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阙

作者:石头与水

秦凤仪年前把徽地巡抚给干翻,是为政治场中的胜利。但他那种趁火打劫的行径,也颇得官场诟病。有些个迂腐的官员就觉着秦凤仪这事儿做得不厚道,更有无数御史盯着南夷,这不,秦凤仪刚建了个马球场,就有御史参他行为奢侈,败坏风气。

这件事,景安帝根本没打发人叫秦凤仪知道,而是直接反问那御史:“镇南王用自己的银子修马球场就是奢侈?要按你说,镇南王的银子该怎么花?”

御史道:“自然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景安帝冷冷道:“既如此,干脆你去做这镇南王如何?”御史当即满头冷汗,面白如纸。

秦凤仪这几年,建凤凰城,打仗,平定南夷,沟通大理、交趾,还能不费朝廷的银子自己建港口,不要说景安帝这做亲爹的,便叫朝中公允人看来,建个马球场怎么了,又不是鱼肉百姓。建就建呗,难不成,还不允许亲王殿下有些个个人爱好了?

当然亲王殿下这也不是寻常的个人爱好就是了。

因为,京城很快便听闻了亲王殿下要举行马球赛的事。这倒不是谁刻意去打听,实在是秦凤仪天生就是个大排场的性子,他干啥事都喜欢干得惊天动地。秦凤仪的佳荔节为什么短短几年便已闻名朝野,就是因为他善宣传。如今这马球赛也是,明明是许多清流不大赞同的玩乐项目,秦凤仪偏要宣扬得天下皆知。

话说,秦凤仪好打马球,马球场都建起来了,自然是要用的。秦凤仪不愿意就自己组建马球队消遣,他一向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性子。如此,便着人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宣传他们南夷的马球赛。秦凤仪还大手笔地拿出了十万银子的比赛奖金。当然这十万银子不是好赚的,秦凤仪设置了极其复杂的晋级方式。而且不是说得第一的就能得十万银子,这十万银子,是要按比赛成绩来分的。但这十万银子豪奖的宣传语一宣传出去,这可比莺歌燕舞的佳荔节更吸引人,当下便不知多少人拥到南夷来,打听这马球比赛的事。

秦凤仪专门令一个相貌清秀,眉眼含笑,名唤许涵的侍卫负责此事。为此,他还给许涵封了个校卫的官儿,因许涵负责马球事宜,便有人叫他马球校卫。

秦凤仪如此大手笔地张罗马球赛,众人都不知镇南王这是什么意思了。要说秦凤仪,绝对不是个奢侈的人,他自己起居虽讲究了些,但并不浪费。现下京城还有秦凤仪餐不过六菜的传闻呢,如今这家伙,竟拿出十万银子办什么马球赛,这是从此就要花天酒地、吃喝玩乐了?

也就京城人有这种担心,在章颜、赵长史看来,秦凤仪五天打一回马球,平日里依旧是勤于政务没有半点儿耽搁,同时把大理马匹要涨价的事驳了回去。

真是好笑,他这里刚要准备马球赛,大理马就要涨价,这起子短见小人。

秦凤仪与赵长史道:“你与白使臣讲一讲,如何才能把生意做大的道理。真是短见!怎么两只眼睛就只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

赵长史对此等小人也颇为瞧不上,笑道:“我们先时是互有盟约的,殿下只管放心,我带他去亲卫营看一看,包管他们不敢做出毁约之事。”

秦凤仪现下的精力都在建港口、训练大阳的亲卫还有官学上面,并不愿意这会儿就与大理开战,所以让赵长史去跟那大理使臣讲一讲道理。

由于秦凤仪开设的巨额奖金,整个南夷的马市骤然繁荣。而且人们买的不只是大理马,事实上,打马球最青睐的是北疆骏马,这样的马高大不说,速度也快。但大理马也不是没有优点,大理马虽矮,却十分有韧性,而且擅走山路。

如今,一些商家做生意用马之类的,仍是选大理马。倘是些不差钱的贵公子,或是要组建马球队的,则是多用北疆马。

要说先时对秦凤仪办马球赛还颇为不解的臣属,如今见到南夷客似云来,心下也有些隐隐明白了。不说别的,只要人多,整个南夷的商业又达到了新的高峰,包括还在建设中的外城,房舍店铺全部销售一空,甚至连凤凰城周边郊外的地价也跟着上涨不少。

此时此刻,出资赞助秦凤仪马球赛的几家银号商号,简直是服得五体投地。相对于因马球赛给南夷带来的繁华,这十万两银子算什么呀。便是他们几家大商家,谁家的生意不因此受益呢?何况,还能借此马球赛与亲王殿下更近一些。

不过城中还有不少事务。

最让秦凤仪与南夷诸官员发愁的仍是人口问题,倒不是说南夷人少,当然南夷人本也不是很多。只是先时秦凤仪刚来南夷时,那时地方穷,但有个赚钱的去处,百姓基本上个个踊跃。如今不同了,南夷这里商事繁茂,秦凤仪收的商税又不重,当地百姓哪怕在田里种些菜蔬,每日进城来卖,日子也能过下去。像一些建城、建港的活计,已经由原来的香饽饽变得寻常了。许多心思灵活的百姓,都不乐意来挣这辛苦钱。

何况,如今外城在建,又要开始建港,秦凤仪并不愁银子,愁的是过来干活建港的民夫。

依章颜的意思,还是让各家出徭役,大不了多给些工钱就是。

秦凤仪道:“现在不少男丁已是在建外城了,还有许多在军中当兵,怕是徭役也没有多少人哪。”

章颜道:“不如去外地招些民夫来?”“只得如此了。”工程依旧是包给商贾来做,这些招工的事,自然由商贾自己想法子。只是有些实在招不到人,现在用工短缺之事,秦凤仪也不能置之不理,只得多为他们操一操心了。更叫人郁闷的是,自秦凤仪从徽地“救济”了些人回来,现下外头但凡有听闻要到南夷做工之事,许多人都担心碰到“拐子”,这就令南夷招工之事越发艰难了。

最终彻底解决此事的,是海外的来客。

知道秦凤仪这里缺人,海外的商人不知道从哪里运送来了好几船昆仑奴。用秦凤仪的话说,就是除了有些黑,不会说汉话,倒也能比画着沟通,做活亦是卖力。

大阳听见新鲜事,连忙打听道:“爹,有多黑?”秦凤仪想了想,道:“跟锅底似的。”

大阳惊得大张着小嘴巴,当天就跟他爹说,想去看昆仑奴。秦凤仪道:“明儿个带你去。”

大阳道:“那我邀请阿寿哥、阿泰哥、大妞儿姐一道去。”大阳现在不知为啥,特喜欢文绉绉地说话,像“邀请”这种词,明明用一个“请”字就可以,他就爱咬文嚼字。

秦凤仪笑:“去跟他们说吧。”

大阳忙着邀请小伙伴去了,李镜笑道:“以前观史书,说魏晋时便有昆仑奴来我中土,史书上记载是发肤黝黑,倒是没见过。”

秦凤仪道:“明儿咱们一道去瞧瞧。”他又道,“你不晓得,个子不矮,筋骨瞧着该是强健的,只是这么远道而来,船上只当他们是奴隶,侥幸未死罢了。故而我说了,依旧如先时那般干活,汉人如何待遇,他们亦是如此。现下也不要令他们做重活,待缓一段时间,应该是极能干的。我着了通译过去,看能不能与他们沟通。”

秦凤仪又问:“咱们库里有没有陈年不用的料子?”“不会衣不蔽体吧?”“说衣不蔽体有些严重,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镜道:“你是知道我的,素来不存那些积年的东西。不如打发人去城中棉麻铺里,寻些积压便宜的库底子,给他们寻出来做衣衫。”

秦凤仪道:“这单生意干脆找个铺子交代下去吧,鞋起码也要一人两双得有个替换的才是。”

李镜便吩咐女官去办了。

李镜与丈夫道:“昆仑奴的事,还是与朝廷说一声的好。”“我晓得。”

秦凤仪知道现在大皇子在朝刷名望,总是免不了要踩他几脚的。秦凤仪向来不惧人言,但他买了好几船的昆仑奴,理当得与朝廷说一声,不然,纵他不说,怕也会有御史叽歪的。

秦凤仪就让赵长史写了个折子递上去,景安帝一向喜欢秦凤仪心思灵敏,常人想不到的法子,秦凤仪都能想出来。景安帝干脆让秦凤仪挑几个昆仑奴送到京城来,他也没见过昆仑奴呢,倒是先收到了大阳写给祖父的信。大阳给他祖父画了个昆仑奴,就是个小黑人,两只白眼睛。景安帝有些好奇,遂让秦凤仪送几个来京瞧一瞧。

另外,内阁郑老尚书同景安帝商量道:“先时南夷地方小,故只设了巡抚位,如今南夷靖平,是不是设总督府?”

景安帝道:“这事,朕也思量,待问一问镇南王的意思再说吧。”郑老尚书应是。

故而秦凤仪收到景安帝的批复,一则便是让他准备几个昆仑奴送到京城看看,二则便是问他总督府之事。

秦凤仪与章颜说道:“当初没想着在城中造个总督府,这以后你到哪儿办公啊?”章颜谦逊道:“臣不过正三品,总督皆是正二品,如此升迁,怕是太过了。”

秦凤仪道:“这有什么过的。你在南夷,这都是第三任了,倘是继续任巡抚,朝中那些个爱找碴的必有话说。何况,这几年打仗,都是你镇守凤凰城,运送粮草,还有守城之功。现下也兼着从二品的散秩大臣,升二品也不算什么,你升了总督,就让老桂接你的巡抚位,我看,他亦是个一心任事的。”

章颜问:“那安抚使一职?”“就傅长史吧,先时平靖桂、信之地,他亦有参赞之功,虽是五品长史,实际上也兼了四品的桂州知府。如今安抚使为从三品,不过升半品。依旧让他兼着桂州知府便是。”秦凤仪如此安排,南夷的臣属都没意见,景安帝看了看,也没意见。只是不少盯着南夷总督位子的朝臣未免有几分丧气,想着镇南王也将南夷把持得太紧了。要说最高兴的,就是章颜他爹章尚书了,章尚书简直是老怀大慰啊,想着当年儿子阴错阳差地去了南夷,如今看来,这一步简直是走得太对了!尚未不惑便已居尚书位的,即使举朝而观,也是有一无二啊!

章尚书胸膛里的那一颗老心啊,扑通扑通的,甭提多雀跃多欣慰了!他又想着镇南王虽则一向不走寻常路,但当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只看这些个跟着镇南王的,不提自己儿子,便是朝中又臭又硬一直在从三品位置上不得升迁的桂韶,如今也升了正三品的巡抚。章尚书琢磨着,还是要就朝中的形势悄悄跟儿子说一说的,镇南王这样的才干,倘止步于王爵,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章颜得封正二品总督,便正式迈入了顶级大员的行列,接到圣旨时便要回京觐见,听皇帝陛下的教导。秦凤仪道:“正好,你一并把夏粮税带去,还有这半年的商税。”另外,秦凤仪交代章颜,“打听一下市舶司的事。”

章颜明白秦凤仪的意思,南夷一旦建港口,朝廷自然要派市舶司入驻。秦凤仪倒不反对朝廷派遣官员管理海贸,毕竟海贸商税秦凤仪一直在交,市舶司来了,无非多收些罢了。这些银子,还不在秦凤仪的眼里,秦凤仪的大头产业在茶园、瓷窑、织造局上头。只是市舶司最好不要来些个不识时务之人。而且秦凤仪还令章颜将港口建设时的筹款之事与景安帝亲自说一说,如今这银子,多是借的。故而待以后港口建好,远洋之时,前几年市舶司的收入会略低一些,也希望景安帝有个心理准备。

主属二人私下密议了一回,章颜方与方悦一家一并往京城去了。方悦来南夷也三四年了,至今没回过京城。方阁老这把年纪,方悦又是他最得意的嫡长孙,哪里有不记挂的?去岁秦凤仪便说了,今年让方悦回京一趟,如今正好搭顺风船,秦凤仪还嘱咐方悦回京多宣传一下南夷的马球比赛。

如此,一切都吩咐好,秦凤仪便令诸人起程回京了。这一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

二人此时回京,章颜身为最年轻的总督大人,哪怕是南夷总督……当然现下不能用“哪怕”二字来形容南夷了,南夷有了秦凤仪这个神人,现下都能拿出十万两银子来举办一场马球赛,可见现下南夷的财力了。

可想而知章颜会多么令人羡慕嫉妒恨了,相较于章颜,方悦则好上许多,主要就是家里亲戚间的走动。更让人嫉妒的是,章颜自从回京,屡次受到景安帝召见,可见景安帝对这位年轻总督的重视。

实际上,景安帝重视的还真不是章颜,而是现下南夷的局势。包括建港口这件事,秦凤仪是怎么筹到的银子,还有便是现下山民与土人的情况。

而秦凤仪这边则开始准备佳荔节了,这一次的佳荔节,无疑更为盛大。因为秦凤仪邀请了大理与贵地的土司过来一并过佳荔节。另则,还有桂、信两地的山民,如李邕、方壶先时都不晓得佳荔节是怎么一回事,这回算着时间,寻个过来给亲王殿下请安兼述职的名头,也都过来了。

这些人哪里见过如此盛世景象,尤其凤凰城之富庶风流,更令诸人心惊不已。

当然,更令两地土司心生赞叹的便是亲王殿下神一样的美貌了,尤其大理几位土司心下暗道:以往白使臣回去说镇南王如何美貌,我等都觉夸大,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这一次,秦凤仪不仅邀他们共度佳节,还邀他们参观了佳荔节后的阅兵仪式。这事儿是秦凤仪在京城就做熟了的,此次初露锋芒,便令诸土司的态度恭敬许多。

而真正让诸土司心生威慑的,则是在这一年冬天南夷与交趾的一场战事。自从南夷靖平之后,秦凤仪就想暂与民生息,不然也不能弄出个阅兵式来震慑诸土司。结果秦凤仪把防范之心都放到土司身上了,倒忘了交趾。

主要是,秦凤仪也从没将交趾当回事儿。

但与交趾这场战事,从根由而言,皆因秦凤仪而起。

这件事,要从秦凤仪往交趾倾销食盐而起。食盐是人类生活中必不可缺的生活物资,南夷临海,盐价一直便宜。秦凤仪先时是往江西走私,后来景安帝不大乐意,秦凤仪就改往交趾倾销。要知道经济与政治息息相关,交趾不过一小国,经济收入的减少令交趾当权者大为不悦,人家也不傻,没有不查的。结果就查到了食盐走私一事儿上来。交趾的王,先是诛杀了那几位与食盐走私有关的大臣,然后有一二漏网之鱼闻信逃到边境,直接逃进了榷场,请求政治庇护。

榷场的主事薛重乃秦凤仪自朝中重金挖来的,乃当朝首辅郑老尚书的孙女婿,但薛重也没经过这般政治事件,当下只得将人先行收留,想着上禀秦凤仪,听一听秦凤仪的意见。可交趾王一口恶气难消,他坚持认为,此食盐走私之事怕就是南夷官员主导。交趾王倒也没有冲动之下直接出兵,他令官兵扮作强盗直接攻击了上思城。

好在,薛重是个细致之人,既然敢收留交趾的政治犯,便已知会城中将领注意守卫。如今交趾人一来,自然是先闭城门,组织守城。然后薛重还命人点起狼烟,先看到上思狼烟的自然是附近的县城,之后,一地传一地,一直待邕州李邕知晓上思战事。邕城是座大城,李邕与城中阮大人商议后,留下阮大人守城,他率兵去救援上思。

这倒不是李邕如何见义勇为,主要是上次桂地之战,李邕、方壶等人对于秦凤仪还是有些疑虑的,故而都只是做了做后勤工作,没真正出兵助拳,这也导致事后军功以及大家分桂王宝库时,他们真的只是跟着喝了点汤。

如今一看有战事,李邕不敢耽搁,着人给在壶城的大舅兄送了个信儿,他便先带人过去救援了。方壶的动作也不慢,只慢李邕半步罢了。待他二人大军一到,交趾便不得不退兵了。

如此,上思虽有些损失,但并不大。

薛重真不愧秦凤仪亲自挖墙脚挖过来的,当下关闭与交趾的榷场,逐出上思所有交趾商人。同时,依大景朝与交趾榷场大使之名给交趾王发去公文,令交趾交出围攻榷场之贼人,不然与交趾的榷场将永远关闭。

这个时候,交趾王真不怕南夷关榷场,他现在正一肚子气,觉着这些汉人不地道,竟然与他交趾的私盐贩子相勾结。

其实,这就是交趾王灯下黑了,说得他让交趾兵扮盗匪劫掠上思未成的事多光明似的。这也就是未劫掠成功,倘真的劫掠了上思,薛重等一干人还不知是何下场呢。从这方面说,交趾王又比镇南王清白几分呢?

方壶、李邕大老远来了,薛重也是供给茶饭,并表达了谢意,还请他们多留些时日。李邕道:“交趾小国如此张狂,该打上交趾王座,让他赔礼道歉才是。他们哪里是盗匪啊,盗匪如何有这般齐整的装备。那还不是交趾兵假扮的!”他们可不走,这大老远来了,一点儿实惠没得啊。

方壶则一副替薛重忧心的模样,道:“倘此番没个计较,以后交趾怕会再次作恶,倘这次不是薛大人及时防范,一旦让交趾兵破城,满城百姓便有死无生。”

薛重道:“我已上禀殿下,听凭殿下吩咐。”

李邕、方壶等人,便在上思等着亲王殿下的一声令下,便要磨刀霍霍去交趾打仗了。薛重都心下讶然,想着殿下如何调理的这些山蛮啊,这可真够忠心的,这般愿意为朝廷效劳。

秦凤仪接到上思的战报以及薛重的奏章,当下也给气了个好歹。秦凤仪道:“咱们的马球赛刚结束,就来这堵心的事。我原想着,咱们前年刚打完仗,该休养生息才是。偏有这等无端寻觅是非的。”

秦凤仪命冯将军为帅,带大军与交趾讨还个公道。至于一应粮草供应,由就近的粮草商供给,倒是兵械,秦凤仪命人运了许多过去。

于是,这一个年下,南夷又打起仗来。待到春节刚过,秦凤仪便打发人往京城送捷报了。同时平息的,也有桂地一场小小骚乱。因此事,傅长史年前没能回凤凰城述职。交趾那里的情形,则有些麻烦。交趾王颇有骨气,战败后于王宫自尽而亡,余下诸王子、公主,为不受辱于汉人,这位王自尽前,把老婆孩子都杀完了。

倒省得秦凤仪回京城献俘了,秦凤仪干脆把余下王室、贵族、官员之流全抓起来劳动改造去了。然后秦凤仪上书朝廷,言交趾王室已绝,此地当归附朝廷。

秦凤仪突然打下交趾,没有别的原因,完全是他媳妇儿又有了。秦凤仪发现,不论他媳妇儿生男生女,眼下的地盘儿都不够分啊!

朝中对于交趾的归附闹得不可开交,倒不是吵吵交趾归附之事,而是交趾由谁来治理的问题。按理,这地方是秦凤仪打下来的,而且秦凤仪的藩地就紧挨着交趾,他对交趾的情况最熟,即便派了官员过去,日后也要仰仗秦凤仪。于是便有官员提出,就交趾那弹丸之地,蕞尔小邦,干脆让镇南王一并照管得了。

但也有官员强烈反对,不为别的,交趾又不是镇南王的封地。而且镇南王封地,在诸藩王中最大,再让他接管交趾,岂不是令他藩镇西南半壁,以后怕藩王势力太大,反倒不美。

景安帝见他们吵闹不休,干脆让秦凤仪来京觐见。秦凤仪亲自给景安帝回了封信,信上说他媳妇儿又有了走不开。至于交趾归属,随便吧,朝廷愿意派人过来接管再好不过最好再派一支军队驻扎交趾,毕竟交趾刚刚归附,秦凤仪担心有反叛分子作乱。

景安帝见儿媳妇儿李镜又有了身孕,先是一喜,秦凤仪虽有一子一女,但这年头,谁还不盼着儿孙满堂呢。秦凤仪不染二色,这就造成秦凤仪在子嗣绵延上的效率不高。如今李镜又有身孕,自然是皇家的大喜事。景安帝一向看这个儿媳妇儿顺眼,将此消息告知裴太后、平皇后,二人皆为李镜欢喜。裴太后当下便翻出不少好东西赏赐李镜,平皇后虽不敢与裴太后比肩,礼物备得也极是丰厚。至于其他人,自然各有各的心意。

景安帝还与亲家景川侯通报了这桩喜事,景川侯笑道:“这可真是大喜事,臣回去一说,我家老太太还不知如何欢喜呢。”

君臣二人说一回这喜事,景安帝便说起交趾之事来,想问一问景川侯的意思,景川侯略加思量道:“臣先时也想过,倘有人愿意去交趾驻守,自然是好事。只是交趾那地方,陛下也是晓得的,比以前的南夷强不到哪儿去。听说,镇南王现在刚刚修通信桂之地的官道,一时半会儿怕也顾不了交趾。此时朝廷接管,他应当不会反对。”

景安帝道:“若只是收复一个如先时南夷一般的穷地方,于朝廷又有何益呢?”景安帝的意思很明确,朝廷收复地方,这地方就要为朝廷做些贡献,像先时的南夷,为什么朝廷由山蛮占据半壁啊,主要是地方穷。每年非但上缴不了多少税赋,还要朝廷救济呢。所以,先时朝廷对南夷也便不冷不热。自秦凤仪过去,南夷在秦凤仪的管理下,简直是日新月异。因为南夷能给朝廷上交数目不少的商税、粮税,所以,朝廷对南夷方这般重视。

说到底,都是一个利字。这就是政治。

景安帝是不愿意要一个穷僻之地的。

景川侯身为景安帝的心腹,自然明白帝王的意思,道:“镇南王别的不说,经营之道寻常人断难及他。他以经营手段治理地方颇有成效。可恕臣直言,交趾让镇南王管,凭他的才干,定能管好。只是这地方一旦交给他,还需给他个正经名义,不然朝中怕是要有人不满。而且镇南王孩子性情,他一赌气,不管也是有的。”

景川侯评价自己女婿还是很客观的,实际上就秦凤仪那打仗风格,每胜一地,先把库银分了,估计现下交趾也不剩什么了。就是朝廷让人去接,这摊子也不好接。何况,秦凤仪把地盘打下来,你不给他治理,他真能隔岸看好戏。

“就是他这性子,简直叫人发愁。”景安帝很有堵百官嘴的法子,他先是询问百官,谁愿意去交趾为官啊?结果没人主动请缨。景安帝心道:就知你们没一个有镇南王的气度!如此,景安帝便将交趾划归到镇南王的藩地了,令镇南王治理,而且景安帝说了,三年要见成效。

翻译过来便是,三年我得见收成!

秦凤仪见着朝中将交趾划归给他的圣旨,高高兴兴地接了旨,回头对媳妇儿道:“再生一个也不怕了。”结果没想到,第二年六月刚过,他媳妇儿给他生了对双生子。

秦凤仪一下子得俩大儿子,哪里有不欢喜的?只是抱着俩儿子,再看着大阳、大美,秦凤仪愁了:地盘儿又不够分了,可咋办?

李镜此番诞下双生子,委实把大家震惊了一下子,尤其是景川侯府,原就打发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如今听闻生的是双生子,李老夫人连忙又与景川侯夫人张罗着收拾了不少滋补之物,令李钦送去凤凰城。李老夫人还有不少话说与孙子:“跟你大姐姐说,这生的是双生子,必须坐满两个月的月子才可下床。”

李钦都应了,带着家里准备的东西往凤凰城去,正听闻宫里的钦使也要往凤凰城赏赐,李钦便搭了钦使的大船一道南下。

这样的好消息,外家景川侯府都这般喜悦了,可想而知正主儿皇家了。与秦凤仪不对付的就不提了,但不论是景安帝还是裴太后都极喜悦,景安帝一高兴,还赏赐了景川侯府御酒两坛、珍珠两斛,大致意思应该是,感谢景川侯府养出的好闺女,嫁到了皇家,为皇家繁衍子嗣。景安帝是真的高兴,谁家嫌孙子多啊,尤其他对秦凤仪还颇偏爱,更希望秦凤仪子孙兴旺。他先时还觉着秦凤仪不染二色,家里子嗣不丰,没想到儿媳妇儿虽然两三年才生一胎,效率却不低,这一下子生了俩!

景川侯进宫谢赏时,景安帝又把李镜夸了一通,道:“比凤仪懂事,人也贤惠,尤其在大是大非上,不愧卿之爱女。”他又说秦凤仪,“别的事情上都寻常,独娶妻一道,最有眼光。”这种夸奖,已是相当不得了。要知道秦凤仪现下是朝中屡立战功的藩王,景安帝这样说,可见对李镜评价之高。

景川侯连忙谦逊一二,道:“殿下心胸宽广,不然就臣女那性子,先时臣都担心她不好嫁。”

景安帝刚得俩大孙子,正是龙心大悦之时,笑道:“非得这性子,才能时时劝勉凤仪。”先时景安帝不晓得秦凤仪身世时,时常看秦凤仪惧内,心下很觉好笑。后来知晓秦凤仪身世,景安帝自然是偏心自家儿子,也觉着这个儿媳妇儿有些厉害了。不过李镜虽性子厉害,但人家也有本事啊。景安帝又不傻,知道秦凤仪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妻子,对于这样有本事、有眼光的儿媳妇儿,景安帝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何况,儿媳妇儿还这么会给皇家生孙子,更加完美啦。

先前景安帝还觉着秦凤仪子嗣上不大兴旺,可现下景安帝转变了思想,李镜是秦凤仪的嫡妻,又这样旺夫旺子,必须让秦凤仪再多生几个嫡子嫡女才好。毕竟甭看景安帝当年做皇子时对于先太子因嫡出而被立太子有些不服,但轮到自己这儿,这位皇帝最隐秘的心思里,却是希冀着自己这支的嫡出能枝繁叶茂。

故而景安帝此番对李镜赏赐颇厚,裴太后自然也是如此。裴太后与秦凤仪关系寻常,但大阳几个都是她的重孙,她又不会跟重孙过不去。至于平皇后,近来越发贤惠,里里外外都为镇南王添了双生子而欢欣,赏赐起来更不手软。至于心下怎么想,只看平皇后私下与儿子、儿媳妇又念叨了一回多子多孙多福分,还是想他们再多生几个嫡子嫡女方好。

只是这样的事,又岂是人力可强求的?

一路行有二十来日,朝廷的人便到了凤凰城。

李镜这会儿还坐月子呢。秦凤仪这些天没干别的,就是到处显摆他家双生子。他与帝室一向有些隔阂,不过他刚得了双生子,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然后他一见到过来的钦使,更是惊喜连连,笑道:“老三你怎么来了!哎哟哎哟,看看咱们安哥儿,长这么高了。”来的钦使竟是三殿下并带着儿子安哥儿。

秦凤仪一把将安哥儿抱了起来,狠狠亲了两口。安哥儿怪害羞的,给这位伯伯亲得小脸儿红红。三皇子笑道:“在京城待得气闷,正好听闻你这里的喜事,我就跟父皇说了一声,便讨了这差事。一直听说你这里好得不得了,也带着安儿出来见些世面。”

秦凤仪又与二小舅子打过招呼,整个人都散发出浓浓的喜悦,可见是真正高兴他们的到来。三皇子自然先办正事,把宫里的赏赐先念了,秦凤仪笑道:“都知道我家双生子的事啦!”

三皇子轻轻捶他肩头一下,打趣道:“整个京城都晓得的。”他悄悄与秦凤仪道,“你可真行!”

“那是!”秦凤仪先请了三皇子和二小舅子去看自家双生子,又命人去把孩子喊回来,安哥儿来了,都不用念书了,放几日假。

一行人到了王府主院,三皇子看秦凤仪这王府并无金玉琉璃之物装饰,心下不由得暗暗叹服。秦凤仪已是忍不住吹嘘起自家双生子:“那相貌、那风范、那气质,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然后待三皇子与李钦等着秦凤仪一左一右两只胳膊把双生子抱出来,三皇子、李钦就看到了两只裹在布包包里的红皮小猴子……说好的相貌、风范、气质呢?而且恕三皇子眼拙,真没看出这两只红皮小猴子跟秦凤仪哪里像,李钦说句大实话:“更像大姐姐。”

“也像我啊,额头像我。”秦凤仪得意扬扬。

显摆一回儿子,秦凤仪便对二小舅子道:“来,抱着我家三宝四宝给你大姐姐送去,你也陪她说说话。”

李钦吓得,奓着两只胳膊不敢接,秦凤仪便越发得意了,斜着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笑话二小舅子:“你这也是有媳妇儿的人了,马上就要做爹了,还连个孩子都不会抱,这可不行啊!”然后他让三皇子稍坐,自己嘚瑟着把双生子抱进去给媳妇儿照看了。李钦跟进去见自家大姐姐,心说:大姐夫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啊。

虽然刚出生的小奶娃没什么好看的,安哥儿却很喜欢小娃娃,也跟着进去看小娃娃了。

秦凤仪把双生子送进去后,出来与三皇子说话,又把自家双生子夸了一回。三皇子心说:这都高兴傻了吧。

不过三皇子来凤凰城的确大开眼界,凤凰城论气派自然远不及京城,但这座城池十分精致结实,或者因时常有雨水,整座城池都很清爽,没有京城秋天的干燥。秦凤仪还道:“你要早两个月来,正好赶上我们南夷的佳荔节,热闹极了。”

“这会儿我看城中人也不少。”三皇子道。“这些天一直有马球赛,今儿你先休息,明儿咱们去看马球赛。多留些日子,待到八月十五,我要下场打马球的,你会不会打马球?你会的话,咱们一起。”秦凤仪道。三皇子道:“这有什么不会的。”虽然京城不流行马球,但三皇子马术不错,不就是马上挥杆打球吗,练一练也就会了。

三皇子过来,秦凤仪十分高兴,还专门为三皇子和安哥儿举行了欢迎宴会。第二天,安哥儿就跟着大阳他们上学去了,反正安哥儿也开蒙了的。就算没开蒙也无妨,没见大美、大胜这俩文盲都在跟着混班吗?

说来,大胜倒是个好性子,哥哥念书,他也没什么特别向往。大美不一样,一见哥哥要去念书,大美现下也三岁了,她便也要去。秦凤仪对闺女道:“还不趁着年纪小多玩儿两年,念书可累了。”

结果大美不嫌累,反正哥哥做什么,她就要做什么,她才不要一个人在家守着俩小哭孩儿呢。秦凤仪拗不过她,李镜只好让周嬷嬷给大美做了个小书包,也让大美每天挎着小书包跟着一并听课去了。这倒也没什么,反正大妞儿也去上学呢,俩小姑娘还能做个伴。从此,大美每天早早起床去上学念书,比她那懒蛋赖床哥哥大阳强百倍。

如今安哥儿来了,孩子便一并念书。

当然启蒙课程并不累,秦凤仪给规定了,每天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之外的时间玩儿就行了。

秦凤仪还常带着三皇子和孩子去城中逛,三皇子还有幸去看了南夷刚刚投入使用的港口,颇为惊讶:“这就建好了?”

秦凤仪笑:“并没有全建好,这是第一段港口,先建这个,建好便能用了,剩下的还有第二段、第三段、第四段、第五段,且得建着呢。建好的先试用,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三皇子感慨道:“你这几年,真没白活。”“这话说得。”秦凤仪猜度着三皇子在朝中怕仍是不大如意的,只是如今身边有官员有孩子,秦凤仪并未多言,带着大家品尝过凤凰城的海鲜。待与三皇子私下说话时,三皇子方道:“去岁你未回京献俘,可算是如了他们的心愿。”

说到献俘,其实,就是交趾王一家子都死完了,如果献俘,还可以将王室旁支带到朝廷献。不过那会儿正赶上李镜有身孕,秦凤仪便未回朝。听三皇子这样说,秦凤仪也是有些朝廷的消息的,道:“我听说,大皇子近来在朝中风评好得不得了。”

“岂止不得了,简直是活着的圣人。”三皇子讽刺一句,端起凤凰城有名的凤凰茶呷一口,道,“倘若不是自小就认得他,我也得说,这真是个好人哪。”

“这么好?”秦凤仪问。

三皇子道:“就是你在南夷打仗、收服了山蛮、打下了交趾,朝中都有人说你穷兵黩武。可现下无一人说他的不是。”

秦凤仪沉吟半晌,琢磨着道:“他可不是这样会做人的啊。”“这有什么不会做人的?什么都不做,凡事只靠两片嘴说好话,又舍得花银子,朝中但凡有些穷窘官员,他没有不救济的;但凡有博学大儒,他没有不请教的;就是我这臭脾气的,他这几年对着我也没有一丝愠色。”三皇子面露忧色,“如今,他的贤德之名,已令不少官员折服了。”

秦凤仪的左手无意识地敲击了几下,笑道:“那咱们真是三生有幸,竟认得活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