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阙

作者:石头与水

秦凤仪对于这种刷名声的事完全不陌生,他在南夷也常冒充凤凰大神在人间的分身。但大皇子这种充圣人,秦凤仪还是颇不以为意的。秦凤仪的性情,一向重实际,甭看他也时常花言巧语,但他是个做实事的人,并不是说拿着大把银子收买人心,或者做出个礼贤下士的模样,这人便真就是个能人了。

秦凤仪用人,最不喜就是这种滑头货。

秦凤仪道:“他是没在南夷,否则分分钟叫他原形毕露。”

三皇子道:“你不晓得,那些个没见识的清流,最吃他那一套,捧着本书请教学问,说话便是圣人之言。不是我说,你这样儿的,在清流可不如他吃香。”三皇子这次特意到南夷来,一则便是在京城看那伪圣人看得气闷;二则就是过来给秦凤仪提个醒。秦凤仪本就离京城比较远,不如那人近水楼台,如今不要说那些个没见识的小官儿,便是一些朝中大员,被大皇子糊弄住的也不少。毕竟秦凤仪与朝中官员的交情不过是这六七年而已,何况他与朝中官员也不全是好交情。大皇子则是这些老大人看着长大的,而且眼下朝中许多大员还做过大皇子的先生,又有大皇子那大景朝第一名门的外家。这人只要做些样子,政治资源便很是了不得。

“我用得着清流捧臭脚吗?”秦凤仪道,“那些人,虽说不是什么坏人,可许多人读书读迂了。再者,他们倒是满肚子的圣人学问,可他们也不想想,世上哪个圣人是做过一国之主的?他们懂的,无非做官的学问。何况,他们难道就没有私心?我与你说吧,他们为什么喜欢这种礼贤下士的,说到底还是觉着这样的人好拿捏,于他们有利!理他们呢,这些人,不足为虑。”

“你可别这么说,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呢。”三皇子很为秦凤仪的前程担忧,实在是三皇子现下有妻有子,也不傻,他与秦凤仪关系多好啊。他还等着秦凤仪以后登上大位,自己也跟着过舒坦日子呢。倘叫大皇子抢了帝位,以后怕只剩恶心了。故而三皇子定要让秦凤仪小心的。

秦凤仪道:“现下朝中又不是大皇子当政。何况,不过是无人与他争,方让他一家独大罢了。”

三皇子急道:“你就在南夷‘媳妇儿孩子热炕头’啦?”“我们南夷没炕,我们四季如春,都是睡床的。”“别装傻。”

秦凤仪道:“他这样儿邀名声的我见多了。这不就是魏晋时清谈的那一类吗?先弄个名声,实际上做实事的少。我刚来南夷的时候,想用些本土士绅,结果他们给我荐上来的族中出众子弟便是这种,嘴巴倒是很巧,一做实差,立刻露馅儿。民间还有句俗语‘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三皇子若有所思。

秦凤仪没好意思直接跟三皇子说自己的损招,要秦凤仪说,大皇子既然收买人心正起劲儿,便去民间传诵“小圣人”之名,他就不信,景安帝能不急!

秦凤仪晚上就想与媳妇儿念叨一下这事,结果双生子哭个没完,号得大美都决定自己一屋睡了。大美还说:“我要找个远些的屋子,不然叫他俩吵得明天上学都没精神。”大美同学对于上学一事儿十分上心。

大阳也说:“双生子哭起来好吵,妹妹小时候没这么爱哭。”

秦凤仪笑道:“谁都别说谁,你们小时候都一样。谁夜里还不哭一嗓子啊,主要是,你们是一个人哭,双生子是两人哭。”再加上他家的大嗓门儿,是有些吵啦。不过秦凤仪不受影响,他向来睡起来跟个死人似的,一点儿都没关系。大美却是个怕吵的,决定不跟爹娘一屋睡了,大美要独立。大阳便跟他妹商量:“妹妹,咱俩一个屋睡吧。”大美道:“我不要你,你脚臭。”

大阳不乐意听这话,道:“脚不臭,那叫脚吗?”

大美这会儿说话很顺溜了,反问:“要按你这么说,我这就不是脚了?咱娘的脚也不是脚了?”

“爹的脚也很臭啊。”大阳觉着自己脚臭是有缘由的,遗传老爹的。大美道:“但爹每天都洗脚,你有时还不洗脚哩。”

大阳也是要面子的,噘嘴看他妹:“我还不跟你在一屋呢!哼,我其实不怕吵,我还跟爹娘一个屋!”

大美便不理会她哥了。

大阳为此对大美很是不满,还说他妹:“赶紧搬出去,自己一屋睡去吧!”

大美当真不是受气包的性子,跟她娘道:“娘,等你出了月子就教我武功,等我练好武功……”说着,她眯着眼睛向她哥晃了晃小肉拳头。大阳歪着个小肉脖子,一副黑社会气派地问他妹:“你这是皮痒找揍吗?”

秦凤仪在旁鼓掌加油:“好!媳妇儿,我十两银子押大阳赢,你押谁?”媳妇儿差点儿把他给揍一顿。

秦凤仪只好调节一下儿女之间的矛盾,说大阳:“你做兄长的,得知道照顾妹妹。”他又说大美,“你做妹妹的,得知道敬重哥哥。这叫什么,这叫‘兄友妹恭’啊!”

大美严肃地纠正她爹:“是兄友弟恭。”“活学活用,活学活用。”秦凤仪把俩孩子劝好,又许下明日亲自帮闺女挑屋子,大阳也要他爹帮他挑一个,秦凤仪道,“你不是还要跟爹娘一起吗?”

大阳撇了撇嘴,醋兮兮道:“自从有了双生子,娘被窝一个,爹被窝一个,我都要自己一个被窝了。我明儿找安堂兄一起睡。”

“好主意,好主意。”秦凤仪鼓掌。大阳得意地晃晃大脑袋。

给俩孩子一搅和,秦凤仪第二日晚上睡前过去亲了亲儿子,又亲了亲闺女,同时还得跟儿子、闺女分别保证:你们才是爹最喜欢的小宝宝。

然后秦凤仪回屋方与妻子说了京城“活圣人”之事,李镜道:“几位在京的年长皇子,母族皆不显。六皇子年纪尚小,也不得与大皇子争,可不就让他一家独大了吗?”

秦凤仪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啊!”李镜挑眉:“你是老虎?”

秦凤仪嗷呜一声,做个老虎样,李镜给他逗笑,复道:“倘若不是京城形势的确不大好,怕三皇子不会亲自过来,你也要留些心。”

“你放心吧,还早着呢,陛下身体好得很,就他那人品,还不得活个百八十岁啊。”秦凤仪道,“根本不必理会大皇子,他现下就做个圣人样,以后还要如何?我得想想,再给咱们四宝弄块地盘儿。你说说,就是把交趾划归给咱们,现下四个娃,这地盘儿也不够分啊。”

秦凤仪愁了一回儿女以后的生计问题。

这事儿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愁成的,三皇子这大老远地来了,秦凤仪便想多陪三皇子,偏生又遇到一千载难逢的良机,罗朋打发人秘密送信回凤凰城,言说大理与吐蕃因马匹交易一事儿闹得不愉快,大理势力最强的杨家主张出兵吐蕃,给吐蕃王一些厉害尝尝。结果大理还没出兵,吐蕃先劫掠大理周边。这回大理土司必要出兵的。

罗朋将这消息传回凤凰城,秦凤仪也没时间同三皇子玩儿了,干脆带着三皇子议政,秦凤仪召来心腹商议道:“千载良机,千载良机,断不能错过。”

“殿下意思是……”“加强大理那边的防务,让冯将军准备好兵马,随时准备出兵大理。”秦凤仪简直是要乐死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媳妇儿刚给他生了一对大胖小子,他正发愁地盘儿不够分呢,大理就出事了。这可真是,瞌睡便有人送枕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冯将军那里准备好兵马,秦凤仪这里则立刻令李钊一应后勤供给送往桂地,同时,密令先行一步送到桂地与大理。必须让大理与吐蕃打一场狠的才行!

吐蕃与大理的这场战事,一直断断续续打了半年,其间吐蕃秘密派使臣绕道蒲甘、暹罗,经交趾州,到达凤凰城,请求镇南王发兵,共分大理。

秦凤仪肃容道:“大理乃我朝疆域,你吐蕃不过是我附属小邦,我与你共分我朝疆域?!笑话!”遂逐了吐蕃使臣出城。

三皇子道:“这吐蕃派出使臣来咱们这里求援,可见还是大理兵更强些。”“大理这些年,因着与咱们的贸易,越发猖狂。倘此战叫大理胜了,咱们这里怕要多事。”

秦凤仪这里义正词严地做好人,罗朋那里则没少着斥候秘密地给吐蕃送消息,直待这场原本以大理胜数更大的战争折腾了个两败俱伤,尤其杨家土司及膝下长子、次子悉数在战争中战亡,杨土司第三子、第四子欲继土司之位,段、白两家却也有人说,按朝廷规矩,该是杨土司的长孙继承土司之位。为此,争执不休。最后没法,只得请知识渊博的邻居镇南王秦凤仪来给评评理。秦凤仪立场明确:“你们这说得都不对啊,杨土司虽则有长子,但他的长子乃庶出。杨土司的正室生的是第三子,故该由杨土司的第三子即位。此方为朝廷大典也。”

杨三郎得了镇南王支持,一时声势大涨,结果却是有命无运,骑马出门时,马惊跌落马背,叫惊马一脚踩在胸口,重伤不治,还未登上土司之位,便挂了。

秦凤仪得知消息,还在白使臣跟前哭了一回杨三郎。杨土司的第四子便成为存世的最年长的儿子,这位牛人也颇下得手去,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杨三郎家的几个儿子也干掉了。这回行了吧,嫡支灭绝,该轮到老子做土司了吧!可结果他手忒黑,其他杨氏子孙吓死了,私下向罗朋寻求庇护,于是罗朋命张瑶护送这些孩子东去,逃到南夷,过来向镇南王求助。

镇南王终于等来了大义之名,他以镇南王之名,在杨家子孙的请求下,派冯将军为帅,亲去大理,征讨大逆不道之人。

相对于去岁征讨交趾磨刀霍霍,此番大理出兵,秦凤仪是占尽了大义之名,完全是令冯将军打着仁义之师的名头,去征讨弑兄杀侄的杨土司四子。但仁义之师也有仁义之师的缺点,如去岁对交趾出兵,完全就是去报仇,你交趾王派兵将假扮盗匪攻打我县,就秦凤仪的性子,那绝对饶不了交趾王啊。如今,他非要弄个仁义之名,结果冯将军便叫段、白两家拎着杨家四子挡在了大理城外。

段、白两家委实不傻,你不是来征讨杨四郎吗?成啊,人我们帮你抓了,免费送你,也谢谢你们远道而来,你们这就回吧。这两家人是绝对不愿意见到南夷兵入驻大理的。

好在,此次随冯将军出征的是傅浩,这位秦凤仪当年送出几百里也要留下的大才子。傅浩实不愧他才子之名,冯将军是将领,遇到这局面当真有些蒙。但傅浩不一样,这位长史兼桂地知府大人,通读史书,见识非凡,傅浩当下说服了杨土司庶长子的嫡长孙杨佑,杨佑年纪还小,不过十岁,他爹以前是公认的土司之位的第一继承人,他身为他爹的长子,是顺位的第一继承人。依傅浩的本事,说服杨佑并不难,杨佑只问一句:“以前,都是我杨家掌管大理之事?”

傅浩温柔而恭敬道:“以后,自当如此。”

然后杨佑便以杨家第一继承人的名义,请冯将军护送他入大理城。

段、白两家自然不愿,但与吐蕃之战,两族兵马损耗亦是不小,豁出命去想挡住冯将军也并非做不到。但一旦翻脸,惹怒镇南王殿下,大理是万万招架不住的。不过两家允冯将军入城前,还是与傅浩谈下诸多条件,傅浩身为秦凤仪的心腹,自然一一答允,心说:真个蠢材,待我大军入城,以后难道还是你们说了算?

这便是秦凤仪控制大理的整个过程。

大理驻军之后,秦凤仪得写封折子跟朝廷知会这事一声。三皇子道:“先时好奇与大理的战事,我一住就是半年,我这也该回京过年了。你这里的事,有什么要我回禀父皇的?”

秦凤仪坦荡无比:“照实说就是。”

三皇子沉吟半晌,与秦凤仪商量:“你说,我也跟父皇要块封地,出来就藩如何?”

秦凤仪道:“比在京城憋屈着强。京城的人,太过机变,今儿朝东,明儿朝西的,全盯着富贵权势。男子汉大丈夫,当做些实事才算不负一世。”

三皇子点头:“那这事我回京便说。”

秦凤仪道:“我送傅安抚使与你一道,一路走也有个伴儿。”

三皇子七月底过来,原本想着九月便回京的。结果遇着大理这事儿,他觉着,这事儿比朝中那些个烂事有趣多了,遂给京里写了封奏章,说要多留些日子,大理与吐蕃打仗,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南夷,他不放心兄弟,要等战事结束再回京城。

反正,随便找个理由吧,三皇子就带着儿子留了下来。

安哥儿干脆就跟着大阳他们一并上学,每天也同大阳睡在一处。如今说要走,安哥儿很舍不得大阳几个。大阳几个也舍不得他,大阳还抽搭了两声,把自己心爱的布虎头送给安哥儿,拉着安哥儿的手说:“安堂兄,以后你见着这老虎头,就当是见着我啦。”

安哥儿把自己最喜欢的戏具送给了大阳弟弟,还有寿哥儿、阿泰、大妞儿、大美几人,均与安哥儿有礼物相赠。安哥儿很不愿意走,他在京里也有许多堂兄弟一起在宫里念书,但大家最喜欢的是永堂兄,安哥儿就要靠后站。但在凤凰城,大阳几个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在一起疯玩儿,大阳弟弟对他也很好,他俩还睡一个被窝,晚上说悄悄话哩。

秦凤仪说:“干脆叫安哥儿在南夷过年吧。”

安哥儿很愿意,他爹不同意:“不成,家里他娘肯定记挂着哪。”安哥儿一想也是,好些日子没见娘和弟妹们了,也就没闹着不走,最终依依不舍地跟他爹走了。

傅浩与三皇子走后,秦凤仪颇为担忧,与媳妇儿道:“你说,陛下能将云贵之地再划给我不?”

李镜头都没抬:“你这是发哪门子梦呢?”

秦凤仪扳过媳妇儿的脸:“别看儿子了,你倒是看我一眼。”

李镜心下好笑,抬头看向自家男人:“最好的结果就是现下这般,由咱们的兵马驻守大理。待过了年,贵地的土司若是明智,也该拿出些诚意来。”

“其实,云贵都是穷地界儿,有什么呀,就是马匹、茶叶、药材之类。茶叶咱们这里也不缺。”秦凤仪道,“可我总得为三郎、四郎想一想啊,咱家四个孩儿,大阳是世子,最大的地盘儿自然是大阳的。周边这三个,云南、贵地、交趾,大美和双生子,一人一个,省得打架。”

“你就别叨叨了。”李镜道,“有这空不如去大阳的亲卫军里瞧一瞧,再者大理如今归顺朝廷,咱们倒不稀罕他那里的金银,但也总该有些表示才对。”

秦凤仪看向妻子,李镜凤眼一瞥:“你怎么倒笨了,段、白、杨三家久居大理,眼下他们也多是面服心不服。让他们三家出几个家族嫡系子弟,过来凤凰城学习一下汉家礼法。”

李镜又淡淡道:“这凡事啊,都得讲一个‘礼’字。就拿那杨土司来说,他身死,三子、四子争位,当初咱们凭什么支持杨三郎,就因为杨三郎是嫡出,其他都是庶出。嫡脉断绝,遂取庶长一支,也是无奈之举。以后段、白两家的土司继承,自然也要依咱们汉家礼法。我看他们以往不大懂这些,叫他们过来学习一二,总无害处。”

“你说得是。”礼法不礼法的,秦凤仪觉着,过来几个人质很不错啊。

李镜与丈夫道:“咱们这几年在南夷,叫些不知底理的人瞧着,得说咱们顺风顺水,只是咱们也不容易呀。穷还是小事,就看这几年打的仗,信王、桂王、交趾王、杨土司,哪个不是曾称霸一方的人物,可一旦战败,不是人死身灭,就是为虏为俘。咱们虽是胜者,我却时时惊心,若非咱们兵强马壮,哪里有如今的太平日子?可见,想过太平日子,就得有人马,是不是?”

秦凤仪叫他媳妇儿给念叨得,起身道:“我这就去兵营瞧一瞧。”

“先等一等。”李镜唤住丈夫,与他道,“你刚才也说了,大理有什么,无非马匹、药材罢了,这两样,还多被把持在段、白、杨三姓之手。可要我说,不论大理还是交趾,最值钱的还不是这些外物,最值钱的当是人口。这两地,多是各族混居,倘有那真心归顺的,不妨收拢了他们来,再练一支军队,只要教导得宜,让他们忠于咱们便是。”

秦凤仪想了想,正色道:“你这话也在理,这两年我是有些懈怠了。”

李镜笑道:“劳逸结合嘛。”见丈夫一劝就听,比往时听话得多,李镜心说:待过两三年,身子调理好,再生一个才好。

这年头,并没有太好的避孕方法。当然有避子汤。

但是药三分毒,避子汤一般是当家主母给自家侍妾喝的,有哪个主母会自己左一碗右一碗地喝避子汤啊。

没人这么干,所以如秦凤仪、李镜这等恩爱夫妻,现下孩子生得也不算多。

李镜这刚生产完,大公主就怀上了第三胎,大公主这几年与崔氏不晓得怎么了,一个接一个地生儿子。大公主这回有了身孕,就跟李镜念叨:“我这胎非生个闺女不可。”

李镜自己是有闺女的人,在大公主跟前便很有优越感啦,笑眯眯地道:“我嫂子生他们家三郎前也是这么说的。”

大公主想想,也是好笑,又说李镜与骆氏:“还是你家有福气,都是有闺女的人家。”

骆氏这会儿也正大着肚子,道:“儿子、闺女还不一样。”“刚开始怀阿泰时,我是盼儿子的,驸马家里就他一个独子。可如今都生两个小子了,我就特稀罕闺女。”大公主道。

大家都是有儿子的人,故而说到儿女上就没太多顾忌。大公主这话,崔氏特有共鸣,崔氏刚生下家里三郎不久,道:“就是殿下这话,我有了三郎,时常叫大妞儿、大美过去,想着多瞅瞅她们,是不是就能生个闺女,还有稳婆说,看我怀相是个闺女,结果生下来还是个小子。”可见稳婆也不灵。

南夷这里,男人忙着练兵、处理政务,女人则是围在一起闲聊,京城里却因大理之事掀起了新一轮论战。

大家关心的是,究竟该不该由南夷出兵镇守大理。

当然还有些狗屁倒灶的话,说什么镇南王发兵大理不过举手之劳,不值一提。目的不过是要削镇南王之功罢了,三皇子实在听不得这些无耻之语,讥诮道:“镇南王打交趾,你们说他穷兵黩武,如今兵不血刃令大理归顺,诸土司来朝,你们又说没什么大不了。我看你们当真是生错了时间,你们当生在前朝方是正经。”

景安帝道:“三皇子这话虽直接,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啊。”他直接令人将那颠倒黑白的官员撵出大殿,夺职,永不叙用,朝中风气顿时大好。

三皇子此次回朝,讲述了他所知道的大理之事,连连赞道:“镇南王真是有勇有谋,若非大理、吐蕃两败俱伤,怕大理没这么容易驯服。”

景安帝还是头一遭见三儿子在自己跟前喋喋不休,眼中闪过一抹暖意,笑道:“怎么,觉着长见识了?”

“长见识了。”三皇子并不否认,道,“父皇,儿臣也比镇南王小不了多少,儿臣想着也向父皇讨块封地,做一番事业,也为百姓做些实事,不枉这一世。”

景安帝微微皱眉:“当年打发镇南王就藩,是有原因的。朕渐上了年纪,就愿意儿孙绕膝,你何苦离朕而去?”

三皇子道:“镇南王时常说,父皇龙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儿子是想着,到外头去瞧瞧。”

景安帝笑道:“看来,你是拿定了主意啊。”三皇子起身行一大礼:“请父皇成全。”

景安帝问:“你看中哪里的封地了?”

三皇子没跟他爹客气,道:“儿子看江西就很不错。”

倒不是什么好地方,景安帝却另有打算:“云贵封你如何?”

三皇子道:“云贵多为土司掌权,与先时南夷的形势还不大一样。而且现下大理刚刚归顺,父皇便派我去就藩,怕要引起当地土族的反弹。毕竟他们在大理还颇有势力。不如令镇南王渐次削弱土司之势,再令藩王就藩不迟。”

景安帝想到朝中人对镇南王的诋毁,笑道:“你这话也在理,你既看中江西,便将豫章封你。”直接允了三皇子。

三皇子起身谢恩。

三皇子封藩之事,大皇子是既喜又忧。喜的是,讨厌鬼又走了一个,待这些讨厌鬼走光了,储位自然非他莫属;忧的是,三皇子竟封到了豫章,这岂不是正与南夷相邻,如今,与镇南王狼狈为奸便更容易了啊!

这里要说一下封藩制度,如景安帝说把豫章封给三皇子,所封者,不过一城而已,并不是把整个江西都封给三皇子。至于景安帝当年将整个南夷封给秦凤仪,主要原因是,南夷贫瘠,而且土人、山蛮横行,基本上当时说将南夷封给秦凤仪,也主要是指被汉人控制的南夷地区。但秦凤仪收复土人、靖平信、桂,收抚了整个南夷。由此,秦凤仪的封地一跃为天下藩王之首。所以,秦凤仪的封地,真的是有原因的。现下朝中不少与秦凤仪不睦的大臣想到秦凤仪的封地,都觉肉疼,想着当年怎么陛下将南夷封给镇南王时咱们没拦一拦啊!结果倒叫镇南王赚得如此大块封地,真是占足了便宜。

可这些人也不想一想,人家秦凤仪的封地大,是人家凭本事收复的。以往,南夷虽说是属于朝廷的,也不过名义上罢了。土人还每年去朝廷打秋风,做出个顺服的模样,山蛮完全就是理都不理朝廷的啊。

但相对于秦凤仪,三皇子的封地明显就小得多了。

不过即便小些,三皇子宁可就藩,也不愿在京城里看大皇子那装模作样的脸。

三皇子便得封豫章王,但安哥儿身为嫡长子,未能得封世子,由此亦可见三皇子在京城政治势力之微弱了。不过安哥儿毕竟是嫡长,只要无甚错处,以后封世子也必是无疑了。

三皇子年后便收拾收拾带着自家儿女以及他爹派给他的属官往豫章就藩去了。朝中此时有人提议在云贵设总督之位,景安帝未允。

大皇子有些不解,景安帝与他道:“大理那里,到底如何,怕是镇南王一时都不能掌控全局。说到底,杨家虽式微,可段、白两家势力犹在。既然大理已然驻兵,此时再派总督,镇南王的人马必然要退出大理的。如此,便要调用别处兵马。西南之地,多有瘴毒不说,将士适不适应得了西南的气候饮食还得两说。当年,太祖皇帝着大将谢敏征南夷,便损耗颇重。”

大皇子道:“父皇,难道不能直接征调南夷兵马吗?镇南王一向忠心,为人亦识大体。”

景安帝摇头笑道:“忠心倒是不假,可识大体就算了,他可不是识大体之人。何况,他麾下兵源亦是复杂,士兵、山民,还有交趾人,其中这里头再分各族子弟,据说南夷共有三四十个族群。镇南王能整治起这一摊,可换一个人不一定有这样的本事。而云贵,亦多是这种情形。所以,纵以后派官,亦要万分斟酌。当地各部族,人虽少,他们却是土生土长的,一旦不能收服,他们便跑到深山,倘他们肯在深山安生度日,也是福分。可山里的生活,如何能与城里相比,终是生出各种是非来。再者,就算打得他们不敢出来,云贵之地,多大的地盘儿啊,没人怎么行呢?赶走了当地土人,又要迁民。如今承平日久,你瞧瞧,先前徽地受了雪灾,镇南王带着大米迁了些百姓到南夷,徽州巡抚犹是急了。各地大员,没人愿意迁自己当地的百姓。再退一步讲,就是迁过去,云贵之人一向贫瘠,百姓有手有脚,倘日子不好,终是要逃的。”

“朝廷虽有银钱,难不成,全撒到云贵去?何况,贵地土司现下还没动静呢,现在派云贵总督,此旨一发,镇南王必然令军队退出大理。他的兵一退,新调去的兵水土不服,亦不知当地风土人情,岂不叫大理缓过这一口气?倘他们缓过这口气,再想有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还有,贵地土司尚未臣服,谈什么云贵土司?他们哪,不过是看着镇南王这几年东征西讨,只怕镇南王得了实惠。”景安帝语重心长地拍拍长子的手,“可你想想,镇南王到底是咱们皇家的人,倘因咱们皇家之争,叫云贵土司得了便宜,这成什么了?何妨就叫他暂且驻兵大理,镇南王的性子,他必是要贵地臣服的。再者,云贵的大头是茶马贸易,这里头的分寸,镇南王与云贵素有商事往来,他对此事拿捏得好。可换一个人,不一定有此间分寸。兴许会有朝臣说,让镇南王辅助新总督治理云贵便可。这样的话,更是混账至极!你要记住,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到地方上,仍是如此。一件事,必然有主有从。现下一地总督为正二品,巡抚为正三品,尚有督抚之争。何况,令谁辅助谁,这样的话,听起来没错。可一旦施行,必致地方大乱。何况,镇南王乃亲王之尊,你让他去辅助一地总督,岂不是尊卑不分?”

景安帝细将云贵的形势利害说与长子知晓,大皇子虽觉父亲的话在理,心下却觉着,长此以往,镇南王势力膨胀至整个西南,这也委实优容太过了。

只是这样的话,他如何能与父亲说呢。

大皇子私下请四舅平琳向外祖父平郡王请教,平琳的话就是:“陛下偏心太过。”平郡王所忧虑的,还不只是陛下的偏心。何况,这算什么偏心呢。平郡王知道是大皇子特意令平琳与他请教此事,只得细细地说与这个四儿子道:“不论云贵还是南夷之地,先时对朝中向来无所供奉,如南夷,但有天年不收,年景不好时,朝廷还要赈济一二。如今,南夷好了,所以,大家的眼睛便都盯着南夷了。”

平琳道:“爹,朝廷好地方多了,北有京师、南有苏杭,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好地方,谁还眼馋南夷不成?我是觉着,镇南王封地本就极大,交趾又划给了他。如今,云贵也叫他的兵驻着,西南半壁,都是他的地盘儿了。”

虽则平琳一向在智谋上有些欠缺,但不得不说,这句话却正中平郡王心坎儿。平郡王心下亦觉着,景安帝对镇南王优容太过。不过平郡王到底不是寻常人。他平家外姓封王,当年一样有人说陛下对他平家优容太过。想通这一点,平郡王越发沉静,与四子道:“阿琳,眼下西南看着形势虽一片大好,可西南之地,不比中原,不是汉人聚居,而是百越混居,那地方,换个人,谁收拾得了?”

平琳道:“我就不信,朝中就没有能人了?”

“朝中的确不缺能人,但这时候谁接掌云贵都不如镇南王合适。何况,贵地土司还未有臣服之意,现在急什么呢。”平郡王道,“现在急着去夺云贵之权,惹恼了镇南王,倘云贵之地鸡飞蛋打,这个责任,谁来负?”

平琳嘀咕道:“就是鸡飞蛋打,也比叫镇南王得利好吧。”平郡王一掌拍在桌间,怒斥:“你放肆!”

平琳吓得连忙道:“爹,我就随口一说。”

平郡王怒视儿子,冷声道:“你若想成为一流的人物,必然要有一流的眼光。不要见陛下令镇南王驻兵大理,就这样沉不住气!镇南王乃国朝藩王,陛下爱子,倘若不是镇南王抓住时机,焉有今日大理臣服!难道大理在镇南王手里,于我朝还有什么害处不成?陛下圣明,方会令镇南王驻兵大理。因为,大理的形势,只有镇南王最清楚。陛下的眼界,是着眼于全局大势,而不是朝中区区权势之争。”

平郡王最后道:“想跟着陛下的步子,必要跟上陛下的眼光。”想着大皇子到底年轻,还是沉不住气啊。

而接下来,云贵土司的行为,也证明了景安帝令镇南王兵驻大理的英明。

秦凤仪要求大理嫡系子弟来凤凰城学习汉家礼典,以免他们不懂继承制,再酿出什么血案之类的事。在大理段、白、杨三家分别贡献出数名嫡系子弟到凤凰城时,贵地土司终于表示出对朝廷臣服,分别向镇南王与朝廷上了恭顺的奏表,同时,也派出自家子弟到凤凰城念书。

但云贵土司同时又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他们派去凤凰城的不过是嫡脉子弟,而有继承权的嫡长子弟,则都派到了京城,到京城国子监念书去了。

这些土司精明得很,他们的子弟一到京城,便展示出了对皇帝陛下的恭顺与臣服。大皇子自是不会放过这等机会,对这几家子弟颇为照顾。

对于此事,秦凤仪便心下不爽,可能说什么呢?他也不能不叫这些人过去京城念书!而大皇子,自然要拉拢这些有继承权的土司家子弟,以准备日后收回云贵之权。秦凤仪这口气难咽,立刻叫云贵土司明白了一句话,那就是:县官不如现管!

秦凤仪先对土司的继承制进行了改革,除了嫡长继承制外,其余土司诸子想要获得官位,必要先经朝廷考核。其次,秦凤仪要求,丈量土地、清查人口、征收赋税、修建城池!

同时,统一信仰,祭凤凰大神!

秦凤仪手段繁多,简直令大理诸土司应接不暇。如今,大家都埋怨段土司,非得出这馊主意,把嫡长子弟送去京城,惹得镇南王殿下不悦。可现下,埋怨已是无用。秦凤仪率先做的,便是组织大家伙来凤凰城祭凤凰大神。

这倒不是秦凤仪突然想出来让大家一起祭祀凤凰大神。这说来,还是山蛮给秦凤仪的灵感。汉人的礼仪是每年冬至身为藩王的秦凤仪带着麾下臣属在封地举行祭天大典。为了收拢土人与山民,秦凤仪也时常带着他们一道进行祭祀。后来,不知道这些山民土人怎么想的,大概是因为他们族中并不流行祭天,倒是时常祭祀凤凰大神。方壶出的主意,请秦凤仪带领他们祭祀凤凰大神。如今秦凤仪收服土人与山民,而且待他们与汉人一视同仁,他们想着,不能总去参加汉人的祭祀,咱们也是有祭祀的啊,咱们当祭凤凰大神。只是只他们自己去祭凤凰大神,不大威风。正好,因为秦凤仪先时时常宣称自己是凤凰大神在人间的分身,而且他们已归顺亲王殿下,亲王殿下做一做凤凰大神在人间的分身也没什么。

于是山民、土人一合计,便请凤凰大神在人间的分身镇南王殿下带他们去正式祭祀凤凰大神。有了共同的祭祀,大家才能团结在一起啊。

其实,云贵那边的土人也有祭祀凤凰大神的习惯。只是现在也有许多人开始信佛了。秦凤仪决定,大家还是一起信奉凤凰大神吧。

此事,得到了清风道长的大力支持。难得的是,了缘禅师也很合作。了缘禅师对清风道长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很不以为意,有什么可得意的,反正他们佛家已经把凤凰大神收归到凤凰大菩萨类去了。至于道、佛两宗,都是朝廷认可的正宗的有传承有历史的宗教。待给凤凰大神举行过祭祀,了缘与清风二位还向大家普及了一下亲王殿下就是天下菩萨下凡,过来普度众生云云。

这种给当权者弄个神仙身份的事,一点都不罕见。

同时,秦凤仪还规定了每年官方正式祭祀凤凰大神的时间、仪式,每年凤凰大神的祭祀,各土司、山民、土人,还有交趾土人中有身份的、受邀请的,都要过来一并祭祀凤凰大神。同时,各地,主要是指云贵与交趾,秦凤仪还很和气地问他们,有没有银子建凤凰大神的观宇祭祀啊,要不要帮忙啊。

交趾吴知府立刻保证会自筹款项给凤凰大神建观宇,吴知府是秦凤仪一等一的心腹,乃秦凤仪提携起来的,他祖父原是江浙总督,刚转调直隶总督。说来,小吴也跟着秦凤仪许多年了。先时与薛重在榷场,后来收复交趾后,秦凤仪点名让他做了交趾知府。吴知府这么一表态,云贵土司也不能说没钱啊。

秦凤仪还一副很善解人意的模样:“知道你们不富裕,不过你们这样心诚,凤凰大神会保佑你们的。以后跟着本王,包管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哪。”

秦凤仪少时在民间长大,很有江湖气,说话也直接,先问过李邕、方壶还有桂地李长安,各地方官道的修建情况。三人说得那是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啊。主要是,亲王殿下简直忒仁慈了,修官道都不用他们出钱,征用他们山民的时候,给的工钱也不少,从不令他们出白工。这两年,普通山民的日子都过得不错,许多聪明的姑娘和小伙子,还学了技术。正因得了实惠,方壶才会带头把秦凤仪供奉为凤凰大神在人世间的分身哪。

不然,谁会傻乎乎地奉承你啊。

而且官道修好,他们各地买卖货物、生意往来,便宜很多。再有大理来的马匹,眼下他们大多数山民都不再是肩背手扛,他们当地也有了运送货物的车马行,就是出门也便宜了许多。还有许多躲山里的山民,也在他们的劝说下,下得山来,分予田地,过起了日子。

各州府之间的官道修好后,他们又说了县州之间的官道的事,秦凤仪笑道:“先缓一缓,就是州县之间,也得有个先后,甭到时,先修你们州的,别的府就开始吃醋。”

秦凤仪一笑,便笑得李邕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至于方壶、李长安,两人都是脸皮厚的,只恭敬笑道:“我们都听殿下的。”

李邕则悄悄地同秦凤仪眨眼,意思是私下有事同亲王殿下说。便方壶身为李邕的大舅子也很看不上妹夫这种小手段,简直是叫方壶……他就没有妹夫这样不要脸。

吴知府说起自交趾到上思的道路来:“这条路必要先修起来,不然运东西太不便了。便有马,路也实在难走。”

秦凤仪道:“测量出多少里程,道路状况怎么样?”吴知府道:“都测好了。”

“一会儿你把公文交给赵长史。”秦凤仪吩咐一句,吴知府连忙应了。

云贵土司瞧着秦凤仪给这里修路给那里修路,尤其云南土司,他们自云南入南夷,来凤凰城,一路上可算是亲自体验了一回南夷道路之宽敞好走,此时都很不要脸地问,都是凤凰大神的子民,亲王殿下能不能也顺道帮他们修一修路啥的,他们也穷啊,路也难走啊!

秦凤仪爽快道:“行啊,要修哪里的路,你们与罗朋商议,只管测好里程,绘出地形来,到时一应花销由我这里出。”

云贵土司都不能信这天大的馅饼落他们头上,秦凤仪肃容神圣道:“凤凰大神在上,只要你们归顺,我视你们如一。”

秦凤仪与罗朋私下说话时则道:“趁着这次修路绘路,把云贵的地形摸一摸底。还有他们都是各土司为政,大土司乃段、白、杨三家,想来还有些小部族,弄清楚那些小部族的情况。”

罗朋正色应了,又与秦凤仪说了盐井之事。

因着大理之事,罗朋官升两级,如今已是正五品,他家媳妇儿小圆也升了五品诰命,此次回凤凰城,正在跟李镜说话呢。

小圆道:“我们初时到了大理,觉着跟咱们先时到南夷城时相似,时间长了就觉着,没有咱们这里的法度。他们当地土人治理,全靠土司,有什么纠纷,也全赖土司裁度。可说起来,又没有正式的法典。若不依赖土司,日子是极难过的。可到了土司治下,每年耕作,又要将地里一半儿的收成献给土司。倘遇到贤明的土司尚好,若有灾年,总能为治下百姓减免些租子。有些残暴的,哪里管百姓死活。许多百姓,过得还不如咱们这里的昆仑奴呢。”

李镜道:“这样重的赋税,想来当地土司必是大富的。”“有钱得不得了。”小圆道,“他们那里的女人也学咱们南夷的打扮,只是她们太喜好金银了,常常插满头,看着就沉,多坠头啊。”李镜笑道:“说不得在家私下也不这样。”

“我觉着也是,这要是在家也这样,得早早把头坠下来。”小圆说话有趣,逗得屋里人都笑了。

此次土司过来,尤其是大理的土司,还有要事想同镇南王殿下相商。商量的也不是别的事,是盐井之事。

大理为什么与吐蕃打成两败俱伤,双方才肯罢手啊。先时说因贸易之事,那不过是个幌子,具体原因是在两地边界发现了盐井。这可是了不得的好东西,盐卤晒个十天半月,便给晒出盐来。谁不想要啊,结果还在两地边界,为争盐井,可不就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了。

今秦凤仪派军队兵驻大理,自然也晓得盐井之事,秦凤仪派出两支军队,一支在大理,一支便守在盐井。

大理的土司为了盐井都能跟吐蕃人打起来,虽则秦凤仪势大,但也没有吃独食的道理啊。如今过来,便想商量一下盐井之事。秦凤仪很是大方,道:“此次战事,杨家损失最大,杨家拿四成,你们没意见吧?”

段、白两家土司一阵肉疼,想着,杨家拿四成,亲王殿下也要占一股的。那么,分到他们头上的能有多少呢?不过这是在秦凤仪的地盘儿上,两家土司不敢放肆,硬着头皮问:“唉,我们两家也死了不少青壮啊!我的弟弟、白土司的叔叔,都战死了。”还卖了回惨。

秦凤仪道:“你们每家三成。”

段土司与白土司都惊得说不出话,四只眼睛齐刷刷地望向秦凤仪,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秦凤仪爽朗一笑,道:“怎么,以为本王也要分你们的盐井不成?只管放心,当初傅长史如何与你们约定的就还是如何,本王是个信守承诺之人。”

两家人那叫一个感激哟,虽则杨家的事都由亲王殿下做主,杨家得的这四成盐井,估计也得入亲王殿下的手。但亲王殿下给他们每家三成,足以令他们松口气了。

两家人又道:“盐井那里,必得有军队守护才成。不然,那些吐蕃贼必然又要来抢。”

秦凤仪微微一笑,道:“你们各家的盐井,自然由你们驻军。不过关于盐井驻军,咱们得立起几条章程来。我这个人,既守承诺,亦守规则。”

两家连连称是,之后,大家就驻兵之事,又有一番商议以及拟定一些规则。

这些事安排好后,土司算是心满意足地离去了,亲王殿下答应帮他们修路,同时,还答应把盐井分给他们。亲王殿下的宽和,让这些刚刚归顺的土司一直吊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而且他们在盐井的划分上,此处盐井不知为何,一部分是出白盐的,另一部分则是红色的盐。段、白两家都不愿意要出红盐的盐井,便把那一片出红盐的盐井让给了杨家。为免亲王殿下不悦,两家人还给罗朋送了重礼,说这红盐比白盐好。

罗朋先是有些不悦,两家又送了一回礼,还有两家的土司太太跟小圆解释了好几回,很是奉承小圆。最后,罗朋只得允了。

罗朋问手下:“牢里的犯人吃了这些天的红盐,没事吧?”

手下道:“没事,都挺好的。以往他们饭菜里哪里有盐啊,这放些盐,饭菜也有滋味儿,吃得香着哪。”

于是罗朋把这红盐改了个名儿,不叫红盐了,叫桃花盐。而且装桃花盐的瓷罐都是豫章那里定制的官窑瓷,总之,包装上各种高端大气。罗朋又给这桃花盐批注了一些养颜补血的美容功效,沿着京杭运河,自江南大户一路卖到京城去,种种火爆,就不必提了。

叫段、白两家羡慕得好想再把盐井换回来。

只是当初他们死活要把这产红盐的盐井给杨家,为这些不惜走关系、送重礼,如今哪里又开得了这个口哟。

为此,两家土司颇受族中长老埋怨,批评他们没有智慧,将天大好处送予他人。

两家土司也是一阵火大,心说:当初还不是你们出主意,说红盐色妖异,定是不好卖,也卖不上价的。如今看人家发财,又来埋怨我等,当真可恨!

至于罗朋,更是叫两家土司嫉妒得不行。

秦凤仪知此事很是笑话了一回这两家土司,心说:阿朋哥十几岁就出门做生意啦,哪是你们这些土老帽能比的!

罗朋更是借着修路测绘之机,收拢了许多当地的小部族,还请了风水大师过来,为他们择址建城池,让他们自山野搬到城中居住。至于这些小部族的头领,也有幸在罗朋手下兵马的护送下,过来凤凰城给凤凰大神在人间的分身镇南王殿下请安。秦凤仪待他们十分友善,喂了不少鸡汤,描绘了许多将来的美好图景,总之是把这些小部族头领收服得妥妥的。

待段、白两家得知亲王殿下的野心,却又慑于南夷兵马强壮不敢轻动,再加上罗朋时有弹压,竟叫罗朋办成了些事。而且罗朋对小部族完全施行朝廷法典,授予他们的土地,三年内不收租,三年后,按田地等级不同,最多的不过每亩一斗租。同时,给他们些南夷淘汰下来的枪械,征收军队,加强军事训练,让他们学会护卫自己。

可想而知,段、白两家治下之民听闻这些消息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了。大理城的空气,一时紧张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