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昊一直没有再来。
倒是秀文对她改观了许多,因为左宁这一病,身子憔悴虚弱,令姜云昊大为光火,院子里的丫头,要不是左宁开口强行拦住,就全都被罚了。
病去如抽丝,左宁身体稍稍好些,被允许下床出卧房走动,已经是入夏了。
玉京的天儿一天热似一天,院子里也彻底恢复了生机勃勃,入目皆是姹紫嫣红,蜂飞蝶舞,景致旖旎。
左家的正院取名点苍,是好几代人传下来的,因着人丁不旺,正院也就越扩越大,几乎是将园子搬进来了。
如今正是景致最好的时候,庭前绿草如毯,一丝杂草杂石也无,后院紫藤花架两座,碧竹若干,满地或名贵或不知名的花花草草,红绿相间,野趣盎然。
太湖石堆叠的假山下是个引活水的小潭,里面几尾胖嘟嘟的红鲤正悠闲自得的甩尾,不时冒出水面啄着浮絮,自由自在。
两个聋哑仆妇紧紧跟在左宁身后,像是生怕她跳进谭水里。
左宁心知肚明,但也不说话,只吩咐道:“去拿些鱼食过来。”知道仆妇听不见,但旁边有丫头在呢。
秀文亲自送来,还张罗着丫头抬了个躺椅,并几盘子点心小食,一壶香花熟水,收拾得很干净妥当。
“娘子,这是您往日喂的鱼食,我都收着呢。”
左宁笑着接过,“多谢你了。”
秀文有些不好意思,这还是第一次有主子道谢呢。
她从前在正院,就是个喂鱼的丫头,若不是郎君赏识,她哪里有今日?
因着是往日的活计,她话便多了些,陪着左宁站在小潭边,指着几尾红鲤道:“娘子,那条最胖的,就是您的心头宝儿。”
左宁不由抿唇笑了起来,“心头宝儿,看着又胖了呢。”
秀文连连点头,“我一直都喂着,没有假手别人,您还给它起了名字,叫大白,那条,您叫它小昊……”
左宁静静地听着,从这些只言片语里,开始拼凑自己想象里的左月。
秀文见娘子临水而立,往日饱满红润的脸颊,因着大病一场,少了婴儿肥,眉眼之间多了些沉静温婉,肩头披着纯银白大袖衫,上头银线交错织就成芙蓉花样,在酽酽日光下耀眼夺目。
她觉得这衣裳极好看,但也不及娘子十分之一,日光下的娘子,嫩脸如桃,艳色倾城,甚至能瞧见她粉颊上细小的绒毛,皮肤极薄极白,被日光照射得能隐约看到通红的血肉。
左宁见她停下,不由偏头看去,微微一笑,柔声道:“怎么不说了?”
秀文似是看呆了,喃喃道:“其实我觉得,您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比以前好。”
潭水里的鱼儿调皮甩尾,水花溅起,声响还挺大,左宁没听清,又问了一句,“什么?”
秀文回过神,连连摇头,面色有些拘谨地道;“没什么,娘子,您还是先回去吧,别吹风了,今儿风寒。”
左宁笑笑,扭身坐在潭水边摆好的躺椅上,旁边的小丫头立刻就给她倒香花熟水,温温热热,喝起来很舒服。
她之前就临着游廊晒了好一会儿的太阳,此刻在潭水边被风一吹,还真有些凉意,不过比在屋子里舒服多了。
墙角攀援的凌霄花开得艳丽张扬,整面墙几乎都被它占据。
她喜欢凌霄,但国公府不许种这种贱价的攀附之花,无奈的她,只好在外人面前,装作喜欢牡丹,喜欢寒梅,装模作样的跟大家一起点评,唯恐不合群。
如今她死了,会有人记得她喜欢凌霄花吗?
秀文还在喂鱼,小丫头们采花踏草,扑蝶追影,玩得不亦乐乎,大家见娘子没有责怪,慢慢开始交头接耳,谈笑自在。
左宁听得很认真,不过这些丫头应该是特意找来的,事先都调/教过,极少在主子面前随意议论杂事。
日头慢慢挤进枝叶缝隙,斑驳的光影落在地面,像一块块黄水晶。
姜云昊藏在树影中,静静的看着坐在躺椅上的人,整个身子都浸润在白晃晃的日光下,肩头披着银白袖衫,像是画里端庄的仕女,脖颈修长,夺目昳丽。
日光酽酽,照得她面如粉荷,白里透红,含笑的嘴角上翘,手里端着白瓷,细白的指托着碗底,乍然间分不清碗跟指到底谁白。
他一时间竟然不舍得出声,静静的站着,看她眸光随着丫头追逐,沾染了日头的暖意,眸子也亮晶晶如猫眼石。
其实她没有一刻是像左月的,根本不用对话,他就能分辨出来,五岁后便一起长大,怎么可能分辨不清?
但此刻,他觉得左月应该就是这样的,大家闺秀,温文尔雅,端庄持重。
哪怕记忆里没有这样的左月,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想。
若是往日的月月,此刻定会第一时间看到他,会立刻蹦蹦跳跳的冲过来,赤着脚丫,拎着裙摆,脸上笑的极为灿烂,和他叽叽喳喳的絮叨院子里各种趣事儿,还有她的宝贝红鲤……
“回屋吧,有些饿了。”
姜云昊被左宁的声音唤回了神思,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迈步上前,面沉如水。
秀文和丫头们赶紧行礼,留下两个聋哑仆妇后,便都退下去摆饭了。
左宁面色平静,望着他的眼神,没了方才的恣意轻松,像是在戒备。
姜云昊上前,忽然弯腰一把将她抱起,手穿过腿弯,见她乖乖不动,勉强顺了一口气。
若是月月,定会快活的动来动去,像个开心果儿,时而附到他耳边说悄悄话,时而埋在他怀里大笑不止,身边的人没一刻能得闲的,但也都是欢声笑语。
他这么一想,思念如潮涌来,眼神渐渐黯然,月月的身体里,已经不是她。
左宁闻到他身上的淡淡酒气,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进了屋。
“你今天回来,是想做什么?”
姜云昊将她放在朱漆编藤椅上,掀起眼皮打量她,眼神平静,“可以告诉我,月月去了哪里吗?”
他见左宁没有说话,便接着道:“都言鬼魂不是人肉眼能看的,你占了月月的身体,那月月的魂魄,你是不是能看见?”
卧房内阒静无音,靠北的窗子被打开,紫藤花如柳条千垂的花串在风中微晃,花香引着风悄悄进了屋内。
左宁垂着头,手不自觉的又开始碾起了衣角。
她还是无法掩饰这种愧疚,她无法拥有的东西,可以羡慕可以嫉妒,但不能接受以剥夺别人而得的方式。
姜云昊喉间动了动,看她依旧沉默,有些按捺不住的怒意在眼中闪过。
他走到山水屏风后,张开手臂,冷冷道:“你一直说自己是月月,那为夫婿更衣也是应该的,过来替我更衣吧。”
左宁犹豫了一瞬,想着没必要自讨苦吃,便起身去给他更衣。
她垂首走到他面前,高度恰好到他下巴的位置,真的是很相配的夫妻,缓缓解了他的束玉革带,环手在他背后解衣带时,能感觉到轻轻浅浅的呼吸落在她的脸颊上,亲密无间。
很不自在,毕竟,她不是真的左月。
姜云昊见她似是被烫到般缩了手,眸中露出一丝冷意。
他一把攥住她要缩回去的手,温热柔软,这是月月的手,他居高临下的看她,面色冷峻,嗤笑道:“你羞什么?我们是夫妻,你若是月月,便不该如此。”
左宁咬牙,还是坚持将他身上的外衣给扯了下来。
姜云昊静静欣赏她的羞怯和微红耳垂,艳色无双,眉目如画,当真是容颜倾城。
可惜,月月从不会有这般神态,她绝不是月月。
他忽然抬手将要走开的她扯住,一把拉进怀里,目光平静,面上无波无澜,可右手却慢悠悠地抬起,修长的指从她略微松散的衣襟里钻了进去。
左宁猛地抬头,丹凤眼里不加掩饰的震惊,随着顶端被他修长滚烫的指尖擒住,她浑身都紧绷起来,不点而朱的红唇微微张合,但终究一言不发,任由他施为。
姜云昊不错眼的欣赏她的眉眼变化,“月月,表哥多日未归,可曾想了?”
左宁紧咬牙关,喉头发涩,全身都在抖。
姜云昊感受到指尖的硬度,手慢慢换了位置,又擒住另一处顶端,手法如方才一样,细细揉碾,不放过一点空隙。
他余光扫到后面的罗汉榻,带着左宁轻轻退后几步,坐在罗汉榻上,又将左宁搂在怀里,衣衫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青天白日令人耳热。
他面色平静的欣赏着她渐渐凌乱的呼吸,慢慢涨红的脸颊,迎着大开的窗子,日光清透照在她的身上,半开半阖的眸子,如同含了一汪泉水,晕生双颊,端的醉魂酥骨,清丽难言。
这若是月月,此刻该有多好。
左宁察觉他的手在撩裙子,终于忍不住抬手拦,声如蚊讷,带着颤音,“别……”
姜云昊见她终于愿意开口,也不难为她,只继续揉碾那抹嫣红,又将衣襟上要散不散的盘扣给解开,露出凝脂般的锁骨,还有泛红如粉梅的大片肌肤。
“这些时日,我观你举止得体,言语妥当,还会认字写字,驭奴也得章法,应当是个大家闺秀,告诉我,你是哪家的?你占了月月的身体,那我的月月,魂魄会不会是去了你的身体?”
左宁浑身轻颤,只觉身子酸胀,眼含秋波,娥眉轻蹙,闻言只阖眸不语,咬着唇似在坚持。
她尚有神志,心头暗道,这怎么可能?
她的尸体,已经在乱葬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