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名

作者:娜可露露

左正谊仿佛被金至秀附体了,纪决措辞简单,他却好像听不懂中国话,湿润的眼睛里露出茫然的神色。

“你追了我四年吗?”

“是啊,哥哥。”

“……”

夜风扬起左正谊的发丝,露出一块光洁的额头,他还发着呆,纪决的手忽然覆上来,摸了摸说:“有点烫,你不会着凉了吧?”

话音未落又抱他,假借取暖把他重新压到墙上,还顺势抽走了他的手机。

左正谊手里一空,眼前是纪决无限逼近的脸,还未出口的词句被堵在唇齿间,变成一声喘息。

“你又亲我干什么……”

左正谊推不动人,十分恼火,一巴掌抽过去,打在纪决肩膀上,没造成什么伤害,纪决反而更来劲了,捉住他的手往自己腰上放,膝盖用力一拱,分开他的腿,做出一个把他按在墙上侵犯的姿势,继续接吻。

左正谊挣扎不得,纪决想要的显然也不只是接吻。

幸亏这地方偏僻,有茂密的树枝遮挡,否则他们两个迟早得身败名裂。

纪决没解他的衣服,但隔着衣服的动作也太过火了,左正谊的腿又被抬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纪决的腰,他稀里糊涂头脑发晕,被吻得熏熏然,嘴唇封得严密,唯有鼻腔能发出声响,像是一声声微弱的猫叫。

亲了好久左正谊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转移话题的手段——纪决不想让他仔细看那条微博,也不让他开口问。

为什么?

难道追他是不光彩的事?那四年里发生了什么?

“你放开我。”左正谊拼命挣动了下,嘴唇稍一解脱,就威胁道,“再乱亲我杀了你。”

“杀吧。”纪决竟然说,“我愿意死在你手上。”

左正谊瞪他一眼,不悦道:“我不喜欢你这样,像个油腔滑调的死渣男,回避重点,转移话题,什么都不让我问,你在糊弄什么呢?”

“……”

纪决微微一顿,没说话。

不说话等于默认,他果然是想转移话题。

越是这样,左正谊越要追问缘由:“快说,你有什么事瞒着我?赶紧坦白。”

“……”

他一副你不坦白我要生气了的模样,纪决拗不过他,只好把他放下来,紧接着往怀里一按,不给左正谊看自己的表情。

这真是稀奇。

纪决鲜少有脸皮这么薄的时候,说一句话要斟酌三秒,他好像不是在对左正谊袒露心声,而是在放血——就有这么痛苦。

“四年前,你走之后,”他说,“我想追到上海去,但我没钱,也没本事。以前我骗你说不会打游戏,其实不算说谎。我只会玩一点,没多厉害。”

“没多厉害”。

这是实话还是自谦,要看以什么标准来衡量“厉害”。

如果是跟左正谊比,整个电竞圈也没几个厉害的人。

但能当上职业选手的,都已经是顶尖高手了,各方面素质极高。

再下一级是各大平台的游戏主播,这批人也厉害,但不见得能打职业,娱乐性大于竞技性。

——其中也有个别人拥有打职业的水平,但仅仅是个别。

再往下呢?是游戏中的路人王、无名高手。

他们擅长的英雄不多,也不在乎什么团队,只凭一手绝活英雄打排名,在路人局疯狂carry,乍一看也挺厉害,但如果上了赛场,遇到汤米那种教练,随便一BAN就被治服了。

想玩绝活?门都没有。

毕竟左正谊被“五BAN法师”都难受,何况绝活哥。

四年前的纪决就处于这个等级。

不能说不厉害,但也厉害不到哪儿去。如果他肯开摄像头卖脸,当个知名游戏主播不难。

“当时我想,要不我去当主播算了。”

纪决说:“但直播圈和电竞圈虽然有密切联系,却不一样,那儿离你有点远。而且我知道,你也不会喜欢游戏主播,就算我红遍大江南北,赚得盆满钵满,在你眼里也不值一提。我只有亲自打败你,或是有资格和你并肩战斗,你才会高看我一眼,不再把我当没用的弟弟,而是一个——和你般配的男人。”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左正谊不认为自己这么想,伸手去堵纪决的嘴。

他没摸到,反而被捉住手腕控制住了。

纪决痴迷于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喜欢吻他的唇,也喜欢吻他的手。

对电竞选手来说,手比唇更私密更重要,当指尖被含住的时候,左正谊下意识往回抽,但纪决的牙齿细细地磨着他,吻了又舔,不准他收回。

五根手指一一舔过之后,纪决的唇舌从他的手背滑到手腕上,咬住左正谊胳膊上的嫩肉,落下一连串细密的湿吻。

左正谊被弄得受不了了,面皮一热,尴尬地骂:“变态!你好好说话行不?”

“我需要你。”纪决抬起头,“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追着你跑?第一年,我为了扩充英雄池,把主流打野英雄全练一遍,冷门的也练了,冲排名找俱乐部试训,却因为单英雄胜率不够高被拒绝;第二年,我开始开小号从头打胜率,把我会的英雄都打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再去试训的时候,却被告知打野被削弱,大部分战队都不招打野了……”

纪决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这个理由是不是很离谱?但我当时信了,后来才知道,他们不是不招打野,只是不招我。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不够强?还是打法风格有问题?总之,我跑了几家俱乐部,都被拒了,包括WSND。”

左正谊瞪大眼睛:“你来过WSND?”

“嗯。”纪决轻笑了下,“你队每年夏天有一段时间固定招人,我混在报名的人群里,心里想着你,没发挥好,第一轮就被刷了。”

“……”

左正谊也想笑,但笑不出来。

“第三年我有点消沉,状态大不如前。恰好我爸妈回来了,他们搞得我每天都很烦……”纪决长舒一口气,似乎直到现在提起父母他仍然觉得烦,不得不暂歇几秒压下心底那股火。

“他们不赞同我打职业,对我指手画脚。我每天熬夜反向冲分,白天和他们吵架。到了第四年——也就是去年,我打野的状态糟糕透了,刚好是AD强势版本,我就改练AD,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当时听说蝎子在招AD,我就把冲分记录和胜率信息打包发了过去,他们邀请我试训,我这才有机会走上职业赛场,光鲜亮丽地来到你面前。”纪决不自觉地加大手劲,狠狠勒住左正谊的腰,“但其实我一点也不光鲜,我是从泥里爬过来的,哥哥。”

他嗓音发抖,带几分羞耻的颤音。

——比自称要当左正谊的狗的时候还要羞耻。

准确地说,那时候他不羞耻,他对左正谊说过很多遍喜欢和很多遍爱,趴在左正谊脚边当狗也只是他故意而为的卑微伎俩,上面覆盖一层厚厚的伪装。

他游刃有余,想高就高,就低就低。

直到今晚被揭了老底,纪决才不得不露出伪装之下的本色,伎俩不好用了,藏不住他那些年的狼狈。

那些不是值得炫耀的深情,是丢脸的窝囊历史。

每一年,每一年,他多失败一次,就多一次无能的证明。

那些证明齐声嘲笑他:你不配。

“左正谊是天才,你是什么东西?”

“都怪你,为什么要站得那么高?”纪决抱着左正谊,明明在低头,却有仰视的味道,“我做梦都想把你拉下来,按到床上,然后——”

然后什么,不方便直说,纪决用行动稍微解释了一下。

左正谊今夜的泪早已干透,脸颊被风吹得发涩,唇边溢出另一种湿。

他没法开口,昏沉沉的大脑也没能把纪决的告白消化干净。

人与人之间确有差别,有些人看似玩世不恭,其实内心情绪丰富,心思深沉复杂,比如纪决。

也有些人看似多愁善感,动辄哭个不停,连绰号都叫黛玉,内心却难以理解“爱情究竟是什么东西”,脑回路单纯,感应力迟钝。

纪决痛苦地剖心放血,他听完的最直观感受是:不至于吧,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呢?

左正谊有点无语,他想,纪决的脸皮在该薄的时候不薄,不该薄的时候反倒薄起来了,难道这就是他上次说的“假惨才值得卖,真惨是丢脸”?

原来如此。

“我又不会笑你。”左正谊从深吻里挣脱,好心安慰,“那些经历哪能算丢脸?照你的逻辑,我也有很多丢脸的事呢,我想想……呃,好像没有,不好意思。”

纪决:“……”

左正谊灿烂一笑——这是他今晚的第一个笑容,纪决的坦白无疑讨好到了他。

他奖赏似的主动亲了亲纪决的嘴角,夸他:“谢谢你,纪决,你让我的心情变好了,我暂且就承认你是我的男朋友吧。”

“你可真有礼貌呢,哥哥。”纪决说,“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你的男朋友,你对这件事的认识还是不够深刻。”

“哦。”

左正谊不以为意,把自己的手机从纪决兜里捞出来,解锁之后,界面仍停留在微博上。

蝎子的官博没发任何煽情内容,只用几张图和一些数据,客观地展示出纪决不为人知的四年,以此来证明他很努力,是靠自己的双手走上职业赛场,与所谓的后台没有任何关系。

左正谊用大号点了个赞。

他仍然靠在纪决怀里,这个姿势很舒服,他习惯了,靠住就不愿意动,半晌才打了个呵欠,问:“你爸妈为什么会注资蝎子?”

“闲的呗。”纪决嗤笑一声,“想用经济手段干涉我,除了给我抹黑,还有什么用?”

“你不花他们的钱?”

“嗯,但我妈有时会给我买东西,我扔出去她就闹,只能收着。”

“……”

左正谊闻言想起小时候的事,失笑道:“以前我把我爸的钱扔出去,你可不赞同呢,非要拿他的臭钱去吃火锅。”

纪决哽了下:“现在我跟你感同身受了。”

“怎么说?”

“很简单,收了钱就要听他们的话,再也没有自由,也没资格恨了。”纪决抬起左正谊的下巴亲了一口,冷冰冰道,“我还没恨够呢,凭什么让他花钱买心安?”

左正谊点了点头,没应声。

他似乎又不着急回基地了,想在纪决的怀里睡一觉。

纪决问他:“你呢?后来和你爸那边还有联系吗?”

“没有。”左正谊撇了撇嘴,“别提了,晦气,我也不需要他。”

他离开纪决的怀抱,站直身体,转头看了一眼WSND基地的方向,唉声叹气:“哎,我还是得回去,希望周建康已经睡了,好烦。”

“我送你?”

“别,我们可是地下恋情。”他按住纪决,叫他站在原地不要动,“我先走,回头给你发微信噢。拜拜,男朋友。”