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关系

作者:冰块儿

周围响起尖叫,有人退后,有人劝解,有人拉架。

骆恺南统统不顾,攥着沈皓的衣领,一拳拳落下去,很快揍红了眼,手关节也染了血,扬起胳膊用力挥开身后拉架的人:“别碍事!”

谁知对方是个女生,被他这么一甩,重心不稳,仰面倒了下去,发出一声惊慌的尖叫。

骆恺南闻声迅速回头,想伸手扶住她,然而已经有人抢先一步了——

从办公室急奔过来的詹子延喘着粗气,眼镜歪斜,身形尚未站稳,整个人摇摇欲坠,目光却定如磐石,沉而稳地压住了他:“恺南,住手。”

骆恺南想说自己有分寸,但周围人投来的惊恐视线,令他失去了开口的底气。

在公共场合动手,已经称不上有分寸了。

他别无选择,只能松开手。

满脸鼻血的沈皓瘫软在地,双腿拼命蹬地后退,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詹子延扶叶颖慧站直了,在满店的寂静中,镇定地走过去。

骆恺南眼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詹子延的视线始终锁着他,表情严肃得仿佛已经认定他是个极端暴力分子。

该怎么解释?没法解释。

不想说出沈皓的那些话,脏了詹子延的耳朵。

更不想在此刻表明心意,时间、场合都不合适。

他只能倨傲而僵硬地扛住所有人的目光,一如往昔,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

詹子延估计会责骂他,或者拽他离开,毕竟这回所有旁观者都看得明明白白,是谁先动的手,是谁当众打架,形势对他非常不利。

然而,詹子延却收回了视线,目不斜视地经过了他。

仿佛不想与他扯上关系。

骆恺南心头一慌,抓住了那条细胳膊:“抱歉,我不是——”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詹子延没有回头,却抬起了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了,我来处理。”

紧接着,又对地上的人说:“沈皓,我带你去医院,这次我放过你,但如果你再追到我学校来,骚扰我和我的助教,我真的会报警。”

骆恺南怔愣。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詹子延会再一次,坚定地挡在他面前。

而且他能明显感觉到,詹子延说完这话之后,周围人看他的眼神瞬间变了——似乎把他当成了受害者,甚至对刚才误解他的行为流露出些许愧疚。

尽管詹教授平日里在学生眼中严厉、高冷、略微古板,但正因如此,他的话是最公正的,形象也是最正直的。

每节课都点名、考试从不放水、该给59分绝不给及格的詹教授,居然没批评这个打人的助教,那一定是地上挨揍的那个有问题。

“恺南,帮我一把。”詹子延一个人架不起沈皓,只好请求援助。

骆恺南胸腔中一股热血上涌,立刻上前搭了把手:“别沾到血。”

詹子延轻声责备:“还不是你打出来的,以后不要这样了,起码别在这种地方打架,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可别人不知道。”

“嗯。”

骆恺南听明白了,詹子延心里其实不赞同他的行为。

但詹子延相信他,不想让别人责怪他,所以袒护他。

两个人力气大,架起沈皓之后,一同将他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医生给他止了鼻血,接着把他的脸包扎成了木乃伊,只剩嘴和眼睛露在外头,比来之前更惨了。

沈皓还想讹一笔医药费,詹子延晃了晃手机上他的电子医保卡:“已经替你刷完了。”

相处七年,这点儿信息还是知道的。

碍于骆恺南的淫威,沈皓敢怒不敢言,鼻孔张得巨大,重重哼气。

检查完受伤部位后,只有皮肉伤的沈皓再次被送上了出租车。

骆恺南压低身子,探入车内,低声警告:“这回是他救了你,别想报警或者报复他,他家门口有监控,谁先上门骚扰擅闯私宅的,一清二楚。你再敢出现在他面前,我不会让你像这次这么好过,知道了吗?”

骆恺南拍了拍他的肩,把沈皓吓得够呛,眼神像看一个穷凶极恶的疯子:“知、知道了……”

出租车驶远了,詹子延问:“你对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避免他来报复你而已,比如到学校散播你们交往的事儿。”

“他不会的。”

“这么肯定?”

“嗯,只要他还想结婚成家,就不可能主动去散播这事儿。而且,我有他父母的联系方式,把我逼急了,对他也没好处。”

骆恺南抬手,弹了他的额头:“你也会威胁别人?刮目相看了,詹教授。”

詹子延无奈地拉下他的手:“那是逼不得已的情况,这次你也有不对,再怎么生气也不该在公共场合动手,还差点伤了叶颖慧。”

骆恺南也挺抱歉的:“我去和她道个歉,但你要知道,我平时不这样。”

“我知道,所以他干什么了,惹你发这么大火?”

“你不用知道。”

“恺南。”詹子延有些无力,“不管他说得多难听,我能承受住的,我想知道真相,就当作给这七年画个句号吧。”

“你能承受住,和我不想让你承受,是两码事。”骆恺南抓住他胳膊,往学校方向拽,“在他提出分手的那一刻,你们的关系已经划上句号了。我和他之间的对话,没义务告诉你。走吧,再不吃午饭,食堂要没菜了。”

话题切换之快,令詹子延哭笑不得:“回去你肯定吃不成午饭,得写检讨,那么多学生看见了,这事瞒不住,你先去找章主任,他或许能看在你主动认错的份上,对骆校长说说情。”

“知道了,你先去吃,多吃点。”

那张毕业照中削瘦的身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一点儿也不相信沈皓的话。

詹子延会忍让、会顺从,有些得过且过,但绝对不会将自己作践到那种地步。

他有点想问詹子延曾经在哪儿兼职,詹子延却先注意到了他手关节处的擦伤,立即焦急地捧起他的手:“我以为是沈皓的血,怎么你也受伤了?快回医院包扎吧。”

“没事,揍得太用力,擦红了而已。”骆恺南没收回手,演技拙劣地嘶了声,“有点疼,你办公室有创可贴吗?给我贴吧。”

“有的,那我们赶快回去。”詹子延担心地握着他的手腕,以免伤口不小心碰擦到裤子。

骆恺南就这么被他牵着,穿过马路,穿过人群,一路走回学校。

忽然就什么也不想问了。

过去如何,都是过去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走进詹子延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