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坚固的事物不怕撞击,但怕裂缝。一旦它的表面出现裂痕,就再难恢复到从前的坚不可摧。
而且那条裂缝会越裂越宽——
当左正谊再一次被纪决按在墙上热吻,却不觉得男同性恋恶心的时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事情发生在早上七点半。
纪决发表完那番“男友宣言”之后,左正谊什么都没说。刚好酒店的工作人员来敲门送烘干好的衣服,他去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穿戴完毕,然后就一声不吭,拿起手机准备走人。
“我不和你一起回基地。”左正谊说,“别跟着我。”
纪决没拦他,亲自送他到门口,左正谊刚推开门,还没走出去,就被拉住手腕拖了回来。
纪决似乎特别喜欢玩这套,要他猝不及防惊慌失措,毫无防备地被自己吻住,然后收缩双臂的势力范围,将他牢牢地固定在门口的墙上,压着他,不准他跑。
可能是昨晚实在亲太多次了,左正谊的身体完全免疫,生不出一点对同性的排斥,只觉得纪决的索求无度让他很烦躁。
“你是不是有那个瘾啊?”左正谊被气得胡言乱语,“我听说一滴精十滴血,男的那方面需求太强不是好事哦,要守男德,当心身体。”
然而,论脸皮的厚度他永远也比不过纪决,这厮听了他的嘲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贴在他的耳边说:“放心,我的精血都给你留着,一滴也不会浪费。”
左正谊:“……”
他真的不是有意和纪决调情。
但话一出口就变味儿了,导致气氛变得很奇怪。
左正谊有点尴尬,浑身不舒服,从头到脚的神经都发紧、发麻。而且皮肤白有一点坏处,他稍微有点情绪波动,从脸颊到脖颈的皮肤就会变色,白里透粉,让他看起来很好咬。
左正谊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纪决的目光险险落在他的脖子上,是一道充满克制的注视,然后第二个吻落了下来。
左正谊的嘴唇被叼住,他不欢迎但也阻止不了的舌头探入嘴里,侵略他的神经。
“……最后一次。”纪决的嗓音又沉又哑,说,“亲完就放你走。”
他似乎是为证明自己的承诺绝对有效,要当左正谊身边“最乖的狗”,吻得温柔极了,甚至倾注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情绪,那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爱意,除了哄左正谊以外,还掺杂了渴望和祈求——希望左正谊不只是被动承受,也能回应他的吻。
但没有回应。
左正谊只做“承受”这一件事,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纪决的手插进他的头发里,一边吻他,一边轻轻地抚摸。他被摸得忍不住发抖,有生以来第一回 在清醒且冷静——勉强算是冷静吧——的状态下感受什么叫“接吻”。
这是人生经历。
他安慰自己。
虽然,剑客好像不需要这种经历。
不,有也没什么。即便是他曾经最喜欢的那个孤独的剑客,在登上至高无上的剑术高峰之前,也曾有过几段露水情缘。
爱过,也被爱过,这都没什么大不了。他最后要人剑相通,要天人合一,那么任何一种经历都是炼剑的材料,不管好坏,都是塑造他的一部分。
——没错,就是这样。
左正谊舒了口气,把自己的行为逻辑理顺了。
他没有任何错,也没有失控,纪决只是他的“材料”罢了。
这样一想,他终于能够坦然接受这个吻,并给纪决一点回应。
他的回应很笨拙,但带着一股子“我做什么都不会有错”的理直气壮,硬生生掌握了主动权,把纪决弄得有点懵,但受宠若惊。
亲完后,左正谊顺了口气,从纪决的怀里挣脱出来,不假辞色道:“你真的好烦,和你在一起待一宿,比我训练还累。”
原来接吻也是个体力活。
左正谊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他被亲得嘴唇都麻了,还有点出汗,脑袋也晕乎乎的,但绝不可能示弱。
他轻咳一声,把纪决搂着他的手拍掉,说:“我先走了,拜拜。”
纪决又拉了他一把:“你同意了是吧?”
“……”
左正谊微微一顿,回头。略含湿意的眼尾在灯光下反射出一抹暧昧的红,他越白,那红就越惊心。然后他眨了眨眼,眼珠里水波涌动,流光溢彩。
他在这要低头却不低头的一瞬间,越发美丽得让人心痒。
这种美丽无关皮囊的好坏,而是一种不愿让任何人攥去手心里的姿态。
他想让别人围着他转,又有远离一切的本能。
这似乎很矛盾,但又好像仅仅是脸皮薄,想给自己留点面子,所以当纪决围上来的时候,他模棱两可地说:“我考虑一下哦。”
“……”
左正谊飞快地跑了。
彻底远离酒店之后,他坐在车里,回想起他们刚才的对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许纪决对他的评价并非一点道理都没有,他就是想被人爱,又不太想去爱别人,因为他心里有比恋爱更重要的事。
可是……
算了。
事已至此,还琢磨这些干什么?
情与爱是剑客生活的点缀,既然纪决愿意点缀他,还以此为乐,他干吗不接受呢?
但左正谊并没有立刻回复纪决,出租车停在电竞园的大门口,他先回了基地。
进门的时候,还不到九点。
队友似乎都没起床,左正谊在一楼碰见了周建康。
周建康这人颇为明察秋毫,一看表情,就察觉到了今天的左正谊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你昨晚在哪过夜的?”他问。
“……”
左正谊活像一个被家长抓住早恋的小学生,心虚地转了转眼睛,谎话信手拈来:“昨晚陪亲戚喝了点酒,然后就近住酒店了。”
好吧,其实这是实话。
周建康点了点头:“喝酒可以,别喝太多,更不要去夜店之类的地方……”
话还没说完,左正谊打断他:“放心,我有分寸。”
这一点周建康的确放心,左正谊可能会膨胀,但绝不会在场下乱来,其实和大部分选手相比,他属于很乖的那一类。
简单聊了几句,他们坐在一起吃早餐。
和领导一起吃饭是种折磨,周建康的“领导病”太严重了,吃饭也不耽误他讲话,他不知从谁嘴里听说左正谊给队友开小会的事,表扬道:“看来那天我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
左正谊还没来得及应声,他又说:“但你们私下达成统一意见也没什么大用,战术上的工作,还是得靠教练来做,否则许总为什么要给郑茂开三百万的年薪?”
“……”左正谊差点一口粥喷出来,“三百万?!就他?你们还不如把钱给我呢,反正都是我C。”
“说什么胡话?又没少了你的钱。”周建康说,“我告诉你,正谊,你要严肃对待比赛,就从学会尊重教练开始。你得在我们队里起带头作用,你听郑茂的话,傅勇他们才会跟你一起听,你整天不把郑茂当回事儿,队友又怎么会把他放在眼里?”
左正谊听明白了:“郑茂又跟你告状了?”
周建康否认:“没有,这还用他告状?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跟谁聊天呢?吃饭不许玩手机。”
左正谊:“……”
是纪决的微信消息。
决:“你考虑好了吗?”
End:“不许问。”
决:“?”
决:“我懂了。”
End:“你懂什么了?”
决:“我的宝贝哥哥傲娇了[爱心]。”
End:“滚。”
决:“不滚。才分开又想亲你了,怎么办?”
决:“你的嘴唇好软,被我含住的时候会抖。我越用力,你抖得越厉害。”
End:“……”
End:“纪决,你不要仗着自己是变态就臭不要脸,说好的乖呢?”
决:“我还不乖吗?只是打了两行字而已,又没做什么。”
End:“打字也不行!”
周建康瞥过来的时候,左正谊立刻锁上手机屏幕,继续喝粥。
虽然有点心不在焉,但周建康说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
要听教练的话,不能不重视教练的作用,这些左正谊都懂。他往楼上望了一眼,问:“郑教练人呢?他也没起床?”
印象中郑茂的日常作息比较规律,不和选手一起熬夜,能早睡就早睡,还会去“败者广场”晨跑。
左正谊没见到他,随口一问,不料,周建康的表情竟然有点不自然,吞吞吐吐地说:“他昨晚也出门了。”
“他干吗去了?”左正谊问。
“跟你没关系。”周建康说,“你个小孩儿,不该你知道的事就别瞎打听。”
“?”
“什么玩意儿。”左正谊放下碗筷,莫名其妙道,“谁是小孩儿啊?我不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他的声音有点大,周建康为堵住他的嘴,实话实说道:“他约了许总,有应酬。”
“……”
左正谊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了,“哦,又做大保健去了。”
周建康道:“也不是。”
左正谊追问:“那是什么?”
“你管他是什么呢,反正跟你没关系。”周建康说,“我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不能对中年老男人的道德水准要求太高。”
“……”
左正谊听出他话里有话,但也确实不太感兴趣,便没有再问。他难得卖乖,拍周建康的马屁:“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周经理就很有道德。”
“放你的屁!说谁老男人呢?我才三十六!”
左正谊:“……”
好嘛,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