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回到凤凰城,自是大小官员出城相迎,李镜带着闺女回了内宅,秦凤仪则带着儿子去了议事厅,先见了章颜一干人。秦凤仪是带着宣旨的官员来的,一应征信州的功绩赏赐,此次吏部、户部都没有抠抠搜搜,景安帝亦是很大方地给大家加官晋爵。
在凤凰城的如阿花族长等,官职都有升迁。再有,如凤凰城自县制恢复到府制,范正等人官职皆有高升,这又是一桩喜事。另则依旧在信州城的诸人,得待钦差去信州传旨了。
先传过圣旨,秦凤仪与大家说了几句话,尤其介绍了薛重给章颜等人认识,秦凤仪道:“阿重是我特意从户部挖墙脚挖过来的,花了大价钱,很叫程尚书坑了我一头。以后阿重就负责与交趾互市之事,阿重刚来,老章老赵你们是官场前辈,咱们南夷的事务规矩,多跟阿重说一说。”而后,秦凤仪又与薛重道,“阿重,你们暂居客院两日。”他与秦老爷道,“爹,老傅旁边的那处大宅,给阿重住。”秦凤仪一向知人善任,他爹也没叫闲着,一直帮他管着内府的事。
大家各自应下,秦凤仪道:“还有你们各家的东西、家书,都给你们捎带来了。各去忙吧,我回去歇一歇,明儿个正式理事。”大家均是一笑,秦凤仪便先扛着肥儿子回内宅休息去了。
这是团聚的一天,京城固然很好,但只有在南夷,秦凤仪才有家的感觉。他见了爹娘,晚上吃团圆饭的时候,说起京城事来。秦凤仪道:“回京就是各种人情走动,没一天是闲的。”
秦太太笑:“久不回去,自然是这般的。”她又问起亲家景川侯一家可好,秦凤仪道:“当然好啦,我都原谅他了,还能不好。”
秦老爷笑道:“亲家对你可是没有半点不是的。”他又问愉王夫妇可好,觉着愉王夫妇对自家儿子也很照顾。秦凤仪道:“都很好,就是我们回来,叔祖母颇是舍不得大阳和大美。”
大美正坐在一边儿给她特制的婴儿椅中由嬷嬷喂米糊吃,听到叫她的名字,虽则尚不会说话,却是晃着小拳头啊啊两声,大阳还给他妹翻译:“妹妹说,她也很舍不得曾祖和曾祖母。”而后,大阳道,“曾祖母还哭了呢。我说明年再去看她。爷爷,祖父还给了我很多好东西哪。”
秦老爷笑道:“那大阳好生收着啊。”
大阳点头,跟他爹说:“爹,我也要单立个库。”“你才有几样东西,还值当单立个库,我替你收着好了。”“我不!我自己存着。”“好吧好吧。”秦凤仪对儿子向来是无有不应的,道,“过几天叫人把你的东西单给你分出来存着。”
大阳很有雄心地道:“我也想替妹妹存着。”“你妹妹有我哪。”秦凤仪道,“你先把自己的东西存好了吧,不要没存个三天半就丢脑后去才好。”
大阳对于他爹的不信任有些不满,道:“我一准儿存得好好的。”秦凤仪道:“下个月我检查啊,要是存不好,就全部没收。”
大阳一听存不好就要被他爹没收财产,登时急得肉丸子都顾不得吃了,直着小肉脖子道:“我一准儿存得好好儿的!”
李钊道:“你别逗大阳了。”“哪里是逗啊,我都说真的。”秦凤仪还与寿哥儿道,“寿哥儿,我岳父,也就是你祖父,也让我给你捎了不少东西,你也自己存着。到时,我检查大阳的私库时,也一并检查你的。你要是存不好,也没收。”
寿哥儿连忙应了,心下想着,明天得清点一下自己的财产了。
寿哥儿还问:“姑丈,我让我爹替我写给祖父和曾祖母的信,他们给我回信了吗?”
“回了,曾祖母早就写好给寿哥儿的信了,哎,就是你祖父,先时还不肯写哩,还是我催他,他才给你回的信。”秦凤仪道。
寿哥儿问:“是不是祖父特别忙啊?”“不是,主要是姑丈我是个好人哪。”秦凤仪很会在孩子这里胡说八道地刷好感,孩子他爹都听不下去了,李钊道:“你少胡说。”他又与儿子道,“没有的事,你姑丈说笑呢,祖父定是一早就写好回信的。”说完他又问妹妹家里可好。
李镜道:“祖母、父亲、太太皆安康,大哥不必惦记。”
“这回该把寿哥儿一并带回去的,哎,先时我想着,回京城必定事多,便没提。再有下遭,必要带寿哥儿一道。”秦凤仪道,“岳父可喜欢孩子了,还抱着大阳坐腿上呢。哎,真看不出来呀,岳父竟然喜欢小孩儿?大舅兄,岳父抱过你没?”
这话当着孩子如何好说,何况李钊还是家里长子,道:“父亲一向肃穆。”
李钦也说:“大阳是隔辈的,自然就亲近啦。父亲待我们,可不似待大阳、寿哥儿他们这般和软。”
秦凤仪便得意道:“小时候我上学有时懒得走路都是我爹抱我去,或是背我去的。”说着,他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看向秦老爷,“是不是,爹?”
秦老爷笑道:“那会儿你还小呢。”
李钦都心说:凭秦家叔叔这种溺爱,大姐夫竟然没被养成个纨绔,当真是世间一大未解之谜啊。
不想,大阳听这话便道:“爹,那以后我上学你也得抱我去啊!”
秦凤仪险没呛了酒,李钊等人俱是忍俊不禁,秦凤仪与大阳道:“我上学是在外头,你上学在家里,哪里还用人抱啊。”
“那我以后也在外头上学。”“好吧好吧。”反正,对儿子的要求,秦凤仪向来都只有“好”字来回答的。
大家吃过团圆饭,天色渐晚,李钊带着妻儿告辞,还准备让两个弟弟去他那里住,秦凤仪道:“小舅子们刚来,先在我这里住几日,再过去不迟。”
两家本就亲近,李钊亦不是拘泥之人,笑道:“那便先让他们在你这里住几天吧。”他又叮嘱了两人几句,方带着妻儿回家去了。
待得第二日,秦凤仪正式理政。
章颜细禀了这俩月南夷的政务,南夷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倒是信州那里有几场不大不小的战事。秦凤仪道:“细说说看。”
章颜道:“一则是清剿信州各县之战,二则有桂地山蛮发兵信州,为冯将军、严将军、金将军所败。”
秦凤仪问:“信州城内有无生乱?”
“只是有几场市井风波,并未闹大,亦无人员伤亡。”章颜道,“要不要令傅长史、冯将军回来面见殿下细禀?”
秦凤仪道:“不必了,过几天我去信州瞧瞧。”
章颜大致说了说南夷境内之事,之后便是李钊与方悦各说了自己分内事务。秦凤仪与方悦道:“自六月起,茶、丝、瓷、酒的商税的账目要做起来,商税自来是朝廷得七成,三成我们地方截流,年底把商税押赴进京。”
章颜等人都有些惊讶,因为以往南夷的经济情况,基本上是没有商税可征的。故而这几年,大家就是征了商税,也没有往朝廷送的意思,主要是南夷虽则现在算是一富庶之地,但用钱的地方多啊。如今秦凤仪提及商税之事,惊讶之后,大家也释然了。自秦凤仪就藩,这也三年了,朝廷现下方提商税之事,已算厚道。
方悦忙正色应下。
秦凤仪道:“阿重你办差的屋子有没有准备好?”
薛重道:“已是准备好了,就挨着方大人的房间。”方悦论年纪,较薛重还要小几岁。而且现在方悦总理的是整个南夷的财务,薛重先时亦是在户部当职,其实,不论年纪还是资历,倘是按朝廷那套算法,都是薛重为上的。不过薛重此时没有半点不满,笑道:“互市之事本就相关各方财赋,与方大人相近,我也可时常请教。”
方悦谦道:“榷场之事,薛大人是行家。薛大人刚来,要是南夷这里有什么事,只管问我便是。”不同于秦凤仪先时根本不认得薛重,方悦与薛重先时是认得的。要知道,方阁老是郑老尚书的前任相辅,郑老尚书以前是给方阁老做副手的,后来,方阁老退下来,郑老尚书继任首辅之位。方、郑两家,早有交情。薛重身为郑家的孙女婿,方悦乃方阁老的长孙,二人先时关系较寻常还略好一些,只是一直未曾深交罢了。
秦凤仪道:“阿悦,来的路上,我都与阿重说好了。榷场的细致条规,阿重你有空整理一下。另则,便是榷场选地之事,你们先取来信州舆图看一看,届时咱们再实地勘察。对了,还要准备一场考试,阿重,你将要用的人手数目,还有各司职位给阿悦看一看。你们商量着出些题目,届时榷场大比,择优录用。”当然,要紧的几个有品阶的职务,秦凤仪心下已有人选,只是还要与方悦、赵长史、章颜等人商量再说。
方悦、薛重皆起身应了。
秦凤仪又与范正道:“老范,衙门那里的牌匾先换了,从此便是府衙了。另外,通判、同知的人选,你有没有合适的人,可与我举荐。”
范正道:“自是由殿下做主。”
秦凤仪道:“这以后是你的副手,自然是要你用着放心的。”范正道:“那一会儿臣拟出名单,再呈予殿下。”
秦凤仪颔首,待这些事务交代过后,问:“还有没有别个事?”
倒也没别个事,就是阿泉族长恳求,下次再有战事一定要带上他,他也很想为亲王殿下征战来着。说来,上遭征信州,阿泉族长其实不大愿意出力,怕被秦凤仪当枪使。秦凤仪向来不强迫人的,便让阿泉族长带兵留守凤凰城了。当时,朝廷兵马齐出,而令土兵留守凤凰城,要知道,秦凤仪的老婆孩子都在凤凰城呢,可见对土兵的信任了。阿泉族长一向多智,他想的是,山蛮素来彪悍,怕是不大好打。结果亲王殿下没几天就把信州城打下来了,而且先不说朝廷的赏赐和官职的升迁,听说只要参与了信州城战斗的各战部,都论功行赏,信州山蛮左亲王的库,亲王殿下只取两成,另外八成,皆是由各部将士论功劳大小给分了。这下子,把阿泉族长馋得哟,还受了不少族人的埋怨。阿泉族长早就想同秦凤仪表一表战斗的决心了,只是秦凤仪一下子去了京城,一去俩月,如今秦凤仪回来,阿泉族长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澎湃了。
秦凤仪笑着安抚了阿泉族长两句,道:“放心,只要你愿意出征,下次征桂地,必有你的份儿。”
阿泉族长登时大喜,连连给秦凤仪作揖行礼。
之后,打发了诸人,秦凤仪独留下李钊与柳舅舅说话。秦凤仪连服侍的人皆屏退出门,问的便是这两个月后勤的供给,以及柳舅舅那里的兵器出产情况了。
忙完了南夷这一通,秦凤仪方有时间寻思,如何安排那些个与他同来南夷的豪门子弟。另则,秦凤仪还没安排呢,不少宗室便借着亲戚的名义找上门来。他们实在不大满意,秦凤仪这里,只要有功名的都能免费分得宅院住。他们皆为宗室,太祖皇帝之后,难道不是秦凤仪的亲戚,怎么反倒要自己租赁宅院?这是个什么道理!
岂不是亲疏不分了?
秦凤仪知道这南夷来的人多了,必多是非。不过他也没想到是非来得这么快。
对于宗室,秦凤仪不是没有计较。宗室里人口之多,形势之复杂,他早有耳闻。再加上,秦凤仪当年是宗室改制的先头军,还不知有多少宗室记恨他呢。所以,当初他回南夷有这么多宗室跟随,秦凤仪方觉着奇怪。
他是触动过宗室整体利益的人,如景云凡、景云睿之内的毛头小子,年纪轻,心有热血,会过来不奇怪。可那些个有爵宗室,不缺家财,一个个养尊处优多少年了,过来南夷讨实缺,可南夷多是百废待兴,等待建设之地,哪里有肥缺呢?便是有如交趾互市之事,荣养多年的宗室可干得了?
秦凤仪心里早防着他们,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低级的开头。秦凤仪与赵长史道:“瞧瞧吧,来了。”
秦凤仪是带着赵长史过去的,宗室们在花厅里坐着说话,秦老爷因为帮儿子管着内库之事,所以,如官员分派房舍之事,都是秦老爷在料理。像薛重一来,秦凤仪便是让秦老爷分套宅子给薛重。如今这些宗室说秦凤仪待他们不公,秦老爷在陪着吃茶。只是这茶吃得不是很和气。
秦凤仪刚到门口,就听屋里有人阴阳怪气道:“这人的命,还真不好说,你一介商贾,得以抚育皇子,如今也能与我等平起平坐啦。”
还有人道:“咱们的事,还得秦盐商你帮着多美言几句啊。”
秦老爷笑嘻嘻道:“我一盐商,不过是借着殿下的光,才得以帮着殿下管一管内库之事,别个事,哪里有我插嘴的份儿呢。我更不好与诸位同坐,这样,诸位先吃茶,我帮你们瞧瞧殿下去。”这些没眼力的家伙,秦老爷还不愿意陪呢。
秦老爷就要出去晾一晾这些家伙,就见秦凤仪带着赵长史进来,秦凤仪道:“爹你出去作甚,咱们家里,咱们是主,他们是客。只听说客随主便,没听说有客人来,主人家便要躲出去的理。”秦凤仪见左右下首皆有宗室坐了,便吩咐近侍,“再搬两张椅子来。”椅子就放在秦凤仪的宝榻两旁,他令秦老爷与赵长史坐了,二人皆不推辞,顿时,几位宗室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秦凤仪道:“刚刚谁说我爹命好了,你们命也不差啊,要不是投胎到了景家,仗着是太祖皇帝之后,怕也不能人模狗样地在我这里来充亲戚了,对不对?”
侍从捧上茶,秦凤仪不疾不徐地呷一口,下头宗室已是气得脸色铁青。末座的一人道:“我们原就是正经宗室,皆有爵位在身,镇南王你虽贵为亲王之尊,论起辈分来,却是我等子侄辈了。较之老国公,你都是侄孙辈。莫不是因长于荒野,教养于商贾之家,便不识礼数了不成?”
秦凤仪道:“依你们这样说,我的王位要不要换你们坐?”为首老者连忙道:“殿下息怒,我等焉敢有此不敬之心?”
秦凤仪将手中茶盏啪地掷于手边桌案上,冷冷道:“没有最好!有也不怕!我倒要看看,你们是受谁的指使,敢在我这里耀武扬威!”秦凤仪立刻唤来亲卫,吩咐道,“都给我撵出去!”
立刻上来一帮子如狼似虎的侍卫,这些人嘴里刚要说什么,侍卫们给他们一人一块布巾塞嘴里,便拧了双臂赶出府去。秦凤仪立刻唤来潘琛,命潘琛道:“把刚刚那几个,夺了他们的身份文书,立刻撵出南夷境!”
潘琛见秦凤仪面寒如霜,登时不敢多言,连忙去办了。
于是,一道过来的宗室里,这七八家,昨儿个刚来落个脚,今儿就被连人带行李撵出了南夷境,而且秦凤仪吩咐了,永不许再入南夷!
赵长史还很尽职尽责地替秦凤仪写了封告状的折子,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
倒是不少凤凰城的官员,原本还担忧这么多的宗室过来,要侵占文武官员的地盘儿,没想到,第二天这些人便把秦凤仪得罪了,被秦凤仪扫地出门了。章颜等人大放其心,待打听得知这些人是对秦老爷阴阳怪气,章颜连劝都没劝,这不是作死嘛。就算秦老爷不是亲爹,章颜是在扬州任过知府的,秦家夫妻拿秦凤仪那样宝贝,亲儿子这样的都不多。何况,人家老夫妻没别个孩子,待秦凤仪实心实意。这些人都不能称之为不长眼了,简直是不长脑啊!
章颜提醒秦凤仪:“毕竟来的宗室不少,若是有懂事的,殿下还是略安抚一二。”秦凤仪道:“这不急,等等再说。”
秦凤仪直接把那几个寻事的撵出了南夷,在南夷的其余宗室立刻老实得不得了。连之前嚷嚷着要秦凤仪安排房舍的都不再提了。景云睿、景云凡两个都在信州,景云宣几人现下在知府衙门,是的,以前是县衙,现在县衙升府衙,他们也就是在知府衙门当差了。景云宣家里爹娘是来了的,他家只是个五品将军的爵了,故而景父不敢拿大,那些人撺掇着去王府讲理时,原是要拉着他一道去的。景父多了个心眼儿,半路尿遁了。待得知去王府的那几位直接被秦凤仪驱逐出境了,好悬没吓出一身冷汗。景父暗自庆幸自己没跟着一道去。
景云宣道:“他们可是没安好心眼儿,咱家这么个微末爵位,还拉着父亲一道,无非想着我在南夷有个小差事,拉着父亲去给殿下添堵罢了。父亲,你知他们为何要去殿下那里寻衅不?”
景父道:“说是殿下太过怠慢宗室,听说在凤凰城,便是七品小官儿,都能分处三进宅子住。这么些宗室来了,殿下竟不闻不问什么的。”
景云宣道:“哪里有三进宅子?七品职便是寻常的四合院了。”“那也不错了。”景父道。
景云宣道:“这是在凤凰城任职的官员,来的这些个宗室,又没在凤凰城任职,凭什么要殿下白出宅子给他们住呢?”
景父悄声道:“我听说,一个户部的从五品主事,跟着殿下过来,便分了套四进大宅。”
景云宣道:“那必是要有重用的。刚开始跟着殿下的一些个大人,得的都是大宅,不是四进便是五进的宅院。殿下用人,向来唯才是举。只要有举人或是进士功名,过来南夷都会提供住宿,或是食宿补贴。要是宗室里有这样有才学的人,不必说殿下就有安排了。他们这样上门要宅子,要是殿下今儿个给了宅子,明儿个他们不得要地啊,后儿个就得要官儿了。这明摆着去找收拾的,殿下又不是软弱的主儿。”
景父叹道:“这样直接撵人,未免也太过凌厉了。”
景云宣却是个细致多智之人,轻声道:“这么些个宗室过来,殿下未尝不是要拿他们立个规矩了。”
景云宣再三道:“爹,你切莫再听人挑唆。倒是那几人中,颇有公侯爵位之人,他们难道还缺宅子住了?说不得安的也不是什么好心。”
景云宣问:“爹,这事是谁组织的?”“就是三等子景彦舒。”
景云宣转头就把这个消息跟秦凤仪汇报了,秦凤仪道:“你的前程同他们不一样,别与他们混到一处去,听说你爹娘也来了,叫他们也警醒着些吧。”
景云宣连忙应下。
秦凤仪未将宗室之事放在心上,他现下大事多的是,哪里顾得上几个闲散宗室?秦凤仪先时说了下半年的商税要交纳给朝廷之事,可具体如何,方悦还得讨秦凤仪个示下,实在是甭看南夷繁华的地方也就南夷城与凤凰城两处,但秦凤仪大开海运走私之门,每年的商税可不是个小数目。可能有人问了,既是走私,如何还有商税?这可真是废话,一码归一码,海运这么样的一张大饼,先时规模小时,秦凤仪自己就能干了,也是要有税的,无他,秦凤仪补贴的是巡抚衙门,要建设地方,也是要有银子的。更不必提如今生意规模一年比一年大,秦凤仪一人吃不下,便会引进其他商贾,这里头的关系就更复杂了。不过生意是生意,税是税,这些税收是收了,不过秦凤仪都是自己留一半,给巡抚衙门一半。如今,朝廷要夺这里头的大头。
按规矩,商税的大头,七成要押解入朝的。
虽则知朝廷早晚要提商税之事,章颜、方悦等人也表示理解,但这许多银子押解入朝,秦凤仪倒是无妨,他茶山、瓷窑、织造局,三座金山在手,还有这南夷城粮、酒之类的大生意,秦凤仪没有直接插手,但秦老爷在这里头都有份子。所以,这些商税,秦凤仪固然有些个不舍,但也没太当回事,不然,不会那样痛快地应了户部。如今不舍的是章巡抚,理智上能理解,情感上觉着,一旦七成商税入了户部,巡抚衙门还能分到多少呢?章巡抚并不是个贪财之人,只是地方上需要建设,还有下头的州府县城,要钱的地方多着呢,总不能什么银子都从秦凤仪的私库出吧?
所以,章巡抚与方悦过来,就是说这商税之事。
三人秘谈,章巡抚说了眼下南夷的艰难,道:“主要是,咱们南夷大部分地方还是极穷的,用钱的地方很多。”
秦凤仪道:“是啊,以后信州那里,更是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章巡抚早就将自己的前程押在秦凤仪身上了,也没什么不敢说的,轻声道:“按理,咱们这里要修桥铺路,上折子到朝廷,等着户部拨银子是一样的。只是这样的银子,依臣的经验,户部是很难拨下来的。”
方悦道:“这税银与织造局的三成红利还不一样,税银断瞒不过人眼的,若是令朝中有心人知道咱们南夷税银的数目,怕是咱们这里不得安宁了。”
秦凤仪想了想,与他二人道:“酌情减些便是。”
方悦问:“减至多少呢。我得有个准备,账目上也得有个准备。”
秦凤仪看向章巡抚,章巡抚道:“我曾知扬州,便是扬州之富,不算盐课,每年商税不过百万银子。咱们这里,能有扬州一半,便足以令人震惊了。”
秦凤仪道:“那就按五十万两左右来做吧。”
方悦领命,章巡抚趁机道:“殿下,给我们衙门的银子,可得跟往年持平啊。”
秦凤仪好笑道:“我说老章你也是堂堂状元出身,以往都是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如何现下满嘴阿堵物了。”
章颜笑道:“状元也得过日子吃饭啊。”
秦凤仪道:“我原想把剩下的都给你,既如此,还是按老例吧。”“别别别!”章颜一派大喜,笑道,“还是殿下这主意好,臣原就想着,殿下也不差这俩小钱,就都给臣吧。”
君臣三人说笑一回,秦凤仪令方悦以后便把剩下的商税悉数入巡抚衙门。章颜颇是欢喜,想到他爹信中提及的大皇子发昏一事,越发觉着自己眼光不错。
秦凤仪发了回飙,宗室皆不敢擅扰于他。倒是李镜那里,不少宗室妇人递帖子送礼的,上门请安。
秦凤仪对待宗室的态度,很令在南夷的宗室紧张。不要说宗室,便是官场中,如章颜的幕僚就说,秦凤仪太过不留情面。因为几乎在所有对秦凤仪有更高希冀的人看来,秦凤仪想取得更高一级的地位,必然要团结一下宗室的。而现下,秦凤仪一言不合,直接逐人出境了。
宗室虽要团结,但一个光明正大的藩王更重要,如赵长史,如章颜,皆是正经科举出身,他们受儒家的教导,希望自己的主君走光明道路,而不希望秦凤仪陷于阴谋小道之内。因此,团结宗室之前,大家也不介意秦凤仪先给他们立一立规矩。
所以,秦凤仪先给宗室个下马威,哪怕那些宗室回京之后可能会对秦凤仪的名声不利,也没有一人去阻止秦凤仪,或是给宗室个台阶。整个南夷官场,便这样冷冷地看着那几个刺头宗室被逐出藩地。
果然,威不是白立的。
如今宗室老实不少,也没人敢嘟嘟囔囔地要求秦凤仪给他们安排房舍了。更有些机灵的,自己不敢到秦凤仪跟前,便让自家婆娘递帖子进府,去给李镜请安,亦有人求到了大公主跟前。
李镜与秦凤仪说时,问秦凤仪:“是现在见他们,还是再晾他们几日?”
秦凤仪道:“见一见也无妨,我都撵走那些个了,应该有些个不忿于我,自动离去的,怎么还有这些人赖着不走?见一见他们,看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镜便应了此事。
李镜请了大公主过来,一并见这些个宗室妇人。
李镜也不说先时叫秦凤仪撵走的那些人的事,只是和气地问她们可安置下来云云。这些人过来请安,还带了几样或珍贵或稀奇的礼物献给李镜,李镜令人收了,直说几人客气。
大家寒暄几句,李镜问她们可住得习惯,为首是一位襄阳侯夫人,笑道:“我们以往多在湖北,后来去了京城,这来了南夷才晓得,南夷这地界儿可真是不错。正是大暑天,竟是一点暑气都无。”
余下几人亦是称赞南夷如何如何好,李镜笑道:“这是你们还没见着刮海风的时候呢,刮起海风来也厉害着呢。”
大家说说笑笑,及至中午,李镜命人设宴,传了府中女乐,大家乐和了半日,这些个宗室妇人方起身告辞。
头一回过来,无非两边拉一拉关系,谁也没有真说点儿什么。
还是大公主那里先得的信儿,大公主过去与李镜说的,笑道:“我要不说,包你想不出来。”
李镜问:“我可是真想不出来,先时想着,他们或是为功,或是为财,要不,就是如先前那几个,为了给咱们添堵来的。”
“这为财是说对了。你猜猜,他们是想发哪注财?”
李镜寻思半晌道:“这城中,最大的生意也就那几样,茶、丝、瓷,可这几样,别人早他们好几年呢,他们要是想在这三样上头发财,怕是不易。”
“不是。”大公主笑,“要不是襄阳侯夫人同我打听,我也想不到。他们是为着外城而来。”
大公主这话一出,李镜才算明白过来了,道:“外城的确是要建的,只是他们能做什么呢?”
大公主给李镜使个眼色,李镜打发了身边的侍女,大公主悄声道:“你先让阿凤心里有个数,这一伙子,是来求财的。我估计他们是打着外城工程的事。”
李镜皱眉:“只是叫人不明白,这些工程,只管招商时参加就是,何必要到你我这里来探口信儿?”
大公主道:“你想想,建凤凰城的时候,就花了好几百万的银子。如今城内已是拥挤非常,人都猜着必要建外城的。凤凰城那时候,阿凤紧巴紧巴的,都是几百万的大工程,现下可不一样了,都知道南夷富裕了,有钱了,这回建外城,总也有几百万的工程量的。他们说不得到时会来你这里讨个差事什么的。譬如,建城墙,这就得上百万的工程吧。”
李镜已是知道这些个宗室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怪道要跟着南下了,原来是要揽外城的差事。这些个事,李镜也是司空见惯的,譬如,京城每年工部那些个工程,修路修屋修河修坝,预算何曾少过?那些银子花下去,能做个实诚活计,就得说是实心任事的了。如今这些宗室过来,是想揽下外城的工程,譬如建城墙,两百万银子的城墙,他们起码能赚一半,另拿出一百万交由商贾来建,这一转手,便是百万银子入账。而一旦外城开修,又何止是两百万银子便能打住的事。
李镜笑道:“他们可真是打的好主意啊。”“谁说不是呢。”大公主也觉好笑,这些宗室以往与秦凤仪又有什么交情呢?竟这么大的脸来打听建外城的事。
李镜道:“咱俩都统一口径,她们再来,咱们也只含糊着便是,这原是外头男人们的事,咱们哪里晓得呢。就是做坏人,也叫他们做去才是。”
大公主不由得一乐。
秦凤仪也未料到,他这外城图纸都没出来呢,宗室就打上了外城的主意。秦凤仪直接一句话:“要是打的这主意,叫他们只管滚回去便是。”
秦凤仪仍旧把建外城之事交给赵长史负责,不过现今正在风季,雨水多,并不是建外城的时机,但提前安排下去倒是无妨,风水师兼图画大家,精通建筑、风水,自从来了南夷,建了凤凰城后,秦凤仪还赏了他一套五进大宅,身兼五品职,就在秦凤仪身边行走。
李镜与秦凤仪道:“他们又没直说,你只当不知道便是。这并不影响咱们什么。”秦凤仪道:“我有正事要与你商量。”
李镜问:“什么事?”
秦凤仪道:“我想着,巡视信州。”
李镜皱眉思量道:“是为了互市之事吗?”
秦凤仪点头:“一则为了互市;二则,信州到底怎么样,非得我亲自去瞧瞧方晓得。还有,信州现在人口不足,各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如果实在是人口太少,就得考虑直接驻兵了。”
李镜道:“现下信州刚打下来,你可得多带些人手。”“放心,我带着冯将军与潘将军,还有,叫阿衡跟我一道。”秦凤仪道,“文官便是傅长史、薛重、孔宁、易风水以及阿朋哥这五人。”
李镜道:“不要只带阿衡,把京城里跟着来的豪门子弟都带上,叫他们先熟悉一二。”
“这也好。”秦凤仪拉住妻子的手,“只是我这一去,又得你看家了。”
李镜笑:“这有什么,信州这里你心里有个数,巡视一圈,也能再靖平一下信州境。另则,待信州安稳,不妨想想征桂地之事。”
秦凤仪说是要巡视信州境,只是一时也走不得,出巡不是小事,兵马上得各种安排。原本秦凤仪想着,带着潘将军过去信州,再由冯将军带一支千人卫队,也便够了。不想,阿泉族长听闻秦凤仪要出巡,死活要跟着护卫。秦凤仪只好再加上一千土兵,心下想着:看来没能参加信州战事,阿泉族长悔得不轻啊。不过信州多年为山蛮所占,阿泉族长是土人出身,带些土兵也好。
秦凤仪先要与赵长史、章颜商量出巡之事,说了一回政务,之后,章颜建议道:“这回随着殿下来南夷的宗室不少,殿下要不要带几个宗室一道出巡?”
秦凤仪有几分讶意,道:“你们不是一向不喜宗室的吗?”
赵长史笑道:“殿下说话,就是太实在了。我等也不是不喜宗室,我等不喜的是无才无德之人,这么些宗室跟着殿下南下,固然有无礼之人,但想来也不乏能吃苦耐劳的。如今,他们见到了咱们凤凰城的繁华,也不妨看一看信州那些需要治理的地方,倘有一二可用之人,我等绝非不能容人之辈。”
秦凤仪道:“我先见一见他们再说吧。”
打发了那些个刺头,剩下的起码都是识时务的,故而,秦凤仪请他们到王府坐一坐时,大家都很和气,也没人再在秦凤仪跟前摆什么宗室长辈架子了。
秦凤仪道:“前儿听王妃说,你们如今都安顿下来了,我便放心了。唉,本来想着,没什么好说的,老章、老赵他们都说,有些话不说不明,倒叫人误会了我。我想着,也是这个理。先时,雍国公带头过来,说是我的祖父辈,过来指点我怎么治理南夷,还说你们这么大老远来了,我不给宅子、地和官职就很不像话……哎哟,这要是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哪路祖宗下凡了呢。我实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
襄阳侯连忙道:“殿下可切莫误会我等,我等只要略懂些道理,再不能有这样荒谬的想法的。”
余人亦是跟着附和,道:“简直匪夷所思啊。”
“是啊,真是匪夷所思。当初你们去京城,也没跟陛下要宅子要地的呀,到我这里,就这般拿大,我先时都寻思着,你们是不是欺我年少了。”秦凤仪说着。
大家又是一番表白,襄阳侯暗道:真不愧是曾把闽伯王气晕,跟顺王兄干过架的强人啊,这位殿下的口齿,也忒凌厉了。秦凤仪笑道:“如今见着你们,咱们彼此的误会也解开了。虽则宗室一向对我颇多误解,当年宗室改制,我也是参与人之一,革了宗室的银米,想来,也有不少人恨我、怨我。但京城宗学亦是我主持修建,我还曾任过大半年的大执事。包括宗室考试授爵授实缺之事,亦是我倡导的。今日,诸位到我南夷,不知你们是个什么想法。若是过来做客,我热烈欢迎,我们南夷四季如春,是最养人的地方。若是过来想谋实缺,南夷虽不比京城繁华,但在我这里想任事,只要是能任事之人,我绝无二话。”
襄阳侯道:“只是不知我们能做些什么了?”“襄阳侯问我,其实我也不晓得,便是我身边之人,亦是要先行遴选,或是先得个差事试一试方好。”秦凤仪笑道,“是这样,过几日我去出巡信州,你们若有意,不妨与我同去,也赏一赏南夷风景。”
诸人见秦凤仪虽则话锋锐利了些,却不是个会糊弄人的,直接就邀请他们同去出巡,于是,大家纷纷应了。秦凤仪便与他们商定了出巡日期,当天还设宴,请诸宗室吃酒宴乐,一日热闹下来,皆十分欢喜。
然后,诸多宗室经历了这辈子打娘胎里出来后,最为艰险的一次旅程。
此次出行,秦凤仪并未带张羿,而是将凤凰城城防的事务交给了张羿。不过张羿向秦凤仪推荐了十二位少年随行,这是自童子军里挑出来的,先时那些随着秦凤仪来到南夷的乞儿,秦凤仪多是让他们从了军,说是在军中,因彼时年纪小,他们与寻常兵士不同的是,他们还有文化课,也就是说,这批孩子,自小都是念书识字的。如今挑出来的这十二位,皆是童子军中的佼佼者,秦凤仪也认得他们,因为秦凤仪一向重视军队,有事没事都要到各军营溜达,自然落不下童子军这里。
打头的这位少年姓邵,以往还不是孤儿时在家排行老大,便叫邵大郎。秦凤仪令邵大郎做这十二人的头领,与他一道去信州巡视。
秦凤仪出行前,照例将家交给了大阳看着。大阳虽则芳龄三岁,但对于看家的重任都习惯了,他带着大臣们把他爹送出城,还叮嘱他爹在外头好好吃饭,早些回家。把他爹听得一脸感动,抱着大阳亲了好几口,看得大阳他舅嘴角直抽抽。秦凤仪道:“好儿子,把家看好,爹估计一两个月就能回来了!”
大阳点着小脑袋:“爹你放心吧!我一准儿把家看好!”
父子俩又互亲几口,秦凤仪方依依不舍地挥别肥儿子,带着由宗室、豪门、地方官、亲卫军,以及土兵们组成的队伍,往西去了。
秦凤仪去往信州,潘将军等人都没觉着如何,因为信州就是他们打下来的。阿泉族长亦是精神奕奕,神清气爽,暗道:以后一定要跟紧亲王殿下的脚步啊。这回因阿泉族长死活要随行,留待凤凰城同张羿一起守城的是阿花族长及其所属军队。张羿倒没什么,阿花族长不大满意,不过先时信州之战,就阿泉族长这支没有参加,阿花族长也比较体谅阿泉族长啦。当然,背地里也没少笑话阿泉族长这支军队的人胆小。
秦凤仪叫了薛重和阿泉族长近前,与他们说起先时征信州之事来,沿路上的地理,哪里是哪里,秦凤仪一清二楚,再加上他口才好,便是一路皆是山野景致,也令人听得颇是神往。
宗室们便不同了,他们一路自京南下,便是自江西入南夷,一路上也是车来船往,颇是热闹。待到凤凰城,更是觉着地方虽则小些,更不好与京城气派相比,但这座新城,建得极是精致漂亮,城中亦是繁华不让淮扬,更较他们先时各自封地老家强上许多。结果这一出凤凰城往西去,沿路多是荒野之地,他们的心便凉了半截。及至天黑,秦凤仪命军队就地扎营,便是襄阳侯也颇是觉着不可思议,想着焉何不寻个驿站安置?不过他们都见识过秦凤仪的性子,连秦凤仪这堂堂亲王都不挑住宿,他们自不会多言。
秦凤仪还与他们道:“你们怕是没吃过这样的苦,可还受得?”襄阳侯等人道:“殿下这般勤勉朴素,我等自当向殿下学习。”
秦凤仪出门在外并不饮酒,但是个财大气粗的,他手下将士的吃食很是不错,再加上有运粮的商队,还有各式肉蔬供应,全军上下每人都有一份腌肉、一份菜蔬,只是米饭不大好,吃着有些粗糙。襄阳侯原还以为秦凤仪给他们的下马威,结果秦凤仪也是吃这个,再往外一瞧,全军上下,都是吃这个。襄阳侯真是服了,秦凤仪就算不是在皇家锦衣玉食的环境下长大,可听说少时在盐商家也是金珠玉宝一般的,难得秦凤仪吃得这个苦,襄阳侯便把一肚子的话悉数压了下去,看儿子几乎没动那些饭食,也没多说。
待得第二日,依旧是露营住宿,襄阳侯便晓得,秦凤仪并不是刻意不想在驿站休息,而看来是没有驿站。
秦凤仪与薛重道:“这路上原是有两个县城,结果在先时山蛮来犯时,两个县城的人都被山蛮劫掠。我思量着,今信州已平,这两个县城还是要迁些人口过来的。”
薛重道:“臣看着,这往信州的官道似也不能与凤凰城到南夷城的官道相比。”
秦凤仪道:“这条官道还未修整过,先时不是山蛮来犯,就是我征山蛮,又有建凤凰城的事,这条路便没顾得上。其实本是有水路可走的,但那边儿码头也未曾修呢。”
秦凤仪问风水师易风水道:“易大师看看,这一路上重建县城可好?”易大师道:“待南夷城至信州的官道畅通,路两旁当会人烟鼎沸。”秦凤仪笑道:“借你吉言啦。”
一直行军五日,一行人方到信州城。
傅长史等人早已闻讯接出城外,秦凤仪见到他们几人,笑道:“多日不见,诸君安好?”诸人郑重行礼,秦凤仪扶起傅长史与冯将军,嘴上还道,“不必多礼,严大姐那里,阿金你替我扶一下。”
严大姐起身笑道:“殿下一见到臣等,必要打趣几句的。”“不是打趣,是好几个月没见,我心里想着你们哪。”秦凤仪自小便深谙甜言蜜语的本事,与臣下等人说起这些话来,丝毫不费力气,也半点儿不觉尴尬。
傅长史等人请秦凤仪登车进城,秦凤仪出巡向来是骑马的,不过入城不同,秦凤仪便换了傅长史等人带来的马车,同时吩咐道:“老傅、老冯,你们两个上来。”
二人上车,秦凤仪问了些信州城的情形,傅长史笑:“大事就是几场战事了,这上头,还是让冯将军与殿下说吧。”
冯将军因与傅长史共事这些日子,颇是相宜,便先说了几场战事,除了在山蛮向导的带领下进行各县城的武装解除外,桂地山蛮竟然组织人手过来攻打信州城。冯将军道:“约莫来了两千人,留下了一千多,余者逃回桂地去了。”
秦凤仪道:“桂地山蛮很自信啊。”
冯将军道:“大概是信州之失令他们不安了。”
秦凤仪淡淡道:“不安的还在后头哪。”他问傅长史,“这些天城中如何?”
傅长史道:“我军从不侵扰百姓,便是城中百姓家财地产,该是多少还是多少,只是到衙门重办个文书便是。这些天还在修城墙,因着每天有工银可领,山蛮也很乐意干。他们这里山上亦有茶树,我从凤凰城请了几个懂行的茶农教他们管理,再者,与他们说了三年免税之事。现下城中虽远不能与凤凰城相比,但他们的日子较之先前信州左亲王主政时,要好上不少。百姓们只要是太太平平的日子,且较先时要好,他们便只管自己过日子。倒是抓了一些不大安生的山蛮族中的小头领。”
秦凤仪微微颔首,与他想的差别不大,问:“孔宁这些天可还安稳?”
傅长史道:“颇是安稳。”傅长史想了想不禁道,“此次,殿下身边倒是多了不少生面孔。”
秦凤仪道:“我去京城这一趟,有些人是我请来的,咱们打下信州,接下来便是交趾互市之事,阿重是我自户部挖过来的,互市之事就由他来主持,这回我带他来信州走一走,也让他熟悉一下。另则还有些亲朋、宗室,咱们南夷正是用人之际,我带他们一道看看。除了信州城,余下县城,我也要走一走。”
秦凤仪又补充一句:“他们的住宿得安排一下。”
傅长史道:“王宫里屋子多的是,知道殿下要来,臣已令人提前打扫出来了。”
秦凤仪点点头,便不再多言,掀起车窗纱帘,一路看车外街景,见虽有军队巡逻,但百姓们来往出行并未有不便之处。而且城中还算热闹,秦凤仪道:“就是破旧了些。”
傅长史笑:“这已是不错了。”
秦凤仪问:“山蛮中有没有选出个有德望的明理之人来?”秦凤仪说的明理之人,就是说,肯归顺于他的人了。
傅长史道:“有一位长者,名唤李长安,很是通情达理,在山蛮平民中亦有威望。”
“他们的名字与咱们汉人一样啊?”
“是,他们其实都是汉姓,名字亦与汉人无甚差别。”傅长史道,“山蛮虽则是以族群聚居,其实也经过了一些汉文化熏陶,故而名字多是从了汉姓。而且山蛮中也不只是一族,这里头又分了许多种族,臣看下来,光是咱们信州城,山蛮若是细分,足有三十多个种族。”
秦凤仪抚额道:“听着都头晕。”“他们纵是同一族,也有不同分支,这个说来便复杂了。”傅长史不愧才子出身,不过两个月,便对山蛮的文化有了相当深入的了解。
秦凤仪不由得问:“这么多族群,就这么一位乐于归顺的长者吗?”“那倒不是,先时山蛮左亲王那一批的亲贵倒灶后,如今他们日子好过,都乐意归顺殿下。还有几人,只是不如李长安稳重。”傅长史道。“你记着提醒我,回城后见一见这些山蛮的新头领。”秦凤仪道。
待回到王宫,秦凤仪只是略说几句,便令大家各去安歇了。秦凤仪这几天亦是车马劳顿,到了王宫,先泡了个澡解乏。秦凤仪洗澡出来,傅长史已在外候着了。秦凤仪一看便知是有要事,擦干头发令傅长史进屋说话。傅长史还给秦凤仪使个眼色,秦凤仪打发了侍从,问傅长史:“什么事?”
傅长史还谨慎地出门瞧了瞧,见侍从站得挺远,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直接说,而是取了案间笔墨,悄悄写了一行字。秦凤仪一见这行字眼睛就亮了,原来,秦凤仪走后,傅长史整理山蛮王的机密文书时发现,山蛮王在大山里竟然有一处银矿,还有两处铁矿。
傅长史发现这事,都没敢跟第二个人说,一直憋到秦凤仪自京回来,此方亲自过来秘禀秦凤仪。
秦凤仪看过这行字后,取了傅长史手中的笔,写了一行“暂莫声张”。傅长史点了点头。
秦凤仪算是知道为什么在大军打下信州城后,桂地山蛮还要着人强攻,试图夺回信州城,怕为的也不只是这座城,还有这几座矿的事吧。
秦凤仪极力平复着怦怦直跳的小心脏,轻声问傅长史:“我走时让你查的凤凰纱的事,可查清楚了?”
傅长史道:“孔宁乃山蛮左亲王心腹,我问过他,他说是桂地山蛮王打发人送来的,的确也找到了这纱的记录,我又提了几位左亲王近侍问过,孔宁所说,的确为真。这纱,我悄悄同方宾客打听过,方宾客说,凤凰纱向来是皇家专用,便是咱们织造局里,也从不敢织这样图样的纱。”
秦凤仪垂眸思量片刻,便道:“此事暂且按下,以后再说吧。”秦凤仪想了想,又道,“细与我说一说,现下城中山蛮的情况,尤其是几位山蛮中比较有威望的。他们先时都是做什么的?”
傅长史道:“先时臣与殿下说的,山蛮里亦有不同的种族,他们这几支,多是不得势的,在左亲王主政信州时,做的是些低下劳碌的差事。”傅长史说,基本上都是,活干得最多,然后,还最受欺压的那一群。
秦凤仪嘴角一翘:“这也是风水轮流转了。”又问他们现下都做些什么事。现下城里也没什么工作,最主要的工作便是修城墙,因着每天干活管两顿饱饭,还有几十个铜板拿,山蛮现在干得很是起劲儿。
秦凤仪想了想,道:“这还不够,想要他们忠心不二,就要让他们的利益与咱们的利益捆绑在一处。”
傅长史正想细听秦凤仪的意思,秦凤仪却未再多言,只是与傅长史道:“晚上的席面儿丰盛一些。”秦凤仪头一天来信州城,晚上必要开宴的。
傅长史一向是个嘴毒的,道:“刚进城时臣便想说,又担心叫人听到多心,瞧着跟随殿下过来的那些个贵人,面色可不是很好。”
秦凤仪随口道:“他们在京养尊处优惯了的,在凤凰城又是样样便宜,这一路上自然觉着不大适应。我相信,会有改观的。”
结果秦凤仪这话说得很自信,然后待他自信州起程巡视各县时,跟他来信州的宗室请病假回去的就有三成——都是给吓的。老天爷,信州已是不能想象的穷山恶水了,想想信州辖下的县城是什么情形吧!许多宗室便是自己先祖封地寻常地界儿,也没有这般穷山恶水的啊。大家来南夷,甭管为的是什么,总之不是为吃这种苦头啊!
襄阳侯父子倒是没走,只是宗室里这许多的病遁,令打头的襄阳侯极没面子,还得硬着头皮给这些不争气的东西圆场:“兴许是头一遭出远门,他们有些水土不服。”
这话假得饶是依襄阳侯的脸皮都禁不住微微发烫。
秦凤仪却是微微一笑,大度且宽容道:“我想也是,那便让他们留在信州城吧。”望着秦凤仪这种几乎称得上圣洁的微笑,襄阳侯心下却是不由得一凛,暗叹:这位殿下果真好手段,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刷下了这些人去。
秦凤仪来信州的晚宴准备得相当丰盛,傅长史等人瞧着宗室与豪门子弟那一通大吃大嚼,都有些傻眼。无他,这些人因为出身,很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而且因国家承平日久,这些家伙更是各种规矩礼数,行止必要优美,言语必要斯文,饮食必要食无言,哪里有这种像八辈子没吃过饱饭的人啊。
这要不是他们跟着秦凤仪一道过来的,傅长史等人就依这些人吃饭时狼吞虎咽的糙样就得说,这是哪里来的骗子吧。
不过还真不是骗子。
这些宗室之所以这般,主要是路上太艰苦了。而且要是在别处,如此艰苦,这些人哪怕面儿上不说,心下必然要抱怨的。但此次与秦凤仪来信州不同,路上是吃得不大好,但秦凤仪与大家吃的都一样啊。论身份论爵位,秦凤仪比他们高出三座山去。秦凤仪也是跟他们一样的伙食,故而,哪怕这些家伙都觉着此生从未挨这般辛苦,却是满肚子的苦楚无处诉去。而今好容易有顿好饭吃,他们倒也想顾一顾形象,只是闻到这精烹细调的羹食之美,便是心理上想装一二矜持,身体也不得不做出诚实的反应,如襄阳侯都是不自觉地吞了好几下口水。
不过襄阳侯还把持得住,但襄阳侯之子就很实在地在秦凤仪举杯后,大吃大嚼起来。主要也是因为跟随秦凤仪南下的,多是年轻人,像先时雍国公那样充大辈的也不过五十岁左右。如现下爵位最高的襄阳侯,也不过三十几岁,未至不惑之年,他家长子也不过十七岁,路上还曾嫌饭食不好,初时根本吃不下营中饭菜,襄阳侯未曾多理,饿了两日,这位襄阳侯世子就啥都吃得下了,而且吃得还挺香。如今来了信州城,见这满桌鱼肉,原本该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贵公子们,此刻却个个吃相堪比饿死鬼。襄阳侯都觉着脸上火辣辣的,好在秦凤仪很照顾他,似是明白襄阳侯心中所想,对襄阳侯道:“孩子们平日里不常出门,怕是头一回吃这样的辛苦,慢慢历练就好了。”
襄阳侯道:“他们一个个,小的也比殿下小不了几岁,殿下在他们的年纪,已是举人功名了。都是在家里娇惯得太厉害,跟着殿下,耳濡目染,便能有所长进。”说着,襄阳侯举杯敬秦凤仪。
秦凤仪与襄阳侯饮了一盏酒,酒宴之后,大家各自安歇。
秦凤仪并非直接从信州起程巡视各县,他这人喜欢逛街,来了信州,必要在城中走一走、逛一逛的。这回,便是苍家兄弟作陪,秦凤仪还与苍家兄弟说了说对他俩的任命问题,秦凤仪道:“知府是正五品,若是提你们,吏部那里得有话说。故而,你二人,一人为通判,一人为同知。待知府到任后,你二人辅助知府,必要治理好信州才好。”
二人连忙正色应了,他二人不过进士功名,去岁佳荔节过来投靠秦凤仪,但相对于当初傅浩的大别扭不同,这兄弟二人,年轻不说,当初就是奔着秦凤仪来的。秦凤仪对他二人亦是不薄,那会儿身边人少,征信州之战时,秦凤仪便用了他二人。待信州打下来,安民抚民,亦多交代给了他们。如今正六品的同知、通判都到手了。
苍家兄弟焉能不愿,他俩觉着,虽则不是在秦凤仪身边,但以后征桂州,信州便是大后方,信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何况,还有与交趾互市之地,亲王殿下也是准备开了交趾境的。今令他二人留守信州,而且授予实官实职,可见对他二人的信重了。
秦凤仪又问起近些日子信州城的事来,苍岳道:“信州城刚刚收复,因要修城墙,固有些商贾过来出资。有些道路实在不大成,也一并修了修。只是也有些商家过来想低价收购山蛮人的茶山桑田。这还是在到衙门办理过户手续时才知道的。唉,信州城不知咱们那里的消息,现下茶山桑田最是值钱不过我们与山蛮里一些有德望的长者说明此事,他们方不再轻易出售这些田产了。”
秦凤仪想了想,道:“若我是商家,必然要先立下契约,付出一大笔定金。倘是山蛮毁契,必然要双倍赔偿定金的。”
苍岳笑道:“大人神算,商贾精明,更是无耻,他们契上约定,一方毁约,偿还十倍定金。”
秦凤仪当下脸就沉了下来,苍岳道:“不过有官府出面,那商贾还是识趣的,只是收了两倍定金,这事便罢了。”
秦凤仪道:“你们做得对。商贾趁着信州百姓消息不灵通,过来收购茶山、桑田、树木,这无可厚非,商贾逐利嘛。但咱们若是想彻底收信州百姓之心,唯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让这些百姓过上好日子。让他们明白,跟着咱们,比以前跟着那什么左亲王,更有好日子过。他们自然忠贞。”
苍岳道:“他们虽则有茶山,却多是野茶,以往未当回事。桑田倒是打理得不错,却不通纺织。我们自凤凰城请了些懂行的农人工匠,慢慢教给他们如何打理茶山,还有缫丝、纺织之术,如此,他们以后日子肯定不会难过。”秦凤仪问:“左亲王的田产山地都整理出来了吗?”
苍山取出一幅舆图,另有一匣子田契地契,同秦凤仪说起左亲王的产业来。当初左亲王的库大家分了,秦凤仪不过取二成,剩下的八成,大头是军中的,如苍家兄弟这样的文官,也颇得了一注横财。秦凤仪如今看着这些个田地山头,直接给大家又分了分,留下了些田地。要知道,左亲王可不是不懂行的,自从南夷的茶值钱后,他的产业里颇有几处不错的茶园,这些茶园,秦凤仪一处未留。另则山头、桑田之类,连带在凤凰城守城的章、赵、李、方、阿泉族长几人,也每人得了些田地,只是不能与参与信州之战的诸人相比罢了。苍家兄弟自然也各有各的产业,秦凤仪与他们道:“这些田地,三年后,该怎么交税就怎么交税,别来隐田那一套啊。”
苍家兄弟连忙道:“臣等万万不敢如此,那样岂不辜负殿下信重之恩。”这二人原以为,左亲王的田产自然要归亲王殿下的,没想到亲王殿下却是连这个都分了。纵是苍家兄弟出身世宦门第,但他们这样的年纪,自然是理想高于物质,但秦凤仪此举,无疑令他们更生出几分追随之心。
这分田地的事,秦凤仪是交代给傅浩办的,傅浩是个直性子,感慨道:“殿下委实大方得很。”
秦凤仪道:“你们跟我辛苦一场,将士们拿命换来的,待打下桂州,还有更好的。”
分田地不过是小事,秦凤仪虽则没自己做过生意,但自小被秦家夫妇养大,秦家夫妇委实未想过,有朝一日秦凤仪能恢复皇子身份。而且秦凤仪自小到大,也没表现出什么英明神武的个性来,反是越长越纨绔。所以,秦老爷玩命地给儿子挣家业,也没少同儿子念叨生意经。秦凤仪尽管没做过生意,但耳濡目染下,于人情世故上却是很有眼光的,虽则征信州啥的,有不少譬如“为国征战”之类的光鲜口号可讲,可归根到底,得叫手下人得到实在好处,这样,他们方能继续为自己效力。若是指望着朝廷那些个仨瓜俩枣的,谁肯卖命啊!
再者,田地之事,便是秦凤仪都拢在自己手里,这些田地得有人种啊。信州人口委实寻常,这也就勉强叫个州吧,而将这些田产分赐部下,得了田产的想有收益,必然要着人耕种。便是不愿耕种的,随便他们买卖,接手之人,必也要耕种的,反正这些在籍田产,田税必要有人交的。
再有如茶园、桑田之产业,如今都是金饽饽,分到谁手里,谁能不打发人好生打理呢。
分田地的事情交代下后,秦凤仪与傅浩另有事情商量,秦凤仪道:“这匹凤凰纱,留下一半,另一半,我想着,写个密折,着人给陛下送去。既不是咱们这里的东西,那必是宫里的东西。”
傅浩道:“这也好。如凤凰纱这样的物什,出产、进上、赏赐,都有记录。”
秦凤仪问:“咱们南夷织造局来的不也是有些年头的匠人吗,他们能认出这凤凰纱吗?”
傅浩道:“有一位四十岁的老织工说,这种九彩凤凰纱便是他们也没织过,现下都是用五色来织。我想着,是不是前朝时的织纱,先帝在位时,颇喜华彩奢侈之物。”
秦凤仪道:“还是让朝廷去查一查吧。”
傅浩也很认同将这纱交给朝廷的做法,秦凤仪道:“你原原本本地把这事写个奏章,写好后我签个名,一并递上去。”
傅浩领命。
这边严大姐也与家里一兄一弟见了面,虽则严三哥与严小弟就家里妹妹(姐姐)正被一位土人追求的事颇是不满,只是秦凤仪眼瞅又要去县里巡视,他们皆要跟随,眼下也顾不得反对什么,便要整装待发了。倒是阿金,找到秦凤仪,请秦凤仪为他在三大舅子和小舅子跟前说些好话,秦凤仪很痛快地应了。
只是襄阳侯却是被宗室一干人气死了。他儿子提前跟他报的信儿,襄阳侯世子道:“好些人死活不愿意再跟着镇南王往县里去了,说是太苦了,不是人过的日子。”
“放屁!镇南王不比咱们金贵百倍?他都没叫苦,你们就受不了了!”襄阳侯气得脑袋发晕。
襄阳侯世子道:“这可不是我啊,我是好意给爹你说一声。”
襄阳侯细问儿子此事,然后挨家挨户地做工作。结果待秦凤仪起程,仍是有三成宗室以各种理由未能随行。秦凤仪一句话未曾多说,便带着傅长史、冯将军、孔宁、山蛮里的长者,以及能跟上的宗室、豪门,继续往县乡去。
然后,那些个经由襄阳侯劝说继续跟随秦凤仪往县城去的宗室,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当秦凤仪到达第一个县城大荔县时,这回倒下的不只是宗室,还有一部分的豪门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