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锦绣

作者:木三观

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但气氛就突然紧张起来。

刘修斯没有出现在刘易斯面前,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有一种危险的、无形的迫力传来。这就像一座隐形的山一样,压得刘易斯喘不过气来。刘易斯喉头像上了发条一样的紧,心跳哒哒的,却说不出什么言语。

这好像很难解释。

而且,真的仔细解释反而显得不合时宜。

大家都是成年男人,好像不需要啰啰嗦嗦地辩护什么吧?

刘易斯干咳两声,决定转移话题:“我现在回家了。”

“好。”刘修斯的声音听起来很轻,语气却很重,“我等你。”

刘易斯听不太清楚听筒里传来的有些失真的声音,他恍惚间,还觉得刘修斯像是咬着牙说的“我等你”三个字。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刘修斯的声音很轻,和平常一样很和煦。

但“我等你”三个字还是有一定压迫感的,仿佛在催促刘易斯尽快回家。事实上,刘易斯也觉得自己应该尽早回家,不应该在外面逗留到这么晚——尤其还是这样的是非之地。

于是,刘易斯挂了电话,没多想,就立即发动车子。然而,准备离开的时候,刘易斯却听到走火通道传来一阵骚动。

刘易斯皱起眉,从车窗探头看,却见一个眼熟的男孩子飞快地跑了出来,嘴里还大呼救命。后面几个大汉吆喝着追他。

也是可巧,这个男孩子跑到了刘易斯的车子这边了。等男孩子走近了,刘易斯便认出来了,这个眉清目秀的男生正正是刚刚在七叔房间里按摩的美貌小哥。

刘易斯不觉更加在意了,打开了车门,说:“你还好吗?”

美貌小哥脸色土黄的,看见了刘易斯,先是一惊,转过头,却见那几个大汉已经追上来了。他也顾不得什么的,径自躲到刘易斯的身后,说:“救命啊,大哥!”

那几个大汉冲了上来,却见美貌小哥躲到了刘易斯身后,也是一怔。事实上,刘易斯并不是常来的客人,他们也不认得刘易斯。但看刘易斯的衣着打扮、开的那辆车,就可以判断得出结论:他应该也是会所的贵客。

所以,那几个大汉也不敢冲上去和刘易斯起正面冲突,免得得罪贵人。

为首的一个纹身大汉走了上前,敛去了脸上凶煞的神情,张牙露齿的笑,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啊呀,先生,您好呀。晚上好嘞!”

这大汉说话一副亲热的口吻,那刘易斯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自然也少不得回一个笑脸:“你好。”

“我叫阿彪。”阿彪指着自己,笑了笑,又伸手,指了指美貌小哥,说,“这个是我们会所的工作人员,手脚不干净,偷窃客人的贵重物品了,我们要抓他去警察局。请您……哎呀啊,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美貌小哥听见自己莫名成了贼,立即从刘易斯背后探出头来,一脸坚定地说:“我没有偷窃!他们也不是要送我去警察局的!他们是要把我绑回去卖银!”

刘易斯定了定神,便明白过来了,只说:“你叫……D**is,是吗?”

美貌小哥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七叔才提过那么一句他叫D**is,刘易斯居然记得。但美貌小哥却苦笑着说:“其实我叫Denis。”

“噢。”刘易斯安抚一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Denis,你好。”

“其实叫我小德就可以了……”小德可怜巴巴地说,“我真的不是卖银。我是素的……我的意思是我只按摩,不做那个的!”

阿彪见小德小嘴巴巴的,气得鼻孔都翻天了:“**个小鸭子。给老子回来!”

刘易斯早已想明白了来龙去脉,便笑说:“这是刘七爷要的人么?”

阿彪闻言一怔,半晌点点头,说:“你既然知道……”

“好,”刘易斯正愁没处出气呢,只微笑,朗声说,“那你跟刘七爷说,小德跟我走了。”

阿彪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竟然敢跟七叔叫板,也是愣住了,又怕得罪人,又怕不好交差。发着愁呢,他只得恭恭敬敬地说:“是的、是的。但我要去回话,也得说个明白啊……还没请教您贵姓呢?”

刘易斯淡淡笑了:“对,是我失礼了,没有自我介绍。”说着,刘易斯翻开了自己的名片夹,抽出了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了对面的纹身大汉。大汉看到名片就更烦难了,也不知该怎么处理。

只是,刘易斯让小德上了车,径自把车开走了。那一行大汉也不敢拦着。

小德坐在车里,也是惊出了一身汗。车子里的空调又把刚刚出了汗的他吹了个透心凉的。想起刚才的情形,小德仍心有余悸。

小德回过神来,又看了刘易斯一眼,心里仍然紧张,干巴巴地说:“谢谢您呀,刘先生。”

“叫我Lewis吧。”刘易斯答。

小德有些慌张地看着窗外,说:“您……您要带我去哪儿?”

刘易斯想了想,说:“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我没家……”说到这个,小德就头疼焦虑。

刘易斯疑惑:“你没家?那你平常住哪儿?”

“我住在会所的员工宿舍。”小德越想越不安,“我攒那几万块还放在宿舍里呢……唉……我还得回去拿呢!”

刘易斯却道:“回去也太危险了。几万块就算了吧……”

小德眼睛瞪得铜铃大:“几万块啊!那可是几万块啊!几万块就算了?”

刘易斯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也觉得自己刚刚那句话非常失礼,很有“何不食肉糜”的傲慢无知。但是,刘易斯的第一反应确实是觉得几万块不是个事儿,现在仔细想,也是这么觉得的。于是,刘易斯便换了个更柔和的口吻说:“我只是觉得比起人身安全,什么都不重要。”

小德被刘易斯这么一说,也是无言以对,半晌,闷闷的说:“那是你们的人身安全吧!像我这种,就是烂命一条。”

刘易斯笑笑,说:“你既然想正经攒钱,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我……我怎么知道啊!”小德也挺无奈的,“我也是被骗的呀。我是朋友介绍来的,他们说这儿的钱好挣,会所老板很有实力的,我要是不愿意,客人也不敢强来。”

“哦,”刘易斯说,“这应该也不算假话吧?”

“是的……半真半假吧。我来的时候就跟领班说了,我不做那个的。他们也满口答应。还说,等我见识多了,自然就愿意了。”小德顿了顿没,又说,“我来做一阵子了,都说不做荤的。也没事儿,就是少挣一点。一般客人顶多就是占点便宜,也不敢强来的。偏偏七爷不是一般的客人!他看上了我,我越推拒他就越来劲儿,真是个……”

“我懂了,”刘易斯说,“那你得换份工作了。我有个朋友,是个做买卖生意的,我让你去找他看看有没有工作介绍给你吧。”

小德闻言大喜,连声道谢。刘易斯点点头,不冷不热的,只是微笑着。小德见刘易斯那样,忽然想道:我与他萍水相逢的,他怎么就肯这样帮助我了呢?

小德想了想,却不安得很,又重申说:“我是不卖的……”

刘易斯有些讶异,又笑了笑:“我知道。我会让他介绍正经工作。”

“嗯……”小德也不好说什么,却又问,“那、那您要把我带去哪儿呢?”

刘易斯也想到这个问题了,便说:“你没有家,是吧?身上也没有钱?”

“没有……”小德干巴巴地摇头。

“这样啊……”刘易斯说,“要不然,你跟我回家去?”

小德连忙摇头,心想:难道这也是个贪图我美色的有钱基佬吗?

“怎么好……你们大门大户的,我进去连呼吸都困难。”小德推辞,“我这种小人物难登大雅之堂……”

刘易斯想了一下,记起自己与大哥住的那个别墅,二层是打通的,没有什么隐私,让一个几乎是不认识的人来住,他也不舒服。但要让对方和佣人们一起住,那好像也失礼了。这么想来,刘易斯也打消了收留小德的念头。

他便说:“那……我给你去酒店开个房吧。”

小德一惊:“开房?我……这、这不好吧!”

刘易斯瞥了小德一眼,见他一惊一乍的,便感奇怪,想了一下,却又明白过来了。刘易斯不觉哑然失笑:“你不卖,是么?”

“是、是的。”

“我也不买。”刘易斯微笑着说。

小德总算明白过来,自己是“小人之心”了,脸上顿时变得涨红:“我……那……那挺好的。”

刘易斯给杨橄榄打了个电话,问他:“睡了没?”

杨橄榄吓了一跳:“妈呀,你大半夜的打电话来问我睡了没?你想泡我?”

刘易斯说:“不,想给您添点麻烦。我有个朋友遇到了一些麻烦,想找个去处……”

“行啊,我家有空的卧室。”杨橄榄倒是很热情,“你朋友不是女的吧?不介意跟我一起住吧?”

过了半小时,杨橄榄便开车来接应了。刘易斯指着杨橄榄,跟小德介绍:“这个就是我说的那个老板,你放心,他做正经生意的,还是个直男。”杨橄榄朝小德一笑,说:“是,我很正经,很直。”小德也被这忽然的幽默逗笑了,紧张的心情总算放松了下来。

“那你劳烦你收留他了。”刘易斯说,“他也挺可怜的。”

杨橄榄便开车,载了可怜的小德离开。小德便暂且在杨橄榄家里的空客房住下。小德又跟杨橄榄提起攒下的几万块落在宿舍的事情。杨橄榄一听,就拍着膝盖说:“天啊!几万块!一定要拿回来啊!”

小德一听,点头不迭,说:“对啊!杨老板,你也是这么说,是吧!”

另一边,刘易斯送走了小德,一看手表,发现居然已经凌晨两点一刻了。他本来在凌晨一点答应了老哥“马上回家”的,现在就超过一个小时了。他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刘修斯那句“我等你”,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

他干咳两声,连忙发动车子。

嗯,我哥应该不会还在等我吧?

不会的,都那么晚了……

况且,过了那么久,我哥都没打电话过来催我,可见他没有在等吧?

刘易斯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心虚不已,踩了油门,火急火燎地开车回家。还好现在是凌晨两点多,平常热闹的街道上现在空无一人,路况畅通无阻。他一路开快车回到了家里,时间节省了不少的,但也是到了凌晨两点四十分左右才到了家里。

刘易斯到了家里,看到灯光还亮着,便暗道不妙。

他慢吞吞地换了鞋,缓缓走到了客厅,见客厅的沙发旁边亮着一盏橘黄色的落地灯。灯下坐着刘修斯。刘修斯一身真丝睡袍,脚上穿着家居拖鞋,膝上放着一台手提电脑,他正低头打字,似乎是在努力工作。

刘易斯看到了他忙碌的样子,不觉更加愧疚,只说:“您还没睡呀?”

刘修斯没有抬头,眼睛仍盯着电脑屏幕,嘴上淡淡的:“不是说了等你么?”

——糟了,他在生气。

刘易斯的心里“咯噔”一下的。

刘易斯干咳两声,也忘了本来是自己在生气的事情,只顾着自己把刘修斯晾在家里那么久的“错事”了。他便慢慢坐在沙发上,一脸愧疚地说:“抱歉。我路上遇到了一点事情,给耽搁了。”

“我猜也是。”刘修斯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很严重的事情吗?”

刘修斯的笑容,让刘易斯的心里一阵发毛的,也不知为什么。

刘易斯干咳两声,说:“没、没什么……不严重,已经处理好了。”

“你过来一下。”刘修斯微笑着看着刘易斯,“我们凑近点说说话。”

刘修斯的笑容和平常不一样。

刘易斯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了,但看着就是有点发怵。但他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便慢吞吞地挪到了刘修斯身边,随即就闻到了刘修斯身上一阵浓烈的威士忌酒香。刘易斯皱起眉,说:“你喝酒了?”

“在等你的时候喝了点儿,你闻到了?”刘修斯答,又凑近了刘易斯,呼吸在刘易斯的耳边,明明是淡弱的呼吸,却仿佛在刘易斯的耳朵边刮了旋风,刘易斯一阵昏头转向的。

刘修斯嗅了嗅,说:“你身上的味道倒是……很干净呀。”

“嗯?”刘易斯不解。

“你去香莲会所没洗澡?”刘修斯问。

这话问得太叫人不知所措了。

也不知该说这话问得直接,还是问得委婉。

刘易斯摸了摸鼻子,半尴不尬地说:“我就是去坐了一会儿,没有做什么服务。只是和七叔说了一会儿话。”

从刚刚进来,到现在,刘易斯都隐约感到刘修斯头顶有一团乌云,压力大得很。却等刘易斯将这话说毕了,那团乌云便忽然消散了。刘修斯竟笑出声了:“哈哈!是这样吗?”

刘修斯又仿佛有些头疼,捏了捏鼻梁,半晌平伏下来,问道:“哦,你找他做什么?”

刘易斯一脸严肃地说:“你不觉得你上新闻的事情和他有关吗?”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刘修斯却说,“但事已至此,现在找他也没什么意义了,反而显得自己沉不住气。”

刘易斯一怔,倒没想到这个方面。刘易斯素来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只是今天特别冒失。刘易斯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是的,我这样气急败坏的,倒是输人又输阵了!”

“不会。”刘修斯安慰似的拍了拍刘易斯的肩膀,“我很高兴你这么关心我。”

刘易斯怔愣了一下。

刘修斯又抚了抚刘易斯的额发,说:“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刘易斯还想说点什么,却在昏黄的灯光中看到了刘修斯眼底下疲惫的黑影。

其实,哥哥也在承受很大的压力吧……

也许,在这一刻,刘易斯才真正确信自己走进了哥哥的内心。因为,刘修斯光彩照人的样子谁都能看到,但这个略带脆弱的姿态,只有刘易斯得见。

有时候,脆弱比刚强更动人。

刘易斯看着刘修斯微微皱起的眉、慵懒萧瑟的姿态,反觉出了几分难言的性感。

刘易斯一下就被自己的“色心”给惊着了: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情……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不堪”,刘易斯便让自己从关切的角度发问:“哥,你是累了么?”

“哦,”刘修斯不知该怎么答,顿了顿,才说,“有一点。”

刘易斯便叹了口气,说:“公司的事情……”

“和那个没关系。”刘修斯语气很自然,还带着几分惯有的自信,“总是有办法解决的。”

刘易斯一怔:“那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刘修斯摸了摸刘易斯的头发,像蝴蝶落在花瓣上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