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杀

作者:春瑟

姜云昊嗤笑起来,似乎在说,你别把我当傻子。

左宁便转了话题,“之前你给我的药丸,是我的血做的吗?”

“对,里面添的每一样东西,都得来不易,贵重无比。”姜云昊面色平静,语调也温和,“可惜没效果,以后不用再吃了,毕竟是月月的身体。”

夏日清晨,朝阳初升,热气来的还没那么快。

任谁见了,都觉得相对而坐的夫妻郎才女貌,十分登对,若不细看两人紧绷的面色,还真瞧不出端倪。

秀文将新来的小丫头按住,“去将后院的花草枯叶剪一剪,不要老是往郎君娘子身边凑。”

她不是没见过爬床的丫头,只是想爬床的丫头,她后来再未见过了,纵使娘子再不堪,郎君都未曾有过二心。

郎君模样像书生,可行事手段,一点都没有书生样儿。

一整日时间,姜云昊都待在点苍院内,偶尔看书习字,偶尔也会看账本,但未曾与左宁言语。

还未入夜,点苍院便已经忙碌起来,丫头们一个接一个的往湢室送热汤,鲜花药汤全都齐备。

耳房内,青烟澹澹,香气袅娜,秀文正在亲自给娘子熏衣。

竹笼里置一个圆饼香炭,这香炭大有名头,用桦树烧炭,捣成碎末,再加各种香料,糊成薄饼状,晒干便是香炭了,用来祛味熏香都极好,但价格也令普通人望而却步。

左宁此时已经在湢室,泡在了浴桶中,她望着水面飘着的花瓣,精神有些恍惚。

不知为何,看到这花瓣时,本应害怕,可死过一回,又出去走了一遭,想通一些事后,竟然不怕了。

在国公府时,她的日子虽压抑,但也没被亏待过,吃喝俱都精细,尤其是洗澡,别说这花瓣,便是羊乳牛乳她都泡过。

那病秧子是个无能之辈,却又贪恋夫妻之事,家伙式不能用,便在女人皮/肉上下功夫,手脚极其不干净。

听闻羊乳牛乳泡澡,能使肌肤如雪,滑腻非常,又天然留香,他便痴迷于此,左宁反抗不得,只能忍气吞声将这份羞辱吞下。

她也曾将他视为夫君,盼望他能多活些日子,便是说说话也是好的,如此行事,于身体无益,便忧心忡忡的将此事报于傅国太。

可那老虔婆却说她狐媚,一张皮相如狐狸精,勾的男人眼珠子都不动,最后,竟然罚她跪了祠堂。

左宁总以为,那个病秧子一定比她先死,可老天总爱玩笑,她已经死了,那病歪歪的畜生却活得好好的。

今夜不知是要做什么,若魂魄就此离去,那便罢了,若是还能苟活于世,她必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往日种种,全都清算。

姜云昊推门进了湢室,面无表情的将一套特制衣裳放在她面前,淡淡道:“该起来了,别误了时辰。”

左宁懒得费口舌,干脆利落的站起身,婀娜身段将伺候的丫头都看红了脸。

“下去吧。”姜云昊将丫头打发走,上前用棉巾子裹住她,扶着下了木梯,眸光阴沉,“你少用月月的身体行此等不知耻的事儿。”

左宁闻言反而笑了,“我与你本是夫妻,何来不知耻?”

姜云昊面沉如水,眼神阴鸷,抿着唇并未说话。

左宁穿好衣裳,任由姜云昊替她打扮梳妆,一切收拾妥当后,又回了卧房。

此时卧房内已经布置一新,烛火通明,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气,金线串铜钱,在屋内横七竖八的拉了好长,窗户门框上都贴满了符纸,若不细看,着实华丽亮堂,但若细看,又觉得毛骨悚然。

这时秀文进来,埋着头道;“郎君,道长们到了。”

姜云昊招手让她过来,“看好娘子。”

秀文便站在了娘子身边,她看着郎君出去,背影决绝,忽然叹了口气。

“娘子怕吗?”

左宁点头,又摇摇头:“一开始怕,但现在不怕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秀文忽然握住她的手,“我从前听说书先生讲鬼故事,说过一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左宁察觉到掌中有个坚硬凸起的东西,她很快便明白了,心头一酸,眼泪涌上眼眶。

“不行,若是被他看到,会害了你。”

左宁很坚决地将东西推回去,颤着声道:“别牵连你,人各有命。”

秀文久久不语,等门外的脚步声传来,她忽然说了一句,“娘子,我觉得现在的你,要比以前好多了。”

左宁还要问她,以前的左月是什么样,可姜云昊已经进门。

后面还跟了九个带着荷叶巾,插着道簪,身穿青兰得罗道袍,脚踩圆口鞋、手执拂尘的道人,一个个面色严肃,如临大敌。

秀文见人进门,赶紧蹑着步子出去了。

她扭身带上房门的一刹,烛光明晃晃的照着娘子姝丽的脸庞,大概不知前路如何,依旧微微含笑,肌肤如新雪般蒙了层绒绒柔光。

娘子一直都是美的,但从前的娘子像未开的花骨朵儿,如今的娘子才当真是有了成熟女人的韵味,绽放得刚刚好。

过了很久很久,里头依旧没有动静,只有道长们念念有词的吟唱,像苍蝇般嗡嗡嗡个不停,还有时不时的铜铃声,在夜色里,格外刺耳。

秀文一直守着点苍院,以防有丫头乱闯,但实际上,点苍院里已经不是从前了,不会再有冒失的下人。

一直到天色蒙蒙亮,天边泛起一线鱼肚白,早就靠着廊柱睡下的秀文,忽然被吱嘎的开门声惊醒。

姜云昊两眼血红,下巴胡渣泛青,整个人像是被妖精吸过精气般无神,踉跄着出了房门。

随后出来的,是念了一夜的道长们,个个都熬得两眼通红,嘴唇起皮。

双方说了几句话后,道长们摇头叹气的离开了。

秀文连忙过去,“郎君,我叫大麦送您回去休息。”

姜云昊摆摆手,亦步亦趋的重新进了卧房,他浑身的疲惫感极重,本就消瘦的身形,都有些伛偻,往日整洁干净的衣裳也皱皱巴巴。

左宁此时强撑着靠坐在软榻上,衣襟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和他差不多的疲惫,也是一脸苍白,满头是汗。

“你该认清一个事实了。”她有些虚弱的喘了下,眼神倔强,咬着牙道:“我就是月月。”

姜云昊阖眸靠在圈椅上,忽然失声而笑,大概是觉得太荒谬,到现在这女人还要嘴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的声音冷如寒玉,硬邦邦的,“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濒死的时候,真的没有一丝害怕吗?”

左宁眼里难以控制的闪过一丝恐惧,她知道,姜云昊是真的想杀她。

未开刃的刀狠刮皮肉,又用写了符咒的锦缎一层一层蒙住她的口鼻,有人扭动她的手脚,剧痛令她想嚎叫,却发不出声音,九个道人围着她又唱又跳地念咒。

某一个刹那,她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左月。

她声音颤抖,“你如此行事,当真不怕日后后悔?”

姜云昊丝毫不理会她的话,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襟皱起来的衣摆,“我那天说过,一切只是开始,等你修养几日,便要开始下一场法事,知道怎么做吗?”

他站起身,疲惫的指了指屋内空地,突然照进来的一缕朝阳,像是在附和他的话,这让姜云昊的面上现出一种狂热,比在阳光里舞动的灰尘还要激动。

“这里,我要摆一具棺材,棺材里放满月月的东西,而你,不止今日刮肉放血这么简单了,要拔甲、割肤,你放心,左家有最好的金疮药,等伤口愈合,不会留一点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