名去的!平日里瞧着秦凤仪好说话,也爱说笑,但他的个性里,还真有雄心尤为明显的好胜心。给媳妇儿这么一说,琢磨一会儿,先时觉着竟然被媳妇儿比下去了,好在他媳妇儿一向比他聪明,他也没觉着如何,细一想,又觉着媳妇儿说得在理啊,他是不屑做那个狗屁皇帝啦,但也不能居于人下啊!他的子孙也不能居于人下!不然,大阳,这么招人疼的孩子,以后竟要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地看人脸色过日子,一想就不能答应啊!
秦凤仪左右思量了一回,他都能写信请大舅兄过来,就是与方家,也没什么仇,虽则方阁老曾第一个上书请立平氏为后,但秦凤仪不是偏激的人,惹不起景安帝就拿别人撒气不是他的性子!秦凤仪自始至终明白得很,若不是景安帝有那个意思,方阁老又不是平家的走狗,哪里会上那样的奏章?无非君上之意,大家才会顺势这样上本罢了。
秦凤仪想到他娘的事,难免又把景安帝拿出来恨了一回,却也觉着媳妇儿说得有道理。嗯,先把两人拐过来,管他岳父与师父是个什么政治立场呢,反正先拐人,连淮扬总督都很看好他呢,说来,秦凤仪觉着这个吴总督倒是个有眼光的人。
秦凤仪把自己的事想了半日,决定再把目标定得高一些。媳妇儿说得对,就是做藩王,也不能做那种看人脸色的藩王,他要做就做谁都不敢惹的藩王!
这么想着,秦凤仪便又写了一封信给方悦,同样把南夷夸了又夸,把他现在的事业建设与方悦说了,让方悦过来跟他干。秦凤仪还说,别修书了,修方了脑袋,一点儿不实在,过来跟我干,给你个宾客当当,正七品呢。
可他忘记了,方悦,人家状元授官便是从六品呢。
反正秦凤仪写好信后,又让媳妇儿帮他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就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去了。当然,同时送出的,还有他媳妇儿给娘家人写的信、捎的东西。
说到他媳妇儿捎的东西,秦凤仪就不大满意啦:“就是咱们这里没有,只管往外头买去,弄几罐子野茶,就是送去了,祖母怕也吃不惯。”
李镜道:“平日看着也不蠢,怎么又说这蠢话?这送到京城去,就是让人看看咱们在南夷过的苦日子呢,省得有人对咱们南夷眼红。”
秦凤仪这才明白了媳妇儿的用意,摸摸鼻梁,提意见:“媳妇儿,你有没有觉着你现在对我不大尊敬啊?”
李镜一笑,摸摸他的脸,放柔了声音:“好,以后对你尊敬起来,成不成?”
“这就对啦。”秦凤仪千叮咛万嘱咐,“尤其是在外人跟前,可一定得给我留面子,知道不?”
“知道了。”李镜忍不住笑,“我听张嬷嬷说,年下庙会可热闹了。”秦凤仪道:“我带你和大阳去逛庙会吧。”
“算了,咱们那天花车巡游,人们都见着咱们,若是出门,定要被百姓拥簇,到底不美。待过些日子,这事儿淡了,咱们再出门。”
秦凤仪点头,道:“咱大阳很喜欢热闹呢。”
李镜道:“小孩子都这样,那天我跟公主还有舅妈、母亲,招待南夷城的诰命太太们,大家吃酒看歌舞,哎哟,他跟阿泰,真是人来疯,音乐一起,那些跳舞的女伎还没跳,他俩先扭着小身子跳上了,把杜知府太太笑得茶洒了一裙子。”
“还有这事!”秦凤仪可是找了新鲜事,当天晚上,一家子吃过饭,便喊了大公主一家过来,秦凤仪弹琵琶,阿泰与大阳现场表演。阿泰现在不论走还是跑都挺稳了,跳得那叫一个魔幻。大阳只会立,不会走,但完全不影响发挥,一会儿站累了,他一屁股坐毯子上,小屁股还在毯子上扭啊扭的,两只小胳膊一本正经地跟着他爹的琵琶声又抖又摆,逗得满屋人大笑,秦凤仪笑得琵琶都弹不下去了,连侍女都忍不住笑成一团。
秦凤仪琵琶一停,阿泰还着急,催着他舅:“舅,弹啊,弹!”
阿泰跳得可带劲儿了,最后实在累了,一屁股坐下,摆摆手:“哎呀,累呀!”张羿道:“累就歇歇吧。”
看大阳,已是累瘫了。
阿泰点点头,同意他爹的话,他还爬过去看看早就累瘫的大阳,然后两人抱成一团,躺毯子上就睡了。
有孩子便有欢乐,虽则年前秦凤仪说年假放到初八,不过这南夷城的庙会热闹得很,一路热闹到上元节。庙会这般热闹,街上治安最是要紧,经过亲王殿下的巡游,尤其是亲王殿下那闪闪发亮的一万亲卫军,很是将南夷城震慑了一回,街上的治安倒也还可以。
秦凤仪还特意抽时间带着媳妇儿去军营看望了将士,去饥民营看望了剩下的饥民。范正已经挑了三千多人去县里安置,剩下的还有九千多呢。现在孤儿们已经另行安置,饥民如今也就七千左右,这七千左右的饥民,过年时,秦凤仪买了不少猪羊,起码让他们吃了一顿炖肉。其实,到了南夷城后,饥民们便不需要秦凤仪供给粮食了,无他,南夷城自从拥入大批商贾,街市上多了无数活计,饥民里有心思活的,大家商量后,有的去街上做工,有手艺的还能揽些活计,尤其是女人家,自绣坊铺子里领回料子针线来做绣活儿。另则还有施田,一向是饥民中的头头脑子也比较灵光,私下跟张羿商量,借了张羿一百两银子,带着几个交情不错的,去城外收了些村民手里的存货,什么都要,粮食、菌子干、山鸡、野兔,还有海货等各种干货、鱼干、海米、蛤蜊肉,收足一车便租辆车,把货运回来,销给城中铺子,这么几趟下来,已经能有所盈余,张羿的一百两银子,也还了五十两。施田也很关心别的饥民,看大家都能自食其力,就主动跟张羿说,不用再给他们这里送粮了,他们自己能挣银子,买粮养活妻儿。
秦凤仪又去了孤儿营那里,给张羿拨了银子,让年下给这些孩子吃顿好的,又鼓励了孩子们一番。
待上元节灯会时,各土人部落的族长带着自己族中的长老智者都来了,秦凤仪果然设宴款待,还把章颜、赵长史、南夷知府杜知府都叫来了。赵长史还不大会说土话,秦凤仪这里召了通译相陪。秦凤仪自己是会说土话的,几个族长回族里过了年,也在部落里打听了不少南夷城的事,部族的长老们都说现在南夷城来了不少有钱人,南夷城也富了很多。可惜族长们回来得太晚啦,不然也可以在庙会上弄个摊位卖年货啥的。
秦凤仪与他们是老相识,叽里呱啦说些寒暄的话,几位族长却是想打听一下南夷城的大工程。秦凤仪便说了修路与建城的事,这些他们也知道,但他们听说秦凤仪是出银子修路。秦凤仪微微一笑:“是,这次修路建城,并不征调民夫,我出银子,你们出价钱,谁的价钱好、工期短,我就用谁。”他又问他们,“你们是不是想修路啊?”
阿金他爹阿钱说:“不是不是,我们土人不懂修路的事。不过待亲王殿下把路修好,以后去京城就更便宜了啊。咱们南夷的路,是够难走的。”
“是啊。”秦凤仪一笑,“对了,我近来要整饬官学,你们各家有没有适龄孩子,也可以过来上学。”秦凤仪知道,阿金就是在山下念过书的,所以,阿金懂汉话。
秦凤仪转念一想,又道:“咱们是老相识,别人的束脩我收,你们土族人的束脩就算了,不过各部族只许十个人免束脩,若是再多了,就得出银子交束脩啦。”
阿花族长道:“不知道亲王殿下的官学什么时候开始上学?”秦凤仪笑道:“出了正月就可送来了。”
阿钱族长问:“我们的孩儿们来了,可住在哪里呢?”“我这里安排住处,你们的孩子与本王的表弟们是一道念书的。”秦凤仪道,“请城中最有学问的先生教导他们。”
这倒是个好消息。只是这样一来,孩儿先入了府学,想绑架几个有钱人勒索银子啥的,就不大好办了呀。
是的,这些土人,还兼职绑匪的工种。
好吧,在他们同亲王殿下打听了官学念书的事情后,就住到了驿馆里,在阿金听闻亲王殿下的花车巡游的事情后,这些土人暂时将绑架计划搁后啦。无他,阿金听驿馆的驿丞说:“那天,亲王殿下带了一万精兵一道巡游,哎哟,亲王殿下带来的兵马,个顶个像公牛一样强壮,穿着威风凛凛的铠甲,手握锋锐无匹的长枪,威武极了!”哎呀,原来亲王殿下带了这么些兵马过来啊!
他们绑架有钱人的计划更得搁后啦!
土人们还很遗憾,没能过来看看亲王殿下坐着花车巡游的盛况呢!
亲王殿下巡游之事,非但震慑住了这南夷土人,更是震慑住了南夷本地士族,这些士族其实就是南夷城的几个土财主,不过这些家族里也有读书识字之人,且在城中有一定威望。这没什么好荣耀的,他们家族也没哪个出个探花啊,亲王殿下非但出身皇族,还中过探花呢!学识那是一等一的!像先时那个写了十页纸废话,浪费秦凤仪时间,正赶上秦凤仪心情不大好,遂让重抄一百遍的小官儿,就出身当地大户卢家,还是卢家出众子弟呢。
秦凤仪发现,这南夷城中大户,不知道是染上的什么毛病,不讲实干,家族子弟只要相貌好,会作几首酸诗、会画几笔破画、会吹个笛子作个赋的,就是好的。反是那些实干之人,倒不得家族喜爱。
秦凤仪把那卢姓的小官儿打发回家后,城中大户还有些意见,秦凤仪没空理他们。如今秦凤仪带着大军巡游了一回,大户们个顶个儿跟剪了舌头一般,倒是又想法子走杜知府的路子,想送几个子弟过来服侍亲王殿下,而且说了,必要挑模样好、会说话、有学识的。
秦凤仪委实烦了他们,先问了问赵长史手下还缺什么人。赵长史道:“什么人都缺。”
秦凤仪道:“要是缺算术的,就出几页算术题;缺工匠,就出工匠的题;缺审案决断之事,便出几个案件题。然后分类、张榜、大考,择优录取。”
赵长史一乐:“不考四书五经。”“专才专用吧,这个时候,念经不顶用。”秦凤仪道,“对了,四书五经那里,也出几个题目。官学那里,我要招几个先生。”赵长史应了。
赵长史虽是五品长史,但他真是身兼六部职司,秦凤仪身边的要紧事,都是交代赵长史,如今出题考试择优录取,也让赵长史管了。
说来,赵长史肥肥的肚子,这过了个年,硬是没长胖,还瘦了些呢。秦凤仪很关心下属,还给赵长史送了两匣子海外洋参,补身子是极好的。倒是赵太太很感激秦凤仪,还说呢:“瘦些好,我就盼着我们老爷能瘦些,可他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如今好了,过年都没胖。”
赵长史无奈啊,他是真的忙得脚不沾地。
正月二十,柳舅舅带着工房的官吏们回到南夷城,同时带来的还有自南夷城到江西的整个路线图。除去水路,要拓宽的便是大庾岭那条路。秦凤仪先让舅舅去休息,召来罗朋、秦老爷、吴翰,准备招商事宜。
同时,秦凤仪召来徽商银号与晋商银号的东家,招商事宜,秦凤仪需要金融服务。秦凤仪不知道的是,另外两家银号,今年也屁颠屁颠地跑来了南夷,现下,正托人送礼想方设法地想在亲王殿下跟前请安哪!
大约是商贾出身的缘故,相较于其他官府,秦凤仪反是喜欢银号这种结算方式。当然,小钱庄秦凤仪是看不上的,他看中的是大银号的信用。
罗朋亲自出面与两家银号谈:亲王殿下要用你们,修路招商,连带着几个码头的招商,结算都自你们银号走。把两家人喜得心下都觉着亲王殿下不愧是他们商贾出身啊,果然是商贾们的福星啊。当然,事情也不只是都有好处的,所有参与招商会的商家,银号负责审核资质,如果亲王殿下的银子花出去,发现这商家是假的,吞了银子逃跑了,银号要负责全部赔偿。同时,每个招商成功的商贾,都要放一笔备用金,这笔备用金并不多,一千两银子左右。这些钱,是预备工程期倘做工的百姓有个好歹出个事故,赔偿所用。
还有,亲王殿下的招商会不是白来参加的,座位是要花钱的,前排座位每位五百两银子,依次递减,最后每排每位一百两,一百位为限。
要招商的商贾先报名,银号审核资料,然后先选中一百位有资格参加招商会的商贾,发招商资料。招商的路段、码头、工期,都写得清清楚楚,让商贾们自己去考察,四十五天之内,过来报价。
而且要修的不只是大庾岭一条路,还有自南夷城到番县的官道,以及南夷城的码头、番县的码头,都要修起来。
反正,仅是招商的名目就列了一页纸。
罗朋先与两家商号谈妥,之后,将此次招商事宜贴在了巡抚衙门外的影壁上。现下在南夷城驻留的商贾,等的便是亲王殿下的工程招商啊!此告示一出,商事会所再一次沸腾起来,那告示不知被人抄了多少遍。有些不明白的,难免再去罗朋或是秦老爷那里打听规矩,罗朋说了:“全部是暗标,你们想做哪件差事,先去考察。想修码头的,去瞧瞧码头要如何修、怎么修,届时写好计划书,要多少人工、多少时日。把你们的计划写好后,招商那天都交上来,届时由殿下当天选出最适合的计划书,按你们说的银子数目,先付两成款项,余下款项,待差事验收之后,十天内全部付清。这里有徽商银号、晋商银号两大银号的东家,殿下所有款项,皆由他们两家银号作保,结算亦由两家银号进行。所以,银子的事完全不必担心,你们只要把计划书写好,能让殿下认可,便好!还有,不论是哪位的计划书被殿下选中,一月之内,必须开工,若有懈怠,夺回此标,银两退还,再加五十大板、三年牢饭!”
大家纷纷说:“这是自然的!”
罗朋把事情交代下去,接下来就是银号的事情了。
秦凤仪一面命人准备着商号招商之事,一面也没忘了同章颜打听一下哪里有比较像样的茶山。章颜毕竟在南夷久了,知道几处,南夷的茶都是野茶,要吃得到春天就去采些自己炒一炒,没谁真正种茶。若是有主的山,秦凤仪便打发人去问问主人家可卖,人家卖他便按市价买了,人家不卖便也罢了。若是无主的山,那就是他的,秦凤仪直接就划到媳妇儿名下,给媳妇儿做私房。至于他,却是不好与民争利。
秦凤仪先把好的挑了,章颜、赵长史、张羿、潘琛也都不是傻的,反正南夷的地便宜,山地最便宜,均有茶山入手,甚至连杜知府听到些风声,他去得晚了,只买到一座小山丘,不过杜知府也知足了。待城中商贾大户反应过来,茶山都叫人买得差不离了,再有茶山,就得往西去了。西边儿也是南夷地盘儿,但那里盘踞着土人里最大的山蛮部落,至今不肯向朝廷低头。朝廷把广南西路硬是划为自己疆域,那边儿的山蛮估计都没答应。如今,连带着这股子山蛮的地盘儿,一并划为秦凤仪的藩地,可想而知,秦凤仪藩地被称为举朝最差的藩地,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也就是说,如今这藩地,瞧着地方大,不比两湖小,实际上,一半儿的地盘儿是人家山蛮的,秦凤仪来了,暂且只做一半儿的主。这说来,也是憋闷。
不过现下就这一半儿的地盘儿,秦凤仪还没治理好呢,所以,那一半儿,他暂且不急。
故而那些买不着茶山的,也只有望西而叹了,他们也没胆子去山蛮的地盘儿啊。
招商的事吩咐下去,秦凤仪就看新城建设的图纸了,他说要建新城并不作假,经风水先生勘测过,新城的地方也选好了,就在范正现下所在的番县。番县虽则是降州为县了,但还是以前府城的大小,只是城墙已破败不堪,县里也很荒凉。
是的,能让一县之主带着县里的百姓、商家到南夷城来卖土物的县城,其情形可想而知。不过风水先生说了,番县的地理位置是极好的,六脉皆通海,青山半入城,是风生水起的格局。反正是极好的,据说在那里定能旺一旺藩王殿下。秦凤仪便准备新城落在番县。建城并非小事,秦凤仪还要去瞧瞧。
这回,他不走陆路,改走水路。
南夷城的码头也是又破又小。不过既到了这里,秦凤仪便什么都不挑了,只是官府都没有几艘像样的大船,秦凤仪觉着有些没面子罢了。
秦凤仪把章巡抚、南夷将军、柳舅舅、罗朋带在了身边,赵长史、潘琛留守城内。出门前,李镜再三道:“就是不带潘将军,把张大哥带上也好。”
秦凤仪道:“不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潘将军是我的亲卫将领,而且禁卫军的一应制式都比南夷城本地兵马要强。冯将军在我面前颇是小心,无非觉着他不比潘将军更入我心罢了。他如此,我多用一用他,他的心也就安了。眼下是银子紧张,待手头宽裕些,也把冯将军麾下兵士配些好刀枪。他们穿得简朴,我心里何尝好受。”
官府没几艘像样的船只,秦凤仪出城时,见城中不少车辆上拉的都是木材,笑道:“番县建新城的事还没说呢,就有运木材的了。”
罗朋道:“这也不一定是为新城修建准备的木材。”秦凤仪长眉一挑,“什么意思?”
罗朋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咱们扬州漕帮的车队,扬州不少商贾也到了,漕帮也派了人来。我与他们说,干什么都不如干老本行,南夷水路其实比陆路要多,这里船却是少的,不如还是多造船,以后给人拉脚,也能过好日子。”
秦凤仪哈哈一笑,拍拍罗朋的肩:“好主意。”
章颜笑:“现在,咱们南夷本地人都忙不过来,多少人花银子雇工,只是雇不着人。如今我看,外地来的人更多了。”
“这城啊,有了人气,便有了气运。”秦凤仪与章、罗二人道,“以后只会来人更多,城中治安一定要把好关!”
章颜道:“城里的事倒不担心,就是城外,土人那里……”
“我与他们说了,可以每族挑选十个孩子送入官学,一应束脩全免。他们山上的土物,也可下山来市场交易,给他们每家一个店铺,租金也不收他们的。”秦凤仪道,“他们不傻,要是这样还对来往商贾出手,就别怪我给他们些颜色看看了!”
章颜道:“大人对他们委实优容。”“他们毕竟离咱们近,待他们什么时候下山,这里的事料理清楚,西边儿还有山蛮呢。”秦凤仪笑,“兵书有云,远交近攻,到咱们这里,就得反着来了。别把他们当对头,不然,就是将他们推到山蛮那边儿去了。”
“是啊。”章颜感叹一声,却是心下暗自惊讶,不想秦凤仪这会儿就将山蛮那里的事搁心里了,可见秦凤仪对南夷的考量绝不只是建新城这么简单了。
章颜还有件事跟秦凤仪说:“咱们城里,又来了三家银号。一家是淮商银号,一家浙商银号,一家是闽商银号,求到我跟前来,罗大人肯定也被他们求过吧?”
罗朋笑:“不说我这里,秦叔头都大了。”
秦凤仪冷哼一声:“闽商才有多少银子,他们是自海商而来,与闽王干系颇大。我容他们在南夷城开个分号便是恩典了!淮商银号、浙商银号,虽不及晋商,但他们较之徽商银号也不在其下。不过就他们先前狗眼看人低,眼下也没差事麻烦他们,叫他们老老实实做生意吧。”
以为送些礼、说几句好话、求个情,先时的事便过去了?没这样的好事!秦凤仪还就得拿捏着这两家,先立一立威,叫他们知道些厉害,以后才好割他们的肉!
秦凤仪非说淮、浙两家是狗眼看人低,其实,他们哪里敢得罪秦凤仪,秦凤仪“狗眼看人低”这话一出,章颜与罗朋都不大明白了,想着难不成两家先时得罪过亲王殿下?
秦凤仪并未细说两家银号之事,便带着文臣武将登舟东去,前往番县。
秦凤仪没提前知会范正,说是要给同窗一个惊喜。自南夷城到番县,一路乘船而下,可见西江不少打鱼的小渔船,两岸青山隐隐,绿水环绕,纵多是山野人家,但见茅檐屋舍,青雾若纱,时隐时现,令人心旷神怡,不由得赞道:“真是好风景!”
章颜亦道:“若单论风景,我们南夷并不输苏杭。只是南夷自来是百越之地,这里是汉人与百越族混居,唐时其实很繁华过一段时间,那时,番县还叫番州,有极大的港口。番州彼时也是十万繁华,那会儿还没泉州什么事儿呢。只是后来战事不断,人们也顾不上做生意了,港口便也凋落了。及至我朝先帝时重开海贸,却是开在了闽地。”
秦凤仪就有些不明白了,道:“焉何会开在闽地?我看地形图,咱们番县的地理位置,比闽地泉州更胜一筹啊。”
章颜道:“我没来南夷前也没留心此事,是来南夷后各县巡视,才觉着蹊跷。后来打听方得知,先帝好文赋,闽王与先帝本就有兄弟之亲,可我们南夷,一向是冷灶中的冷灶,非但哪个官员不得志在朝得罪了人,多是或被贬或是身不由得己来的,少有范知县这样一心为民做事主动过来的。所以,南夷巡抚多是在朝说不上话的。先帝爱赋,而闽王十分会作赋,一个月内作了三十篇赋给先帝,多是说闽地如何贫困,建港后如何能有利于朝廷。先帝登基时,朝廷也不宽裕啊,泉州港一建就是十年,每年几十万两的投入,都是户部拨的银子。待泉州港建起来,这才几十年的时间,泉州便可与苏杭比肩,连闽商都能合股开闽商银号了。”
“我到南夷后,除了山蛮那边儿没去,这南夷的山山水水也算走遍了。去岁,我曾给陛下上书,请求重开番州港,可朝廷银子不大宽泛,最终不了了之。”章颜道。
秦凤仪点点头,笑道:“老章是我推荐来南夷的,老冯呢,你是怎么来南夷做将领的?”
冯将军有些不好意思,道:“下官家里是勋官儿,我爹过世的时候我还小,袭不了官。等我大了去袭官,但是家里太穷,我不晓得官府门道,没打点兵部武选司的郎中,就叫我来南夷了。”
秦凤仪哈哈大笑,道:“你没打点有没打点的好处,跟着本王,以后定有你建功立业之时!”
“哎!”冯将军高兴地应了一嗓子。
秦凤仪带着冯将军过来,是因为这位将军在南夷自是个不得志的,但他不喝兵血。而且南夷驻兵的人数十分完整,便是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兵,该多少人是多少人,并没有吃空饷之事。秦凤仪就很喜欢这类人。官场上来钱的门道很多,秦凤仪最看不起的就是喝兵血、吃空饷两事。
秦凤仪问冯将军:“你知道山蛮的事不?”
“知道一些。”这冯将军虽则长得有些老成,也不过二十出头,人是真正年轻,他道,“山蛮那里也是好几个族群,人口不好计,那边的汉人多是掳掠而去给人做奴隶的。”
秦凤仪道:“那为什么阿金他们这十个部落反归顺了朝廷呢?”
冯将军道:“一则是地理原因。我听说太祖皇帝时,原是想一统南夷的,只是这些土人不好打,你来他就走,一走就钻山,咱们的兵,虽则守城、攻城比较在行,但山里打仗损耗极多。二则……臣不晓得当不当说。”
“只管说就是。快点儿,你是个爽快人,可别来那吞吞吐吐的一套。”秦凤仪笑道。
“这事儿还是俺,不,臣小时候听我爹说的。”冯将军道,“我爹说,其实,也打过正面的仗,但给败了。”“这个细说说。”秦凤仪道。
“山蛮使大象,他们会驯象。咱们前锋都是人。他们的前锋是人坐在大象上,驱使大象冲锋,那大象横冲直撞,咱们的军队损耗极大,后来把他们赶到了西边儿,也就罢了。”冯将军道,“其实,我估计山蛮那边儿也没少死人,不然,他们这些年也没什么动静,无非两不相干罢了。”
秦凤仪问:“要是让你率兵与象军交锋,你会怎么打?”
冯将军笑:“这事臣小时候就想过,臣说一说,对不对的,殿下您就当听着玩儿吧。臣觉着,诸凡世间生灵,没有不怕火的。大象纵是巨大,也怕火。若要退象军,一个办法是用火攻,另外,便要强弓劲弩。大象为什么难打?皮厚,个头巨大。我也见过大象,悄悄试过,寻常箭矢无用,必要守城强弓才行。”
秦凤仪大赞,拉着冯将军的手对章颜道:“我来南夷,京城不知多少人笑我得的封地不好。要我说,我在南夷得阿冯一人,便胜世间好封地了!”赞得冯将军脸都红了。
秦凤仪又拍冯将军的手两下,深觉自己得了个好人才,结果他这一拍,冯将军鼻血都下来了。秦凤仪眉毛一挑:“咦,你断袖?”
“不不!”冯将军连忙抽回手擦鼻血,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家里都有两个小子了!”然后他很不好意思地说,“臣乃粗人,没,没见过殿下这样好相貌之人。”
秦凤仪哈哈一笑,宽慰他道:“这没啥,想当年我去京城春闱,春闱检查得严哪,入贡院前,检查带进去的行李不算,待进了贡院,还要叫我们这些举子去池子里洗澡,看身上可有夹带。我说,洗就洗呗,结果我一脱衣裳,好几个人喷鼻血哪!他们还不如你呢。”
冯将军手忙脚乱地把鼻血擦净,道:“臣第一回见殿下时,看了一眼就没敢再抬头,觉着跟见了天上神仙一般。”
“京城许多女娘都叫我神仙公子。”
冯将军很是会拍马屁,笑道:“臣以前还说妇道人家没啥见识,这么看来,到底京城的女娘也不算没见识了。”
秦凤仪哈哈一笑,与冯将军说了不少军中的事。秦凤仪不大懂用兵,就军中供给、装备上的一些事,与冯将军聊了一路。
秦凤仪与冯将军聊得畅快,却不知,朝中发生了两件令人费解之事:方家的状元方悦与景川侯的嫡长子、传胪出身的李钊,竟然纷纷辞官了。
方悦与李钊现下都不是什么高官,皆是从六品衔,但这两人还年轻啊,李钊年长些,不过二十五岁,方悦比李钊还小一岁,二十四岁。二十四岁人的从六品,这等出身,以后的前程,是看得见的锦绣啊!这两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正当亲朋好友纷纷打听这两人的脑袋是不是给驴踢了时,更不可思议的消息传出来了——这两人,辞官竟是要去南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