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儿,仔细地想,还是能想清楚的,她死前一直被困在后宅,竟未考虑过这些。
多亏那是国公府,许多事儿,知道得会更清楚。
其实说爱慕傅宴声,实在太牵强了,傅宴声的脸确实好看,但身份不够看,若不是军功入仕,恐怕一辈子都只能是国公府里被打压的二公子,那些女子就算爱慕,也根本说不出口。
但如今傅宴声的地位不一样了,那些说爱慕的女子,或许就跟死在国公府的左宁一样,只是父兄攀附权力的工具。
秀文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娘子,你为什么一定要见左文芳呢?”
左宁的目光逐渐变得阴翳,她抿着唇,低声道:“我有件事,必须要问她,问清楚些,才好决定下一步。”
秀文倒也没继续追问,只是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不担心。”左宁握住她的手,“就算这次不行,将来总会见到的。”
等到日上三竿,总算是到了邙山,与城中还未回春的情形不同,这邙山蓊郁繁茂,林深树密,雾气缭绕。
半山腰上,马车就停下了,车夫主动开口,说会在下面的坡道上等。
左宁便带着秀文继续走,当年道佛盛行,这邙山很多寺庙道观,可惜如今皇帝不喜,慢慢地凋落了,有人会做生意,便改成了春日踏青,夏秋避暑,冬日观雪的所在。
山里湿气重,道路有些泥泞,忽然秀文将她扯到了一棵槐树后,左宁不明所以,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眸中一惊。
竟然是姜云昊,他怎么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反应过来,那左文芳也一定来了。
小心避开姜云昊后,还未进院门,便听到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
“哼,我倒要看看,那女人长成什么妖媚模样,竟然让国公府二公子神魂颠倒的。”
“花楼里的女人,能有什么手段,不过是会跳舞,会勾引男人……”
“想必就是一张脸了。”有人恭维起来,“哪里比得上九公主,天潢贵胄,那女人真是不要脸……”
“这都什么时辰了,竟然还不来,想必是瞧不上我们这些人了?”
“太过分了,什么东西……”
秀文听得面色复杂,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里,高门贵女们聚会不都是谈论诗词歌赋,品茶赏花吗?
“这,里面真的都是官眷吗?”
左宁笑道:“其实她们也只是普通人,别看都是附和的,里头学问可大了,基本也要看家里父兄官职,官职高的,自然有人追捧。”
秀文点头,正打算跟着左宁进院子,恰好又看到姜云昊鬼鬼祟祟地出了院子角门,往后山去了。
“娘子,咱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左宁也怕姜云昊单独碰到左文芳,一旦谎话被拆穿,姜云昊肯定比现在还要难缠,她心有愧,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
至于里面那些娘子,见与不见,影响不大,反正都是要挨骂。
小路幽深,连声鸟叫都无,日光无法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与雾气。
两人不敢跟得太紧,怕姜云昊发现。
可就在过一块巨大青石时,才发现这里是一片稀稀拉拉的石林,树下昏昧,脚印不好找了,也彻底失去踪迹。
就这么一会儿,两人跑得气喘吁吁,鬓歪钗斜。
“娘子,他会不会不是来见左文芳的?难道是做别的事儿?”
“不知道,只能跟上去看看。”左宁粉面酡红,捂着胸口,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被姜云昊折腾一年,这具身体也虚弱了不少。
两人只能在青石附近搜寻,邙山范围极广,这里都快接近其中一座山顶了,怪石嶙峋,林木粗大,峰峦叠翠。
左宁绕过面前长满了藤蔓和宽大叶子的碎石,一叶障目,她抬脚才发现脚下不稳,低头一看,却见面前已是一片狭窄的深谷。
她吓了一跳,猛抬眼,看到深谷对面竟然出现一道身影,不用分辨,肯定是姜云昊了。
左宁又迅速闪身回去,立刻捂住了秀文的嘴。
“嘘,别说话。”
秀文了然点头,两人分别找了块石头,缩在藤蔓里,小心翼翼探头去看。
这一探头,左宁又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很快便认出是左文芳,那女人最喜湖绿的料子,还曾联合继母欺负自己,不许她穿此种颜色。
还没看到两人有什么动作,或许是已经交谈完了,也不知是何缘故,便看到姜云昊忽然凑近,随即听到左文芳短促尖叫了一声。
只瞧见湖绿色身影犹如断线风筝般,直直掉落深谷,崖山那道石青色身影趴在边沿看了几眼后,便迅速钻进林中消失了。
这二月的山头,冷寒昏昧,静谧得可怕。
仿佛方才左文芳的那句惨叫,都只是两人的臆想。
左宁和秀文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这深山野林,被杀了都不知道尸体能不能找回去。
她不明白,姜云昊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害左文芳?就因为左月不在左文芳的身体里,所以一怒之下就要杀她?
这人简直就是疯子。
从知道左月是个傻子后,她越想那三日的场景,就越觉得可怕。
她虽然百般小心伪装,但根本就装不了傻子,可姜云昊明明在第一日就发现了,为什么还要与她装恩爱,倍加呵护,甚至同房?
其实压根就不用试探,他为什么要等三天呢?
“娘子……”秀文一张脸都白了,吓得声音颤抖,“咱们,咱们现在怎么办?你那个问题,必须要问左文芳吗?”
左宁也慌得手抖,她咬咬牙,拉着秀文起身,“我要过去看看,万一她挂在树上没死呢?”
说到底,是自己连累她。
秀文忍不住咽口水,惊恐道:“咱们还是回去吧,娘子。”
左宁让秀文蹲在原地,“你别乱跑,就在这等我,若她没死,我便去找人来救,趁机问她问题,若她死了,我们赶紧回去,好不好?”
秀文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人已经乱了,蹲在石头上,一个劲儿地抖,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会点头。
左宁拔腿就跑,好不容易到了地儿,屏息趴在边沿看,还小声喊了两句。
只可惜下面的藤蔓更加茂盛,叶片硕大如蒲扇,这里本就阴森,压根看不到下面的情况。
她探着头凝神看了好一会儿,胸口被一块凸起的石头顶得生疼,便拄在那块石头上起身。
不防这石头质地已经松软,这恰好着力,就碎了个彻底,连带成人肩背宽的大石瞬间脱离岩壁,掉了下去。
顷刻,左宁隐约听到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