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阙

作者:石头与水

大阳的画像,平皇后、小郡主都看过的,在裴太后那里。裴太后虽不待见秦凤仪,两人是谁看谁都不顺眼,但裴太后是做曾祖母的,见着大阳这画像亦是喜悦,与景安帝道:“是个有福的孩子。”

平皇后笑道:“这孩子生得真俊,一脸的福相。”

裴贵妃道:“阿镜和镇南王会养孩子。这会儿都两岁多了,想是说话能说利落了。”

景安帝笑:“会了。”

平皇后道:“定会叫曾祖母、祖父、祖母了。可惜离得远,咱们只能看看画儿,要是在京里,这孩子与永哥儿年纪相近,在一处玩儿正好。”

裴太后道:“是啊,就是离得太远了。”

景安帝道:“什么时候南夷太平了,叫镇南王回朝请安便是。”

裴太后道:“镇南王的孝心就算了,哀家消受不起。阿镜与阿阳是好的,亏得有阿镜这个孙媳妇儿,要不然,哀家怕是连重孙长什么样儿都不晓得呢。阿镜是个知道体贴人心的。哀家这里有东西要给她,什么时候皇帝打发人送去吧。”

平皇后笑劝:“镇南王就是孩子脾气,什么时候明白过来就好了。倒是阿镜,的确要赏一赏她。就是孩子这画像,每年多画几幅送来才好,不然,就这么一幅,陛下想留着看孙子,母后想留着看重孙,倒叫您二位为这个吃醋了。”

裴太后笑:“你这主意好。”

景安帝也很满意李镜这个儿媳妇儿,赏了李镜不少好东西。

此时,京里正有富N代官N代的不少子弟准备去南夷参加佳荔节,听说南夷遍地美女啊,那里天气暖和,女娘们白胳膊白腿都露在外头。哎哟喂,不敢想不敢想,一想就觉着血气翻腾,血色上涌。

还有跟鲁侍郎相熟的,问起鲁侍郎南夷女娘是否美貌时,鲁侍郎虽是个老实性子,此时却眼珠一转,露出个神秘兮兮的笑来:“不晓得哟。”

哎哟,瞧你这一笑,你能不晓得!

当然,也有人问到石翰林头上的,这种就是不带脑子的,也不想想石翰林的性情,险些被喷死!

再者有问到先时工部诸人那里的,工部那些到南夷出远差送兵甲的,倒也去过南夷,只是他们当时就想着保命了,哪里有空去瞧南夷女娘的相貌啊。

不过也有说南夷女娘不好看的,就是先时致仕的李安抚使啦,这说来还是景川侯府的族人呢。李安抚使道:“黑面皮、矮个子,美在哪儿啊!”

但大家都知道李安抚使是个不得志的,他的话,有人信,但也有许多人不信的。

现在最直接的证据就是胖二十斤回朝的鲁侍郎啦,还有人担心南夷那里吃不好睡不好的,准备带着自家厨子去。鲁侍郎道:“这个大可不必,凤凰城里各地风味的酒楼多得很,没有吃不到的家乡味。”

大家看看胖一圈的鲁侍郎,觉着这话十分可信。

除了南夷的女娘、南夷的美食外,名声大噪的便是南夷的凤凰茶了。

前几天画展,但凡进去赏画的,都赠一小包凤凰茶,那一小包,说实话,也就一钱的样子,但包装精美,以青瓷美人罐盛放,回家一尝,颇觉清香难得。还有去找谭典仪买茶的,谭典仪笑道:“这是南夷的凤凰茶,出来带得也不多,都是准备送给大家尝一尝的。您若喜欢,不妨到我们南夷一游,品香茶,吃荔枝。”

皇帝陛下也收到了秦凤仪送的茶,也就两三斤的样子。皇帝陛下还请大家尝了尝,骆老尚书都说:“不想南夷还有这等好茶。”

景安帝笑道:“听说,以前就是野茶,镇南王找了懂行的茶农打理,如今也有些模样了。”

卢尚书道:“不知这茶可有名字?”景安帝笑:“就叫凤凰茶。”

大家不由得都笑了,想着秦凤仪也有趣,听闻年少时因着美貌在扬州有“凤凰公子”的雅号,如今这到了南夷,建座新城叫凤凰城,弄个新茶叫凤凰茶。

景安帝帮秦凤仪宣传了回凤凰茶,除了工部汪尚书,大家吃着都觉不错。

南夷的茶、美人,一时成了京城社交界的新话题。连平王妃也有幸尝了尝凤凰茶,这倒不是小儿子平珍去看画展得的,而是二闺女景川侯夫人打发人送来的,给父母尝一尝,说吃着极好。平王妃吃了,也觉得不差。

倒是有一事,令平王妃颇是担心。待丈夫回家,平王妃与丈夫说:“阿珍啊,真是愁死个人,一把年纪不成亲还罢了,如今又要去南夷。”

平郡王道:“去南夷做什么,参加那佳荔节吗?”

“我是说南夷那地方自来不太平,不是说年初还跟山蛮打了一场吗?这样的地界儿,去做什么呀?”

平郡王道:“家里也没什么事,阿珍就是喜书画,我去瞧瞧他。”

平郡王去了小儿子的院里,平珍正在看一本画册,见父亲过来,起身相迎。平郡王笑:“坐吧。”父子俩都坐了,平郡王才问起儿子去南夷的事,平珍道:“看了赵才子的新画,他进境颇大。我的画技,已经有三年停滞不前了。我想去南夷走一走,听说那里风景也是极好的。”

平郡王想了想,道:“去便去吧,只是得带着家里的侍卫。”“父亲放心,我晓得的。”平珍道。

平郡王笑:“你在扬州时便与镇南王交好,阿镜也不是外人,待去了南夷,不妨就住在王府。”

“我知道。”平珍笑,“与他们也有几年未见了。”

平郡王道:“画技的事也不要着急,三年未有进益,不见得是你画法上的事,你自幼学画,现在已有二十多年,我看在画法上及得上你的已是不多。停滞不前,多是心境上的障碍,一旦突破,必然更上一层楼。只是你如今兼着画院的差事,还是要与陛下说一声才好,画院那里,也要交代好。”平珍应了。

平郡王与小儿子一道用过晚饭,还写了封信叫小儿子带上。

秦凤仪完全不晓得,他这佳荔节非但引来了大把的纨绔子弟,还把平珍给吸引来了。秦凤仪现下正在同李镜生气呢。

小郡主真没高估秦凤仪,秦凤仪知道李镜偷偷把大阳的画像送给景安帝,很是不高兴,说李镜:“你可是我媳妇儿,跟我是一伙的,知道不?!不告诉我就送大阳的画像,你可有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要背叛我啦!”

李镜道:“你是你,大阳是大阳,我又没送你的画像,你臭着个脸做什么?”秦凤仪道:“大阳是我儿子!”“他还是我生的呢!”李镜根本不气,端起茶呷一口。

秦凤仪气坏了,啪的一掌拍李镜跟前的几上,李镜眼神一冷,手里捏着的白瓷盏开始慢慢龟裂,啪的一声碎为齑粉。秦凤仪吓得嗖地跳起来,几步就跑外头去了。

秦凤仪把李钊叫来,跟李钊告状道:“这么大的事儿,不与我商量就偷偷办了。我说她几句,还威胁我。”

李钊惊道:“阿镜又动手了?”这可不好,夫妻间就是有事也是好生说的,哪里能说动手就动手呢。

秦凤仪万分庆幸,拍着胸脯道:“没,这回我跑得快。我看她把个上等的雪瓷盏捏裂了,吓得我就跑出来了。要不,我非叫她揍一顿不可。大舅兄,你可得劝劝她,吓死我了。我都不敢回去了,我今天住你家吧,你去王府把大阳给我偷出来。”

李钊无语。

秦凤仪被大舅兄劝回了家,李钊也单独跟妹妹谈了谈为人妻为人母当温柔贤淑的道理。李镜也是满肚子火,跟她哥道:“你不知道他那个犟脾气,现下在南夷,离京城远。我知道他对陛下有些不满,可大阳是大阳,一则大阳是孙辈了,二则京里有的是人恨不能他与陛下父子成仇才痛快哪。柳母妃的事,已是如此。我难道是为了自己?我还不是为了他、为了大阳。”

李钊道:“你好生与他说,阿凤又不是不通情理。”

李镜道:“哥,你哪里知道他有多犟,凭人把嘴皮子磨破也不听的。”“行了,你就消消气吧。就是阿凤有事跟你说,你以后也不准捏杯子了,你是不是还要打人哪!”李钊说他妹妹,“你就念佛吧,阿凤是个好性子,也有心胸,能包容你这性子。”

“我哪里有打他。”李镜真是冤死了。“好不好把杯子捏个粉碎,你这比打人还叫人怕哪。”“他能怕我?哥你不要上他当,好不好的就会告状!”“反正,你以后不许捏杯子、拍桌子,知道不?又不是小孩子了。”李钊道,“阿凤叫你吓坏了,跑出来还叫我帮他偷大阳哪。”

李镜直接笑出声来。李钊想想,也觉得好笑,嘴角一翘,对妹妹道:“阿凤是个体贴人的性子,他不过是让着你,现下又有大阳,你得多给他留面子。”

“我知道了。”

李钊还叫妹妹给秦凤仪赔了不是。秦凤仪的模样也是欠捶,李镜一赔不是,他便趾高气扬起来,背着手挺着胸斜着个眼抖着个腿道:“知道错了吧!我都跟大舅兄说了!你捏碎的那套可是上等的官窑的杯子,叫你捏碎一只,都不成套了。那一套得一二百两银子哪,这事儿你做得对吗?以后可不许这样了,知道不?”

李镜忍着手心痒,道:“见好就收吧你。”

秦凤仪哼哼两声,还要留大舅兄吃饭,李钊道:“行了,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你俩好生说说话。”

李钊走后,秦凤仪反倒坐在榻上不说话了,李镜递茶给他,他才接过吃了。李镜道:“你还真没完没了了。”

秦凤仪道:“你总该跟我商量一下的。”“我难道没跟你说过?给我娘家送两个孩子的画像时我就说了,是不是给陛下也送一幅,你不是不答应吗?”“我不答应,你就不应该干。”

“我当初还说不叫你写那什么土鳖书哪,你听了?”李镜道,“要按你这么说,大阳是你儿子,以后大阳有了儿子,那也是你孙子,孙子有了儿子,又是重孙辈。按你的意思,祖祖孙孙的都不能跟朝廷来往了?”

李镜劝他道:“咱们是咱们,孩子是孩子,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看中京城那个位子了?”秦凤仪半点儿不笨,相反,他相当机敏,简直是闻一知十。他把茶盏搁手边儿几上,问媳妇儿。

李镜沉默片刻方道:“不是我看中了,那原本就是咱家的,是咱们大阳的!”

秦凤仪登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你先时不是说,咱们能与朝廷分庭抗礼,也就是了嘛。”

李镜一挑长眉:“说得轻巧,一旦大皇子得了皇位,他难道会放过我们吗?”“以后咱们强了,他能怎么着?”

“若他强,必对南夷下手;若咱们强,我为什么要将帝位拱手相让?咱们大阳才是皇家嫡系!更何况,倘势均力敌,则必有一战!”李镜道,“再者,大皇子有什么才德?他比你,差远了!论血统、论才干,那个位子都该是我们的!”

秦凤仪道:“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要不是为了那个位置,母亲也不会早死。”

李镜道:“你错了。如果不是有那个位置,现在怕是陛下这一支早就被先帝六皇子干掉了。”

秦凤仪真是气了:“要依你这般说,母亲就合该——”“母亲也没有料到先帝会死在陕甘,如果外祖父在世,柳家就不会失势!”李镜握住他的手,正色道,“如果不是先帝妄为,我的外祖父、舅舅们也不会死,我的母亲,何尝不是因父兄枉死,伤心伤身,抑郁而终?”

秦凤仪想到媳妇儿打小没了娘,还不如自己,叹道:“反正,我是没打算要那个什么皇位的。”

“你不要可以,你为大阳夺回来就行。”李镜看向丈夫,“那是我儿子的!”秦凤仪就不明白了:“那个位子有什么好啊?”

“没什么好,但该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为什么要把属于我的东西让给大皇子一脉?我绝不甘心!”李镜道,“你就甘心把你的东西让给大皇子?”

“你少来,激将没用,那什么皇位,我才不稀罕!”

“我儿子稀罕,你帮我儿子夺回来吧。”

“大阳也不稀罕。”秦凤仪刚说完,就见李镜又拿起杯子来,秦凤仪连忙夺下,道,“行了行了,别又捏了,杯子也要钱的好不好!”

“你倒是给我句痛快话!”李镜推他一记。

秦凤仪无精打采道:“这既做藩王,也没办法再做皇帝了啊。”

“错!”李镜道,“当年我为什么选南夷之地,就因为这里天高皇帝远,虽属于朝廷,但朝廷的掌控力微乎其微。为什么你在南夷处处顺手?因为,南夷这里的官员多是不得志之人,只要你对他们伸出手,他们必然忠于你。这里,现在只是名义上属于朝廷,实际上,它是你的地盘儿。我们若留在京城,必然处处受困!你因身世,必然有志难伸!所以,你说离开京城,我才建议你来南夷。”

“哎哟,媳妇儿你这想得也忒远了啊。你那会儿就想到皇位啦?”这第二聪明之人果然忒有心眼儿啊!

“原就是咱家的,我为什么不能想!”李镜说得理所当然。“想吧想吧。”秦凤仪唉声叹气。

李镜平生见不得男人一副窝囊样,没好气:“你叹什么气呀!”

“媳妇儿野心太大,还不能让我愁一愁啊。真是愁死我了。”秦凤仪满面愁容,说,“你说你,先时明明只爱我的美貌的。我现在也好看着哪,尚未年老色衰,你就移情别恋,改爱江山不爱美人了。唉,你们女人哪,变得也太快了。”

李镜硬是给他气笑,轻捶他一记:“我主要是为了大阳。”

“这事儿得叫我好生想想,你这说得也忒远了,陛下才四十出头儿,他身子骨儿好着哪,活个七八十岁不成问题。”秦凤仪道,“再者,好人不长命,我看,他得奔百去。这事儿不急,慢慢来,咱们新城才建起来,西边儿尚有山蛮虎视眈眈,你就想到北边儿的事儿了,你这想得也忒远了。”

李镜问他:“有没有信心?”

“不就个皇位吗?大皇子拿什么跟我比啊,你也别信什么出身不出身的鬼话,陛下也是庶出。这个位子,不是看出身的,看的是本事。大皇子什么人,我清楚得很,他笼络不到有本事的人。他要有本事,早做太子了。”秦凤仪与媳妇儿道,“这事你不要急,先得把屁股底下的地盘儿坐稳了,别自己还没坐稳就眼馋肚饱的。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我得好生合计合计。”媳妇儿野心太大,真是愁人。“你慢慢来。”李镜道,“以后我给京里送东西,你也少叽歪。”“送吧送吧。”秦凤仪翻个大白眼,说李镜,“你这样儿,真有失爷我的风骨。”“你有个屁风骨。”李镜笑,“有件事,还没与你说呢。”“什么事啊?”秦凤仪一想到这个媳妇儿的野心就发愁,道,“要是再大的野心,就别跟我说了啊。估计我也完不成。”

李镜嗔他一眼,手放在小腹上,与丈夫道:“你又要做父亲了。”

秦凤仪一听这话,立刻把那些发愁的事儿抛诸脑后了,两眼放光地看向媳妇儿的肚子:“真的?”

李镜点点头,眼中也满是笑意。秦凤仪连忙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不知道?”

“先时没大把握,早上章太医过来把脉,说是两个多月了。”秦凤仪喜得直搓手,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李镜露出一丝幽怨:“正想跟爷说呢,爷就气哄哄地进来与我吵架了。”

秦凤仪给她“爷”出了一声的鸡皮疙瘩,求她道:“哎哟,我的奶奶,还是捏杯子、拍桌子适合你,你可别这样说话儿,我快冻死了。”

李镜被他逗笑了,秦凤仪摸摸媳妇儿平坦的小腹,满面欢喜道:“媳妇儿,这回给我生个小闺女吧?”

“我也想要个小闺女。”

虽则李镜也是盼闺女的,但是李镜暗下决心:以后我有了闺女,嫁什么人都不能嫁属牛的!简直犟死了!

秦凤仪真是给他媳妇儿的野心吓了一跳,不过身为户主,媳妇儿这么说了,想叫儿子以后做皇帝,秦凤仪也得为儿子的将来想一想,尤其是媳妇儿又有了身孕,秦凤仪原本想着待把山蛮平了,有南夷二州,以后也够大阳过的了。可他又一想,不对啊,虽则现下媳妇儿第二胎想生闺女,可媳妇儿以后难道就不生儿子了?要是再生俩儿子,南夷只有两个州,可怎么给儿子分哪。分家就分不均,以后岂不是叫兄弟间生嫌隙,他这个做爹的,也得叫儿子埋怨偏心。

当然,要是儿子像自己,秦凤仪就不担心啦。要不是有这倒霉身世,秦凤仪只要日子富足就可以了,就是做官儿,他觉着自己能做个扬州知府就满足了。谁晓得他上辈子不修,竟然是这样的倒霉身世,不做实权藩王都没的活,而如今,媳妇儿又想要北面儿的那把椅子。

秦凤仪先叮嘱媳妇儿:“刚才你说的那话,再不许与第三个人讲,知道吗?不说别人,就是大舅兄知道了也得吓得不敢再在咱们这儿待了,非撒腿跑回京城不可!”

李镜道:“我是你媳妇儿,我有事自然是只跟你说的。”秦凤仪一乐:“这么想就对了。”

秦凤仪绝对是那种需要目标的人,要不是他岳父给他定下中进士方能娶媳妇儿的条件,他绝对不会去念书。如今,他媳妇儿又给他定下了一把椅子的目标。秦凤仪道:“这事急不得,我跟你讲,陛下可不是咱爹,你有这个念头,也不能显出来。要是咱爹,啥不是咱们的。陛下可不一样,先时我那身世,你们都瞒着我,他就把我过继给愉爷爷。后来,这事儿叫我知道了,他立刻把咱们封出来了。我与你说,在他心里,他还是偏着大皇子的。”

想了想,秦凤仪道:“不过大皇子也不合他的心。虽则陛下不是人,但他做皇帝还是有一手的。你想想看,朝中六部尚书,哪怕姓汪的那样讨人厌的,我一翻脸,工部现下都送了六千套兵甲了,可见他用心干活也是有一手的。卢老头儿酸腐,却是个正直人,礼部可不就要这种人嘛。别看郑老尚书、程尚书他们平日里瞧着也算说得上话,他们可都是陛下提携起来的,咱们那点子交情算什么呀。就是岳父跟方老头儿,那跟陛下的交情也比跟咱们深哪。他做皇帝这些年,朝中上下都是他的人。陛下这个人,他现在还年轻,且没考虑那些身后事哪。你不知道,我刚做官的时候,冬天他到郊外的温汤行宫去住,那回叫我去说话,正赶上有人提立太子之事,他那脸臭得哟。要我说,别看咱们现下没戏,大皇子也没戏。”

李镜道:“你觉着六皇子如何?”

秦凤仪嘴角一勾:“你也想过六皇子啊。”

夫妻二人双目对视,李镜道:“太后总是偏爱母族一些的。”“得看六皇子的命了。这会儿六皇子还小呢,不过也跟个精豆似的,起码比大皇子精灵。至于老虔婆,你不用考虑她,我与你说,她是个势利眼,你以为她为什么给你那二十万两银子啊,都是有目的啊。也就现在平家是郡王府邸,不然,她一准儿送裴贵妃个凤凰锦什么的。你把咱大阳的画像给陛下,陛下不也会知你的好意。你全不必给老虔婆。老虔婆那人,只要你以后大权在握,她当你心肝宝贝,只怕你不与她好;你若一败涂地,她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的。”

秦凤仪道:“再者,就你那野心,也不是短时间的事儿。要说陛下的几位皇子,不是我吹牛,就是我到南夷,他们也没一个及得上我的。除非他突然生出个神仙来,我才信有人能强过我。可我跟你讲,你要是相中那个位子,咱们的对手,不是大皇子。”

“大皇子我亦不惧他,只是平家叫人担忧。”“平家你担心什么呀,虽说大皇子上位对他家最好不过。可你想想,平家第二代最出众的就是平世子,平世子一直在边关。第三代最出众的是平岚,平岚也在军中。其他的,平珍舅舅沉迷书画,平琳那种,他也就是会投胎,爹是郡王罢了,说他长的是人脑袋,猪都不能答应。”

李镜扑哧乐了,笑:“你别招我笑。”“本来就是,那回他抢岳父的差事我就看出来了。”秦凤仪道,“何况,你看,岳父虽是有些别扭,我一叫大舅兄过来,岳父也没拦着大舅兄。可你看看大皇子身边,虽也有平家人,不过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平家人罢了。”

“平郡王可在京呢。”“笨。他家儿孙在边关掌大军,他不在京中,他想去哪儿啊,要不要上天?”秦凤仪道。

“我不是说这个。”李镜道,“平郡王在京城,便是大皇子最好的助力了。”“事未临头,自然是外祖孙之情。可如果平郡王当真是把宝都押大皇子身上,他就该让平岚在大皇子身边服侍。我说句话你不要不高兴啊。”“你说就是。”

“大皇子之于平家,就相当于咱大阳之于岳父。喜欢当然是喜欢,岳父也盼着大阳好,要是大阳有什么事求到外祖父舅舅那里,能帮自然也会帮。但是,大阳是姓秦的,并不姓李。当年武则天想立侄子为太子,便有大臣说,只听说儿子给母亲上坟,没听说过侄子祭祀姑母的。就是这样的道理。”秦凤仪道,“这是两家人哪,平家得多想不开,才能把全族生死押大皇子身上?平老头儿可不是傻瓜,不用担心平家。就如柳家,自然有舅舅这样的人,恭伯那样的人。何况,你以为现在的平家,还是先帝骤死时陛下谋夺大位万分仰仗的平家啊?那个时候,平家是陛下倚仗。现下这满朝文武,陛下早不是当年急惶惶想做帝位的庶出小皇子了。不然,当年平家对后位简直虎视眈眈,现下怎么不见他家对太子位虎视眈眈啊?平老头儿心里清楚得很,此一时彼一时啦。”

“我与你说吧,要是陛下活一百,我们这代都没戏,我那会儿就八十了,大阳也六十了,到时就得看重孙、玄孙如何了。就是陛下活到八十,我那会儿也六十了。我看,我就只能把山蛮平了,以后如何,要看大阳的了。”秦凤仪总结了一回,觉着自己完全没机会争帝位啊。不为别的,景安帝这么无病无灾、身强体壮……

李镜听他这话,知这人惫懒,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动的,便做出一副被秦凤仪说服的模样,笑道:“这也有理,还是你想得周全。”

“是吧是吧,要不,我怎么是你男人哪。”见媳妇儿终于放下谋龙椅的想法,秦凤仪总算稍稍安心了。想着老娘们儿真不好糊弄哪,秦凤仪趁机道:“你现在肚子里有了咱们闺女,这样费神的事,就让我来想吧,你好生歇一歇。腿觉不觉着胀?我给你捏一捏。”怀着大阳的时候,媳妇儿就有些浮肿的。

李镜一缩腿,笑道:“怀大阳那会儿,是快生的时候才有些肿的。”“那我也给媳妇儿揉揉,媳妇儿多不容易啊,马上要给我生小闺女啦。”秦凤仪把媳妇儿的腿搁自己腿上,一面捏一面道,“先给闺女起个名儿,咱闺女可不叫大妞儿二妞儿这种名儿,土死了。”

秦凤仪正想着给他闺女起名儿,大阳带着小伙伴儿们来屋玩儿了,秦凤仪怕孩子们吵到媳妇儿,打发他们去别的屋了。

不过今天晚上,分别发生在李钊家、方锐家、大公主家的问题都是——大妞儿看着她爹说:“爹,你怎么不给我娘揉腿啊?”

方悦不解其意,笑问闺女:“我怎么要给你娘揉腿啊?”“大阳他爹就给大阳他娘揉腿。”大妞儿道。

方悦和骆氏夫人相对无语。

方悦又问:“你怎么看到了?”

大妞儿道:“我们去屋里玩儿就看到了啊。”

待把闺女打发着去休息了,方悦说:“殿下跟王妃这平日里可真是……”骆氏笑道:“师兄师嫂情分好。”

方悦摇摇头:“越发惧内了。”

李钊当天听儿子说了姑丈给姑姑揉腿的事,唉声叹气半宿,崔氏问:“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李钊道:“你说说,阿镜这个性子,真是愁死人,总是欺负阿凤,她怎么不给阿凤揉腿啊,总是使唤阿凤。”

崔氏笑:“你这可真是新奇,别的都是大舅兄偏着妹妹的,你倒是不一样,更偏着妹夫。”

“我是谁有理就偏着谁。”李钊没好意思跟媳妇儿说今天妹妹险些家暴的事,道,“明天你去劝劝阿镜,跟她说说,女子当以娴静淑惠为要。”

“你去说吧,阿镜挺好的,人家说不定是小夫妻之间闹着玩儿哪。”崔氏道。李钊道:“要是咱们这胎是闺女,必得把闺女好生教导。”

“你少说这样的话。倘是闺女,要是能有小姑子的运道,嫁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女婿,那是一辈子的福气。”

李钊不爱听这话:“我不好了?”“你好也没给我揉过腿啊。”

李钊立刻咳一声,起身道:“还有些公文,我去看看啊。”

崔氏轻哼一声,吩咐嬷嬷:“给大爷拿碟润喉糖,大爷嗓子不大好。”李钊左脚绊右脚,险些没跌个狗吃屎。

第二天,大公主去李镜那里,私下打趣道:“你可真是越发有派头儿了,还叫皇弟给你捏腿。”

李镜一想就知道是叫孩子们看见回家学了,笑道:“我们闹着玩儿哪。孩子们跑进屋玩儿,这可叫他们瞧见了,一个个,都是小八哥。”

大公主道:“你不晓得,阿泰孩子家懂什么,回家跟我说。相公听完,就去书房待了大半宿,生怕我叫他帮我捶腿。”

“我们平时也不这样,闹着玩儿哪。”李镜连忙道。

大公主只是笑,盯着李镜不说话,李镜说她:“你以前可是偏着我的,如今就偏着他了,可见真是姐弟。”

大公主说着也笑道:“昨儿宫里突然打发人送了那些东西来,我有心过来问问,可那会儿天也晚了,就没过来。我那里定是沾你们的光,如何突然有这些赏赐,还有皇后娘娘和大皇子妃的东西。”

“那不过是看咱们这里日子过得舒畅,给添添堵罢了。”李镜将给陛下送两个孩子画像的事儿说了,道,“相公是相公,大阳是大阳,大阳和阿泰都懂事了。本就离得远,上回不是请赵长史来画像,给孩子们也画了两幅吗?我打发人送京里去了,定是叫皇后娘娘见到,打发人赏咱们哪。”

大公主笑:“她自来是个多心的,阿泰不过是外孙,倒没什么。大阳这里,她们姑侄,难免想多了。可话说回来,父皇儿子就有八个,哪个皇子的儿子不是父皇的孙子呢。只是大阳有青龙胎记,送幅画像都要这般,也有些过了。”

“咱们白得回东西。”

大公主一笑,也不再多说。

秦凤仪自觉刚把他媳妇儿的野心糊弄过去,就听说平珍带着侍卫来南夷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